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遠這話說的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施政好心相勸結果被人堵了這麼一句,一時也找不到話繼續,他跟著陸江遠這麼多年,知道這人做事有魄力,但很多時候魄力和風險是共存的,就拿這次陸亞亞的事情來說,原本只要多點時間細細謀劃,也不是不能圓滿解決,但他非要縱容人把事情鬧開,再來個一鍋端。這樣倒是可以節省時間了,但是怎麼想風險都太大了。
「施總,您要喝點什麼?」吳東看談話氣氛有點嚴肅,趕忙跳出來打打圓場,最近這些天誰的日子也不好過,神經都綳得緊緊的,別看老闆表面上輕鬆,私底下也是一宿一宿的忙,各方的消息和動靜,各項的數據和調查,儘管事先已經安排周全,下面的人也都在按部就班執行,但還是很多指令和決策是需要他親自來下的,越是這種關鍵時刻,越是容不得一點差錯,棋差一步,滿盤皆輸。
施政深知陸江遠的脾氣,也沒真和他計較的意思,順著吳東的台階就下來了,「最近嗓子乾,這裏有什麼水果嗎?洗兩個過來。」
「有,您稍等一下,春天是挺燥的,吃點水果好。」老闆在醫院裝模作樣住了兩天,收到的果籃都可以開水果店了。
陸江遠慢悠悠的吃完飯,又去衛生間收拾了一下,這才拿過施政帶來的報表,靠在沙發上仔細看了起來。
施政看吳東一個人在廚房裏忙忙碌碌,環顧左右,沒看到周素秋的人影,隨口問了一句,「周姐呢?最近幾次過來都沒見到她。」
「請假回老家了,下個月回來。」說出長寧的事情後,她自己收拾東西準備走人,但人都那個年紀了,還有幾個肯雇傭她的,她也無兒無女的,他就把人留了下來。
等吳東把切好的果盤端過來,施政叉了一塊獼猴桃放在嘴裏,注意到陸江遠在翻到第二頁的時候,眉頭漸漸地攏在了一起,「江遠,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你和我交待句實話,這次的事情你有幾成的把握?」
「六成左右。」
六成就敢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他想為陸江遠的勇氣叫好,「就為了一個陸亞亞?」
陸江遠眉眼未抬地說,「鴻遠在我手裏這麼些年,適時地也該清理一下了。」那語氣平淡的就像門口擺著一袋子垃圾,現在只等著垃圾車收走一樣。
可事實是那不是垃圾,是一群逼急了會反撲的猛獸,施政手中的叉子磕在水果盤上,發出刺耳的響動。
陸江遠明知故問,「怎麼,獼猴桃不合口味?廚房裏還有五六個果籃,讓吳東給你換一盤。」
施政激動地站起身,聲音發沉地問道,「你這是要對那些人動手嗎?」鴻遠發展到現在的規模,雖說陸江遠這個創立者還佔據著絕對主導的地位,但鴻遠已經不是一個人的鴻遠了,這裏面充斥著各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和紛繁交叉的利益鏈條,牽一髮而動全身。特別是那些早期的元老功臣,各自有自己的利益小團體,輕易動不得。
「我不都說了一次做個了斷嗎?」
「一次性了斷?你說的輕鬆,你到底想過後果沒有?」施政此時也顧不得上下級有別了,他大力地拍拍桌子說,「你這是在拿鴻遠的將來做賭注?那些人如果一擊不成,後患無窮。」
陸江遠將看過的報表丟在桌上,十指交叉落在膝蓋上,「既然鴻遠是我創立的,但如果有一天要把鴻遠毀掉,那也該由我親自動手,況且有四成的把握就值得一試了,何況現在我們有六成。」
施政第一反應是這人瘋了,自己半輩子的心血都這麼不當回事,但對上那人毅然決然的目光,他妥協一樣,重新坐下來,他阻止不了這個人,事實上他在懷疑,這個世上有沒有人能動搖陸江遠已經下定的決心,「你執意如此,我只能陪你走下去了,你認為那些人會支持陸亞亞?」
「亞亞在外面的名聲一向是溫和友善,你以為這名聲是平白得來的?據我所知,他背地裏可沒少給那些人幫忙,現在正是那些人投桃報李的好時候,況且他們也需要一個更溫和或者說更好控制的上位者。雙方的目標現在是一致的,他們哪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即使有那麼幾個懂得明哲保身的,我也有別的辦法。」把鴻遠這邊收拾好了,丟給章時年忙活忙活,他好騰出時間去做別的。
施政見他胸有成竹,心裏無端地也增添了些信心,「公司和董事會那邊我會幫你盯著的,不過你還準備病多久?你也裝的差不多點。」鴻遠的老闆可不是個軟包子,只會躲在醫院裏等別人施救。
陸江遠笑說,「我是應該出去露露面了。」總讓某些人的心懸著也不好。
鴻遠在惶惶不安中又度過了一個黑色的周末,因為缺乏有效的應對措施,股價在經歷上周兩日連續暴搓後,周一開盤,持續走低,董事會那邊要求換管理層的呼聲卻逆風而上,持續高漲。
陸家這邊得到消息的時間是很早,但起初大家都沒太放在心上,雖然事情棘手點,他們相信以陸江遠的能力,這件事應該不難解決,誰知道事情愈演愈烈,現在竟隱隱有了一發不可收拾的預兆。
陸行遠和陸知遠前前後後打了數個電話過來詢問情況,陸江遠都讓吳東敷衍過去了,他現在什麼人都不想見。
「三少,我們要通知香港那邊動手嗎?」
陸亞亞拇指抵在下巴上,看看桌面上的大盤走勢,「再等等。」三叔不是束手待斃的人,為什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不像三叔的做派,難道三叔還有什麼後招沒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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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綠島這邊也有一群人在密切關注著鴻遠的股價走勢。
「先生,今天還是沒什麼變化。」
章時年放下手中的杓子,執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說,「陸亞亞生性謹慎,不會這容易上鈎的。」不過不要緊,他有的是耐心,前提是鴻遠還撐得住的話,「安修那邊派人跟著了嗎?」
「選了兩個身手好的,小陳先生好像有所發覺,不過沒刻意甩開人。」
「恩,囑咐他們不要離著太近了。」安修應該不喜歡這種被人隨身跟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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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雖然緊張,但相對來說,山上的生活還算是平靜的,出了那次糖球被圍堵的事情後,陳安修每天親自接送噸噸上下學,異常的情況暫時沒發現,但他也不敢因此放鬆。
春末,院子裏新栽的花木都發芽了,陳安修拎著水管子在澆水,想起陸江遠的事情,又問坐在門口逗冒冒的章時年。
「陸叔那邊真的沒問題嗎?」他也打過兩次電話,陸叔都說沒事,但報紙和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實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放心,這些事情都在他的……」眼角的餘光看到林長寧從牆角轉過來,章時年稍稍改了一下口,「事情看起來確實嚴重,但陸先生應該會有辦法的,現在外界聯繫不到他,很多情況也無法了解。」
「那最壞的結果呢?」陳安修問。
「鴻遠那麼大的公司,光這麼一件事,想倒閉也不容易,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管理層換換人,另外這些事也需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