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歡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薄文熠身上,並未發覺有人開了門。
他從男人的反應,以及疼痛的位置,可以猜測出對方應該是犯了類似急性闌尾炎的之類的病癥。
這個真的很痛,他之前同劇組的一位演員也突發過,當時痛到滿地打滾。
常歡抬了抬眼楮。
男人半垂著眼,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發愣。對方的臉色還是如剛才坐下時那般的蒼白,甚至額上的汗珠更多了些。
顯然在備受煎熬中。
即便如此,薄文熠還是一聲都沒吭。
常歡的心兀地就軟了。
陸風推門的瞬間,薄文熠就看到了。
只是——
男生長睫顫動的厲害,隱約能見眼眶裡的水意。貼在他小腹的手很暖,湊在他旁邊說話的聲音也軟︰“你別怕。”
他不想動,他就想這麼被貼著。
陸風終於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常歡被嚇得渾身抖了個激靈,回過頭。
見是陸風,他立刻問︰“陸導,你來的剛好,距離這邊最近的醫院是什麼?”
“什麼?”
常歡說︰“薄總好像有些不舒服,需要去一下醫院。”
陸風立刻摒除腦中的雜念,大步走過來。同時走過來的還有原先跟在他身後的某個監製。
“薄總,需要我幫您叫救護車嗎?”監製問。
“不用。”薄文熠沉聲開口,常歡的手還貼在他的小腹處,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那種暖意。
那一陣一陣翻卷的刺痛也被這股溫熱的暖意撫平了不少。
薄文熠拿出手機,快速打了個電話,然後轉過頭來,對陸風說︰“我之前跟你提過的事情,下次再談。”
陸風︰“好。”
他又看了眼常歡。
常歡已收回貼在對方小腹上的手,但兩人依舊挨得挺近的,看向對方的眼裡滿滿都是關心之意。
這兩人……應該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剛才會那樣,不過是因為薄文熠正好不舒服,常歡又正好在這裡,關心幫忙而已。
“那……我陪您去醫院?”監製在旁邊問,他是博易傳媒的人。
薄文熠指了指常歡︰“讓他陪我就行了。”
大老板開了口,陸風自然隻得答應。
他轉過身︰“常歡,等下的事情,就麻煩你了。今天就留在那邊照顧薄總吧,原先定下的那兩場戲,明天再拍好了。”
常歡飛快點了下頭,然後攬了薄文熠脫在一旁的西裝,扶著男人走了出去。
陸風身旁的監製,看著兩人的背影,眼裡閃過復雜的神色。
‧
薄文熠今天是獨自過來探班的,開的還是那輛車牌特別拉風的車。
常歡本想扶他去後座,結果這位大佬非要坐在副駕駛座。
這人該不是真對副駕駛座有什麼執念吧?
算了算了,誰生病誰是老大。
剛才走動了一下,薄文熠本就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更差了。
他很安靜地坐在那,靠著椅背,疼痛和缺水顯得乾涸的慘淡雙唇更是增添了幾分病色。
常歡在紅燈的間隙裡,又一次轉頭去看人。
“你再看我,我也不會開出花來。”
薄文熠開口,聲音較之平時更弱些,這也使得這話聽著沒那麼討厭了。
這家夥現在是個病人,心情不好很正常。
常歡不和他計較︰“痛不痛?”
“……”
“痛的話叫出來,會好受些。”
“……不用。”
常歡舔-了舔-嘴唇,把自己的右手遞過去︰“那你抓住我的手,痛了就捏我一下,會好過些。”
薄文熠終於抬起眼皮。
他眼珠子動了一下,轉到常歡臉上︰“你有這些個心思,不如好好開車,我們早點到醫院,我就能早點解脫。”
行吧,都這樣了還這麼凶,看樣子一時半會應該痛不死。
常歡憤憤想著,剛要收回手臂,手掌突然被抓住了。
他轉頭看過去。
薄文熠還是剛才那個姿勢,靠在沙發上看著前方,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氣。
但是握著他的手很有力,常歡幾乎能從相貼的地方,感受到對方那強勁的脈搏跳動。
常歡抿了抿嘴,踩下油門。
‧
從片場這邊過去醫院的路途挺遠,常歡一度還擔心薄文熠會受不了暈厥過去。
但男人的忍耐力似乎比尋常人更好些,又或者,可能他這個闌尾炎並不是特別嚴重。
常歡趨向於後者。
兩人的車剛駛入醫院大門,就有一個醫療小隊迎了上來,將薄文熠扶上了推床。
有人轉到常歡這邊,說︰“先生,我幫您去停車,您陪著薄總就好。”
常歡本想說好,腦中突然閃過那天常欣的話,薄文熠從不外借這輛車。
那他可能……也不喜歡隨便什麼人來開這輛車。
常歡搖了下頭,說︰“不用了,你們先陪薄總進去,我停好車就來。”
躺在推床上的人突然睜開眼看過來。
兩人目光短暫交匯了一下,薄文熠轉向一旁的醫生,開始回答他的問話。
常歡停好車,往大樓方向走過去。
剛才說要幫他停車的人等在那,一看到他,就朝他招手。
“醫生有沒有說薄總怎麼樣?”剛才那個醫療小隊裡就有醫生,這種級別的私人醫院,醫生水準都是非常高的,三兩句話就可以將病癥定下來。
果不其然,這人說,“急性闌尾炎,要立刻手術。”
常歡驚了。
以前劇組的那個人,痛到都滿地打滾了,結果去了醫院,醫生也是先讓他掛幾天水,再看情況決定要不要動手術。
薄文熠這……到底是多嚴重啊。
常歡捏了下自己的手。
剛才一路上,薄文熠的手都緊緊包裹著他。看似很使勁,但其實力度一直被控制的很好。
他便以為,薄文熠其實沒有那麼痛。
‧
薄文熠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進醫院是什麼時候了。
他的日常生活全由管叔負責,管叔也將他照顧的很好。這幾日,管叔老家有些事情,他便一個人隨意定了些外賣吃,未料到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還嚴重到需要動手術。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薄文熠垂眼看過去,常歡正往這邊小跑過來。
薄文熠︰“常歡。”
常歡已經停了下來,湊過來問他怎麼了。
因為跑動的緣故,他白皙的臉頰上泛起淡色的紅暈,在這個滿是白色的世界裡,特別生動鮮活。
仿佛周邊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他才是真的。
薄文熠喉頭一陣發乾。
常歡眨了眨眼楮︰“薄哥,你是不是在害怕啊?”
薄文熠定定看著他的眼珠突然顫動了一下。
常歡眼楮彎了起來。
他本就生的好看生動,一笑起來,就更是給人感覺朝氣蓬勃,招人極了。
薄文熠突然有些討厭起常歡的這種笑容來。
他想,這小子一定在心裡頭嘲笑著他呢!畢竟常歡在他這邊翻車了這麼多次,好不容易能扳回一城。
臉頰上突然一陣溫熱,是常歡的手指。
但他很輕地踫了下,立刻移開,垂著長睫說︰“其實沒關系,多大,多厲害的人,也會有害怕的東西。你放心,我在這等你。”
也許是真的太痛了,薄文熠隻覺眼前出現了錯覺。
笑容溫婉的女人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柔聲說︰“小文,不要害怕,你放心,媽媽在這等你。”
這時,護士走了過來︰“手術室準備完畢,家屬麻煩在外面等一下。”
常歡︰“好。”說完退到一旁。
薄文熠突然有些不敢再去看常歡的眼楮,他移開視線,閉上了眼楮。
手術室的門在他眼前慢慢合上。
常歡坐在手術室門口的椅子上,剛才踫觸過薄文熠臉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擊著自己的大腿。
另一側的牆上,時鐘指針在滴答滴答走著,宣告著時間的流逝。
明明一切都很平靜,但他卻感覺自己心臟一上一下的起伏不定。
像是在擔心著什麼一樣。
替薄文熠擔心嗎?
常歡忍不住敲了下頭,覺得自己這是在杞人憂天。
薄文熠就算痛成那樣,也能夠不動聲色地將一切置辦好。
他這樣的人,從來只需要眾人的羨慕,根本不用旁人為他擔心。
只是在心裡頭的某個小小角落裡,有個小人兒在那轉來轉去,一刻都不能停歇。
‧
闌尾切除是很小的手術,時間也短。
薄文熠身體素質很好,剛被推回病房,就清醒了過來。
陽光依舊熱烈,從沒拉上窗簾的半邊玻璃窗裡透進來,鋪在大半張病床上。
他記得自己去片場給常歡探班的時候,是下午一點。
中途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但其實,也不過才過去了兩三個小時而已。
就連太陽也沒有落山。
病房裡很安靜。
一個人都沒有。
只有他自己。
薄文熠慢慢擰起了眉心。
他到底還在期待些什麼?
“你醒了!”
薄文熠朝聲音那邊看過去。
常歡手裡端著一個水杯,從病房的洗手間裡走出來。
他看到薄文熠睜開了眼楮,立刻放下水杯,走到床邊上︰“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隨著他的動作,大片落在病床上的陽光,轉移到了他的臉上手上肩上。
那光,似在跳躍般,跳到了他的心尖上。
常歡見薄文熠只是皺眉眯眼,一言不發,以為他傷口不舒服,轉身要去外面找醫生。
才動了一下,手腕就被攥住了。
男人的聲音很低,比平日裡聽著更悶些,卻一字一句清晰至極︰“你想什麼時候結婚?”
常歡瞬間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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