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郁臻注意到宿莫的臉色有點差，“身體不舒服嗎？”

宿莫回過神來，“沒有，可能吃太飽了。”

郁臻心裏存疑，但沒多想，“出去走走消食吧。”

宿莫道：“我想回家一趟，突然想到沒把藥帶出來。”

“好，那我們先回去吧。”

兩人結賬後就離開了早餐店，路上宿莫明顯沒在狀态，說話也少了很多。

郁臻把人送到家附近才離開，宿莫目送着他的離開，才慢吞吞地自己上了樓。

家裏，樂樂早就打掃好了屋子，在廚房裏忙前忙後學習新的菜譜，見到宿莫回來還問了句：“宿莫，今天這麽早。”

宿莫坐在沙發上，從衣兜裏拿出樂樂早上出門給他包的藥，就着桌面水杯裏的冷水一飲而盡。

苦澀跟冰冷的感覺在他的舌苔蔓延，他靠坐在沙發上，腦海裏的思緒卻十分地亂。

那年是因為臨時工作，父母兩人走得也急，沒來得及調配工作留一人陪伴他，隻是跟他說臨時工作一周，等這個工作忙完了，就有半年的假期陪他。他永遠記得在某天夜裏，跟樂樂坐在客廳裏等着父母回家，沒等來爸爸媽媽，等來一個匆匆忙忙的叔叔。

“躍遷出事，那邊的人沒接到他們。”

“看位置推測是在歲寒星域附近，守衛軍沒敢進去，救不了。”

“飛船失聯，研究所四十三個研究員全在裏面……”

“老宿也沒什麽親屬，剩下這個孩子怎麽辦？”

嘈雜混亂的聲音好像順着時間又一次清晰來到他的耳際，父親戰友焦急的聲音，研究所其他人的讨論聲。眼前似乎也漸漸出現當年每個人焦急的面孔，他被人抱着站在衆人之中……清晰地意識到父母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宿莫！”樂樂突然喊了一聲。

宿莫站了起來，重重吐了口濁氣，“我去實驗室，下午不接通訊。”

樂樂意外：“不玩游戲嗎？”

宿莫悶悶道：“不玩。”

樂樂看着宿莫走進實驗室，有些焦急地來回走動，它有一點點不安。

實驗室內的機器還跑着，宿莫走到玻璃櫥櫃旁邊，從底下拉出某個很久未打開的箱子，盤膝坐在箱子面前，久久地沉默着。少年時期他也不是沒做過其它事情，但記憶太久遠，當時聽到長輩隻言片語的'歲寒'星域，用光腦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任何跡象，他更傾向于自己聽錯。

他的手指在箱子的鎖頭前停留，分明隻要輕輕一撥就能打開，他卻沒打開。

“我今天聽到歲寒星域了，原來它叫β2星域，是我自己搞錯名字。”

宿莫拍了拍箱子，叨叨地往下說：“好像離得挺遠的，不知道你們看不看得見我。我體質F了，醫生說堅持下去會有痊愈的希望，我能玩全息游戲了，挺好玩的，認識幾個朋友……給樂樂買了新外裝，它很喜歡。學校導師都挺好的，照顧的我的師兄過幾天回實驗室了，我可能又要忙了……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早上帶我去吃包子，樂樂不知道……”

說到最後，他微顫的聲音帶着幾分低落。

“我有點想你們了。”

-*

郁臻回去後看了會文件才上線，結果意外地在游戲內沒看到宿莫的身影。

其他三人早就組了隊，就等他們兩個一起去刷妖魔任務。清風徐來本來是個夜貓子，在跟着他們固定團跑了一個月後，成功把要命的作息改了過來。紅果果更別說，半早起黨，據說現實工作是個開店的老板，每天都要早起搬磚，但玩游戲的時間非常自由。止戈是個大學生，有課就忙，沒課非常自由。

紅果果日常賺錢，清風帶着止戈去野外堵人。這段時間除了日常副本，也沒其他的副本下，幾人每天上線就下下日常本攢積分。

“大哥嗎？奇怪，他今天還沒上線。”紅果果正在搗鼓店鋪，“他昨天還托我買了材料說今早拿的，我等了他半個多小時了。”

“哦對了，昨天整的道具今天都賣空了，帖子裏一大堆人問我今天上不上新。”

紅果果有錢賺樂在其中，一大早就起來做道具，這周是最後一周，很多玩家為了通關七星副本拿金色裝備寶箱都鉚足了勁，各種道具的銷量都不錯，店鋪的流水都比以往翻了一倍。

清風看了群回來，“群裏沒消息，可能過會就上了。”

幾個人等了一會，也沒見到momo上線。

紅果果忙完回來道：“我哥還沒上線啊？”

清風道：“沒，我群裏@他也沒反應。”

郁臻微頓，他剛剛給宿莫發的消息也沒回，“積分任務放在晚上做吧，可能他臨時有點事。”

隊伍裏其他三人見狀也就沒放在心上，隻是隊伍裏的陣法師剛說完話，轉眼間就下了線，原本四個人的隊伍突然就少了一個。

“啊？行哥怎麽突然下了？”

清風剛想問行止無拘去不去野外堵人，怎麽一眨眼人就沒了。

“行哥最近奇奇怪怪的，我上線老看到他跟大哥兩人組隊，還老不帶我。”紅果果還在整理店鋪流水，繼續道：“你看，這一上線就找我大哥，進隊就問我大哥，我大哥不在就下線，搞得神神秘秘的。”

止戈聞言想起來：“前天我跟momo測試道具的時候，行哥上線momo就走了，然後他們兩人就去主城看材料了。”

清風更納悶了：“他們兩個是不是拉什麽私人小群不帶我們？”

紅果果：“兩個人叫什麽群，那叫私聊。”

他糾正道：“我在我大哥心裏還是很有地位的，他兩有事我肯定知道。”

“搞不懂，這不就跟我朋友一樣嗎？”清風打開直播混時常，邊開邊道：“他在游戲裏找個了妹妹一起玩，以前上線還找我，現在上線兩個人組隊雙宿雙飛，幸好我當初是跟你們一起玩，不然現在我肯定被他抛棄了。”

“啥雙宿雙飛，你想哪去了？這不跟論壇磕cp那群人一樣嗎？天天把我哥跟歸真放一起讨論，搞什麽武曲山天命CP，我哥跟歸真就不熟。”紅果果說到一半道：“不過同人文還挺好看的，寫得我都以為是真的，就是更新有點慢，比apple跟小銀花的同人好看。”

止戈：“……你天天在論壇看這些？”

紅果果道：“這你就不懂了，作為商人得時刻了解市場熱度，八卦貼是必修課，同人樓是選修課。了解大佬們的愛恨情仇，有助于我在各個老板之間運籌帷幄。”

清風道：“我直播間就不同了，天天嚷嚷着要看momo跟行哥。”

止戈：“……”

算了，并不是很懂你們的男生的話題。

游戲裏熱鬧未止，郁臻下線之後轉身就出了門，直到他走到宿莫樓棟樓下，才突然想起自己什麽東西也沒帶。郁臻這些年很少會出現行動先于思考的情況，換在以前遇到這件事他會先行考慮對方是不是在忙沒來得及接通訊，把事情放後處理。

但在宿莫1小時沒回消息的情況下，他第一想法是到宿家去看看。

此時還是早上，小區裏走動的人不少。

郁臻剛到宿家樓棟底下，迎面就撞上張啓的爺爺，不由得先打了聲招呼。

“哎，這不是小郁嗎？周末休息來找張啓嗎？他昨兒剛回來。”

張大爺熱情地回應：“可能還在睡懶覺。”

郁臻微頓：“不着急，您這是去？”

張大爺：“上廣場下棋，約了老李。”

兩人聊了一會，張大爺就走了。

郁臻沒有猶豫就上樓，經過張家沒進去，按響了同樓層對戶的宿家門鈴。時間過了好一會，機器人樂樂才過來開門，“郁臻先生？”

“宿莫在家嗎？”郁臻透過機器人背後往裏看，客廳那個方向好像沒人。

郁臻經常來宿家，宿莫也跟樂樂說過情況，樂樂道：“宿莫在實驗室，您先進來坐，我去問問。”

屋裏很安靜，郁臻聽到宿莫在實驗室時其實已經放下心來，見樂樂去實驗室的方向，心裏不覺一頓。

進屋後能聞到濃郁的果香味，廚房裏似乎在烹饪什麽。

郁臻在客廳落坐，忽然看到桌面水杯下壓着一個小小的藥袋。

樂樂走過來道：“宿莫說一會出來，郁臻先生稍等片刻。”

“他在忙嗎？”郁臻問。

樂樂想了想道：“應該不忙。”

過了一會，實驗室的門開了。

宿莫的情緒緩了過來，見到郁臻有點意外，又想到早上自己的表現好像有點奇怪，主動道：“臻哥怎麽過來了？”

郁臻突然聽到聲音回頭，見到宿莫還穿着早上出門晨練的裝束，而他的臉色好像不太好，甚至微微有點潮紅。

宿莫沒等到郁臻的回話，就看到人從沙發那徑直走過來，直直走到他的面前。

男人高大的身形突然出現在面前，宿莫控制不住後退了半步，緊接着有隻冰冷的手落在他的臉側。

嚴肅而又認真的聲音落了下來。

“宿莫，你是不是發燒了？”

宿莫微頓，臨時找了個借口：“實驗室裏有點悶。”

郁臻的手落在宿莫的額間，後者瑟縮了下，他偏頭看樂樂：“樂樂，體溫器拿過來。”

旁邊的樂樂捕捉到發燒的字眼，立刻就拉來了儀器，“是發燒嗎？”

體溫器很快就檢測出結果，比正常體溫高了一點，不是特別明顯。

宿莫剛想說沒事，旁邊的樂樂已經焦急地拿來了一堆儀器，打算輪番上陣給他測一遍。

還沒機器測完，宿莫的體溫就漸漸上來，額角一下接一下抽痛，被醫療器診斷為感冒。

如今已經是秋天，天氣變化大，氣溫也漸漸降低。

宿莫早上運動回來後沒換衣服，估計是一不小心運動着涼了。醫療器的數據很快就發給了宿莫的主治醫生，後者急忙來了個通訊，詳細了解宿莫的情況，确定是最普通的感冒後才放下心，“怎麽會突然感冒？”

“早上回來喝了冷水，出汗多了，沒換衣服。”宿莫在病情面前向來老實。

樂樂：“！！！”

吳醫生：“……那你還不換套暖點的衣服？”

宿莫反應過來：“就去。”

樂樂趕緊推着人屋裏換衣服，留下郁臻在客廳。

郁臻微頓，詢問道：“這個情況用藥要注意嗎？”

“醫療器數據分析結果還沒出來，這孩子很少因為運動出汗感冒，可能跟天氣變化有點關系。”吳醫生繼續道：“不過有一點我比較在意，他這兩天是不是情緒起伏有點大？這邊的數據給出的圖譜波動很大……那孩子一直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但一直壓抑着反倒容易出事。一會你跟機器人說兩句，讓它多注意點主人的情緒。”

郁臻想到早上宿莫突然的情緒低落。

吳醫生道：“感冒藥我這邊開個單子，他家裏應該有備藥，單子給樂樂就行，它會搭配的。”

宿莫換完衣服出來，裹着毯子在沙發上聽醫囑。

吳醫生說完就挂了通訊，宿莫就看着郁臻跟樂樂去廚房，似乎在忙碌什麽。

廚房裏傳出來細細碎碎的聲音，宿莫裹着毯子，餘光瞥到旁邊的游戲載入器，伸手去抓發現載入器外殼冰涼刺骨，他不禁縮回了手，把毯子裹得更緊。

郁臻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男生縮着身體裹着毯子，微微低着頭，頭發貼着頸側，露出一點白皙的頸後皮膚，黑色的眼睛看着載入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男生頭發似乎比剛見面的時候長了一點，裹着毯子看起來小小的，完全看不出游戲裏那意氣風發的模樣。

宿莫餘光看過來，注意到郁臻手裏的藥碗，“哥？”

郁臻走過去坐下，“姜湯，得趁熱喝，可能會有點辣。”

宿莫習慣性湊過去碰碗沿，碰到的時候兩人都停了下。

“……”宿莫尴尬地縮了回來，從毛毯裏伸出手，想去接藥碗，“好像是有點燙。”

他燒糊塗了，對方又不是樂樂。

“燙，我拿着。”郁臻把碗拿得更穩，“溫度剛剛試過，能入口。”

宿莫猶豫了下，湊在碗沿一口一口地喝。

姜湯入口辛辣，熱氣好像順着喉嚨蔓延到四肢。

“宿莫，要不要……哦，不用了。”

樂樂從廚房裏出來，手裏拿着一根粉紅色的吸管，見到這場景，又扭身把吸管放回去。

郁臻側着身，一手拿着碗，另一手無處安放，最後放在宿莫身後。

他稍微低頭就看到男生白皙的後頸，微伏的身體動着，喉間咽下姜湯的聲音格外地清晰。

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心跳不自然地加快了些許。

手中的藥碗的溫度好像順着指尖傳到四肢百骸。

郁臻不覺坐直了身體。

“……你慢點喝。”

作者有話要說： 樂樂：吸管用不上了（遺憾）

宿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