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文熠扭頭看過去。
喊完“老公”後, 常歡明顯是不好意思了。
他直直望著前方,向來白皙的臉頰暈成一片粉色,連帶著瑩潤白皙的耳廓都染上了一圈淡淡的殷紅, 粉嫩誘人。
令人看了就心生愉悅。
常歡朝著前面發了會呆,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拿出手機開始打字。
整個過程,他都很用力,尤其是最後幾下的時候,指尖幾乎在屏幕上敲出了“啪啪啪”聲。
與此同時,薄文熠感覺到放在西裝口袋裡的手機輕微震動了兩下。
他嘴角飛揚的弧度越來越大,並且保持了一路。
‧
一回到家,常歡頭也不回地從車上蹦了下去, 拉著迎面過來的管叔去了花園。
薄文熠搖了搖頭, 轉身去了二樓的露台。
他雙手抱胸,看著樓下已經走到花園裡的一老一少兩人。
常歡走路總是蹦蹦跳跳的,特別歡快。
管叔跟在他身後, 兩人正在討論什麼高興的事情, 老人被他逗得臉上笑開了花。
男生則在陽光下亮出了特別潔白的牙齒。
看著一老一少談笑著進了花園的陽光暖棚後,薄文熠慢慢低頭解鎖手機,看小騙子回復他的信息。
歡︰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歡︰他不僅討厭,還凶!
薄文熠啞然失笑。
這小朋友不是昨天還在說不討厭他了,不在背後吐槽他了,結果不過是叫了聲“老公”, 就又“討厭”上了?
凶?
薄文熠挑了挑眉,目光繼續轉向已經走入花園的陽光大棚裡的常歡。
許是年紀使然, 他平日裡很愛跑來跑去的, 能站著就不坐著。這會兒, 男生正在幫常叔澆水,手裡拿著水壺都不安分,一會跑著這邊,一會跑到那邊的。
隔著一層玻璃,都能感受到那股子活潑的勁兒。
盯著常歡的身影看了會,薄文熠確定下來,常歡應該是在說他床上“凶”。
男人啞然,抬指戳了下放在手旁邊,鼓鼓的熊爪子。
這到底是對他的抱怨,還是誇獎呢?
‧
陽光暖棚內。
常歡邊澆水,邊和管叔聊天。
管叔是個性格很好的老人,常歡第一次和他接觸的時候就發現了。
後面又因為兩人都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管叔還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幫他照顧那些多肉,便越來越喜歡這個白頭髮的老人。
“你一直在這邊,你兒子女兒之類的家人不會有意見嗎?”常歡問。
管叔說︰“我沒有兒子女兒。”
常歡微怔。
管叔說︰“我沒結過婚。”
常歡的眼楮一下子瞪大了。
他愣了兩秒,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
管叔擺手︰“不要緊,也不是什麼說不得的事情。”
常歡點了點頭,伸手將管叔手裡的噴壺接了過來。
老人照顧植物很有耐心,小植物幾乎都是用小噴壺灑水的,還會隨著天氣搬動花盆,將植物放到最合適的地方去。
常歡那盆熊爪子在他的照顧下,不過十來天光景,就已經明顯大了不少。
“年輕時候不懂事,沒好好照顧好人,等到失去了才開始後悔。後悔著後悔著,就老了。”管叔停下手裡的活,緩緩說。
“那你就一輩子不結婚,”常歡也跟著放緩了聲音,“是在等她嗎?”
管叔抓了把頭髮,他一把年紀了,突然和可以當自己孫子的小男生說這種事,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常歡看出了管叔的窘迫,沒繼續問。
“其實也不是等她,”老人走到一株有些開敗了的玫瑰旁,拿剪刀將那些花苞剪了下來,“就是在她之後,對著其他人都沒有那種感覺了。”
常歡腦中突然出現了以前看電影時候,看到過的一句話——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他當時還挺唏噓,兩個小孩子而已,哪裡會有那麼深的感悟。
創作者為了感動觀眾,也是很拚了。
但是,作為同行,他還是從這部電影裡感受到了誠意,並且在看過之後很久,都在回味這句話。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感情麼?
沒等常歡想更多,管叔抬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常少爺,你真的很幸運。”
“怎麼這麼說?”
管叔將剪下的花苞全部都收集到了一個盒子裡,一邊剝著花瓣,一邊說︰“少爺很喜歡你。”
常歡差點以為自己聽岔了。
“他——喜歡我?”他不置信地點著自己的鼻子。
管叔抬了下頭︰“對,喜歡你。”
常歡整個人都不好了。
都怪作者不在書中好好點明薄文熠的感情,竟然連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管家都沒有看出他的心思來。
薄文熠怎麼會喜歡他?
他們兩人就是各取所需而已。
薄文熠需要完成婚約,他則需要脫離常家。
想是這麼想,但直到吃了晚飯後去給玉露拍照的時候,管叔這句話依舊縈繞在常歡的耳邊。
心臟也像是被牽著,不時多跳那麼幾下。
他的視線慢慢移向一旁的熊童子。
太陽還未全部落下,夕陽光將熊爪子每一個小爪子上的絨毛都照得清楚分明。
常歡忍不住抬手,踫了踫最外頭的小爪子。
小爪子隨著他的動作,擺動了一下,像是在對他點頭一樣。
常歡立刻松手。
多肉一直都是生命力很頑強的東西,他其實最早也不是很喜歡這種看起來小小的,賣萌的小玩意兒。
只是後來,漸漸地被這些小東西的頑強感染。
一小片葉子,一攤沙土,它就能長出一片綠意,倔強而努力。
常歡眼珠動了下,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前兩天的時候,他聽陸風一直在道具師討論蔣言家背景布置的問題。
原來的劇本裡,編劇為了凸顯蔣言那種對生命蓬勃的熱情,就在他家布置了不少綠植。
但是,蔣言是個坐輪椅的,給花澆水松土很不方便。
他也不算有錢,請人來做這些更是不可能。
‧
“不如就把這些花花草草改成多肉那樣的小型植物。”
片場內,常歡邊說邊打開手機,給陸風展示自己昨天拍的熊童子和以前拍的玉露,“這些小東西養起來很方便,也不用天天澆水,甚至都不需要搬動或者換土。”
“我確實沒想到這一層。”陸風沉吟片刻,點頭,“多肉這種植物生命力頑強,又可以隨處擺放,確實很適合因為腿傷,不方便行動的蔣言。”
道具師連連贊同︰“我認識城郊一家多肉的老板,我下午就去。”
常歡舉手︰“我下午沒戲,可以一起去嗎?”
小酒站在常歡旁邊,見他要去,也跟著舉手︰“我家裡養了很多多肉,可以去幫道具老師選!”
常歡轉頭︰“你也喜歡種多肉?”
小酒立刻掏出手機︰“我家裡養了好多,常老師我給你看照片。”
常歡︰“好好好。”
陸風像看傻子一樣看他們兩人頭湊在一起嘰嘰哇哇,轉身對一旁的道具師說︰“就帶他兩一起去吧,當免費勞動力幫你提東西。”
道具師忍著笑︰“好。”
吃過飯,道具師就帶著兩人去了多肉大棚。
一進門,常歡就看到放在門側的大熊童子樹。他立刻想起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想買卻沒有買成的那顆。
那顆熊童子,真的是他這麼多年來最喜歡的一顆了。
可惜那個老板現在不知哪裡去了,這輩子怕是再也沒機會再遇到了。
道具師見他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顆熊童子樹上,便問︰“常老師,你喜歡的話,我們可以買。”
常歡︰“可以嗎?”
道具師看了一眼︰“應該可以,不過我還是得回去量一下那邊角落的尺寸,這一盆大小有點超過了。”
“不過,”道具師又說,“如果你真喜歡的話,買回去修剪一下放進去也是可以的。”
一聽到修剪,常歡立刻搖頭。
他喜歡這種富有生命力的東西,每一條睫,每一片葉子,都是生命蓬勃的樣子。
他不舍得就這麼改變這些生命的痕跡。
至少自己不能這麼做。
見常歡不要,道具師便走開去和大棚老板商量去了。
他走的時候一並把小酒叫走了,讓小丫頭幫他去看。
常歡還留在熊童子樹旁邊。
“小孩,喜歡呀?”
不知什麼時候,身旁突然多了一個老太太。
老太太一頭烏發,精神奕奕,見常歡轉過頭來,雙眼一彎︰“我家裡也有一顆,感覺比它還要大一些。”
她說著開始比劃,“更茂盛些。”
常歡想起他錯失的那一顆。
那顆熊童子確實比眼前這一顆更大更茂盛。
“是,很喜歡。”
老太太是個自來熟的︰“哎呀我姓梁,你叫我梁奶奶就好了!”
常歡抿嘴︰“梁奶奶。”
梁老太太眯起眼,打量著眼前這張精致的小臉蛋。
哎呀,看著鼻子看著嘴巴,還有這水靈靈的眼楮,這娃也太招人喜歡了吧。
“想看不?”
常歡很少遇到這麼主動熱情的老人,有些懵,愣了幾秒才禮貌說︰“方便的話。”
“方便方便!”梁老太太從包裡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我這沒有,但是我記得我家小孩之前有拍過,我讓他發給我。”
常歡一聽,忙說︰“不用這麼麻煩。”
梁老太太耳朵貼在手機聽筒上,臉上笑開了花︰“不麻煩不麻煩,這家夥空的很。”
三十秒後。
電話因為沒有接,自動掛斷了。
“……”
梁老太太又撥了過去。
又一個三十秒。
自動掛斷。
梁老太太不信邪,繼續。
結果還是沒人接聽,她瞬間有些焦躁起來,在手機上到處點著。
常歡本欲說不方便的話不用給我找了,就見老人一邊點開微信圖標,拉過他的手臂︰
“唉小夥子你幫我看看,我眼神兒不好,就找個白色的頭像,叫——”
常歡看過去,幫著老人一起找白色的頭像。
這時候,有電話打了進來,是個叫“臭屁小孩”的。
常歡掩嘴笑,這個梁奶奶還真的是有趣的很。
梁老太太“嘖”了一聲,迅速接起。
常歡自動退離幾米開外,畢竟聽別人打電話不是很禮貌。
幾分鐘後。
梁老太太一臉失望地掛了電話︰“唉,這小子就是臭屁的要死,說是有用的,不能隨便給人看。”
“你說不就是一張普通的照片而已,這麼寶貝做什麼。”梁老太太很快松開皺起的眉頭,對常歡說,“誒小孩,不然咱們加個好友,然後我回去拍了照片發給你?”
常歡有些招架不住老人的熱情。
但是吧,因為一張多肉照片就和一個陌生人加好友,這種事實在是太沒必要了。
常歡正欲拒絕,道具師走了過來,說已經買好了。
小酒也一蹦一跳地過來,手裡端著三個小盆。
“道具大哥買給我的,可愛不?”她竄到常歡面前,仰頭問。
常歡定楮看了一眼,立刻說︰“這顆很萌啊,哇你好好養,到時候如果有葉子掉下來的話,收集好給我。”
小酒連連點頭︰“好呀好呀!”
常歡見她手裡拿的三個盆,怕她掉,便伸手去幫忙分擔一個盆。
梁老太太看了眼男生女生湊得極近的兩顆腦袋,有些失望地收起了手機。
原來是個有主兒的。
唉,又是幫臭屁小孩找媳婦失敗的一天。
‧
下戲後,常歡如往常般在外面轉悠了一圈,就回到書房裡繼續研究景恆的電影。
他兩耳塞著耳機,一手托腮,不時低頭在紙上沙沙寫著什麼,連薄文熠將一杯酸奶放到他旁邊都沒有察覺。
薄文熠看了眼屏幕上男人俊逸的臉龐,眉心緊緊皺成了一個川字。
直到這一段結束,常歡才發現薄文熠已坐到了旁邊的位置上。
他端起酸奶杯,喝了一口︰“你什麼時候來的?”
薄文熠從書上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低頭看書。
常歡舔掉嘴唇上的酸奶漬。
白天離開前,他特意去問了那顆熊童子的價格。
那一顆雖然沒有一開始看到的那顆滿意,但綜合價格考慮的話,性價比很不錯。
只要好好養著,一定也能如他剛開始看到的那顆一樣繁茂的。
今天薄文熠沒回家吃晚飯,所以常歡一直沒來得及和對方商量這件事。
畢竟“寄人籬下”,怎麼都得跟主人打個報告吧。
“薄哥。”
男人垂眼看著書,一動不動。
常歡抿了抿嘴︰“我可以再買顆大熊童子嗎?”
怕薄文熠不知道熊童子是什麼,他解釋︰“就是我放在二樓小露台上的那顆,你之前拍那個天空照片的時候還讓他一起出鏡了!”
薄文熠看著書的目光頓住,他忍住想要抬頭的念頭,用平淡的聲音說︰“你看到我朋友圈了?”
常歡點頭︰“對呀對呀,你那張照片拍的特別好。”他說著拿出手機,將薄文熠的朋友圈找出來,給他看角落裡的熊童子,“大的會更好看,一大顆放在露台上,可愛又是個很不錯的點綴!”
薄文熠︰“……”
常歡給人洗腦還不忘給自己找個退路︰“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剛才去看過了,陽光房裡也還有位置,可以放那邊。”
薄文熠終於沒忍住,抬起頭來。
小騙子笑的燦爛,討好賣乖的時候,眼楮都是亮的。
薄文熠喉結動了下,維持住表情︰“看你表現。”
常歡眼楮更亮了︰“求求你。”
薄文熠看著他︰“常歡,你求人都是這麼求的?”
常歡不恥下問︰“那我應該怎麼求?”
薄文熠朝他勾了勾手指。
常歡靠過去了一些,不料薄文熠也同時湊上來,兩人的鼻尖幾乎踫到了一起。
常歡隻感覺男人吐息沖到臉上燙的很,他的臉頰都有點被燒到了。
他垂著眼睫︰“然後呢?”
“看著我的眼楮,”薄文熠的聲音很低,像蠱惑般,“再說一遍。”
常歡一點點地抬起眼,那股熱意還盤旋在臉頰上,他那顆心本就很活躍的心臟又開始不規律起來了。
但是,事情做了一半就跑,不是他的風格。
求都求了,不如——
他壓著嗓子,軟聲說︰“求求……你……啦。”
說完,臉上燒得更厲害了。
男人看向他的目光越發深沉,眼裡翻騰起越來越濃的情緒,像是潛伏著什麼危險的猛獸一樣,下一秒就能將人吞噬掉。
這種眼神常歡已經很熟悉了。
他心裡咯 一下︰“我不要了。”
人剛想跑,就被男人的大掌按回了座位上。
薄文熠俯身過來,撐在扶手上,將他禁錮在辦公椅上,居高臨下地說︰“勾引了人就跑,誰教你的?”
常歡脖子後仰,強裝鎮定反駁︰“我只是在求你,沒有勾引你。”
薄文熠的指腹重重擦過常歡柔嫩的唇瓣。
“但是我上鉤了,”他低下頭,粗重的呼吸裡,聲音如嘆息一般,“你不要也得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