晚上和樓南談過之後,陳安修也就不再提這件事,怎麼說樓南和葉景謙是糖果的父親,兩人又都從醫,在這方面肯定比他更專業,另一個,他也希望自己是多想了,糖果小胖子還這麼小,總要健健康康的長大才好。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陳安修醒過來的時候,章時年還沒醒,這在他們家是不多見的情況,陳安修湊過去碰碰的額頭,不那麼燙了,但溫度還沒徹底降下來,不過他也明白,生病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慢。
早上不到七點,拉開窗簾,外面的天剛蒙蒙亮,陳安修不想起來,就枕著右胳膊,半側身躺著盯著章時年看,他的手指在半空中描繪著身邊人的輪廓,一晃眼,認識這人都快三年了,冒冒都快一歲半了,可是這人的相貌都沒什麼變化,他到現在還記得實際意義上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天的雨很大,這人在窗邊看書,身後是院子裏高大的廣玉蘭樹,他那時就覺得這人長得真好,現在看看,好像更順眼一點了,不過那時怎麼也不會想到兩人會有如此親密的一天。
陳安修的目光落在章時年緊閉的眼睛上,垂下來的睫毛又長又密,男人的睫毛長成這樣簡直是浪費,他心癢癢,伸著指頭過去輕輕戳了戳,「你再不醒過來,我就親你了。」
章時年閉著眼睛握住準確的握住那隻作亂的手。
陳安修順勢貼過去,抱住人問,「你什麼時候醒的?」
章時年睜開眼睛,側頭在懷裏人額上親了一下說,「再多的睡意都被你燒沒了。」那麼火熱的目光。
陳安修笑眯眯地眨眨眼說,「早知道我應該閉上眼直接親上來的,浪費了這大好的機會。」
章時年揉揉他亂蓬蓬的頭髮說,「我不介意以後給你無數次機會。」
以後有機會還是等於今天沒機會,陳安修在被窩裏伸伸懶腰說,「那我先記帳,你記得欠我一次,現在起吧,咱們先回家吃飯,你如果還是困的話,吃完飯再睡。」這裏也沒什麼菜,總不好讓樓南跟著他們隻喝粥吃鹹菜,還是回家吃好點。
章時年身上還覺得有些虛軟,但也不打算繼續躺著,就和他一道起來了。
樓南和葉景謙那屋裏已經有了動靜,但還沒出來,陳安修先行洗漱後,自己到附近的山上跑了一小圈,他現在沒以前鍛煉勤奮了,但只要時間允許的話,他還是會每天運動一下的。在秋裡鎮這邊,天氣晴朗的冬夜裏經常會下霜,地上,路邊的枯黃的草葉上,屋頂上,白白的一層,夜裏下了一場薄薄的小雪一樣,這幾天天氣好,更是幾乎日日都能見到。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鎮上除了超市和銀行這類的行當,其他的個人鋪子已經沒幾家開著的了,陳安修一路跑過來,一個人都沒遇到,整條山路上都是他一個人踏著霜雪,留下的深深淺淺的腳印。
家裏還有其他人,陳安修也沒走太遠,小小跑了一圈,活動開手腳就回來了,章時年已經洗漱完畢,在書桌那裏開著電腦不知道在看什麼,葉景謙在浴室裡教糖果洗臉,糖果學的怎麼樣,他不知道,倒見小傢夥撅著屁股蹲在那裏,玩地挺高興的,兩隻小手在盆子裏撲騰撲騰的,外面的水撒了一地。
「早啊。」葉景謙見到他進來,打個招呼。
「早。」陳安修笑著回一聲,又和糖果說,「糖果都會自己洗臉了,好厲害。」
糖果調轉屁股回頭,眼睛晶晶亮,胖臉水漉漉的,「叔叔。」
葉景謙抱他起來,拿小毛巾給他擦臉上的水,和陳安修說,「我馬上把這裏收拾一下。」
「沒事,洗漱總要弄亂的,你先帶糖果去穿衣服吧。」
隻穿著內衣的糖果渾身肉嘟嘟的,經過陳安修邊上的時候還被摸了下胖胖的小肚子。這小內衣是在冒冒衣服裡好不容易找不出來的,不是章時年專門訂來的那些,忘了是哪個親戚送的,號碼有點大了,不過質量還是不錯的,外面的衣服依舊沒合適的,所以糖果繼續穿他昨天的背帶小棉褲和小棉襖。不管大人怎麼笑,但他太小也沒什麼審美觀,給他穿,他就穿,只要舒服就行,其他也沒什麼異議。
這樣的早上,本該是睡懶覺的好時候,但臨近新年,各家都有數不清的事情要做,他們開車回去的時候,村裏好多人家都已經起床了,封了一夜的暖氣爐子被通開,青白色的煙從煙囪裡冒出來,各家院子裏洗洗漱漱,鍋碗瓢盆的響動,今年的倒數第二天來臨了。
留在家裏的人都已經起來了,連冒冒都把手和臉洗的白白的,坐在小板凳上等著人喂飯了,土包子兄弟再次見面,免不得又是一陣親熱。
陳爸爸昨天晚上用砂鍋做的豬頭肉,大火煮熟,小火在爐子上燜了兩個多小時,夜裏又收了半晚上的湯汁,早上一開蓋子,滿滿一鍋子的豬頭肉層層疊著,儘管不是那麼熱了,還是鑽鼻子的濃香。
陳安修沒拿筷子,直接下手就拈走一塊,陳爸爸嘴上說他這麼大個人,不怕孩子看到笑話,手上卻沒阻止,還切了半塊豬耳朵給他。酥爛些的肉,陳爸爸挑了兩塊讓陳安修給前面的三爺爺送去。
剩下的肉還有不少,陳爸爸選了些出來,一部分加青紅辣椒小小的翻炒了一下,家裏有自己做的白面火燒,放在爐子上烤一下,烤的白面火燒外皮有點硬,但裏面很熱乎,從中間摳開,夾上肉吃就行,另一些拍小黃瓜拌了個冷盤,這個爽口,章時年可以吃,粥是陳媽媽早就在電飯鍋裡熬好的。
樓南他們邊吃邊贊,聽說陳家今天還要做不少好吃的,都差點不想去上班了。
如果昨天主要是蒸煮,那今天就主要是做炸貨了,這是陳媽媽的主場,往年陳天晴放寒假,也會幫著做,不過今年陳天晴第一年上班,到下午才能回來,陳安修和陳天雨這兩個往年沒多大用處的兒子就隻得上場了,廚房不用他們進,但有一大堆的肉餡等著他們剁,陳爸爸則是洗魚,洗蝦,收拾雞。
陳安修早飯後先去了趟村後的小菜地,昨天做山藥丸子,做燉菜,家裏的山藥沒多少了,他要再去地裡挖點過年備用著,秋後收山藥的時候並沒有都從地裡都挖出來,還有一部分留著年後再挖,吃著還新鮮。
家裏其他人都不得空,糖果和冒冒就跟著他,班頭沒事也跟著過來玩,糖果可能還記恨昨天班頭搶他的肉吃,即使班頭今天有意親近,他也不肯好好叫它的名字,隻叫它壞狗狗,弄的班頭一路上看著都很鬱悶,不時地拿尾巴掃陳安修的腿。
今天天氣還不錯,地裡的土沒上凍,這個季節的菜地裡已經沒什麼東西了,陳家村這邊種溫室大棚的也不多,所以一眼看過去,到處是光禿禿的一片,陳安修放任兩個小的在田埂上自己跑著玩鬧,他自己開始挖山藥,刨開上面的一層土,覺得深度差不多了,就只能用手挖,山藥很脆,一不小心就挖斷了,挖出來山藥完整的差不多都半米左右,粗的如小兒手臂,也有細的,和擀麵杖差不多。挖了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挖了大半籃子。
今天村裏很多人家都要做炸貨,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一股油香,他們從菜地裡回來的時候,陳天雨還在剁肉餡,噸噸和糖球也在幫著洗菜,陳媽媽的一鍋油已經燒好了,一大條的黃花裹上雞蛋面下去,帶魚段,大蝦,酥肉,雞肉塊。擺放在院子裏的案板上整整齊齊的碼放著切好的藕片,茄子片和豆腐塊,薄厚均勻,大小等同,很見功底。
「這是三爺爺來過?」爸媽雖然也做菜,但不會這麼細緻,可是他今天早上去送肉的時候,明明聽三爺爺說今天要和老夥計們去隔壁鎮上聽戲,那邊有人請了戲班子。
陳爸爸在院子東邊那邊那裏用熱水脫雞毛,聽他這話,滿面笑意地說,「是小章切的,真沒想到他還會做飯,看那菜切得多好。」在他們看來,章時年已經夠好了,會不會做飯根本不是問題,偶爾露這麼一手,還真把他們嚇了一跳。
陳安修心道他也就切菜足夠漂亮,能唬唬人,至於做飯,完全指望不上。不過還是不要拆穿,讓爸爸抱著點美好的幻想吧。
肉餡釀的尖椒,耦合,茄盒,乾炸的豆腐,中間填上肉餡的豆腐箱子,一段段的豆皮肉卷,大個的四喜丸子,還有糟魚,一上午陳媽媽就炸了一大笸籮,下面墊上厚厚的一層煎餅,煎餅吸油,洗了油的煎餅幹了以後很脆,吃起來別有一番味道,下午的時候又炸了好些小麻花,足足忙到半下午才堪堪停下。
傍晚陳天雨去火車站接陳天晴,順帶去趟大伯家,陳安修則搬著東西去村裏的各個親戚家走了走,他們這一支人多,光三服之內必須走的叔叔伯伯就一堆,還有幾個他的奶媽媽家,因著明年包地的事情還去幾個管事的村幹部家走了走,人太多了,幾乎哪家都沒多停留,放下東西說兩句話就得趕去下一家。他去看別人,陳爸爸也在家迎著別人來。
陳三叔這邊,陳建浩催著陳天意也到各家走了一趟,陳天意性子內向,往年縮頭縮腦地總不願意各處走動,他爸爸怎麼說都沒用,今年可能是工作順利了,人看著就大方了許多,陳建浩一催就去了,只是大伯陳建明那裏誰也不提。之前都是家裏這邊先過去,那邊讓把回禮捎回來,年年如此。因為陳建明是老大,陳爸爸和陳三叔倒從沒說過什麼,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天雨下山之前,陳爸爸讓他來邀著天意一起的,不過天雨來這家後,陳建浩沒說出個什麼來,天雨沒多勸就自己走了。
在綠島,老一輩的人很多會剪紙的,陳奶奶也不例外,簡單點的如福字,喜字,稍微繁複點的喜鵲登梅,富貴花開,孔雀開屏什麼的,她都剪地很好,不過她年紀大點後,有幾年也沒動過剪子了,今年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又戴著老花鏡動手剪了不少,陳天雨來的時候雖然隻說下山去接晴晴,不過她心裏大概也明白,她把剪好的花樣分成三份,又喊陳天意過來和他說,「左邊這些給你大伯家的,中間這些給你二伯,右邊這些,咱家裏明天貼上。」
陳天意不想去,就隻裝作聽不懂。他心裏怨奶奶到如今還這麼偏心,但快過年了,奶奶又是長輩,他不好發作,面上卻已經不大好看。
「你傻站著做什麼,怎麼不去啊?」
陳天意硬聲硬氣地應了聲,「這就去。」但他拿的時候就隻拿了中間和右邊那份,左邊那份他看也不看,直接就出去了。
陳奶奶看看桌上獨獨剩下的那份,用手摸了摸,準備起身放進抽屜裡。只是她八十多的人了,又坐著沒動,費了半下午的神,一起身沒站穩,自己從床沿摔到了地上,她想喊人喊不出聲,就坐在那裏沒動,等勁緩過來了,她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了。
陳天雨先去火車站接的陳天晴,之後兄妹倆一道去的大伯家,家裏就陳建明,李文彩和睿哲在,陳天晴今天穿了一件咖啡色的呢子大衣,一進門就被睿哲拿著水槍噴了一身水,李文彩趕緊拿毛巾來給她擦,「晴晴,我給你弄弄,睿哲還小,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陳天晴自己接過毛巾,「沒事沒事,大娘,我自己擦就行,都是清水,不礙事。」
睿哲噴完天晴還要噴陳天雨,被後者一把將水槍奪下來了,彎腰把人摟在懷裏說,「你怎麼這麼調皮,冬天還玩水槍,不嫌冷?」
睿哲在他懷裏掙扎著,又拿腳踢他,「壞蛋,壞蛋。」
陳天雨把眼一瞪說,「你才多大,還學會罵人了,再罵人我把你的嘴巴捏住,不讓你吃飯了。」
睿哲嚇得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李文彩忙把人過來安慰說,「叔叔和你說著玩呢,沒事沒事。」
陳建明聽他們來了,也從書房裏出來了,陳天晴大小學習好,在北京讀大學研究生,現在大家又都以為她在北京的政府部門裏工作,相較於其他的孩子,她在陳家的地位就有點超然了,陳建明還是比較喜歡這個侄女的,對天雨也不錯,全家都知道天雨脾氣不好,沒人會上趕著招惹他。
睿哲記吃不記打,過會乖點,陳天雨剝個橘子又哄他兩句,他就自己偎依到天雨邊上坐下了,他不大認識陳天晴,就隻拿眼睛看她,並不靠近。
陳天雨剝個橘子瓣喂到睿哲嘴裏,同時問,「大哥和天藍他們呢,都去機場接四叔四嬸了?」全家都知道四叔四嬸今晚八點的飛機到綠島,只是大伯家早先說了去接人,其他人也不去搶這風頭。
劉文彩就說,「你大哥和天藍去了,你大嫂還有事,到朋友家去了。」
陳天雨心道真夠忙的,明天年三十了,這還有業務,不過這也和他沒關係,他也沒必要發表評論。
李文彩又問了些他們有對象沒,什麼時候結婚之類的問題,兄妹兩個打起精神隨著聊了兩句,看看時間不早了,就推說家裏人等著吃飯,打算走人。
陳建明和李文彩象徵性地留了兩句,天雨和天晴堅持了一下,他們就沒再留,李文彩又去後面的小客廳裡取了早先準備好的,要他們帶回去的東西。看分量也知道是只有他們家的。
兄妹兩個拎著東西,一直到走到下面的停車場上車後,陳天雨突然笑一聲說,「你看到飯廳的桌上扣著的那些盤子沒,我看足有是十幾個菜吧?真夠豐盛的。」飯廳和客廳就隔著一道玻璃門,玻璃門還沒關嚴實,隨便一掃就看到了。
陳天晴當然也看到了,她讀書多,但還沒讀傻,這其中的人情世故,她當然明白,「大伯一向和四叔家最親近。」她摸著外套上的水沒幹,就抽張紙巾壓在上面,「睿哲現在三歲了,又不是一歲半歲聽不懂,犯了錯,大娘怎麼一句都不說?」她倒不是和孩子計較,只是覺得大娘這態度有點不太對頭。
「我看睿哲還不如快點上學呢,咱大伯是個甩手掌櫃,陳天齊那人又天天說忙,睿哲就咱大娘和劉雪帶著,好孩子讓他們教壞了。」本來挺不錯的一個孩子,現在皮是皮點,但也沒壞到哪裏去,再這麼下去,將來怎麼樣可就不知道了。
陳建友年三十早上,吃過早飯就到山上來了,同來的還有陳建明一家,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家裏親戚多了,即便是親兄弟,也能分出個三六九等了,就像陳建明和陳建浩的事情,陳爸爸不知道從中勸了多少回,陳建明就是不過來,可陳建友一回來,他就立刻跟著過來了。
在此之前,陳爸爸知道陳建友要回來,知道家裏的這點事肯定瞞不過去,就在電話裡和他簡單地說了一下,所以陳建友一到山上就領著人直接去了陳陳建浩家,又讓天藍過來請陳爸爸過去喝茶。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123言情好像好點了。
其實過年還是不要吃太多的好,我就是過年吃太多了,結果到現在長上去的肉還沒下來,昨天我媽做的煎餃,我還沒吃幾個,我媽就在邊上嘮叨,你看你臉上的肉,從過完年就少點。
這年頭長點肉都備受歧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