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到章時年這一代,共有兄弟四人,除了季方平,季方南和章時年之外,還有一個不太為人熟知,當年卻將季家攪地天翻地覆的老三,季方正。
「你是……三哥的兒子?」章時年這些年沒有特意打聽過季方正和秦與溪的事情,但並不表示他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兩人逃到澳大利亞後,在那裏生了一個兒子,算算年紀,和眼前的少年應該也差不多。
那個少年臉上帶出些喜色,「是我,四叔,我叫季君嚴,今年十八歲了。」
走廊裡人多眼雜,章時年帶他去附近的休息室,「你自己回來的嗎?你爸媽身體還好嗎?」
「都挺好的,我們一家現在住在墨爾本,我爸媽他們在當地開了連鎖超市,生活還可以。」季君嚴等章時年坐下來,拘謹地在另一邊坐下,他這是第二次見章時年,上一次還是五年前的事情,不過印象中四叔的相貌都沒什麼變化,所以他剛才在走廊上一眼就認出來了,「我這次回來是想見見爺爺奶奶,我長這麼大,還沒給爺爺奶奶拜過年,爸媽也覺得我應該回國來看看。」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住在哪裏?」
「昨天剛下飛機,現在就住在君雅,今天在西餐廳吃飯的時候,聽人說,今天宴會廳這裏有章氏的年會,所以過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到四叔。」
「你見過我?」
「五年前四叔去澳大利亞談過一個煤炭合作案,爸爸帶我想去看您的,但不巧您正要離開,就這樣錯過了。」其實當時四叔還沒走,酒店門口有很多人在送行,爸爸指給他看,哪個是四叔,在人群中找出四叔從來就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最後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到四叔上車離開,爸爸並沒有上前相認。
章時年對此並沒有表示意見。有些事情忘記了並不表示可以原諒。但他對孩子沒意見。
陳安修摟著噸噸和冒冒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後看看時間,都快凌晨一點了,章時年還沒過來接他們,之前打電話過來說會派人把晴晴送回家,很快就過來,這又快一個小時過去了。
陳安修打給章時年,「你現在哪裏?」
「我在樓下等你,你帶著冒冒和噸噸下來吧。」
季君嚴看到四叔一別方才的溫和稍顯冷淡的態度,說這話面色是全然的柔和,顯然打電話的人是他很在乎和喜歡的。
陳安修給噸噸穿好外套,又把睡著的冒冒重新包了包,他們下來的時候,兩邊的年會都散地差不多了,服務生開始在裏面收拾剩下的東西。陸江遠和幾位鴻遠的高管從休息室出來,看到陳安修就走了過來。
「陸叔。」「陸爺爺。」
陸江遠摸摸噸噸的頭,笑說,「噸噸今天是個小紳士了。」又去看冒冒,「他睡著了?」
「興奮了半天,剛睡著。」
李睿棠挽著她的丈夫施政是隨後出來的,當他看到陳安修的樣子時,小小驚呼一聲,「這個年輕人怎麼那麼像林長寧,實在是太像了。」
施政故作不悅說,「林長寧?就是你當年緊追不捨,最後人家去美國的那個林長寧?」
李睿棠偷偷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女兒都大學畢業了,你吃什麼乾醋,什麼初戀情人?我們根本就沒開始過好不好?」她是喜歡過林長寧,但是林長寧對她從來沒有過那方面的意思,反倒是林長寧和陸江遠之間,也許是她太敏感,但她就是覺得這兩人關係不簡單。
她和施政是林業大學的同學,比林長寧還低一級,但因為哥哥和兩校臨近的關係,她常去他們學校玩,就此認識了林長寧,當然也知道了大名鼎鼎的陸江遠。她主動找過林長寧幾次,打的都是借書的名義,林長寧一直很和善,但那時候的陸江遠很沒風度,驕傲跋扈,對她的態度也差勁。有次還把她夾在書裡給林長寧的電影票當著她的面就給撕了。
她印象中,陸江遠對她的態度就好了一次,因為太難得,所以印象格外深,那是在她大二結束的那個暑假,因為爸爸工作調動的關係,她們一家搬到了綠島市,那天她在宿舍裡洗衣服,陸江遠突然來找她,說是想和她一起去綠島,還幫她一起買了火車票,但上火車那天,她在火車站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陸江遠。
再次見到陸江遠,是那一年十月份的事情了,她去給哥哥送家裏寄來的媽媽新織的毛衣,走過一條僻靜小路的時候,看到林長寧和陸江遠在吵架,陸江遠抓著林長寧的手臂,她離得遠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陸江遠開始的時候,態度很低,神色裡甚至帶著些哀求,後來越說越暴躁,林長寧則自始至終都是冷冷淡淡的,似乎陸江遠說的事情和他毫無關係。那時候她已經大半年沒見過林長寧了,哥哥說他病了,請了長期病假,那時一看,人果然瘦地很厲害,深秋的天氣就穿了一件灰色的舊外套,人太瘦了,外套晃晃蕩盪的空。
再後來就是林長寧出國之前了,哥哥還有林長寧的一些朋友湊了份子錢,在學校附近的飯館裡請林長寧吃飯,給他踐行,當時陸江遠和一個叫方楠的女孩子就坐在他們隔壁桌上。兩人全程無交流,就像陌生人一樣,反而是方楠聽說他們是陸江遠的同學,還過來說了幾句話,林長寧說是要打包行李先走的,走之前偷偷付了帳單,陸江遠那天喝了很多酒,但沒醉,林長寧走後不久,他也走了。之後她拒絕哥哥相送,自己回學校的時候,照舊經過那條小路,看到陸江遠緊緊抱著林長寧,嘴裏一直在喊,「長寧,長寧……」她不知道陸江遠是不是哭了,但聲音裡壓抑的痛苦顯而易見,她看到林長寧猶豫許久,最後抬手擁住了陸江遠,這是她見到的最後一次兩人在一起的情景,之後再過兩天,林長寧啟程去了美國。
去機場送行的那天,她似乎遠遠看到一個像陸江遠的影子,但是不確定。不過林長寧走的時候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那麼決然的姿態就像拋卻了過往的一切。
年輕的時候,特別是那個年代,有很多事情即使看到了,也不敢往那方面想,三十年過去了,她和林長寧幾乎沒了聯繫,反倒因為施政的原因,常常能和陸江遠見個面,聚一聚,所以說啊,命運這種事情,真是難以琢磨。現在見得多了,回頭想想,陸江遠和林長寧當年的關係肯定不一般吧。她深知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的,所以這些年,她把自己當年見到的那些事爛在自己肚子裏,連施政和哥哥都沒提過。
去年哥哥李睿華到北京參加同學聚會,回來把聚會上陸江遠問到林長寧的事情當做一件稀奇事說給她聽,還感嘆說,「明明當時兩人關係很差勁的,到畢業的時候,見面連話都不說了,難道時間久了,連仇人都青春的懷念了?」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青春確實也只能用來懷念了,那時候生活條件不好,不過他們過得很充實,所以也沒什麼遺憾的,不知道陸江遠和林長寧,他們的青春是不是也這樣……沒有遺憾。
施政推推妻子不滿地說,「還說沒關係,說起老情人,魂兒都飛了。」
「飛能飛到哪裏去,人不是還在這裏嗎?」施政和林長寧不同,相貌並不特別出色,卻是個幽默樂觀的人,兩人結婚二十六年了,早已經習慣了彼此的說話方式,「那個孩子和林長寧真的是太像了。」
「要不要過去問問,說不定真是認識的,畢竟是老朋友,能聯繫上也不錯。」他連林長寧都沒見過,能吃什麼醋啊,不過就是沒事虧虧妻子,開個玩笑。
「要聯繫林長寧也不是難事,我聽大哥說,他這兩年就在綠島呢。」打過兩次電話,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巧了,都是助手接的。他們正在這說話呢,陸江遠招呼他們,「老施,睿棠,介紹個人給你們認識。」
「安修,這是施政叔叔和李睿棠阿姨,睿棠是你小舅的老朋友了,老施,睿棠,這是陳安修,長寧的……外甥。」
「施叔叔,李阿姨。」
李睿棠熱情地說,「我從剛才就和你施叔叔說,這個年輕人和長寧長地真像,原來是外甥,怪不得呢。是來北京玩,還是在北京工作?有時間來家裏吃飯,我和你小舅可是從大學就認識了。」
不是玩,也不是工作,算是,「過年來走親戚。」
李睿棠早就注意他抱著孩子,這個時候抱著孩子來走的親戚,一點都不難猜,「這麼年輕就結婚了?改天帶著你媳婦兒一起來玩。」
這個問題陳安修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他如果帶個男媳婦兒過去,不知道會不會嚇到這個熱情的阿姨,不過他心想人家這話多半就是客氣,就答應說,「有空一定去。」
哪知道他話剛說完,李睿棠就要寫家裏的地址給他,這也太熱情了點吧。陳安修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還是陸江遠解圍說,「我知道你家的地址,改天去的時候,我和安修一起。」
陸亞亞站在眾人身後,沒有出聲,施政在鴻遠工作多年,也算是鴻遠元老級的人物,無論是在公司還是三叔面前說話都很有分量,他一直有意爭取這人的支持,現在三叔把這人介紹給陳安修,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幾個人站在這裏沒說多少話,章時年就過來了,身後還跟著季君嚴。
陸江遠開始還沒注意季君嚴,一眼帶過,可他總感覺有點不對,定睛又打量幾眼,眼中閃過一抹沉思。
「冒冒睡著了?」章時年過來和眾人打過招呼,很自然地把陳安修懷裏的冒冒接了過來。
李睿棠雖然沒和章時年打過交道,但同在北京商界混的人,哪裏沒聽過季家四少的大名,她訝異陳安修和此人的熟悉程度,這樣的相處方式不像是朋友,倒像是……夫妻,她很快想到年會中間的小插曲:章氏董事長好像有個男情人。原來是這樣嗎?
「我去開車,你和噸噸去樓下大堂等我。」陳安修和章時年說完,又和眾人道別。
本來這個時候就是要走的,其他人又寒暄幾句,就各自散去了,章時年臨走的時候,季君嚴又追上來,「四叔。」
「你先回去吧,這個時間,你爺爺奶奶都睡下了,我明天和他們商量後就過來接你過去。」
季君嚴猶豫一下答應了,「那好,四叔,我等您的消息。不過我在北京人生地不熟……」
「我會和酒店方面打招呼,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和他們提。」
「四叔,我不能您你打電話嗎?」
「年底公司這邊比較忙。」
「那我明白了,四叔。」
季君嚴目送他們遠去,他們的談話聲還可以聽到一點。
「大爸爸,明天不想去禮儀了,和爸爸在家看冒冒吧。」
「你爸爸又給你灌輸什麼了?禮儀要學,不過我可以答應你明天早點去接你,然後帶你去吃香蕉船。」
「那好吧。你早點來,咱們可以去吃個大的。」
季君嚴不甘心地咬咬嘴唇。
*
季方南是在睡夢中被電話叫醒的,「什麼,君嚴在北京?老四,你確定?」
「他來找我了。」
「這件事我知道了。上午沒時間,下午我回家一趟。這件事我來和爸媽說。」
放下電話,季方南睡不著了。老三啊,老三,你到底想幹什麼?
章青詞扭開枱燈,問,「怎麼了?」
「老三給咱們來了個先斬後奏,他託人給我帶消息的同事,已經讓君嚴回國了,他這是逼我不得不幫忙。最過分的是,他竟然讓君嚴去找老四。」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能看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