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鄭重地謝過了看門老爺子後, 顧清溪拆開了那信封,厚實的信封,裡面果然是錄取通知書。
最上面是行書字體的大學名字, 下面則是一行“錄取通知書”標題,標題之下就寫著“雲若市白河縣第一中學顧清溪同學, 經學校甄取, 首都xx大學招生辦公室批准你入我校數學學院基礎數學專業普通班學習, 請於某年某年某日於我校報導。”
雨絲飄飛,膠皮傘下,顧清溪用自己的袖子護著那張紙,就那麼一直盯著看。
上輩子,她曾經無比羨慕過別人的這麼一張錄取通知書, 羨慕到心都是疼的,這輩子最初重生, 一張這樣的錄取通知書就是她這輩子所有最原始的動力,就是她活下去的意義。
去年這個時候,她見過別人的錄取通知書, 是譚樹禮的, 當時會覺得, 自己應該也能得到吧,但也就是想想,一萬個0的把握, 在沒有前面那個1的時候一切也都是空談罷了。
現在, 這麼一張錄取通知書終於擺在她手裡了, 簡單的字樸實到沒什麼花哨, 她看著, 卻是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
終於她也得到了。
拿到這份錄取通知書, 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有了一個交代,這輩子,她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家人,也對得起熬過的燈油和那成打的草稿紙。
此時風吹來,雨淅淅瀝瀝的,顧清溪反應過來,忙將那珍貴的錄取通知書重新放入信封中,免得被雨打濕了,這時候其它女同學好奇地看過來:“清溪,這是啥信啊?”
剛問完這個,她就看到了上面的“錄取通知書”字樣,頓時驚到了:“天呀,這是什麼?清溪,這是錄取通知書?什麼錄取通知書,讓我看看。”
她這麼一嚷嚷,所有的人都圍過來了,也不排隊了,也不管什麼下雨了,全都擠過來看。
好幾個人看到了,驚呼不已,不敢置信。
“這不就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嗎?”
“清溪,還沒高考呢,你咋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這可是b大,名牌大學啊!咱學校到現在都沒出過一個呢,太牛了,還是數學系!”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你趕緊給我們講講,咋直接錄取了?”
也有人很快明白過來了:“這是提前錄取嗎?你算是被提前錄取了?”
顧清溪小心翼翼地將錄取通知書放進了信封裡,收好了,之後才說:“是,我這次去參加競賽,聽說可以提前保送大學,不過具體什麼情況還得談,b大的招生辦來找我,意思是可以提前錄取,我自然就同意了,不過之前錄取通知書沒來,也怕事情有變故,所以沒和大家提過這事。”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沸騰了,大家議論紛紛,羨慕不已,驚嘆連連。
“你這算是提前錄取了,不用參加高考了?”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著,還學習嗎?”
“已經錄取了,就不用學習了吧?”
“那乾嘛還參加篩選考試?”
面對大家的疑問,顧清溪也只是解釋說:“怕大學那裡有變動,該參加還是參加,再說也是一個體驗。”
大家驚嘆,敢情自己參加篩選考試是為了能有資格考試,但是人家參加篩選考試是為了體驗,這人和人,差別太大了!
這麼一比,就有人突然想到了顧秀雲剛才的話。
“人家清溪,別管考成啥樣,人家都是直接去b大的料,人家根本不愁這個!”
“是啊,都已經錄取了,誰在意一個篩選考試!”
“秀雲剛才還說和人家清溪比,可人家已經錄取了,這根本沒法比!”
顧秀雲剛才,確實是得意自己的篩選考試考得好,她感覺自己复讀一年,肯定能考上大學,而相比於因為參加什麼花哨競賽而耽誤了一個月的顧清溪來說,她難免有些優越感,覺得自己未必就比顧清溪差,剛才被那麼一激,難免就多說了大話。
沒想到正得意著,就見人家顧清溪拿了錄取通知書,還是b大的,那可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學校啊!
顧秀云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說參加這個競賽,高考會加十分嗎?怎麼直接錄取了?”
顧清溪淡聲道:“一般的加分,好的就錄取。”
馬上就有人說:“清溪當然是直接錄取,清溪這是為國爭光了,她都出國了,還能不錄取?”
旁邊的人幾個同學也贊同:“對對對,清溪這樣的,就算憑自己考也能考上b大的吧,現在就是被提前錄取了,這就叫實至名歸。”
顧秀雲徹底不說話了。
她滿心以為顧清溪因為競賽耽誤了,而自己一直在努力,以為自己和顧清溪的差距沒那麼大了,甚至可以和她比了。
但是現在看來,顧清溪錄取的大學,那是自己一輩子都沒法踏進去的。
最關鍵的是,人家拿到錄取通知書了,可以高枕無憂了,而自己,卻還要煎熬幾個月,先等篩選開始結果,再準備高考,這個過程中,但凡哪裡錯了,後果都不堪設想!
顧秀雲臉色難看起來,整個人都沒勁了。
人比人氣死人,自己吭哧吭哧地努力,人家卻早就走了捷徑,這怎麼比?
想到自己在父母面前吹過的那些牛,自己娘放出去的那些大話,那真是連家都不敢回了!
她都不敢想,村里那些人會怎麼看。
不怕自己失敗,就怕旁邊有個勝利者對比著,村里人肯定拿兩姐妹對比。
而自己娘那裡……她該怎麼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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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溪被提前錄取,拿到了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這個消息傳出去,第一中學所有的學生都被震撼到了,大家開始反思,為什麼自己之前不努力積極爭取?為什麼奧數比賽的時候不認真參加,如果能參加,就算拿不到名牌大學的提前錄取,能加十分那也是天大的喜事啊!
十分呢,高考的時候那得多重要!
不過很快大家想想,心裡也明白,自己和人家不一樣,自己就算有那個機會,也不可能像人家顧清溪一樣取得成績啊,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幹的,這麼一想也就平衡了。
而顧清溪難道錄取通知書的事,學校裡自然很快知道了,學校領導一下子興奮了,班主任也高興得要命,接下來就是再一次表彰大會,使勁地宣傳等。
顧清溪看這架勢,生怕再來一次,如今她拿到了錄取通知書,只想平靜地等著高考,看看這次高考裡會不會有什麼蛛絲馬跡,至於其它的榮耀和風光,她只希望消停下來。
於是她和校長分析了一番現在的情況,說了自己的想法,以及打算繼續參加高考的打算。校長那裡自然也是有多方面考慮,雖然顧清溪已經直接上大學了,學校有了名校錄取的,爭光了,但依然希望顧清溪能參加高考,這樣她考一個高分,還能提高下學校的平均分,所以顧清溪還是得努力學習,再說現在是備考的關鍵時候,怕影響別的同學,所以各種衡量後,也只是低調隆重地對顧清溪進行了表彰,並沒有大張旗鼓。
顧清溪這才舒了口氣,舒了口氣後的顧清溪,想著先去廠子裡找蕭勝天,誰知道蕭勝天根本不在廠子裡,說是已經回家了。
這一次過來,不同於往日,之前的銀丫看到她,小心翼翼的,對她恭敬小心,工廠裡見到的其他幾個好像也知道她,端茶遞水地招待,甚至主動提出下著雨,要不要開車送她回去。
她自然是拒絕了,知道人家忙,不可能這麼麻煩人家,當下拿著錄取通知書,直接回家去了。
其實拿到的那一瞬間,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和家人分享了。
她是坐公交車回去的,這年頭捨得坐公交車的並不多,大部分還是騎車子,所以公交車上人並不多,一路上小雨淅淅瀝瀝,時大時小,她看著窗外,細雨朦朧中,阡陌縱橫的農田裡已經是大片大片的麥子,綠油油的麥浪波瀾壯闊,風一吹,那就是碧綠色的海浪。
顧清溪看著這麥浪,倒是想起去年,去年也是這個時候吧,蕭勝天騎著車子帶她回家,兩個人生疏卻又親密,彼此間存著多少甜蜜。
那個時候渴盼卻又壓抑克制,私底下不見光的感情,就盼著有一天自己考上大學,拿到錄取通知書的一天,如今,果然實現了。
一切都來得太快了。
顧清溪看著窗外,雨如今下大了,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劈裡啪啦,在那窗玻璃上流淌出道道溝壑。
顧清溪微閉上眼睛,她心裡竟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前兩天蕭勝天幾乎是被自己娘“押”回去的,說是要讓他好好養身子,不知道現在他身體徹底好了嗎?他知道自己拿到了錄取通知書會怎麼樣?
一時又怕他多想了,會犯倔,不過想想,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再敢這樣,她馬上就去找他要“寄給男同學的信”,只怕他當場能黑了臉。
其實他這個人心裡還是有矛盾,不過他和她的日子還很長,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顧清溪又想起在醫院裡,他急吼吼地想要卻又不能的樣子,不免抿唇笑了。
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書包,書包裡就有錄取通知書。
這張錄取通知書對她來說,就意味著擺脫了枷鎖,意味著自由,意味著她已經盡到了作為一個女兒一個妹妹的責任。
她可以去自己負責自己的人生,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了。
窗外沁涼的氣息襲來,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上已經泛起熱來。
這時候,公交車在大路上停下了,顧清溪下了車,還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到村里。
不過她也不著急,背著書包,打著傘,揣著錄取通知書就那麼慢悠悠地走。
兩邊的麥子長勢好,經過雨水的潤澤清亮鮮嫩得彷彿流動的翠綠,空氣中散發著青澀的芬芳,這讓顧清溪心裡越發輕快起來,她想著,今年應該又是一個豐收年吧,家裡會有很多糧食。
其實對娘來說,掙再多錢,不如地裡收了一袋子一袋子的糧食更踏實。
這麼想著的時候,一輛小貨車停在她面前。
她詫異地看過去,便看到車玻璃落下,蕭勝天正探頭往外看。
一里一外,一上一下,她是愣了下,他卻是含著笑。
相較於之前生病虛弱的樣子,他現在果然是全好了,眸光火亮,眉眼間泛著生動,如同枝頭萌發的翠綠。
顧清溪笑:“你病好了?”
蕭勝天下車:“好了。”
說著話的時候,直接從她手裡接過來書包:“我給你拿著。”
顧清溪不讓:“才不要!”
蕭勝天笑,濃眉微揚:“怎麼,不捨得讓我碰?裡面有寶貝?”
顧清溪:“就是有寶貝?”
蕭勝天狐疑:“該不會你給人家男同學又寫信了吧?”
顧清溪看他那墨眉都皺巴著聳起來,不由笑了:“就當寫了又怎麼了!”
蕭勝天低哼一聲:“你敢。”
說著這話,兩個人上了貨車,蕭勝天卻不發動車子。
顧清溪看過去,他正側首凝著自己看。
“怎麼了?”或許是因為拿到了錄取通知書,她心境輕鬆,看著蕭勝天,甚至多少有點調戲的意味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吐氣如蘭,笑著湊過來,一時之間,耳鼻都充斥著溫軟甜蜜的馨香,蕭勝天火亮的眸子鎖著她,低聲說:“故意欺負我。”
“我就故意的,又怎麼了,你不應該被我欺負嗎?”顧清溪抿唇笑著看他。
蕭勝天啞然失笑,看著她這樣子實在可人,嬌俏俏的彷彿剛爬上枝頭的桃花。
他抱住她了,抱住後,他低頭親她的臉頰,開始的時候還克制著,後來就有些躁了,甚至輕輕地用牙齒咬她的耳朵垂兒。
“天天給我說別的男人?”蕭勝天啞聲道:“以後你再敢提——”
說著這話的時候,他的牙齒正扯住她的耳垂輕研,之後他聲音越發低,低得幾乎讓人身心都為之戰栗:“再敢提,我就真要了你的身子。”
外面的雨聲大了起來,因為這雨,路上並不見什麼人煙,遮天的雨幕彷彿將這輛貨車和這個世界割裂開來,密閉的駕駛艙內,是獨屬於他和她的空間。
曖昧暗啞的聲音滑動在顧清溪心間,做慣了粗活的大掌克制中透出迫不及待,掃過絲綢一般滑嫩的肌膚,結實遒勁的跨緊貼著她,她整個人便彷彿被他融化了。
她哆嗦著伸出胳膊來,攬住他的頸子,口中卻是不饒人的:“反正你再不理我,我就去找別人了,我會嫁給別人。”
聲音軟軟的,是撒嬌,是賭氣。
然而聽在蕭勝天耳中,卻是心神陡然一震。
這段日子,總覺得哪裡不對,總是心裡煩悶,每每想起她,便是無處安放的忐忑,患得患失,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不屬於自己了。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因為她越來越優秀的緣故,因為她優秀,怕自己配不上她,怕耽誤她,也怕將來她後悔嫌棄自己不夠好。
但現在,他隱隱意識到,那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在他骨子裡,他好像有一種下意識,想拼命地留住她,好像一不小心,她就會飛走,不屬於他,這種擔心竟一直隱隱存在,幾乎是印在他的潛意識裡。
嫁給別人,在她口中說出,當然只是隨意的一句玩笑,可於他而言,聽在耳中,卻是切膚之痛,痛得每一寸骨頭都彷彿在被人敲打。
“以後別這麼說,我聽了心裡不舒服。”他抿唇,半響只是這麼啞聲道。
恍惚中低頭看過去,帶著幾分潮氣的烏髮微微散落在肩頭,露出嫣紅精緻的小臉,一雙霧濛濛的眸子略有些迷惘地望著自己,略腫的唇泛著剔透的紅潤。
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車窗玻璃上,駕駛艙裡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透著汗濕的呼吸聲,以及年輕姑娘動人的馨香。
他大口呼氣,將自己埋首在她衣領下,他急切貪婪地感受著她的氣息。
風吹雨打之聲不絕於耳,溫香軟玉卻是讓人心顫的渴望,偏生這個時候,她低低地發出一個“嚶”聲,甚至用顫抖的胳膊緊緊環住他的腰。
這樣的她,讓人忍不住想憐惜,想抱緊了放肆地不顧一切。
雨聲滴滴噠噠地在耳邊響起,連綿不絕地打在玻璃上,聲音細碎柔美,總是能激起人許多關於美好的聯想。
沁涼,並不太舒服,甚至有些痛,於是她便輕輕地推了一下他。
蕭勝天抬首起來,看他。
他看她的時候,那眸光溫柔熱烈。
他啞聲呢喃,似是在安撫她:“別怕,我輕點,放心,我不會怎麼樣。”
他的聲音有些急和重,她咬著唇便沒說什麼,他起身抱住了她。
屋外的雨聲,時而大時而小,密密麻麻地交織而下,彷彿在天地間織就了一道網,讓這個世界變得迷離,也讓駕駛艙內的空間變得隱秘。
******
當淅淅瀝瀝的雨聲平息時,顧清溪癱軟地靠在那裡,一頭青絲流瀉過潔白纖細的胳膊,露出胳膊上桃花般嫣然的紅痕,密閉的空間,散發著旖旎的曖昧氣息。
蕭勝天憐惜地抱緊她,貪婪地從後面親她纖弱修長的頸子,親她馨香烏黑的發,又在她耳邊低聲說:“喜歡我這樣嗎?”
顧清溪睫毛輕顫了下,沒吭聲。
在沒考上大學前,她是負重的蝸牛,背負著上輩子的債。
現在她拿到了錄取通知書,還清了債,可以徹底為自己活一回了。
上輩子的顧清溪是壓抑的,這輩子她想透口氣,想任性妄為,想做自己想做的。
她側了側臉,讓自己貼上他的。
略顯粗糲的臉龐讓她越發真實地感覺到他的強悍,她故意低聲說:“我說不喜歡呢……”
蕭勝天溫存地小口親著,卻是倔聲道:“不喜歡也要親。”
顧清溪低笑出聲:“你怎麼這樣?”
蕭勝天感覺到她的調皮,用指輕輕刮著她的鼻子:“今天怎麼了,看著心情很好,是考試成績下來了嗎?”
顧清溪偎依在他肩頭,很是輕描淡寫地笑著說:“我拿到錄取通知書了。”
蕭勝天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
他愣了一會,看著她眸間的笑,才意識到這是什麼意思:“錄取通知書?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嗎?”
顧清溪輕快點頭:“嗯。”
蕭勝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哪兒,快拿來給我看看。”
顧清溪被攥疼了,不由得睨他一眼:“幹嘛這麼急!”
蕭勝天:“通知書呢?讓我看看!”
顧清溪一時哭笑不得,敢情通知書對他這麼重要!
當下只好道:“在書包裡。”
蕭勝天聽了,猛地想起來剛才她對書包的寶貝,連忙去找書包,誰知道剛才書包不知道被他放在那兒,竟然找了一番,找到書包後,趕緊翻找裡面的,果然找到一封信。
他抬頭看她:“是這個?”
顧清溪咬唇,點頭道:“嗯、”
蕭勝天面目整容起來,小心地打開,果然見裡面是一份錄取通知書,忙仔細地讀過了。
“這所大學很好,是名牌大學,現在這是提前錄取了?不用高考就可以上大學了?”
“嗯。”
蕭勝天沉默了一會,之後抬頭看向她。
“怎麼不早說?”
“你也沒問啊……”
蕭勝天沒說話,將那錄取通知書小心地收好,放在信封裡,又妥善地夾在書包中。
之後,他再次看向她。
不知道為什麼,顧清溪覺得這次看自己的目光格外不一樣,深幽幽的,像是夜晚看到了獵物的狼,發著藍光那種。
“你說過,等你拿到錄取通知書,就公開我們的事。”
“是啊……”可是現在不是已經公開了嗎?
“上了大學就可以結婚了,你得嫁給我。”他的語氣霸道倔強,又像是小孩子在撒嬌。
“當時不是這麼說的吧?”顧清溪小聲地道,總覺得他那樣子好像打算強搶民女的惡霸。
“四捨五入,也差不多了。”
“可——”顧清溪還要說什麼,蕭勝天那裡卻已經直接發動車子。
“啊?”顧清溪沒坐穩,倒是嚇了一跳。
“別耽誤了,趕緊回家!”蕭勝天:“坐穩了。”
第94章
蕭勝天開著貨車送顧清溪回去。
回去的路上, 他顯然是有些不捨,時不時轉頭看她。
顧清溪抿唇,她覺得特別好笑, 他現在的樣子,像是想吃又沒吃成的大黃狗,搖著尾巴眼巴巴地看著,那個樣子, 恨不得隨手過來啃自己一口。
她覺得好玩,但更多的是喜歡。
作為女性, 上輩子的她曾經被覬覦,但那種覬覦都來自不相干的人,只是想佔便宜罷了,對於這種人,她心生厭惡, 並不能絲毫體會到身為女性那種被需要的感覺。
而在自己的丈夫那裡, 她什麼都沒得到過。
許多事, 對於女性來說, 並不會輕易想起,那種事也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但是夜深冷靜的孤寂中, 有時候也難免會感慨,覺得自己白活了這輩子, 覺得人生猶如一件沒有結果的樹,一年一年花開花落地空轉,最後年華老去, 只剩下一地凋謝枯萎。
如此對比之下, 此時這狹窄密閉的空間, 眼神間不經意就能點燃的熾烈和濃情蜜意,更是讓她喜歡,喜歡得心都要醉了。
就這麼一路開著車,貨車再轉一個彎,就差不多要到村子旁了,蕭勝天卻突然停下了車。
外面在下雨,雨淅淅瀝瀝的,駕駛艙裡光線昏暗,她只能看到他弧度完美的側顏,她咬唇看他:“幹嘛?”
他卻伸手,握住了她的,拉他進懷。
顧清溪輕輕推他:“這是瘋了,馬上要到村里了,別亂來!”
男人的渴望像夏日即將流瀉而下的開閘洪水,勢不可擋,她也有些怕,怕他那股子勁上來,做出離經叛道的事。
蕭勝天啞聲道:“就讓我親一下,再親一下。”
其實想拒絕,畢竟馬上就要到村里了,但是這聲音緊繃得充滿濃烈的渴望,以至於顧清溪腿軟意酥,竟是不捨得拒絕他。
想了想,她低聲道:“那你閉上眼睛。”
蕭勝天:“好。”
他果然閉上了,她便半趴在他懷裡,抻著身子往上,輕輕地親他的臉頰,那下巴,還有那唇。
纖細的指輕輕掠過男人弧線凌厲的下巴,滑向唇形狀完美,之後又小心翼翼地輕啄。
就在這時,蕭勝天陡然睜開眼,深幽的眸子裡都是暗火在燃燒。
“這不是故意饞我嗎?”他咬牙切齒,直接托住她的後腦勺,不管不顧地親。
“別,讓人看到呢——”顧清溪有些擔心。
“沒人。”蕭勝天斬釘截鐵,將她揉進懷裡。
誰知道就在這時,卻聽得不遠處傳來拖拉機聲。
顧清溪一驚,趕緊推開他。
蕭勝天黑著臉看過去。
本來下著雨,應該沒人,結果卻來一輛拖拉機驚擾他的好事!
這拖拉機走近了,卻是眼熟,竟然是顧建國。
顧建國一看到這車上是自己妹妹和蕭勝天,也是高興。
“我娘說,那邊秀雲放假了,清溪也該放假了,讓我過去接。”
“我路上看到清溪往家裡走,便接她上了貨車。”
“車子怎麼停半道上?”
顧建國是糙漢子,沒想那麼多。
顧清溪聽到這個,面紅耳漲,羞愧難當,暗地裡睨了蕭勝天好幾眼。
好生丟人現眼!
蕭勝天卻淡定得很:“剛才我聽著車子後面聲音不太對,咔咔咔的,便想著檢查檢查。”
顧建國信以為真,嘆說:“這下雨天,車子確實容易出問題,不過你懂這個,自己看看也行,去縣里修,還挺貴的。”
蕭勝天點頭,一時對顧清溪說:“你在車上先歇著,我和你哥看看這車子的事。”
顧清溪便輕輕嗯了下。
顧建國聽到自己妹妹那聲“嗯”不太對勁,酥軟,要哭不哭的調兒,便納悶了:“咋啦?清溪,出啥事了?”
下著雨,天也不早了,顧建國沒看到自己妹妹緋紅的臉頰和眸間的迷離。
顧清溪羞恥地咬著唇,盡量讓自己的語調平緩,低聲說:“沒啥,就是下雨天,太涼了。”
顧建國:“是,太涼了,別看進五月了,可一下雨,天挺涼的,昨晚上滿滿好像打噴嚏了,娘還說要多穿衣裳呢。”
他這裡說著,蕭勝天已經取了自己的外套,徑自遞給了顧清溪:“披上。”
顧建國本來正說著,見到這個,愣了下。
他看看蕭勝天,看看自己妹妹,突然間就想起來了。
娘的意思,是蕭勝天差不多和自己妹妹成了?
一時他也有些窘迫,臉紅,想想這感覺挺奇怪的,蕭勝天和自己妹妹好了,有些酸酸的。
不過妹妹大了,總是要談對象,不是這個男人就是那個男人,這種事也是早晚的,顧建國壓抑下心裡的酸澀,最後便說:“我去檢查下車子。”
顧清溪便慢吞吞地披上了蕭勝天的外套。
這個時候風聲更緊了,兩個男人打著傘去檢查車子,顧清溪裹著男人的外套,懶懶地偎依在座椅上,那領子粗糙的布料貼著她的臉頰,這讓她想起男人帶給她的觸感,一時不又得輕顫了下。
當著自己哥哥的面,他給自己遞外套,哥哥顯然是有些驚訝,但也沒說什麼。
一切都彷彿順理成章,就這麼公開了。
所有的人也就這麼接受了。
顧清溪看著那自車玻璃上低落的雨,抿唇笑了。
有些事,終於不用瞞著家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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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本來就沒什麼問題,自然不可能真找出什麼毛病,兩個人檢查了一番,也沒發現什麼,這個時候雨勢又大了,蕭勝天便說先開回去再說,顧建國自然沒啥意見。
一時貨車拖拉機一前一後開著,顧清溪裹著蕭勝天的外套,透過玻璃窗,看著雨幕中拖拉機暈染開的燈光,低聲說:“我哥剛才說什麼了沒有?”
蕭勝天:“沒說什麼,可能也有點尷尬,沒多問。”
顧清溪咬唇:“都怪你,早點回去不就行了!”
蕭勝天越發笑了:“這樣不挺好,你哥心裡明白了,以後多少避諱著點。”
這話說得,顧清溪都想伸手去掐他了。
很快車子到了村里,停在了家旁邊的空地,便打著傘下車。
一進家門,廖金月便舒了口氣,之後開始叨叨:“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我看秀雲已經回來了,說是她通過篩選考試了,我還等著你的信呢,問她咱家清溪啥情況,結果人家也不說,看著怪讓人擔心的。”
顧清溪笑了:“娘,給你看這個。”
說著,便從書包裡掏出來那信封。
廖金月根本不識字,乍看到,也是納悶;“這是啥?清溪,你給我看書幹啥,我又不認識字。”
顧清溪便打開來:“娘,你不認識,我教你,你看,這幾個字是大學名字,這是人家的校徽。”
她這一說,不但是廖金月,旁邊顧建國陳雲霞都驚訝地看過來。
“這是啥啊?”
“清溪,人家大學乾嘛給你寫信啊?”
旁邊的蕭勝天看著這一幕,只笑不說話。
顧清溪笑了,才鄭重地宣布:“這是錄取通知書,我不是參加那個競賽嘛,人家學校覺得我表現突出,對我進行提前錄取。”
這句話一出,顧家所有的人都被震到了,大家一時有些不敢相信。
“啥,啥意思啊?”廖金月覺得有些懵:“提前錄取是乾啥?你這不是還沒參加高考嗎?”
顧清溪:“人家學校覺得我好,不用考試了,直接錄取了!也就是說,等今年10月份,我拿著這個錄取通知書就可以直接去上大學了!什麼篩選考試啊高考啊,我想參加就參加,不想參加,不參加也沒什麼了!”
廖金月聽得沒法相信,愣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明白過來後,拿著那錄取通知書翻來覆去地看,就算不認字,也使勁地看。
“我閨女這是已經提前考上大學了?能直接上大學了?那你就是大學生了!”
“是。”顧清溪笑著說:“娘,我考上大學了,我以後就能把關係轉到城市裡,以後就是首都的戶口,吃商品糧了!”
其實這些,在後來的變革中,都不太重要了,但是對現在的她娘來說,很重要,所以她依然將這些說給她娘聽。
果然她娘聽了,高興地不知道怎麼好,在那裡團團轉,後來猛地就哭了。
“我閨女考上大學了,我閨女考上大學!”她哭著說:“老天爺啊,我閨女是大學生了,終於考上了!”
旁邊的陳雲霞也是高興得要命,現在看到廖金月哭,一時也是心酸,也險些掉下淚來,不過還是上去勸廖金月;“娘,這是好事!哭啥,我看今天咱得慶祝慶祝。”
她這一說,廖金月忙抹了一把眼淚:“是,是,得慶祝慶祝!看我,高興得都不知道怎麼了!”
一時廖金月趕緊過去端飯,說是今天煮了餃子:“下雨天,咱吃熱騰騰的餃子,豬肉白菜的,菜少肉都,香著呢!”
大家自然是高興,很快餃子上來,剛出鍋,冒著熱氣,又砸了蒜泥配著香油醋,顧保運打心裡也是喜歡,拿來了一瓶子二鍋頭,說是要喝個不醉不休。
屋外雨依然下個不停,屋子裡卻是熱火朝天,一家子有說有笑。
至於這錄取通知書的事,家裡自然是問這問那,問起啥時候去報導,問起人家首都以後的學費甚麼的,顧清溪都說了:“我問了,不用交學費,還能發錢,一個月發60塊錢飯補,還有糧票,節省著用,肯定夠用。”
當然了,糧票馬上要取消了,用不著糧票了,但是現在大學生待遇好,國家養著,能掙錢。
其實對於現在的顧家來說,錢倒不是問題,關鍵是聽著喜歡,考上大學,國家就養著,以後就是商品糧鐵飯碗,說出去多有面子,廖金月這裡更帶勁了:“我閨女有出息,這下子我看你大伯娘還有話說不,今天她還在那里風言風語的,說是秀雲篩選考試通過了,問我們啥情況呢!現在好了,她家繼續考吧,愛怎麼考怎麼考,咱不用考,直接上大學!這下子看誰還敢在咱們家面前吹嘴!”
這話說得大家都笑起來了。
其實攀必不是啥好事,但是農村就這樣,人得意的時候,最先想到的是給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顯擺顯擺看看,風光得意地提前拿到錄取通知書,再瞧瞧別人那吭哧吭哧為了大學費勁的樣,那真是身心舒暢,再沒比這更讓人喜歡的事了。
吃過晚飯,蕭勝天這裡要回去,廖金月看向顧清溪,顧清溪沒吭聲。
廖金月趕緊給顧清溪使眼色:“你送送勝天吧,天黑,勝天是不是沒帶傘?”
顧建國:“他帶——”
顧建國是想說,蕭勝天帶了傘的,但是廖金月直接給了顧建國一胳膊肘,顧建國納悶,不過不說話了。旁邊的陳雲霞也趕緊給顧建國使眼色,顧建國還想說,她就把顧建國拉一邊去了。
場面有些尷尬,蕭勝天一派淡定,笑著說:“帶傘了,不過傘忘在貨車上了,剛和清溪打一把傘過來的。”
廖金月:“這樣啊,那清溪,你帶著傘,送勝天過去拿傘吧,黑燈瞎火的,他這病也才養好,別受涼。”
顧清溪低著頭,一臉乖巧地道:“好。”
一時顧清溪舉著傘,送蕭勝天出來。
在這細密連綿的雨夜裡,雨水沿著屋簷瓦楞濺在石板上,嘀嗒作響,村東邊大坑里積攢的雨水中有了蛙聲,呱呱呱地叫個不停。
坑洼不平的街面上已經積攢了一些水坑,顧清溪小心地邁步,不要踩在水里。
旁邊的蕭勝天見此,便伸手半扶住了她。
顧清溪小小地掙扎了下,蕭勝天干脆捉住她的手,握著揣進自己的兜里,之後又摟住她後背,幾乎是將她半摟在懷裡了。
顧清溪沒得掙扎了,低聲說:“你別鬧,小心讓別人看到。”
蕭勝天卻是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看就看,看到怎麼了,我還想讓別人看看,咱倆談著,讓那些多餘的人別有事沒事眼饞你。”
十里八村最引人的一朵花,不知道多少年輕小伙子明知道配不上,都暗搓搓地盯著,偶爾間別人提起顧清溪的語氣,他早受不了了,只是礙於她的名聲,不好說什麼罷了,但聽到終究心裡不舒服。
現在他是恨不得讓大家都知道,她是他的對象,以後少他媽的背後瞎扯扯,誰敢再多一句,他可以過去打歪人家的嘴了。
他的女人,現在是有主兒的,誰也別背後眼饞。
那句“咱倆談著”太過直白,顧清溪心裡泛軟,一時竟有些酥麻,不過還是小聲說:“你消停點吧。”
雨中,蕭勝天低笑:“我來打傘吧。”
顧清溪便將傘遞給他,誰知道他拿過傘的時候,順勢將她徹底摟在懷裡了。
顧清溪便有些慌,趕緊左右看,雨夜,周圍一片靜寂暗沉,並沒什麼人煙。
蕭勝天將她牢牢抱在懷裡:“咱們繼續車上的事好不好?”
顧清溪:“你瘋了!”
然而蕭勝天根本聽不進去,捧著她的臉便啃。
雨水的沁涼,酒的芬芳,隨著火辣辣的氣息一起灌進來,顧清溪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他抱得很緊,也很用力,逼她後退,他便越發往前,後面是斜長在泥牆上的野麻棵子,如今那野麻棵葉子上早掛著水珠,一碰上,便抖出細密的露珠來,倒是灑了一身。
顧清溪覺得涼,便去捶打他:“仔細別人看到。”
蕭勝天大口呼氣:“這次看誰不長眼?”
顧清溪被親得透不過氣,兩腿發軟,險些哭出來:“你輕點。”
蕭勝天捧著她粉盈盈的小臉,在夜色中看她濕潤含淚的眼睛:“未來丈母娘都同意了,她讓你送我,知道什麼意思不?”
顧清溪:“不知道。”
蕭勝天:“意思是閨女送我了,我隨意。”
顧清溪聽著,又羞又氣。
其實這件事,都是默許了的,是那麼個意思,但這個人說出來怎麼那麼色啊!
簡直想讓人咬他。
蕭勝天看著她氣吼吼的樣子,突然笑了:“你是不是想錯了,我意思是閨女來送我,你想成什麼意思了?”
顧清溪瞪大濕潤的眼睛,看著他那深幽含笑的眸子,頓時明白他故意戲弄自己的。
她便去掐他胳膊:“你太壞了!”
蕭勝天卻越發抱住她,這次卻不親她臉頰了,而是歪頭去親她的頸子,又順著她頸子往下,顧清溪想推開他,他乾脆打橫抱著她。
他喝了一些酒,並不是酒量不好的人,這點量並不足以讓他醉倒,不過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滿家子歡聲笑語,他心裡卻只惦記著在貨車駕駛艙裡差點干成的事。
血氣方剛的男人,忍到了極致,差點能成,關鍵時候勉強憋住了,實在是憋得難受,喝點酒後,更是想得厲害了。
“你跟我回家吧?”
“我快受不了了。”
“你娘也願意了,她故意讓你送我。”
男人的呢喃沉悶壓抑,充滿渴望,這讓顧清溪有一瞬間的恍惚,她攬著他的脖子,忍不住心疼地去親他的下巴,去親他的臉頰,他卻越發將她抱緊了,緊到了兩個人都在雨夜中因為那緊繃而微抖。
他低聲說:“清溪,我難受死了。”
喝了酒的他,聲音委屈又痛苦,像一個得不到糖吃的孩子。
他沒理智,顧清溪是有的,她雖然覺得,好像也是可以的,畢竟自己考上大學了,可以為自己負責了,但是——
怎麼也不該是在這雨夜村子的一處角落吧。
她憐惜地抱著他,猶豫了下,終究說:“我幫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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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雨打中,有些湍急,甚至她衣服上竟然被濺濕了。
她多少有些害怕,又覺得新鮮,這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不知道原來是這樣。
雨水和汗水混合,但更多的是那種生澀濃烈的氣息,那是上次她幫他洗衣服時曾經聞到過的。
雨不大不小地下著,在這雨傘遮擋的一處空間,氣息甜蜜得讓人腿軟。
蕭勝天撕開一塊衣服,幫她擦拭了上,低聲囑咐說:“回去自己偷偷洗了。”
顧清溪心慌意亂,只能胡亂點頭:“嗯。”
蕭勝天聲音中帶著緩解後的滿足:“你哪天去學校?”
顧清溪:“在家裡多待一天,後天去吧。”
蕭勝天:“好,那後天我送你去。”
顧清溪總覺得他這話裡意有所指,他顯然貪婪得很,迫切地想找到機會要更多,但是顧清溪卻多少有些膽怯。
並不是不願意給他,而是——
那種事,從科學角度,她當然明白,可實際執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不敢想像原來真得會那樣吧,多少覺得駭人,以至於心生逃避。
蕭勝天看顧清溪不回話,便握著她的腕子道:“你如果不聽話,我就和嬸說我身體不好,犯病了。”
顧清溪:“什麼?”
蕭勝天:“我病了,嬸就會讓我住你家裡,你知道這幾天我住哪屋嗎?”
顧清溪陡然意識到了:“你住哪兒?”
蕭勝天:“當然是你的房間。”
果然是的……
蕭勝天:“反正我如果病了,我就過去你家。”
顧清溪看著他那賴皮樣兒,又羞又好氣,想起之前鬧騰出的那些事,便故意道:“早有這賴皮勁兒,也不至於了!”
蕭勝天神情微頓,他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一時捏了捏她的手腕,低聲說:“以後不會了。”
顧清溪抿唇笑了:“如果以後我嫌棄你怎麼辦?”
蕭勝天:“你嫌棄我,我也賴著不走。”
顧清溪看他倔倔的樣子,竟然覺得有些可愛,仰臉看著他,其實想再親親他抱抱他,可到底是不早了,自己得回去了,便道:“快點去拿傘吧,我還得回去。”
蕭勝天便握著她的手,兩個人在這雨夜中,舉著一把傘過去了貨車旁。
拿到傘後,他看著她,喉結微動,眼裡閃著暗火。
顧清溪頓時明白,這人簡直是渴得彷彿隨時隨地想著,忙道:“你拿到傘了,我趕緊回去了。”
說著,舉著傘趕緊逃回家了。
回到家後,哥嫂已經帶著小侄子睡去了,爹在那裡給西邊驢棚裡給家裡的驢子添草料,娘卻一把拉住她:“清溪,你過來下。”
顧清溪心虛,怕身上的氣味被娘聞到,便推說衣服濕了,換個衣服,她娘見了,也就沒說啥。
回到房中,匆忙換下了那身沾染了男人味兒的衣服,換上了洗過的,才過去她娘屋裡。
她娘拉著她的手,先感慨了一番自家的日子,之後又說起蕭勝天來,覺得蕭勝天如何如何好。
這件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顧清溪也就不吭聲,低頭安靜地聽著。
她娘話題一轉,嘆道:“人家以前對咱好,現在咱考上大學了,也不能嫌棄人家,你說是不?”
顧清溪:“嗯。”
廖金月:“這兩天我和勝天說話,我覺得他心裡也是踏實,所以琢磨著,實在不行,這件事就早點辦了,以後他好好掙錢,你好好上學,兩個人也能安心過日子。”
顧清溪萬沒想到她娘竟然這麼想,一時有些意外。
廖金月:“我打聽過了,去年就有早結婚了的過去上大學,這個很常見,沒啥。”
這個顧清溪倒是知道的。
前幾年,考大學的不少都是結婚生子的,考上後拖家帶口去上大學,這幾年好多了,大部分是應屆考生,但是往屆考生也不少,在這種情況下,上大學結婚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廖金月:“當然這事還是看你的意思,你覺得呢?”
顧清溪沉默了一會,終於點頭:“我都聽娘的吧。”
廖金月頓時笑了:“那行,其實我琢磨著,這件事也不用那麼著急,你先去上學,咱慢慢準備著,不行先吃個訂婚酒,好歹給勝天心裡一個踏實。”
顧清溪自然是沒得說。
她其實之前想過,自己考上了後,家裡如果反對,她要如何如何,沒想到,一切都太過順利。
回到屋里後,顧清溪打來水,自己先偷偷地把那衣服洗了。
衣服上沾了不少,味道濃烈,黏糊糊的,顧清溪指頭碰觸到的時候,臉就有些泛燙。
她清楚的記得掌心的駭人,很不可思議,超出她的想像。
娘的意思是先訂下來,可是在農村里,很多人不到年齡就結婚的都是這麼幹的,先喝酒席訂下來,然後女的就搬到男的家裡住,好多都是肚子大起來或者孩子出來了,才去補辦結婚證。
她如果和蕭勝天先訂下來,那這種事肯定得做了。
想到這裡,顧清溪深吸了口氣,身上便覺得沒了力氣。
這一夜,躺在炕上,顧清溪翻來覆去睡不著,等好不容易睡著了,竟是一夜桃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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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停了,被雨水洗滌過的天空湛藍,籬笆牆外的葉子發著濕潤的綠意,就連院子裡來回走動著的公雞都毛髮鮮亮精神抖擻。
廖金月一大早就出去街上了,和人家說起自己閨女拿到了錄取通知書的事,她憋了一晚上,恨不得全村都知道。
這個消息一出,自然是炸得整個村子都沸騰了,大家全都湧過來,問東問西的,羨慕得要命,至於那馬三紅,先是不敢相信,覺得“不可能吧”,接著便臉色灰敗,跑回家質問馬秀云了。
看到這情景,廖金月自然更加得意了,這輩子最風光最榮耀的時候,莫過於這一刻,這可真是做夢都沒想到的揚眉吐氣。
廖金月乾脆又讓顧建國在門口放炮,劈裡啪啦地放,給過來的小孩大人都發梨膏糖,惹得大家都跑過來看熱鬧,一時之間,周圍幾個村子都知道,村里顧家的女兒提前被首都的名牌大學錄取了!
出盡了風頭,人都走差不多了,廖金月看著這一地的紅袍皮,感慨:“我這輩子就屬今天最開心了。”
一時又抱著自己的小孫子滿滿:“你可得好好學習,將來學你姑姑,考上大學,進城裡,吃商品糧。”
顧清溪坐在台階上剝蒜,聽到這話,卻是心酸又喜歡。
她會想起上輩子,上輩子,沒有小侄子滿滿,也沒有這暢快淋漓的喜歡,一切都是黯淡的,好像一副黑白膠卷的照片,沒有任何色澤。
這輩子的人生,一點點被塗上了顏色,變得豐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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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候,蕭勝天跟著顧建國過來了,手裡提著一兜子水果,好像是這個季節才有的櫻桃,稀罕東西,紅嘟嘟的,大家自然喜歡,分著吃了。
如今廖金月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是以現在是把蕭勝天當女婿看待的,吃飯時候自然是由顧保運和顧建國一起陪著喝了酒。
幾盞下肚,爺幾個難免畫多,顧保運也就罷了,顧建國想想自己的妹妹以後就定下眼前這個人,覺得再合適不過,但又覺得難受,這麼好的妹妹便宜了蕭勝天,心裡泛酸,便說了幾句酒話,意思是讓蕭勝天好好照顧自己妹妹,自己妹妹以後就託付給她了。
這話別人聽著也就罷了,顧清溪聽著,心裡喜歡,又覺不合適聽,便起身回屋去了。
陳雲霞便從旁趕緊扯了個話題說別的了。
顧清溪回到房中後,便開始收拾東西,明天她就要去學校了,雖說她不必高考就可以進大學,可她還是想考。
正收拾著,外面響起敲門聲。
平時自己娘或者嫂子進來自己房間,都很少敲門,農村人沒那習慣,她一聽便意識到了,是蕭勝天。
當下便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果然是他。
她沒抬頭,繼續低頭收拾東西。
兩個人之間的事,是家裡已經過了明面的,這個時候他進自己屋,家里人都知道,竟然有種被家裡允許著會面的羞恥感。
他走近了,走近後,便擋住了窗外灑進來的陽光。
“這是什麼?”他揚眉問。
“照片,高考報名要用的。”拍了一份,還餘下來四張,便發給個人,顧清溪小心地裝在小紙袋裡,想著或許以後有用。
“我看看。”他卻拿出來,對著那照片仔細端詳:“這照片看著倒是眼熟。”
顧清溪輕笑出聲:“我的照片,你能看著眼生?”
蕭勝天想想也是,一時看著那照片,再看看她本人,倒是喜歡得很:“拍得好看。”
顧清溪聽著笑了,笑過後,突然想起一件事。
拿過照片來,她發現確實眼熟。
這就是後來,她在蕭勝天的家裡,重生前的那一晚,曾經仔細端詳過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