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這說不方便,我們會議室坐坐?”吳青山大有反客為主的樣子,邊走邊笑,“小頌一點沒變,還是那麼聰明。”
“不不,這倒用不到什麼聰明,”姜頌等著各位董事落座,給自己端了一杯熱茶。
他慢條斯理地抿著,“吳總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些年你我見面,不都是你要在我這磨些洋工嗎?”
“這話說的,其實你把姜家的股份賣給我有什麼壞處呢?”吳青山和他肩並肩坐下,很親熱的樣子。
四周坐的全是姜家的董事,吳青山卻如入無人之境,“你瞧現在姜家在你手裡,雖然說表面上還不錯,但你我都明白,按照現在這種情況,如果沒人來拉拔你,想有出頭之日是很難的。”
姜頌抿著那杯茶,眼睛望著他,似是含著淡淡的笑意,隱在熱茶的水汽之後,冷暖不清。
“乾我們這一行的,非死即生,你能維持這麼長時間,已經很不容易了。”吳青山從桌子上拿起來一個橘子,仔仔細細剝著,“剛才我在門口見到顧長浥,一點兒都不意外,你知道為什麼嗎?”
姜頌慢吞吞地喝水,並沒接他的話。
這不妨礙吳青山繼續往下說:“他還在國外的時候就有風向說他回來是要大刀闊斧廝殺一番的,姜家跟他結過梁子,自然首當其衝。”
“我跟長浥結什麼梁子了?”姜頌握住水杯雙手抱胸,語氣從容。
吳青山笑了,“堂弟,顧長浥和你結仇的事,圈內恐怕已經無人不知了,你也不用刻意瞞我。本來你這樣軟硬不吃的性子,就不是適合做生意人的。現在顧長浥回來了,人們對你,對姜家更是避之不及。”
三言兩語之間好像姜家今天立刻破產才合理。
只不過這場面已經在這個會議室裡反覆上演無數次了,姜頌懶得搭吳青山的腔,在座的大部分老董事更是一副“我聽你放屁”的表情。
吳青山卻不肯輕言氣餒,口氣殷殷的,“小頌,你不是喜歡書畫嗎?你把公司交給我,我保你一輩子吃喝不愁,過自己喜歡的人生,有什麼不好呢?”
“吳總知道我喜歡的人生是什麼嗎?”姜頌終於抬起眼睛,很溫和地問。
吳青山微微怔了一下,又笑起來,“小頌從小養尊處優,各方面都要壓人一頭。你要是想搞藝術,想要什麼樣的藏品堂哥都能給你弄到。我保證一直把你捧在枝頭上,不讓你受一點苦處。”
“勞您費心。”姜頌聽完他這一通告白,眼眸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吳總說了這麼多,沒有一句在點上。你今天的來意,不如直說吧。”
“小頌,過去吳家不如姜家,但其實自打叔叔出事,我就一直想幫你分擔公司的事務。”吳青山靠在會議桌上,“吳家姜家本就是同行,論資本,吳家現在肯定是占著一些優勢,只是你一直不肯。”
“公司是叔叔一手打造的,但是公司也不能算是姜頌你一個人的。”他對著旁邊一位頭髮稀疏的老董事稍一點頭,“張叔叔是姜家元老,也是跟著叔叔一起打拼起來的,在公司也不能說沒有一點話語權吧?”
“哼。”張如森重重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不敢不敢,再怎麼共苦也難以同甘。辛苦打拼一輩子,還不如一些外人手裡的股份多。”
他看向姜頌,目光裡是露骨的氣憤,“老薑總出事的時候我們幾個老傢伙不離不棄,扶著半垮的姜家往前走。小姜總倒好,悶不吭聲把公司股份分出去百分之二十。”
“張叔叔,六年前給長浥的百分之二十也是從我自己的股份裡出的,沒有牽扯到其他人。”姜頌平和地提醒道:“而且您現在手裡也有百分之十,在公司元老裡面是最多的。”
張如森一拍桌子就要發怒,“你總抓著姜家這點東西有什麼用!你肯低低頭很多事兒都好解決很多!現在經濟這麼蕭條,要是你把生意交給吳家打理,未必就比現在不如。我最看不得你這眼裡沒人的樣子,青山說的不錯,你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兒!”
“誒誒張叔叔,有話我們好好說。”吳青山和和氣氣地拉著張如森坐下,“公司是小頌父親一拳一腳打拼出來的,叔叔走得早,小頌好多事兒不懂,您多擔待。”
姜頌把茶杯穩穩放在桌子上,“那倒也不是,要是別人商量好了在我面前唱戲,紅臉白臉我也是認得出來的。”
“你!”張如森再次拍案而起,“你聽聽你聽聽,他說的這,是人話嗎!”
吳青山的目光在張如森和姜頌之間掂量著逡巡兩圈,做了個兩手往下壓的動作,“今天咱們要是把事兒談成,終歸是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咱們都消消火。”
他轉向姜頌,“之前我找你聊過幾次收購股份的事,你都不贊同。但是張叔叔效忠姜家一輩子,現在想到吳家換換環境,你應該不會不同意吧?”
在座的董事之間起了細微的摩擦聲,竊竊私語不斷。
沉默了片刻,姜頌偏頭看向張如森,目光盈盈如炬,“張叔叔,我還記得您年輕的時候一窮二白,是我父親收留您,吃睡都在我家裡,我父親親手為您支銅鍋子涮羊肉。夜深人靜時,您會想起那般滋味嗎?”
張如森眼眶微紅,偏開目光不再直視姜頌,“老薑總對我的知遇之恩我沒齒難忘,但是我這些年也算是為他結草銜環,該報的都報了。全憑你自己,你以為姜家還有今天嗎?”
“好。”姜頌垂著眼睛,向後靠在椅子上,“既然二位是有備而來,那麼現在來通知我一下吧,你們的決定是什麼?”
張如森剛才的氣勢退卻了,目光閃爍地看向次位上的吳青山。
“保住姜家,張叔叔功不可沒。現下他要來吳家,姜家的股份,自然也是要帶走的。”吳青山手指在桌子上輕輕一點,滿堂嘩然。
在座的其他董事全炸了。
“放屁!小姜拿命守了六年,你他媽想帶走就帶走!”
“功不可沒?你的功是功,姜頌的功就不是功?”
“張如森!你這吃裡扒外的老東西!老薑總瞎了眼把姜家委託給你!”
“吳家司馬昭之心就是要毀了姜家,吳青山那張狗嘴裡吐出來的東西你也信!”
“要滾就滾!公司的東西你一毛錢也休想帶走!”
“你對得起誰?!開了這個口子後患無窮,你是要小姜總的命!”
“想要瓜分公司,只要我這條老命在,你想都不要想!”
混亂中一杯熱水擲過來,澆了張如森滿頭,顯得他那寥寥幾縷頭髮越發稀疏。
“算了。”姜頌撐著桌子站起來,把四下的喧嘩聲壓了下去,“人往高處走,張董事要離開的決定我尊重。”
“但是,”他垂視著坐在他下首的吳青山,“姜家的股份算是家父留給我最後的一點東西。而且誠如吳總所說,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也屬於為公司真心付出過的每一個人。”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現在張董事已經把自己從姜家劃出去了,我們公事公辦,股份必須留下。”
吳青山低低地笑了一聲,“姜頌,我得提醒你。那股份是張叔叔名下的,他有自主處理的權力。”
“對,但我是大股東,最後的決定權也在我。”姜頌不緊不慢地坐回椅子,十指交叉搭在了小腹上。
吳青山的臉色逐漸陰了下去,“確實,但如果大股東要干涉,就要以雙倍的價格購回股份。姜頌,你現在是什麼狀況?我奉勸你,還是量力而行。”
“張如森今日從董事會除名,”姜頌一錘定音,“名下股份由我個人以雙倍價格購回。”
一位老董事看不慣地朝著張如森的方向一啐,“老叛徒!”
吳青山抿著嘴沉默了一會兒,半天才從座位上站起來要同他握手,“好,姜頌,我們後會有期。”
沒看見他的手一樣,姜頌掩住一個哈欠,“辛苦你白跑。”
吳青山懸在空中的手緊攥成拳,憤然收了回去。
等到所有人都散了,姜頌還在會議室裡坐著,望著身邊張如森的老位置出神。
倒也不是傷感,他總覺得這事裡有些蹊蹺。
張如森算是看著他長大的,算起來是家裡很親近的長輩。
雖說姜父去世之後姜頌為人處世的方式變了不少,很少同張如森有工作之外的接觸。
但他下意識裡覺得,張如森不會害自己。
想著想著,邢策從外面進來找他,“哥,我剛,剛聽說,張老這事兒怎麼這麼突然?”
“不突然,不必責怪任何人,”姜頌稍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心,“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知道他不會背地裡詆毀張如森,而且到底沒有損失掉股份,邢策把那一樁揭過去,頗有些頭疼地看著他,“那,那百分之二十的購入,你要怎麼辦?”
姜頌笑盈盈的,臉上一點緊迫感都沒有,還難得浮現一絲暖色,“還能怎麼辦?到我前養子那賣/身去。”
作者有話要說:
邢策:我看你是瘋瘋瘋,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