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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之美人如蜜》第 5 章
第5章再見蕭勝天

陳雲霞後來和她哥哥顧建國離婚了。

顧建國離婚後,乾過幾樣買賣,每一件都不如意,後來過去了首都,聽說遇上了貴人,人家幫他找了一個好差事,掙了一些錢,本來顧清溪聽了也替他高興,可誰知道他後來喝酒,失了火,公安局調查他,調查了半天,最後雖然說是無意的,人家老板好心,也沒讓他賠,但他終究過意不去,給人家老板磕頭,說下輩子還,之後就回來老家,回了老家後就酗酒成癮。

終於在一個夜晚,跌到了一個水坑裡死了。

人都說那水坑那麼淺,顧建國怎麼就淹死了呢。

顧清溪覺得,這是哥哥的歸宿,其實他就是不想活了。

顧清溪曾經試圖想著幫哥哥,費了很多心力,但是沒轍。

一直到哥哥死了,顧清溪想著這些事,覺得哥哥一生悲劇的起源其實就是離婚,離婚對他的打擊很大。

本來他和嫂子陳雲霞的感情挺好,要不然後來哥哥死了,已經離婚多年的陳雲霞還來參加葬禮,在葬禮上還哭了。

不說他們之間的那些感情,也不說哥哥離婚後的下場,就憑嫂嫂後來在哥哥葬禮上掉的眼淚,她都希望哥哥嫂子不要離婚了,好好過日子吧。

哥哥嫂子為什麼離婚?

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明面上的原因是嫂子一直沒生,兩個人打架打得厲害,不過在這明面原因之外,總是有一些只有兩夫妻知道的齷齪了。

比如——

顧清溪看著那滾到自己碗邊的雞蛋,心想,比如這個雞蛋。

都是一個屋簷底下過日子的,誰還能是傻子,不知道娘私藏了雞蛋。

她想,嫂子一直知道,只是不說,她看在眼裡,苦在心裡,私底下未必沒因為這個和哥哥吵架。

家裡日子過得苦,別人吃上白面饅頭,自己家還吃紅高粱窩窩頭,營養跟不上,娘覺得自己讀書辛苦想給自己補腦子,這是人之常情,但是當兒媳婦的看在眼裡,誰能好受?

顧清溪抬起眼,自然將一家子的表情收在眼裡,她笑了下。

經歷了後來那麼多事,她自然有一種看透事情的淡然。

“爹,娘,我雖然在縣城裡讀書辛苦,但再怎麼樣,也是坐在教室裡看書,不用下地賣苦力氣,咱家爹娘乾活辛苦,哥哥嫂子乾活也辛苦,要補的話,大家都得補補,這雞蛋正好五個,咱們趁早分了,都是一家人,日子就算苦,咱也是一起好好過。”

說著,她將五個雞蛋分別推到了父母和哥嫂面前,當然也給自己留了一個。

廖金月開始是震驚,之後是心疼雞蛋,再之後聽著閨女這些話,倒是有些不自在。

她訕訕地看了兒媳婦一眼︰“清溪讀書人,墨水喝得多,說得就是在理,一起吃,快吃,趁熱吃。”

陳紅霞看著眼前那雞蛋,心裡卻是說不上來的別扭。

雞蛋的事,她是早就注意到了,嘴上不說,心裡難受,確實覺得自己委屈了。

可顧清溪這麼給她雞蛋,她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好像自己的那點心思被小姑子看透了,於是她忙說︰“算了,清溪讀書辛苦,讓清溪吃吧。”

顧清溪卻是堅定得很︰“嫂子,一家人別這麼說話,咱要吃都吃,要不吃都不吃,我都十七歲了,到現在也沒給家裡乾多少活,家裡供著我讀書,在這麼一個雞蛋上,我還能自己吃獨食?如果爹娘哥嫂不吃,那我也不吃了,留著給別人吃吧!”

這話說出來,是再也沒有轉圜余地,大家見了,也都各自拿起來雞蛋。

拿著雞蛋,輕輕磕在老舊飯桌上,剝開那殼,就露出白亮富有彈性的蛋白了,蛋白質的香味便散發在堂屋裡。

咬幾口雞蛋,軟糯的蛋黃便露出來,再咬一口,香味就在舌尖蔓延了。

顧保運吃雞蛋有個習慣,他喜歡把蛋黃放在粥碗裡,用筷子戳碎了,攪拌一番,於是黃澄澄的棒子面粥上面就浮現出一層蛋黃碎末,黃澄澄的,低下頭去吸溜一口,連湯帶蛋黃末,聽著那聲兒都覺得香。

這一頓飯一家子吃得特別香美,廖金月雖然心疼,不過想想兒媳婦剛才那話,聽話聽音,果然應該是知道自己偷藏雞蛋的事,老臉自然有些掛不住,想想自己閨女到底是聰明,這麼一來,兒媳婦怕是也沒什麼大怨言了。

吃過飯後,顧清溪也不看書了,她開始幫著家裡乾活。

大冬天的,外面都上凍了,地裡沒多少活,但家裡活卻不少。

蘭陵縣距離大運河不遠,大運河沿岸種滿了蘆葦,一到了深秋時候,雪白的蘆花飄飛,蘆葉變黃,蘭陵縣的農人就開始收割蘆葦了。

蘆葦在他們這裡叫葦子,用處多得是,隻說蘆葦,收割了後成了垛,會分給村裡的人一些,村裡人把自己分到的葦葉垛起來,慢慢地用。

一般都是用來編葦席,葦席用處可就多了,可以自己鋪炕上,也可以蓋房子鋪房梁上頭,更可以拿過去城裡賣。這幾年不講究割什麼尾巴了,有膽子大的拿去城裡,趕上了能賣一個好價格。

顧清溪家裡都是編葦子的好手,冬天沒事,將那些葦子慢慢地編,甚至還會編出花樣來,到時候挑著擔子去縣城裡賣三瓜兩棗的,還能給顧清溪買書用。

顧清溪現在也不看書,就和哥嫂一起編,還在那裡討論一些花樣︰“其實可以編得更精致一些,比如編成個擺件,拿去大城市裡賣,沒準能賣更好的價格,比編成葦席子強。”

顧清溪說這話,也是因為後世的見識。

蕭勝天后來回縣裡進行投資,好像搞的就是這麼一個項目,蘭陵縣組織了不少農村婦女去編各種小花樣,那些小花樣在大城市賣得極好,甚至賣到國外去了。

顧建國沒多想︰“哪那麼容易,咱這笨手,能編那個?再說人家城裡人能喜歡咱這粗糙玩意兒?”

顧建國是不信的,現在這個年代,城市農村還存著一道鴻溝,城裡商品糧是農村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以至於城裡人的講究,在農村人顧建國看來,那是自己怎麼也夠不著的。

顧清溪聽這話,也就沒多說,她知道觀念這種事不是一天兩天的,許多事得慢慢來,她趕明兒可以去縣城裡圖書館借本書,看看能不能找到編制相關的書,學一學。

當然一時也有些暗恨,當初自己怎麼不跟著學一學呢,現在不是正好能教給哥哥嫂嫂?

陳紅霞卻是有些過意不去了︰“清溪,你怎麼不去念書?這活兒我們乾就行了。”

吃了一個雞蛋,陳紅霞吃人嘴軟。

顧清溪聽到這個笑了︰“在學校裡一星期六天都學習,就乾這一會活怎麼了?又累不著,我在家,能幫你們乾點就是一點。”

她這高中每周放假一天班,周六上半天,但是他們村距離縣城遠,顧清溪一般是周六在學校吃了,騎著自行車回來,回到家都要晃黑了,而周日不到傍晚就得往縣城裡趕,所以滿打滿算她一周也就在家一天。

今天早上,是她一星期難得的懶覺。

陳紅霞︰“那你別累著。”

顧清溪笑了下,又拉著陳紅霞聊起家常來。

這讓陳紅霞有些意外,平時顧清溪是一個悶頭不吭聲的小姑娘,很少說這個,她想著小姑子是讀書人,可能性子就這樣,也沒敢多問,沒想到今天倒是拉著自己說了不少。

姑嫂兩個人就這麼邊說話邊編著葦席,倒是把顧建國冷在一邊了。

晌午吃過飯,又幹了一會活,顧清溪收拾收拾書包,準備過去學校了。

廖金月拿來一個大尼龍網兜,把一個個的紅高粱窩窩頭都塞進去,大尼龍網兜便被撐得網眼大起來,鼓鼓囊囊的。

顧清溪看著她把網兜掛在洋車子車把上,便說︰“娘,我不騎洋車子去學校了。”

廖金月皺眉︰“為啥?”

顧清溪看了一眼旁邊的哥嫂,笑著說︰“咱家就這麼一輛,我騎走了,得在學校放一星期,白浪費洋車子,還不如留家裡,嫂嫂走娘家,或者哥哥和爹去縣城賣葦席子,都可以用啊!”

陳紅霞聽這話,臉上浮現起感動,不過還是忙說︰“我回娘家不用這個。”

廖金月臉都黑了︰“那你怎麼過去城裡?”

顧清溪︰“我已經和隔壁村的同學說好了,人家家裡趕著牛車送她過去,我搭她家的車。”

說著,她輕巧地背起書包,又拎起那一大兜子紅高粱窩窩頭︰“好啦,爹娘,哥哥,嫂子,我過去了,人家說得等著我,我去晚了耽誤人家就不好了。”

顧建國見了,忙推著洋車子︰“我送你過去。”

顧清溪︰“也行。”

**************

顧清溪讓顧建國送到了隔壁村村口,便停下來。

她告訴顧建國說自己進去人家村,顧建國沒多想,看著她進了隔壁村,也就騎著車子回去了。

顧清溪這裡走了兩步路,躲樹後面,看著哥哥騎著洋車子回去。

二八大梁的洋車子已經不新了,騎在這農村土路上一顛一簸的,嘩啦啦響。

顧清溪就這麼看著哥哥走遠了,最後淹沒在冬天的蒼茫之中。

她從樹後面出來,背著書包,拎著紅高粱面窩窩頭,緩慢地往縣城方向走。

前幾天才下過雪,土路上有些地方還殘留著混合了凍泥的冰碴子,路邊是掉光了樹葉的枯枝,在冬日的寒風中發出簌簌的聲響,偶爾間有個老鴰飛過,更為這冬日帶來幾分淒涼。

這是從家裡去往縣城的路,顧清溪少女之時曾經走過無數次,這裡也曾經裝載著顧清溪許多的記憶,記得曾經在前面摔過,也記得她曾經在冰天雪地中艱難地推著洋車子回家。

甚至還記得偶爾間看到的道邊老奶奶,她用乾枯的手捂住布滿皺紋的臉大聲嗚咽,指縫裡蒼白的幾縷發在寒風中瑟縮。

時候她偶爾間會猜想,是什麼樣的委屈讓一個老婦在路邊那樣嚎啕哭泣,這種琢磨和這幅畫面成為她少女時期記憶的一部分。

顧清溪沒想到自己有機會重新走這一條路。

她走得不快,走得小心翼翼,避開腳底下凍僵了的泥冰混合,又小心地提著尼龍網兜免得那窩窩頭蕩來蕩去撞著她的腿。

她緩慢地走,一邊看著路邊的風景,一邊回顧著自己後面的那些人生。

身後響起來一陣洋車子鈴聲,這鈴鐺聲來得急,顧清溪沒多想,趕緊躲在路邊。

洋車子很快到了她身邊,卻停了下來,並沒繼續往前騎。

顧清溪疑惑地轉頭看過去。

她便看到了蕭勝天。

冬日裡酷冷的北方大地遼闊蒼茫,不遠處的村落變成了朦朧縹緲的一片霧氣,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切,唯獨他,就在眼前。

這是十七歲的蕭勝天。

斜斜地跨著洋車子,一條大長腿支在地上,他口中叼著一根不知道哪裡來的狗尾巴草,鋒芒畢露的臉上,眼尾揚起間,幾分跋扈,幾分吊兒郎當,定定地望著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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