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

“江之鷺。”

“嘿——”

“江之鷺？”

穿著高中校服的人將手伸到了那個課桌前的人眼前晃了晃，結果一下秒，就被對方那雙抬起來看向他的眼眸中少有的低溫嚇了一跳。

喊人的人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熱心地對著這個清俊非凡的人說道了，“外面那個是你弟弟嗎？”

說完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發覺自己打擾到了對方，畢竟江之鷺剛剛看上去很出神。

思緒回籠後，江之鷺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恢復了慣有的平易近人，在他面前的這個聲音落下時，他已經看向了前方的教室門口，那個地方，一個小腦袋正小心翼翼地望著這間教室裡。

他的弟弟，江行。

“是。”江之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身形瞬間壓過了面前的人。在他們這個年紀的同齡人中，江之鷺無論是外形還是身高都十分拔尖。

動身走向外面前，江之鷺對著這個傳話的同學說了聲‘謝謝’，態度溫和有禮。

這才向著那教室門口的方向走去。

傳話的人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耳根出現了不自然的紅暈。直到他旁邊的人推了推他，“看什麼看呢！那是你能肖想的嗎。”

江之鷺在他們這座城市可都是名人。

“你別胡說八道。”耳朵微紅的同學趕緊捂住了同桌的嘴。

教室外的走廊上，江之鷺看著面前的小孩，對方的那雙漂亮黑眸在看見他時仿佛頓時明亮了起來，“哥哥！”

“小行。”江之鷺走到江行身邊，習慣性地摸了摸男孩的腦袋，但那隻手突然間又停頓住了，“你怎麼來了。”

江之鷺就讀的高中是一所著名大學的附中，而他的這個弟弟現在理應在旁邊校區中的附小上課，而不是來高中院找他。

江之鷺這次退出遊戲後沒有回家，他錯過了早晨的兩堂課。沒想到剛到學校沒多久，江行就找來了。

“哥哥好多天沒回來了！”江行說著就將手中的糖果遞到了他面前，眼中全是喜悅，“這是給哥哥留的。”

都是他仔細挑選的。

江之鷺沒有接過男孩手中的糖，在聽到對方那句幾天沒回來時，他停放在男孩後腦杓上的手便急促又細微地收了一下。

溫和的表情從他臉上消失，江之鷺看向江行的視線變得質問又生硬，“你剛剛說什麼？”

江行似乎被他突然間地轉變嚇住了，男孩有些不知所措，最後低下了腦袋。

而江之鷺想到的卻是他在上一場遊戲中遇見的那個穿著黑色法袍的男人。

那人戴著面具，江之鷺看不到對方的相貌，但面具下的那雙黑眸卻極具威懾力，仿佛將他看穿——

而從對方口中說出的話，那道沒有一點溫度的冰冷聲音，如同是對他的審判。

“你拿了不屬於你的東西。”

……

江行低著頭，他知道哥哥時不時會消失一段時間。那似乎是哥哥的秘密，而他們身邊的人都發現不了這個秘密，就連最疼愛哥哥的父母也對哥哥的秘密絲毫沒有察覺。

江之鷺看著面前的男孩，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極為負面的情緒，他將男孩的頭強行抬了起來，動作不太溫柔，“你能感知到我不見了？”

江行看向哥哥，眼中茫然而所措，似乎不知道哥哥為什麼會生氣，但他點了點頭，沒有對哥哥說謊。

但是哥哥似乎更生氣了。

走廊上好幾道視線朝他們的方向看來。還有那些教室裡的人。他們小心地打量著，以為自己隱藏地極好。

江之鷺恢復了平靜，他對著面前的男孩說道，“你回去吧。”

江行拉聳起腦袋，最後再一次地攤開了手掌，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哥哥，“哥哥，糖。”

幾顆糖果出現在男孩手心。

全是他哥哥喜歡的味道。

江之鷺伸手接過江行手中的糖。

“回去吧。”他說道。

“好的！”

江行看著哥哥接過糖後，又快樂了起來，最後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這一層樓的走廊。

弟弟的身影消失後，江之鷺走回教室，等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後，他將手中的糖隨意地扔進了抽屜中。

等他的右手再從抽屜中收回時，手裡已經自然而然地握著一款黑色遊戲機了。

江之鷺點開自己的個人面板，看著上面顯著著的和他關聯的遊戲信息，一雙眸子又恢復到了江行到來前的模樣。

……

什麼叫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那個不知道什麼階位的冒險者，居然用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對他說出那話。

更令人惱火的是，江之鷺內心十分清楚，自己完全不是那個男人的對手。

那個人帶來的壓製，讓江之鷺在對方面前甚至抬不起頭。

恥辱。

更加令他感到恥辱的是，那個男人知道，並且在提醒他——

江之鷺的視線落在了自己手中的遊戲機上。

面板上的玩家代號是他當初隨意輸入的那兩個字。

後面的等階是他一場遊戲接一場遊戲通關後升上去的。

明明已經是和他綁定了的遊戲機——

江之鷺的記憶再次倒退到了他拿到這個遊戲機的那天晚上。

那個時候，他走進了他弟弟的房間。

那個奇怪的黑色盒子就放在江行的桌上。

當時他很確信那不是弟弟的東西。

江之鷺的記憶力非常好，他幾乎能記住他眼楮所看到過的一切事物。

所以當時的他才會確信那個東西是不應該出現在江行房間中的。

……

於是他打開了它。

在它原本選擇的主人拆開它之前。

先一步進入了遊戲。

……

最後一道鈴聲響起時，江之鷺如常地將幾本課本裝入背包中，隨後離開了這間教室。

江行給他的那幾顆糖果最終還是孤零零地躺在了那個抽屜中。

走往校門的一路上都是一些同他示好的人，江之鷺禮貌地回應他們，心中卻升起不耐。隨著他進入無限之境的時間越久，他逐漸感覺到自己在與這些普通人類交際中所浪費的時間。

然而他還是在維持著他那早已習以為常的禮儀。

江之鷺走向那輛來接他的黑色轎車時，弟弟已經坐在後面等他了。他曾經無數次地告訴江行，他可以自己先回家，畢竟江行放學的時間比江之鷺早太久了。但他的這個弟弟總是會等他一起，江之鷺也就隨便他了。

坐上車後，江之鷺立刻感受到了那道來自身邊的隱含著期待的注視。自從成為了冒險者之後，現在的他已經完全超越了過去他對人類能力的認知。所以江之鷺其實很清楚，他的弟弟對他的依賴。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但是他太累了。

他要思考和做好的事情太多了。

江之鷺從來都沒有很多時間陪伴江行，而他的這個弟弟對他的依賴卻絲毫不減。也許是因為父母工作的繁忙，江行從小見到最多的人就是他這個哥哥的原因造成。好的一點是，很多時候，江行都是安靜和乖巧的，弟弟幾乎不會在任何事上打擾到他。

但是……

現在的江之鷺不想見到江行。

車內十分安靜。

江行看出了哥哥依舊不開心，他收回了視線，乖乖地坐在自己這一邊，心裡煩惱地想著怎麼才能讓哥哥開心起來。

自從哥哥開始時不時地離開後，哥哥就越來越不開心了。

如果哥哥不再離開了，會不會就好了。

……

回到家後，除了傭人，就是他們倆兄弟了，父母依舊沒有回家，江之鷺對此感到無所謂，他的弟弟應該也同他一樣早已習慣了。

江之鷺從小生活在一個眾星捧月的環境中，後來他有了江行這個弟弟後，也沒有感覺自己的生活有什麼變化，除了身邊偶爾多了一個人，或者說是多了一個安靜又漂亮的娃娃，畢竟他的弟弟十分乖巧。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超凡的人存在，江之鷺大概不會懷疑自己會是其中之一。

畢竟他從來都是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智力遠超身邊所有人。

而所有人在他的眼中，都是那麼的愚鈍、可悲。

直到他發現——

真正特別的那個人，不是他。

“哥哥。”江行站在客廳裡，看著玄關處一動不動的哥哥。男孩的頭髮有些長了，額頭上的幾縷碎發都快蓋住他的睫毛了。

“晚上去把頭髮理一下。”江之鷺往裡走去時說道。

“哥哥帶我去嗎？”江行的眸子亮了。

“讓秦阿姨帶你去。”

“哦……”男孩的聲音焉了。

江之鷺沒再管他，徑直地走上了樓。

在書房裡坐下後，他再一次拿出了自己的遊戲機。

而在他的遊戲機屏幕上，無論是強製玩家進入副本的紅色倒計時，還是遊戲賦予玩家的永恆時間白色倒計時，都已經被江之鷺累積到了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

他盯著遊戲機屏幕出神了一會。

意識中浮現出那雙充滿威壓的雙眸。

那個男人在警告他。

他在不應該進入那個地方的時間，提前進入了。

用了他弟弟的遊戲機。

……

江之鷺最後煩躁地拉開了身前的書桌櫃子，將他手中的黑色遊戲機扔了進去。

然後用力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