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兩滴。

當第三滴水珠掉落到睫毛上時， 常歡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下雨了？”

薄文熠已從天空中的煙花上收回視線，他早在第一滴雨珠墜落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嗯。”

下一秒， 天際邊有悶雷響起。

有了一聲， 很快就落下來第二聲。

常歡悶聲說︰“我今天出門時候還特意看過天氣預報，說沒有雨。”

他咬牙道， “果然，天氣預報都是騙人的。”

薄文熠彎唇︰“難不成有雨，你就不來了？”

“我來啊，就是可能會有些失望吧， 畢竟——”常歡說著轉向薄文熠， 下半截話就斷在男人貼過來的唇上。

唇上還帶著從天而降的濕冷，很快那濕冷轉為炙熱。

常歡不由自主仰起脖子。

他們親過太多次，仿佛身體本能一樣， 只要對方吻過來， 他就想要更多。

“更多”這兩個字閃過腦際， 比天上的悶雷更驚得他心耳膜發顫。

這個突來的吻中， 常歡沒有閉合眼。

目光所及之處， 就是男人漆黑的眼眸。

這麼近的距離下，男人深邃眉眼一覽無遺。那裡頭， 除了他慣常看到的溫柔之外， 還多了一些凌厲與凶狠。

某個念頭突然躍入腦中，常歡眼睫顫了一下，閉了起來。

就在他以為薄文熠要吻很久的時候， 唇上熱度突然退了。

常歡睜開眼， 這才發現， 兩人頭頂上， 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傘。

而傘的手柄，正在男人手裡。

拿著傘，好像確實不方便接吻。

想到薄文熠突然這麼“凶”，全因為自己剛才那句“特意看過天氣預報”，常歡的嘴角不由彎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小聲說︰“其實我來之前就已經知道傻大個是你了。”

“……嗯。”

像是怕被人聽到一樣，他聲音更小︰“其實那人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根本不會約來迪士尼見面。所以你不用吃這些飛醋啦。”

“我沒有。”

片刻後，男人的聲音溫柔了下來︰“就是突然想要親一下你。”

“想到你為了和我見面，認真查詢天氣，而且是在那種知道內情的情況下，你那時候一定很生氣吧？”

薄文熠說著，側頭過來看著常歡。

雨珠還是不停墜落著，敲打在傘上，聲音越來越大。

周圍有人前進後退，吵鬧嚷嚷的，更添加了幾分嘈雜。

以至於，薄文熠的聲音都沒有那麼清晰了。

常歡卻不覺得那些背景音討厭。

他喜歡極了這種感覺。

和喜歡的人走在雨中，旁人的匆忙，更襯得他們的閑散。

而男人低沉溫柔的聲音，在細密的雨聲中，透著一種獨特的醇厚。

常歡沒忍住，抓了抓發癢的耳垂。

“這麼生氣的情況下，還認真查看了天氣，盼望著是個晴朗的夜晚。在那個瞬間，我真的……”男人突地停下，似在腦中組織語言。在常歡面前，或者說，在任何人面前，他從來都是掌控一切的那個。

停頓幾秒後，他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詞，最後很輕地嘆了一聲，說，“我真的很高興。”

“高興”一詞，哪裡需要想這麼久？

這種突然的笨拙和不知所措，落在眼裡耳中，卻讓他比和薄文熠共同撐一把傘走在雨裡更動容。

薄文熠原來也有這種可愛的時候啊。

常歡歪了歪頭，說︰“我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

車停在門口，常歡習慣性地往後車座去，才握住門把手，就見薄文熠繞到了副駕駛座那邊︰“來這裡。”

“司機呢？”

“我讓他回家了。”

常歡記得他們來的時候，是司機開的車。

“我本來定了旁邊的房間，這邊離家有點遠，如果看完煙火再玩一會的話，回到家，怕是已經過半夜了……”薄文熠說完，神色又轉為復雜，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

常歡幾乎可以接下去說，所以他讓司機回家了。

這很符合薄文熠一貫的作風，他什麼都計劃好了，只要按照計劃照做就好。

常歡的眉心還未來得及蹙起，又聽男人接下去道︰“但是你想回家。”

常歡抬起眼，薄文熠一直在看著他︰“其實我也想回家。”

常歡瞬間彎起了眼楮。

正如薄文熠所說的那樣，從迪士尼到他們家，距離確實挺遠。

雨一直下個不停，更使得這“回家的路程”比尋常更漫長。

常歡卻不著急。

他甚至有些享受這種雨夜裡，和薄文熠兩個人共享車內這麼一個小小的空間的感覺。

雖是周末，但路上卻沒有太多的人。

暴雨中，路燈的光越來越黯淡，照得漆黑的道路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耳邊甦格蘭小調裡的女聲吟唱不停。

從常歡認識薄文熠到現在，他車裡的CD一直沒有緩過。

這仿佛也在像他證明著，薄文熠是一個非常長情的人。

常歡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

這個世界只要有薄文熠陪在一旁，那麼多遠多漆黑的路，都值得等待。

‧

雨連綿個不停。

就算車直接進了地下車庫，但剛才從迪士尼裡面到車的距離，還是讓兩人的衣服濕了一大片。

雖有車內的空調吹乾衣物，但殘留的黏膩感還是讓人很不適，想要立刻去沖洗一番。

上樓的時候，常歡回頭看了眼還站在門口的男人，低頭看著手機的男人。

剛才一路走出來的時候，薄文熠把大部分的傘都偏向了他那邊。

這麼看過去，還是能看到對方西裝上的水痕。

常歡站在樓梯上，很輕地咳嗽了一聲。

男人抬起眼。

常歡不由抿了下唇︰“我要去洗澡。”

薄文熠點了下頭，繼續低頭看著手機。

常歡︰“……”

靠啊，平時只需要他稍微透露一丁點那個意思，薄文熠就立刻主-動的不得了。

今天卻——

難不成，薄文熠和他坦露心思後，開始變羞澀了？

也不應該啊，那狗男人就不是這種人設。

搞不好就還是在套路他。

想要讓他……主-動說。

他說就他說。

反正他也不是這種豁不出去的人。

常歡又極其不自然地咳了一聲︰“你要不要一起？”

薄文熠終於摁暗手機︰“你確定？”

常歡轉過身，往上走著︰“你不願意就算了。”

他故意壓低了聲音，營造出一種不怎麼在意的感覺。

常歡繼續往上走，才上了兩步台階，就聽到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男人的聲音從耳後響起︰“那你等下可別後悔。”

常歡抬腿的動作頓了下，這家夥動作也太快了吧！

他眉心動了一下︰“我能怎麼後——啊！”

話音未落，常歡就感覺身體一輕。

也不知道薄文熠何時出的手，自己已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雷聲不斷，雨勢更急。

窗玻璃上，印出片片水花，已完全看不出窗外的景色來。

窗側的淋浴房玻璃上，同樣印著片片水花。

不同的是，還多了一雙撐得掌心泛白的手。

這雙手的五指展得很開，掌心緊緊貼著玻璃，絲絲合縫。

手主人似正在經歷什麼煎熬的時刻，那張開的五指突地支起，又在幾秒後舒展開。

常歡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力氣。

他仰著頭，除了某些難言的感覺之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從頭上墜-落的水珠。

就和他剛才在外面淋到的雨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水珠是熱的。

可是再熱都沒有緊緊貼著他的溫度熱。

常歡呼吸更急。

他感覺自己是在雨中狂奔，耳邊半遮雷鳴的風聲，一下又一下粗而重。

但他卻怎麼也停不下腳步來。

縱使腿已經軟到快要摔倒。

但是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摔倒，因為不管怎樣，身後那個人絕對不會讓他跌倒。

對方可以讓他信賴。

……

……

……

在浴室裡一通胡鬧，可以說是常歡的縱容。

但是回到房間，再次被反復翻轉之後，常歡終於受不住了。

他翻了個身，抓起一旁的枕頭，摟在懷裡，警覺地看著依舊興致盎然的某人。

人在特別累的某個瞬間，大腦會不自然地反射出內心的情緒來。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常歡盯著男人的黑眸，某句話就這麼自然地出了口，“我聽說，你和常欣其實從來就沒有過婚約。”

這話問的突然，薄文熠也停下來動作。

常歡問完這句後，心臟突然飛速跳動起來。

就算他現在感覺沒有那麼敏銳了，但也很清楚心跳得這麼快是為什麼。

因為他在緊張。

他害怕薄文熠說點什麼他不想聽的事情。

其實剛才他之所以在樓梯上那麼主-動，也都是因為這份緊張。

也許是因為前面的吵架，又或者，是薄文熠突然的剖白，都讓他那顆心在落定的時候，又多了一些別樣的感受。

就像他和薄文熠剛結婚時候那樣，他迫切希望可以做些什麼，來打破那種尷尬的狀態。

那種時候，常歡能想到的就只有這麼一件事。

他想要和薄文熠無限貼近，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變回原來那個自然的自己。

前面的兩個小時，他確實變回了原先的自己。

但是這種時候一結束，他又開始不滿足起來。

他和薄文熠聊的並不多，或者說，聊的不夠。他其實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對方，也有很多話沒有說出口。

他們之間，還是隔著不算近的一段距離。

到如今，常歡已經明白了愛情是兩個人的奔赴。

薄文熠已經給出了他最大的誠意，那麼剩下的部分，該由他來完成。

不過——

在他完成這剩下的部分之前，他還有個問題要問清楚。

有關和他結婚這件事，薄文熠到底是怎麼想的。

柯南說沒有這個婚約，張棟說，薄文熠是為了氣家人，所以選擇和他結婚。

而薄文熠又告訴他，當初對他是一見鐘情。

常歡垂眼，突然翻轉過去，背對著薄文熠。

他懷裡抱著枕頭，便很自然地順勢將下巴埋在枕頭裡。

很快，他聽到耳後男人低沉的聲音，背上也傳來熟悉的溫度︰“是，因為我不想結婚，所以從來沒有同意過。”

雖然這個答案在他意料之中，但常歡還是感覺自己那顆提起的心又被人用力抓了一把，那種酸澀感再次漲滿胸膛︰“薄文熠你既然一開始不願意結婚，那現在就離我遠一點！”

這中話應該要很凶狠的說出來才對。

可惜兩人還糾-纏在一起，他這會兒嗓子是啞的，語調是軟的，聽在身後之人的耳朵裡，更像是撒嬌。

常歡自己說完，都有些受不了地沉默了好幾秒。

因為他自己也覺得這是撒嬌。

“我是不願意和其他人結婚。”薄文熠絲毫沒有要離他遠一些的意思，反而俯身過去咬他汗濕的耳垂，“因為——”

“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