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市局解剖室內。google 搜索 "書名本站名稱"
沈君辭和戚一安兩人面對著方正榮的屍體。
由於被水浸泡過,屍體的皮肉變了一種觸感,隔著手套也可以摸的出來。
一字刀口之中,露出半腐的內髒。
劃破腹膜後,腹部髒器一覽無余,隨後就是開胸腔,戚一安拿過一根咬骨鉗,準備夾斷肋骨。
沈君辭道︰“別用這個,用小號一點的足夠了。你要學會用巧勁,不用蠻力。”
戚一安換了一把,遞給了沈君辭,他在一旁探著頭仔細看著。
沈君辭的動作輕柔,幾乎沒有什麼聲音。
隨後沈君辭把小號的咬骨鉗遞給了戚一安,讓他跟著練習,他們很快揭開胸骨,露出胸腔。
解剖室裡的燈光照射著。
肺部膨脹,胃部滿是水,心臟左邊顏色較淺,右邊較深。
這一切都是溺死的特征。
時間分秒推移。
解剖刀劃過皮肉,發出輕微聲響。止血鉗夾起內髒,撥弄開系膜。
沈君辭神情不變,沉聲總結。
“水性肺氣腫,肺部有肋骨壓痕,指壓形成凹陷,可見溺死斑。”
“呼吸輔助肌有出血現象。”
“顳骨岩部出血。”
“胃裡有大量溺液,死亡時間大約餐後一小時。”
戚一安配合著,在一旁的台子上做一些病理取材。
屍體的屍液順著解剖台下的凹槽滴答流下,匯入下方的清洗池。
血液,內髒器官,溺液,很快所有需要檢驗的都提取完成。
最後是頭部,等沈君辭剃完了方正榮的頭髮,看了看後腦,有一小部分挫傷,淺到不仔細觀察都看不出來。
解剖完成,屍體被再次縫好。
下午下班前,微生物分析已經出來。
戚一安收到了信息拿過來︰“溺液近似,幾類 藻類都對得上,而且已經進入大循環。”
沈君辭輕輕咦了一聲,接過了報告來看。
屍檢結果方正榮就是溺亡的。
關鍵問題變成了,他是在哪裡溺死的。
沈君辭接觸過一些異位溺亡被丟入水中的情況,水質不同,可以根據溺液之中的 藻化驗得出真相。
而現在,漁場之中的 藻物已經進入了方正榮的體內大循環。
這是無法動搖的鐵證。
這其中有什麼他們尚不知道的情況嗎?
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兩名法醫收拾了東西回家。
今天顧言琛不在,沈君辭沒有順風車可以搭。
他獨自走回了家中。
打開了家門,沈君辭習慣性地點燃一根藏香,白色煙霧煥然,香氣飄出,讓他整個人都安靜下來。
下午解剖過屍體,沈君辭走入了洗手間,他沒有急著洗澡,而是打開櫃子,研究了一下水閥,這水閥有點漏水,之前還不厲害,今天變本加厲了起來。
他打開了洗澡的淋浴,水壓一大,水就漏得更厲害了,他急忙關上。
這種情況無疑是需要找房東處理。
沈君辭拍了張照片給顧言琛的微信發了過去︰“房東,洗手間漏水了。”
此時的顧言琛也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剛走到樓下停好車,就聽手機滴地一響。
顧言琛拿起來看了一下,秒回︰“等我一會,馬上過來。”
沈君辭打開了經書本子準備抄段經書,剛抄寫了兩行,顧言琛就到了。
他剛剛下班回家,換了一身衣服,手裡提了個工具箱,看起來非常專業。
沈君辭給他拿了一雙備用拖鞋,讓他進屋。
顧言琛道︰“以前家裡的水管有問題,我都是自己處理的,放心吧,不用多久。”
他關了水閥,去了洗手間,各種扳手和工具非常專業地擺了一地,叮叮當當地修了十分鐘。
沈君辭顯得有點過意不去,去客廳給他倒了點水,詢問情況。
顧言琛道︰“有個零件壞了,我這裡處理不了,我還是幫你聯系物業的水電工吧。”
他當著沈君辭的面給物業打了個電話,物業的水電工也下班了,說不急的話明天處理。
沈君辭道︰“那幫我約明天下班吧。”
掛了電話,顧隊長第一次這麼折戟沉沙,覺得有點丟了面子。他解釋道︰“這水管壞的地方有點奇怪,我查了一會才發現。”
沈法醫攤手道︰“我剛住進來,什麼都不清楚。”
“主臥的洗手間水管是另接的,我關了分閥,不影響洗漱和上廁所。”顧言琛一邊收拾東西道,“要不你先去對門洗個澡?”
沈君辭不太喜歡在外面洗澡,他覺得洗澡是一件很需要私人空間的事,法醫經常處理一些味道很重的屍體,法醫樓也有淋浴室,他卻很少用,基本都是堅持到家才洗。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如果不去對面就要去外面租旅館了。
更何況那是顧言琛的家。
沈君辭沒客氣,拿起了剛才準備好的換洗衣物︰“那叨擾了。”
.
沈君辭這麼說了,顧言琛就把他領到了隔壁,滴地一聲打開了指紋鎖。
隨後顧言琛沒有急著開門,而是對沈君辭道︰“我家裡有隻狗,是以前退下來的警犬,很溫順,不咬人,就是個頭比較大,看上去有點凶,你別被嚇到。”
沈君辭道︰“不會,我還挺喜歡狗的。”
門打開,一隻大個兒的德牧就自己叼著狗鏈子跑了過來,意思是求遛。
顧言琛揉了一把狗子的頭︰“等會遛你,今天家裡有客人。”
狗子聽懂了一般。它看向了顧言琛身後的沈君辭,鼻子聞了聞,眼楮瞬間亮了。
隨後狗子圍著沈君辭就開始搖尾巴,吐著舌頭,繞著腿轉,甚至想要往他身上扒。
顧言琛從沒見過自家狗對別人這麼熱情,怕嚇到沈君辭就把無量拉了過來。
顧言琛還解釋了一句︰“它平時不這樣的,往常都挺高冷。”
這隻狗平時非常高傲也很穩重,看到人和狗從不搭理,也不會大聲叫,院子裡的那些小狗看到它就嚇尿了,渾身哆嗦。
可是今天,它卻活潑得仿若二哈轉世。
沈君辭摸了摸過分熱情的狗︰“沒事,它叫什麼?”
顧言琛道︰“叫做無量。”
沈君辭︰“這個名字聽起來挺佛性的。”
顧言琛︰“原名五糧液。”
沈君辭︰“……”
顧言琛解釋道︰“我們警犬隊的飼養看護是個酒鬼,每隻小狗一入警隊就被他起了名,從茅台往下,五糧液,劍南春,杏花村。再往下白酒不夠了,就開始起名叫拉菲,解百納,後來紅酒也不夠了,去年進的那幾隻就叫做青島,百威。等今年,丁局說,帶出去影響不好,這才不這麼起了。”
沈君辭︰“……帶著警犬出動的時候一定挺壯觀的。”
顧言琛︰“對,有次出警女警沒拉住一隻警犬,滿大街叫著江小白。”
沈君辭扶額。
顧言琛給狗子加了一把糧︰“這隻立過功,退役了我就給帶回來了,今年十歲。五糧液不好聽,我就給它改名無量,它也聽得懂。”
看完了狗,沈君辭才有空打量房間,對門的戶型不太一樣,是一處三室,裝修風格差不多,屋子裡收拾的整整齊齊。
沈君辭四處看著,目光落在了牆上的一個相框上。
那相框極為正式,和屋子裡的裝修風格有點格格不入。而相框裡面不是畫也不是照片,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一元硬幣。
那銀閃閃的硬幣被夾在相框的正中間,有些奇怪。
沈君辭指了指牆上的相框︰“這裝飾挺有意思的,有什麼特別含義?”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對現代藝術挺關注的,這看起來就像是一件現代藝術作品,像是有什麼深遠的意義。”
“並不是藝術品,也沒什麼太深的含義。”顧言琛道,“是有人給了我個承諾,我說口說無憑,立個字據,他說不騙我,就給我這枚硬幣做憑證。”
沈君辭笑了,引起了回憶︰“這聽起來怎麼像是哄小孩呢?”
“我那時候可是認真的。把這個當成了鄭重承諾。”顧言琛說著往前走了一步。
這是林向嵐給他許承煌那個案子的時候交給他的,說完成以後,可以和他提要求。
升職,加薪,或者是他職責能力內力所能及的事,哪怕看上了市局裡哪個科室的小姑娘,他都願意去當媒人。
聊到這裡,顧言琛回憶起了那段艱難的時光。
錯綜復雜的關系,各種的交易網,案子一層一層查下去,把半個檳城都翻了過來。
有時候他累了,迷茫了,晚上回到住所,掏出這枚硬幣仔細看著,就仿佛被注入了無窮力量。
沈君辭聽得來了興趣,問他︰“後來呢?你沒拿去和他換東西?還是沒想好要什麼?”
顧言琛仰頭看向牆壁上的那枚硬幣︰“都不是。”
“誰這麼糊弄你?你前女友還是你家人?”沈君辭腦補出一段故事,沒想到聰明如顧言琛也會中招,他忍不住多聊了幾句,“別信空頭支票,還是得留字據。”
顧言琛轉頭看向他,那眼神看得沈君辭有點發毛。
停了兩秒,顧言琛道︰“是那個人去世了,就是我上次和你提起過的林局。”
沈君辭的心忽地一沉,眼神仿佛沉入深海之中,他慌忙低頭拿了衣物說︰“我去洗澡了。”
顧言琛嗯了一聲︰“和對面一樣的,左熱右冷。”
沈君辭轉了身,有些麻木地往洗手間走。
從故事的開頭他就該聽出點什麼,聽到中途也應該能夠猜到結果。
他萬萬沒想到那一枚硬幣就是林向嵐給的。
他父親在世的時候,就沒改掉隨手拿東西給人許諾的毛病。
“拿著這顆糖,明年爸爸一定陪你在家過生日。”
“這個勛章你收著,空了我帶你去遊樂場。”
“這支鋼筆給你,回頭爸爸給你買蛋糕吃。”
隨手抓起什麼就給什麼,五花八門的一堆,都是空頭支票。
到最後他攢了一抽屜亂七八糟的,都分不清哪個代表什麼了。
再後來他大了,承諾什麼的就已經不信了,每次父親要給他什麼,他就直接頂回去,別想再糊弄他。
可為什麼爸爸的同事還很信他,說他什麼一言九鼎,說到辦到。
結果都**還欠了別人的承諾,這不是騙子是什麼?
騙子……
進入了洗手間,沈君辭克制了兩秒,還是沒忍住,眼淚刷就流了下來。
他急忙脫了衣服,伸手打開了淋浴。
在噴淋而下的熱水之中,他無聲哭了,怎麼也停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