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顧，你怎麼來了？”

顧茗慌忙低下頭，將剛剛失手掉落的手機撿回來，緊緊攥在手中。他的內心翻江倒海，但還是努力壓下了一切情緒，盡量露出很平常的笑容。

“哥你昨天讓我來拿蔬菜……我看下面沒關門，就直接上來了，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沒有，”白疏寒匆匆和直播間的觀眾道了個別，然後站起身來︰“我哪有什麼正事。不過你們節目錄完了？這麼早啊。”

“已經傍晚了。”顧茗輕輕道︰“現在不收工就來不及趕回城裡了。”

白疏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果然已經一片昏黃。自己一直在跟遊戲較勁，不知不覺就這個點了。

“你稍微等一下。”白疏寒道︰“我這就給你打包。”

蔬菜都是新摘的，他一邊各挑幾樣裝進袋子裡，一邊道︰“你要是忙沒時間，就讓助理趁早做了，再放兩天就不好吃了。”

顧茗點點頭。其實他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吃上這些菜，畢竟工作實在太忙，接下來幾天甚至都不會在同一個城市待著。

白疏寒這麼上心的蔬菜，可能放著放著……就壞掉了。

顧茗心裡本來就亂，想到這裡愈發堵著。他有點不知如何自處。

“對了，”白疏寒把菜準備好，又道︰“現在也是飯點了，要不要留下來吃個晚飯？”

“不，不用了。”顧茗的語氣有些生硬，但還是拒絕了白疏寒的邀請︰“明天還有工作，再晚怕趕不上飛機了。”

其實工作安排確實有，接下來也確實要趕飛機，唯一的差別就是他的行程並沒有那麼倉促。放到半小時前，顧茗一定就興高采烈地留下來了。

行車可以提速，飛機可以改簽，一切困難都阻擋不了他和前輩一起吃飯。

可現在不同了。前輩說，他崆峒。

這如同一個晴天霹靂打在顧茗心上。他瞬間不敢在這裡待下去了。

白疏寒不疑有他，顧茗的神色確實有些著急離開的意思。

他現在都還沒開始做飯，等他準備晚餐確實會耽誤顧茗的行程，所以也並不挽留。

聽到白疏寒就這麼放棄了，顧茗有一瞬間感到輕松。接下來卻是更深的失落感湧上心頭。

他有時候也挺搞不清自己，明明是想趕緊逃開前輩家，但是看到前輩毫不留戀的樣子，又會忍不住沮喪。

顧茗生怕自己露出一絲端倪，讓前輩察覺到什麼蛛絲馬跡，開始討厭自己。於是他穩定心神，拿出了營業時的陽光笑容，朝白疏寒揮揮手︰“那前輩下次再見啦！”

他心裡悲觀地想，還能再見嗎？

顧茗是用右手拿著手機，此刻也是揮右手跟他告別。白疏寒一眼看見顧茗緊緊捏著的手機，一角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裂痕。

“你手機好像摔破了……”他提醒道。

“哦哦。”顧茗下意識掩住了手機的裂紋︰“沒事的，好像還能用。”

這個裂痕卻提醒了白疏寒，顧茗剛來的時候，連手機都給掉到地上了。

當時他驚訝於顧茗為什麼出現，忽略了他的失常。現在看來，是什麼東西刺激到了他。

他來的時候，自己說了句什麼來著？

白疏寒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哦，我崆峒！”

顧茗迅速抬頭看他，眼神竟然顯得有些可憐，好像是在擺脫白疏寒不要這麼一遍遍公開處刑他。

白疏寒卻立馬明白了什麼。根據他前幾天推斷出的戀母情結，顧茗絕對不會是同性戀。但是戀母和同性相愛一樣，在一般人看來，不那麼容易接受。

物傷其類，顧茗一定是聽到自己的話，也起了傷感之情吧。

所以才會這麼匆匆離開。

一切都說得通了。

白疏寒無不慶幸地想，幸好自己立馬發現了，才來得及補救。

“那個，小顧。”難得充當心靈導師，白疏寒還有一點小緊張︰“你剛剛是不是聽到我那句話了？”

來了來了，白疏寒要直擊主題了。

顧茗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喉結一動，下意識做了吞咽的動作，然後答道︰“嗯……”

前輩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

白疏寒回想著電視裡知心姐姐的樣子，扯出一個十萬分溫柔的微笑︰“你有可能誤會了。我那句話只是隨口一說的。”

“我絕對沒有歧視同性戀者的意思。”白疏寒的樣子十分真誠︰“每一種選擇都是正常的，都是應該被尊重的。包括其他的種種……所以你千萬不要多想。”

他甚至上前拍了拍顧茗的肩膀︰“相信自己，不要自卑，也不要害怕。”

顧茗︰……

果然吧果然吧！前輩果然是知道了什麼。

自己對前輩的感情……難道這麼快就暴露了嗎？

啊啊啊啊，他心裡三百六十度托馬斯全旋式爆炸，又不敢和白疏寒確認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且看白疏寒這篤定的模樣，根本不需要確認，他就是已經看穿了自己吧！

顧茗張開嘴，又閉上。閉上嘴，又張開。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出口。

白疏寒心中了然，這孩子在私底下，總是這麼不善於表達。

自己比他大了這麼多歲，又被叫一聲“前輩”，作為顧茗的偶像，當然要肩負起心靈導師的責任。

“沒事的，也不用緊張或者太感動。”白疏寒語重心長︰“這種事情不需要羞恥。以後遇到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我可以為你開導。”

與白疏寒淡定形象成反比的是雙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顧茗。他茫然地站在門口，白疏寒說的越坦然，他就越不知道如何面對。

最後他還是沒能直面風暴，正好手機收到一條信息，他就假托助理在催促出發，飛一般地逃離了白疏寒的家。

白疏寒始終站在門口溫暖地笑著，不想給顧茗帶來一絲絲壓力。等到顧茗終於跑得影子也看不見了，他才滿意地把門掩上。

不必太感謝他，他只是做了長輩應該做的！

***

顧茗坐上了來接他的車，前排的助理還有點驚訝︰“小顧哥，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飛機還早呢。”

顧茗點點頭，把大包小包的菜放在座位旁︰“對……因為聊完了。”

助理看見已經被堆成綠色海洋的後座，怎舌道︰“這鄉親還真夠熱情的。”

“是啊。”顧茗苦笑道。

都讓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車緩緩地開動，顧茗閉著眼想養神，卻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亂想。

白疏寒知道自己的性向了……這是絕對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明顯，讓前輩在短短兩天之間就看出來了。

也許自己還是太年輕。

但前輩知道，自己喜歡的對象就是他嗎？

如果知道了，還能表現地如此雲淡風輕麼？

各種念頭交織在一起，顧茗煩躁地搖搖頭。助理立刻轉過頭︰“怎麼了？”

這又是不能向外人道的事，顧茗只能嘆了口氣︰“沒什麼。”

顧茗糾結成一股繩子，他既希望前輩知道自己的心意，又希望他什麼都不知道……那樣起碼還有再相處的機會。

理智告訴他，前輩顯然是個直男，他們之間不會有結果。他不應該因為自己的感情，就去打擾前輩的生活。

內心想法投射到現實，結果就是顧茗那張被萬千追星少女評價為“神顏”的臉，現在擰巴成一團，眉頭緊緊皺著，連嘴角都憂鬱地往下垂。

他的初戀，從多年後的第一次重見，到宣告破滅，用時兩天。

哦，還不是初戀，是單向暗戀。

更慘了。

他還是忍不住回想這兩天和前輩相處的每一幕，直到回想到殘酷的今天。

所以前輩為什麼會忽然說崆峒的話？

顧茗猛然睜開眼，想起在門口看到的電腦畫面。

原本以為前輩是在和誰通話，但現在看來，那場景更像是……

在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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