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天晚上商量好好的,但第二天早上的時候事情就沒那麼好了,訂好的鬧鐘準時響起,陳安修即使困極了也沒忘記必須要做的事情,他睜開眼,天色還沒大亮,他扶著虛軟的腰從旁邊人的懷裏滾出來。他就知道節製這東西對章時年說了也白說,家裏事多,這小半個月了沒怎麼在一起,一旦開禁,跟放了個餓狼出來一樣,昨晚差點就把他的骨頭渣子都啃乾淨了。
章時年此時也醒了,拍開床頭燈,按住他肩膀問,「一定要這麼做?」
「要不然怎麼說?說我之所以來君雅是因為我把君雅的大老闆弄上床了?我臉皮薄,說不出來。」
章時年捏捏他的臉,試試那臉皮到底有多薄,「你在這裏繼續睡,我過去隔壁,十點過後再叫客房清理。」
「那也行。」反正在秦雲嫂子來之前,他們都已經起床了,只要兩個房間都有動過的痕跡就行。
章時年翻身下床,幫陳安修把被子壓好,順道從衣櫥裡拿了今天的換洗衣物。
「八點半的早飯怎麼樣?」
「行,到時候喊我。」
章時年彎腰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關掉床頭燈準備走人,床離著臥室的門還有段距離,陳安修又把床頭燈打開,章時年回頭看他一眼,開門的時候,走廊上不甚明亮的光線泄進來。
章時年一走,旁邊的位置空下來,陳安修一時半會反倒睡不著了,他裹裹被子,把腦袋埋進枕頭裏,君雅就在海邊,所以在這寧靜的早上清楚就能聽到不遠處海浪的聲音。一直瞞著肯定不行,貿然說出去也不合適,走一步看一步吧,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就應該明白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腦子裏胡亂想著這些東西,又想著冒冒在家會不會乖乖聽話,身體太累,不一會又重新睡著了。
早飯後章時年有事情要做,陳安修看看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準備去工程部那邊溜達會。像酒店這種服務性行業,雖然人員的流動率很大,但君雅的待遇好,肯留在這裏的人還是不少的。他看章時年忙就沒過去打擾,發條短訊,拿了自己的外套出門。
「陳先生要出去嗎?」在院子裏遇到這裏的個人管家,何君,製服上有銘牌,陳安修昨天就知道這人的名字了。
「就在酒店裏隨便走走。」
「陳先生需要我陪同沿路給您介紹一下嗎?」自打章先生入住後,這裏進進出出的人挺多的,年紀輕點的,年紀大點的,看著都是一副上層精英的派頭,但他感覺章先生對這位的態度格外不同,昨天這位陳先生還在這裏留宿了,關係可見真的是很好。
陳安修客氣地拒絕,「不用了,謝謝。我隨便走走就行。」對君雅,這人可能還沒他熟呢,像他們這種工程部做維修的,不管是客房,廚房,餐廳,哪個地方他們接觸不到?他閉著眼睛都能君雅裡轉一圈。
何君笑笑也不再堅持,送他出門,他心知殷勤太過,也容易惹人厭惡。
陳安修剛一出門就從東邊牆角轉出一個拎著工具箱的人,那人見到陳安修大概懷疑自己看錯了,還揉了揉眼睛,直到陳安修喊他,「周遠。」
周遠這會醒過來神來了,快步走過來,上下打量著陳安修說,「真是你啊,陳哥,你怎麼在這裏啊?」
何君見陳安修和一個酒店維修工這麼熟悉,面上就稍稍顯出些疑惑。
陳安修拍拍周遠的肩膀,「說來話長,邊走邊說。」
周遠是維修完了,現在你要回工程部,陳安修和他一道說著出來月塘區。
「原來章先生在這裏啊,怪不得那個何君姿態放地這麼低,他們可都是未來的領導,平時他們都是長在頭頂上的。」周遠是劉波的表弟,劉波又在小飯館工作,周遠節假日的時候也常往山上跑,是見過章時年的,以前陳安修覺得周遠大概是工程部唯一知道他和章時年真正關係的人,但周遠從來沒在他面面前提過這件事,也沒表現出任何異樣,他有時候就在懷疑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他所認識的周遠可不是那麼沉得住氣的人。
「最近工作怎麼樣啊?這兩天應該不是很忙了吧?」
「肯定是沒國慶節的時候那麼忙了,不過酒店裏住的人還不少,現在天氣還很暖和,還沒到真正的淡季,你今天來的正好,錢經理,關哥他們都在。」走到會議室裡那裏的時候,周遠拉住陳安修說,「陳哥,我帶你去見見小梁。」
周遠今年也二十二了,交了個小女朋友,是會議室那邊的服務生,之前給陳安修說過,不過陳安修還沒見過,會議室這邊常年人來人往的,他們的到來也沒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陳哥,你在這裏坐會,我去後面把她叫出來。」以陳安修現在的身份直接進員工的工作區不太合適,對這樣的安排也沒異議,找了個休息區的沙發坐下來,從報刊架上拿了份報紙。
有服務生體貼地送了杯水過來,陳安修抬頭道聲謝,正好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一個人,在這裏工作兩年,認識的人太多,以至於走到哪裏都能見到熟人,有的可能不記得名字了,但是這個一定記得,怎麼說也處過一段對象呢,當年離開君雅後就和他分手的劉慧。
「剛才還以為認錯人了。」劉慧主動走過來打招呼。
陳安修對她也沒什麼壞印象,兩人沒走到一起,只能說是不合適,「是很久沒到這邊走走了,你現在還在會議上嗎?」
劉慧笑道,「不在這裏了,現在中餐廳那裏做領班,今天是來會議這邊借點東西的,你……」她的目光落到陳安修的左手無名指上,後面的話也沒再說,兩個人簡單交談幾句,她就走人了。
周遠領著他口中的小梁過來給陳安修看,他們找了個監控的死角,打算說兩句話,小梁是個看起來就年紀不大的女孩子,臉圓圓的,身材微胖,笑起來蠻可愛的,她跟著周遠喊陳哥,性格開朗話也多。
周遠知道他們不熟,話大多就是他說的,想起剛才擦肩而過的人,周遠就問,「剛剛過去的那人是劉慧吧?」工程部的很多人是知道陳哥和劉慧有那麼一段的。
「是啊,碰巧遇到,就說了兩句話。」
「她好像還沒結婚。」
小梁和劉慧曾經是同事,對她的情況更了解一些,就說,「好多人給劉姐介紹過,有個差點就成了,婚期就定在今年春天的,結果好像是她家要的東西太多,都快領結婚證了,散了,聽說她家境不太好,家裏還兩個弟弟妹妹在上學。她那個對象也是吃工資的,誰有那麼多錢往她家貼補。」
劉慧的家境具體怎麼樣陳安修也不太清楚,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短,也沒聊過什麼太私人的話題,不過劉慧現在和他已然沒什麼關係,陳安修對此興趣也不大,三個人也就說了四五分鐘的話,因為怕被巡視質檢的人看見,他們就很快散了。
午飯是陳安修混在工程部的人中去職工餐廳吃的,其中有人認出他了,但也沒聲張的,連人事部最愛找事的質檢經理都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好久沒吃大鍋飯了,味道還不錯,我吃了三個大包子還有兩份菜。」陳安修反身跨坐在椅子上,說今天經歷的事情眉飛色舞的。
「看起來是挺不錯的。」章時年敲東西的同時看他一眼,從半下午回來就精神奕奕的。
「明天有人過生日,我們說好一起去吃火鍋。」
「聽起來還很忙?」
陳安修狗腿地挨過去,幫章時年敲敲肩膀說,「還可以,比不上您忙,您最辛苦。今天晚上咱們不叫餐了,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今天見到劉慧,恍然間心裏就有很多感觸,他不禁在想,如果三年前沒有遇到章時年,他現在大概是什麼樣子的?應該也結婚了,畢竟都三十了,像其他男人一樣肩負起家庭的負擔,照顧日漸年邁的父母,弟妹,老婆和孩子,現在子女少了,也許他還要同時照顧女方的家庭,噸噸和新媽媽的關係也是個問題,結婚後女方肯定會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但如果他再有個孩子,噸噸心裏肯定會更不自在,那個孩子和冒冒還不一樣,冒冒是噸噸的親弟弟,所以即使在最開始的時候,噸噸不歡迎他,最終也會接納,但那個孩子就不一樣了,他只會讓噸噸覺得自己在家裏是多餘的。
工作方面呢,他沒有學歷,想找一份賺錢的工作並不是件容易事,可能還是要回家開農家樂,可那個時候的農家樂和現在的心境又不一樣了。他現在開農家樂雖然也想賺錢,但沒那麼大的心理負擔,因為他知道還有章時年在身後,即使哪天賺不到錢了,他還可以退到章時年那裏。那個時候的話,沒有任何退路,即使再疲憊也只能選擇往前走,很多人的一生就是這麼過來的。
「怎麼不說話了?」
陳安修笑笑說,「我在想你說清蒸魚用什麼魚,黃花怎麼樣?很多淡水魚清蒸有土腥味。這個季節的黃花也好吃。」
「都行。」
「再清炒個白菜絲,湯的話排骨藕湯吧?我們就兩個人,三個菜也差不多了,我自己再做個油辣椒吃。」
「行,待會打電話讓人把需要的東西送過來,在外面玩了大半天,現在要回房休息一下嗎?」
「玩又不累,我在這裏陪你工作。」
難得他這麼乖,章時年怎麼可能拒絕,從旁邊摸本書丟給他,「那你在邊上看會書。」
陳安修接過來一看,皺眉道,「這是英文的,你這裏就沒中文的?」英語他不是看不懂,但也只能看個大概,很多時候,文中要表達的意思,他都是連猜帶估量,工作的時候也就罷了,誰沒事消遣的時候給自己找罪受。
「這本書裏面沒什麼太偏的辭彙,你試著看看,看完之後,有不懂的可以問我。」安修還年輕,時間不能就這麼荒廢了,總是要學點東西,也要為將來做準備,他可以給安修很多東西,但有些,他無法給,比如學識,比如閱歷,比如眼界。這些都需要他自己去努力才能得到,他在其中只能充當一個引導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