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分局內,屍檢還在繼續。google 搜索 "書名本站名稱"
隨著時間推移,屍體解凍。
這分局裡的設備明顯不如市局解剖室的,抽風機年久失修,嗡嗡作響。皂化屍體的臭味也越來越濃鬱。
沈君辭和戚一安就像是沒有聞到一般。
他們把屍體背部拍好了照片,把傷痕一一記錄,取了幾片骨磨片。
隨後他們又取了頭部的骨磨片,這才把屍體翻過來。
鄒主任借口還有別的工作,先行離開了,沒了人看著,他們的工作也做得更放松一些。
等著解凍的過程,沈君辭讓戚一安把骨磨片的觀察實驗先做了。
骨磨片是判斷是生前傷還是死後傷的重要依據,生前受傷,血紅素會滲透到骨質裡面,死後傷則不會產生這種現象,通過顯微鏡觀察血紅素是否存在,就能夠斷定受傷時間。
戚一安仔細觀察了,記錄道︰“頭部傷口是生前的,背部的幾處傷口都是死後形成的。”
等屍體解凍得差不多,沈君辭打開了屍體的胸腔和腹腔,進行檢查。
“胸腹部未見明顯傷痕。”
“內髒腐爛嚴重,但是應該可以提取部分做毒理測試。”
沈君辭檢查完後,又開始查漏補缺。
沈法醫仔細觀察著屍體的雙手,他發現了左右手的腐化程度不一樣,右手的指甲裡有一些黑色的東西,像是凝固了的血塊。
沈君辭用試劑擦了擦,有了陽性反應,是血跡沒有錯。
他開口道︰“屍體的右手有血汙痕跡,有可能是捂著傷口沾到,也有可能是抓撓凶手的時候留下的。”
這又是一處之前分局法醫沒有發現的細節,戚一安連忙記錄下來,小心翼翼收好血樣︰“我等下送去實驗室化驗。”
頭部之前已經做過開顱,節省了他們不少時間。
把驗屍完成,沈君辭和戚一安進行縫合。
隨後沈君辭進行總結︰“死者雖然頭部受傷,但是並不太嚴重,很可能並不致命。加上屍體腐爛嚴重,就目前的情況,很難對死因下定論。”
他考慮了片刻,對戚一安道︰“這具屍體的問題較多,我建議還是運到市局,方便隨後檢查。”
戚一安道︰“我去和他們要個裹屍袋,等下拉回去。”
安排好了工作,沈君辭走出來找顧言琛進行交流。
顧言琛的桌子上擺滿了那些女工的資料,這個車間裡一共有十六名女工,年齡大約是在19歲到23歲之間。
這個年歲,很多女孩子還在讀大學,這些女工卻早早就離開了家,步入社會,開始工作。
少女們平時在一起工作,宿舍也是同住,食堂就在廠房邊,她們的生活基本上就是宿舍和廠房兩點一線。
沈君辭走進來分析道︰“發現屍體的地方肯定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凶手需要棄屍埋屍,還需要打掃清理犯罪現場,需要充足的時間,還需要一定體力,我懷疑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在女工失蹤以後,分局的人就算再為倦怠,也馬上開始了問詢和調查,如果凶手是一個人,很可能來不及處理這些事。
還有,根據屍檢情況判斷,死者體重較重,埋屍的地方一直有各種圍欄,車輛難以進入,就算是男性搬運起來都很困難。
顧言琛道︰“我也懷疑,那些女工們吃喝同住,拋屍地點緊臨工廠後門,如果她是在工廠附近遇害,不可能沒人發現。”
隨後沈君辭又把背部的傷痕照片給顧言琛看,顧言琛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痕跡。
兩個人正討論到這裡,白夢走了過來,遞上幾張新的口供。
“顧隊,我們電話了三名同寢的女工進行核查,一聽說是在問這件事,她們就在反復重復之前的供詞。還說什麼,對周穎穎的死不知情,大家的關系都很好。問的多了,就說不知道。”
顧言琛接過那幾張記錄。
沈君辭也看著那些證言,過了片刻他輕聲道︰“我覺得,她們之間的關系,和一般的工友不太一樣。”
白夢道︰“對,我打電話的時候,也說不出詭異之處是在哪裡,但是就覺得十分不對勁,很不自然。”
顧言琛發現了問題︰“廠房裡一名同事失蹤,在一年前死亡,其他的人似乎都對此毫不驚訝,的確不合常理。”
白夢恍然大悟︰“對啊,顧隊,你一說我明白過來了,她們一個一個接電話說得都很套路,仿佛是準備好了說辭一樣。”
顧言琛道︰“還有,證詞高度一致。”
白夢對比了一下細節︰“果然,好多用詞都一樣。”
每個人對於事情的應激反應不同,記憶不同,按理說事情都過了一年,說法肯定會有較大差異,可是那三名女工的回答如出一轍,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顧言琛問︰“你聯系好去工廠現場勘查了嗎?”
白夢道︰“聯系好了,約的是下午三點。物證那邊也打好招呼了。”
顧言琛又問︰“這邊的東西都拷貝好了?”
白夢道︰“都已經整理好了。他們這裡的資料實在是不足,很多還是得靠我們自己找。”
顧言琛道︰“那好,我們準備一下,先回市局吧。”
交流完工作,白夢走了出去,找陸英安排回程。
戚一安那邊也約了分局的運屍車,跟著他們跑一趟。
分局的領導們,也就是趙局那群人,又跟著歡送而出,看著他們要走了,臉上明顯是松了一口氣。
等幾個人都坐回到了車上,顧言琛從資料裡拿出一疊表格,資料是白夢剛才現打出來的,有點厚,他沒拿穩,一下子散開。
沈君辭坐在一旁,伸出手幫他收攏了一下,又把掉落的撿了起來。
顧言琛道了一聲謝,他翻找著那些資料,神情專注而認真。
陽光從窗口照射進來,映在他的臉上,照得眼角的睫毛鍍上了一層金輝般根根分明。
沈君辭呆呆地看了他一會,才開口問︰“接下來,你準備往哪個方向查?”
“我懷疑,那些女工知道一些什麼。”顧言琛道,“我們現在,需要找到突破口,撬開這些女工的嘴……”
他們看到的,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如果想要知道這個女工車間裡掩藏著怎樣的秘密,必須尋找到海面之下究竟隱藏著什麼。
顧言琛用左手從那堆表格之中抽出了一張︰“這個就是我選的突破口。”
隨後他轉頭對沈君辭道︰“沈法醫,你等下有沒有空陪我出去吃個午飯?”
中午十二點,顧言琛把車停在了一家小飯店外,坐在後座的沈君辭也開門下車。
在那堆檔案裡,顧言琛發現同一車間裡有位女工在一年多前離職,她出了工廠,改做了一名餐廳的服務員。
小飯店雖然不大,但是寬敞而明亮。
顧言琛點了幾個菜,叮囑晚點上。
他和老板說明來意以後,老板很快表示會配合警方的工作,把那名服務員叫了出來。
女服務員看起來年歲不大,娃娃臉,還是個少女模樣,她穿了件白色的體恤,外面套了一件餐廳的工作服。
女孩名叫韓子愛,是在周穎穎失蹤前離職的。她那時候回了老家,不在檳城。
顧言琛給她看了警官證,隨後道︰“你別緊張,我們就是過來吃個飯,順便找你了解點你以前工作環境的相關情況。”
這在調查之中屬於詢問證人,不像是詢問嫌疑人那麼正式,也不限制場合。
韓子愛把顧言琛和沈君辭引到了裡面的卡座處,給他們倒了兩杯檸檬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顧言琛打開了記錄用的錄音筆,和她講了一下注意所說信息的真實性,不能做偽證或者誤導警方,對話也就直奔了主題。
韓子愛問︰“顧警官,你想了解一些什麼?”
顧言琛問︰“我想了解一下你和周穎穎的關系,還有她和那些車間同事之間的關系。”
韓子愛條理清晰︰“我和周穎穎曾經睡過上下床,她人還挺好的,就是很老實,膽小,胖胖的。她的業績很好,差不多是車間裡的前三,對了,她老家是忻縣那邊的。和我老家相隔不遠。她回家的時候,還給我帶過老家的鹹菜。”
“你們車間,忻縣那邊的同鄉很多嗎?”
“大概有幾名,我,陶雅,還有周穎穎都是從忻縣招工進來的。其他人則多是黎縣的,她們有點抱團。”
那些女工大部分都是從檳城附近的縣城還有村子裡招過來的。
韓子愛說到這裡,抿了一下嘴唇︰“我最近聽說那邊發現了一具屍體,不會就是周穎穎吧?”
女孩頓了一下解釋說︰“我雖然已經不在那裡工作,但是還經常關注那裡的消息。特別是周穎穎失蹤以後,我總是夢到她。”
她問到了,顧言琛也就表明了來意︰“屍體已經確認了,就是周穎穎。我們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來的。你覺得的周穎穎死亡,可能會和什麼事情或者是人有關系?”
韓子愛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這才穩定了情緒。
她開口道︰“周穎穎出事,我建議你們查一下那個叫做孫雨詩的車間負責。”
說完以後韓子愛的目光落在了錄音筆上。
她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說法不妥,慌忙放下水杯擺手,找補了一句︰“我並不是說她是凶手的意思,而是說,她……”
顧言琛道︰“我明白,對有嫌疑的人和事,我們警方都會調查清楚。”他對那個名字有些印象,“孫雨詩,她是你們宿舍的舍長,也是車間的負責?”
韓子愛道︰“對,孫雨詩長得還算好看,和廠子裡的副廠長是那種關系。那邊的副廠長是個40多歲的老男人,早就有老婆的。孫雨詩因為這層關系,不把其他的人放在眼裡。那些黎縣的同事,也就跟著她一起欺負人。”
韓子愛說到這裡,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雙手合在一起,像是無意識般玩著自己的手指。
顧言琛注意到了,這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動作。
而且從言行之中,他還是能夠聽出來,韓子愛對孫雨詩有著一種畏懼。就算是離職一年,她現在身處舒適的環境中,這種畏懼依然存在。
偵破這種案件,切忌就是太過著急,有時候欲速則不達,而線索往往隱藏在一些不經意的小細節之中。
在和韓子愛的幾句對話裡,顧言琛感覺自己已經摸到了一把破解這一案的鑰匙。
顧言琛問︰“所以孫雨詩是曾經對周穎穎進行過排擠?”
韓子愛深吸了一口氣︰“車間裡來了新人,她們就會從中選擇一個人,盯上她,嘲笑她,欺負她,玩弄她,被她們盯上的人,一言一行都會被放大,被曲解。她們把那個人叫做羊……”
韓子愛繼續說下去︰“一旦成為了羊,就會受到她們的欺負。”
“她們那些女人會拉群,然後群把羊隔絕在外,在群裡面匿名嘲笑,辱罵那個人。她們有時候還會當著羊的面耳語,嬉笑,指指點點,互相交流著羊所不知道的事。”
“羊說著什麼話,她們就會忽然大笑,還會學習羊的口頭禪,模仿羊的口音和動作。”
羊,綿軟無力,任人宰割,這樣的形容讓沈君辭想起了沉默的羔羊裡的比喻。
這樣的事聽起來很過分,但是卻很常見,不光是工廠,一些學校裡,公司裡,企業裡也會發生這種事。
只要是人多起來的地方,就難免的有人抱團,有人落單。有領導者也有被欺負的。
韓子愛說到這裡,聲音有點發顫,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下去。
“還有,她們會有很多的套路。比如她們有的唱紅臉,有的唱白臉。羊受了欺負以後,會有人假裝是好心人安慰羊,接近羊。那時候,當走投無路,心碎傷心的羊覺得終於遇到了好人,開始對她們敞開心扉,說一些心裡話時,她們就會把知道的事情告訴其他人,甚至是公布出來,把羊推入更深的深淵。”
自己的秘密或者是抱怨,很快就會被出賣給其他人,弄得人盡皆知……
我把你當做朋友,你把我當做笑話。
這種行為,就像是在往人的胸口裡扎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