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盟。

“你不是說將行不會在聯盟裡待很久？”玉雪看著寧明修，語調有些幸災樂禍。

“他進輪回塔之後就沒有再出來過。”估計都忘了他自己還在血盟裡，這才被人抓住了把柄。寧明修皺了皺眉，也沒有想到將行在退出萬聖副本後，當晚凌晨又進了那座塔。將行是目前唯一一個還能夠和大人聯系上的人，對方著急通關輪回塔，是為了什麼？

“你不用查查看是誰把你的小寶貝在血盟裡的消息散出去的嗎？”

“查……”寧明修條件反射地一答，立刻就在回神聽完整對方話時嗆了一下，臉上表情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違和感，看向玉雪的目光也變得奇特的復雜，但他很快調整回來。

將行進輪回塔已有一個多月，原來一直很順利，甚至通關心靈副本的時間都在驚人的逐層遞減。結果這人在幾天前開啟第九十九層的副本後，居然和那個噩夢人一樣卡在了這一層裡。

如果是困在第一百層都還可以理解，第九十九層……有什麼特別的嗎？

……

幾天前，輪回塔第九十九層副本入口處。

剛從第九十八層幻境中出來的青年，對這九十九層副本的內容心下了然。

如無意外，這個副本將會為他再造那十歲到十五歲間的過往，畢竟在上一層裡面，他已經找回自己十歲之前的記憶了。

想到這，青年黑眸中一道亮光閃過。

這些幻境真好，先把記憶還給他，再來挖掘他心底的渴望。

最後江行幾乎是迫不及待、熱切又期待地開啟了這第九十九層——

十年前。

江家，深夜。

十歲的男孩從睡夢中醒來時，心臟正在不規律地快速跳動。

“哥哥？”

江行打開自己的臥室門，露出一顆小腦袋時，走廊中安安靜靜的，仿佛剛剛睡夢中聽到的聲響只是他夢裡的假象。

男孩看了眼與走廊連接的盡頭樓梯處。

那裡黑漆漆一片，過道的燈滅著，整條走廊只有江行這間打開的房門口露出一些亮光。

凌晨三點的世界詭異的安靜，徹底清醒後的江行縮了縮腦袋，正準備關上門時，對面的房間下方透出了奇怪的光線。

江行關門的動作停住了。

那光線很快就消失了。

男孩眨了眨眼，屏住呼吸好幾秒，直到詭異的光線再度出現——

一閃、一閃的。

從門縫下方漏出。

江行聽到自己心跳再次加快的聲音。

“哥哥……？”

他又喊了一聲，沒有人回應。

男孩眼中流露出擔心，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他的情緒認知有些過於敏銳，這可能源於他那古怪的記憶能力。從他出生的那一天起，江行就記得自己身邊發生過的一切，無論什麼，只要是經由他的眼楮看見的畫面，耳朵聽到的聲音，都自動地儲存在了他的腦中，一清二楚，所有細節。年幼的大腦卻仿佛永遠不會過載，這些記憶儲存在裡面，在他需要的任何時候為他調出。

江行徹底推開了自己的房間門，他從臥室中走了出來，站在了哥哥的臥室前。

“哥哥。”

江行的聲音大聲了些，依舊沒有回應。

最後男孩有些焦慮地握上了那支門把手，江之鷺的門沒有上鎖，江行很輕易地打開了它，但是房間中空無一人，只有那道從抽屜中漫出的光線。

……

城市邊緣一座山頂，江之鷺站在摩天台上，整座城市夜景盡收眼底，耳邊傳來纜車上行的聲音，沒一會兒，他約的人就到了。

來人穿著黑色夾克，看上去比站在平台上的青年年長幾歲，一頭黑色碎發，在晚風吹拂下，顯得神采飛揚。

安雲辰走到那個挺立的身影邊上，長呼一口氣，原本想說的一堆話在見到人時又不知道該從哪問起了，“凌晨三點，你不睡覺跑這來看風景？”

江之鷺偏過頭，“我有事問你。”

“你問啊。”安雲辰雙手搭在了觀景台的欄桿上，側著身看著自己身邊的青年，對方已經很久沒進遊戲了，他發給江之鷺的信息也沒有再收到回應，直到一個小時前，這人用他過去留給對方的現實世界信息找上了他。

要不是夜梟這個代號上既沒有顯示在副本中，也沒有消失，他都快以為江之鷺是出什麼事了。

“遊戲機和冒險者是綁定的嗎。”江之鷺問道。

“當然是。”這是什麼問題？安雲辰有些不明所以，結果對上了一雙異常清冷的眸子。

“有沒有可能。”江之鷺一字一字說道，“血親之間，可以用對方的遊戲機進入遊戲？”

“什麼意思？”安雲辰皺了皺眉，江之鷺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問起這個問題。

“如果我現在使用的遊戲機，一開始就不是我的，之後會發生什麼？”

安雲辰張了張嘴，很快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江之鷺收回視線，看向下方城市。那個遊戲機是在一年前出現在他們家中的。那個時候江行還不到十歲。

他從來沒有在無限之境裡遇見過小孩，而他的弟弟，當時還不到十歲。已經完成了無數個危險副本的江之鷺，此刻眼中流露出了復雜的情緒。

如果當時進入遊戲的人是他弟弟，江行要怎麼活下去？

“我需要聯系下其他人。”安雲辰說道，看出身邊人那隱藏極好的情緒下的焦躁，“你別著急。雖然之前沒有聽說過這類事……”但是他們可以看看怎麼處理。

安雲辰的話沒有說完。

聲音就在召喚出遊戲機點開聯系人時哽住了。

他抬頭看向身邊的青年，又低下頭。

再抬起頭，仿佛在確認什麼一樣。

“怎麼了？”江之鷺清俊的眉目蹙起，對方反常的舉止讓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安雲辰看著自己的遊戲機屏幕上，夜梟代號後方顯示著的[副本中]三個字，他艱難地抬起頭，與這代號的本尊對視，“你的那位血親……”

江之鷺聞言神色劇變，他立刻召喚自己的黑機——

然而什麼也沒有出現。

……

安雲辰第一次看見這個模樣的江之鷺，這讓他有些擔心。

“他好像進遊戲了。”安雲辰這樣說道。

但其實他看得很清楚。夜梟這個代號後面，不僅顯示了副本中，還顯示著副本名——【s級高階副本虛無戰境】進行中。

安雲辰跟著江之鷺趕回對方家中時，看著這人幾乎失態地找遍了整棟房子，甚至驚醒了原本沉睡中的其他人。

他的父母，那些傭人，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弟弟已經不見了。

“江之鷺，他已經進入遊戲了，沒有辦法了。”

安雲辰安慰地拍了拍那個人的肩膀。

結果就看見這人轉過來的那雙眼眸通紅，“我弟弟才十歲。”

安雲辰的手僵住了。

……

高階副本等待廳。

竊竊私語聲不斷響起。

這種等級的等待廳中原本是不應該出現此類聲音的。

這對裡面的冒險者而言，會顯得太過吵鬧。

但此刻，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白色等待廳中央的那個男孩身上。

這個讓他們產生了好奇的生物，以至於談論聲不斷升高。

有人問︰“那個小孩是怎麼回事？”

“這小孩是……高階？搞錯了吧。”

“不可能是高階，如果是的話，這麼小年齡，早就傳得人盡皆知了。”

“他是怎麼進來的？”

“小弟弟是要哭了嗎？真好玩。”

“看起來是第一次進來的樣子。”

“小弟弟，你怎麼進來的？”

“看他手裡的遊戲機。”

“不會是拿了別人的遊戲機吧哈哈哈——抱歉，開個玩笑。”

“不過這個副本怎麼會是s級。”

“真難搞。”

……

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談論聲裡其實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但那些投在男孩身上的目光，無一不是憐憫、冷漠、看戲、或者惡意的——

那是一種看死人的目光。

江行手中拿著黑色遊戲機，一步步地倒退到了白色牆壁邊。

沒有回應那些不懷好意地讓他去他們那邊的聲音。

這些著裝奇怪的人裡面，沒有他哥哥。

有幾個身影似乎想要向他靠近，江行臉色蒼白，他懷疑自己在做一個噩夢。

這時，等待廳中一道白光閃過。

這對於裡面的玩家而言並不陌生。

那象征著指導者來臨的白光。

但是——

在那之後，這間奇怪的房間裡忽然變得異常的安靜。

牆邊的男孩垂著腦袋，直到一個身影停在了他面前。

江行抬起頭時，最先看見的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看上去很有力量，正落在他的跟前。

隨後他抬高小腦袋，看向眼前的人，站在他身前的人穿著一身黑色長袍，面具下的那雙眸子裡看不出情緒，但感覺比房間裡的其他怪人好太多了。

視線交匯時，江行聽到對方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在這間充滿惡意的空間中，意外地安撫人心靈。

明明是一道沒有溫度的聲線。十歲的男孩卻感受到了那聲音中帶來的奇異安全感。

來人對他說。

“你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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