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雪看到殷玉離這絲毫不加掩飾的欣喜神情,心中一時間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只是他的話已經說出口了,也不好反悔——不過他也沒打算反悔。
就這樣,殷玉離拉著沈庭雪的手,將他帶出了儲物戒。
葉凌霄其實一直在偷聽,結果聽到殷玉離要帶沈庭雪走,連忙就追了過來。
可惜他這時已經晚了,才追上來便只看到了兩人離開時化光的背影。
最後一瞬,殷玉離回過頭,投過來一個略帶警示的淡漠眼神。
那冰冷的眸光看得葉凌霄頭皮發麻,只能悻悻又退了回去。
‧
殷玉離帶著沈庭雪回到馬車上,整個人便又恢復了那種溫和又乖順的狀態。
這時他一邊幫沈庭雪解開手上腳上的鎖靈鏈,一邊就輕聲道︰“既然仙尊答應我了,那到時萬一沒有辦法,仙尊也不要阻止我給小尋改命,好不好?”
沈庭雪靜靜看著殷玉離的側臉,沉默片刻︰“你就這麼放開我,不怕我走?”
殷玉離聽到沈庭雪這句話,手下的動作頓了頓,隨即他就微微一笑,眸光明亮地看向沈庭雪︰“仙尊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四目相對,沈庭雪最終只能緩緩點點頭。
雖然他確實沒有騙殷玉離的意思,但這個時候,他一點頭,反而算是把自己最後一點退路都堵死了。
殷玉離見到沈庭雪點頭,唇角微微勾起一絲,卻又不再提這個事,隻道︰“仙尊見多識廣,有什麼可以緩解血咒的方法麼?”
沈庭雪︰“那血咒具體是什麼情況?”
殷玉離看了沈庭雪一眼,沉吟片刻,倒也沒有隱瞞沈庭雪,就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沈庭雪。
下血咒的人,竟然是公儀尋的親生父親。
沈庭雪︰……
殷玉離嘆了口氣︰“其實公儀尋的父親也算是西洲有名的才子,追求者甚多。只不過文人啊,想法總是比較理想化,他不希望公儀尋從小就失去自我的意志,希望公儀尋可以有自己的選擇,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但女帝卻是一直把公儀尋當做接班人來培養的。”
“就這樣,兩人的理念出現了分歧。不過那位才子對女帝十分鐘情,所以一直在悄悄忍讓。直到有一天,他聽到了女帝跟女帝妹妹的對話,便徹底發瘋了。”
沈庭雪︰“對話說了什麼?”
殷玉離勉強笑了一聲,道︰“女帝對她妹妹說,只不過看才子根骨好,家世也清白,也夠喜歡她夠聽話才跟才子在一起的。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個跟才子一樣長相的孩子。”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才子就瘋了。”
沈庭雪猛地抿了唇,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沒想到這裡面還藏了這麼一樁密辛。
“其實本來到這,女帝還算可以挽回。”
“因為那時的才子還沒有鑽牛角尖,女帝也就日日陪著他,哄他,好不容易讓他精神恢復了許多。”
“結果就在才子看起來恢復的差不多的那一日,他問了女帝一個問題,他問女帝,女帝跟她妹妹的對話是不是真的?女帝一開始有沒有對他動心?”
“女帝沉默了很久,告訴才子︰她後來確實動心了,但一開始她沒有,而且她的目的也確實不單純。”
“才子那時的表情就有點不對勁了,但他還是強裝鎮定,繼續問了女帝最後一個問題。”
“也就是這個問題,讓才子和小尋都萬劫不復。”
說到這,殷玉離長長吐出一口氣,神情異常無奈。
沈庭雪聽到這,其實隱約已經猜出了那個問題是什麼,但他還是問︰“什麼問題?”
殷玉離低聲道︰“他問女帝,對於女帝來說,是他更重要,還是小尋更重要。女帝回答他,小尋更重要。就這樣,才子瘋掉了。”
“他在自殺之前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血咒,臨死之前詛咒了小尋。”
“因為是來自於親生父親的詛咒,所以這個血咒的戾氣超乎尋常,也難以根除,我當初只能用了一點瞞天過海的障眼法,把小尋的魂魄從他本來的身體換出來,然後讓女帝用蓬萊玉給小尋重新做了個孩子的身體,把魂魄用特殊的方法封印進去。”
“但蓬萊玉不是小尋本來的身體,也會損耗,所以小尋沒辦法修煉,還要時時防止氣息泄露被詛咒盯上,過得也很不好。”
沈庭雪聽完殷玉離的話,沉吟良久,忽然道︰“公儀尋的父親是個文人,他哪來的途徑弄到那麼厲害的血咒?你不覺得奇怪麼?”
殷玉離頓了頓︰“這個問題女帝也想過,但她去追查的時候卻怎麼也追查不到了,又或者——她其實不想追查下去。”
“她已經為這件事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現在她也只能日日把亡夫的玉佩戴在身上,聊表追思和歉意。”
沈庭雪驟然噤聲。
涉及到皇室的問題,各方勢力盤根錯節,有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女帝應該是不想再造成無謂的傷亡了。
殷玉離這時看著沈庭雪的表情,忽然輕輕握住了沈庭雪的手,笑了一下。
沈庭雪︰?
殷玉離輕聲道︰“仙尊這麼關心我的事,我好高興。”
沈庭雪︰……
默默抽回自己被殷玉離握住的手,沈庭雪道︰“不要在這個時候胡鬧。”
殷玉離托腮︰“那仙尊想到辦法了麼?”
而沈庭雪這時皺眉沉吟片刻,忽然道︰“你確定女帝確實隨身帶著她亡夫的玉佩?”
殷玉離怔了一下,不解其意︰“是啊,不過那玉佩也有高人看過,說上面沒有太深的怨氣。女帝戴著也沒關系。”
沈庭雪目光動了動,露出一點若有所思的神情,過了好一會,他淡淡道︰“罷了,去了再說。”
殷玉離雖然不明白沈庭雪為什麼這麼說,但沈庭雪既然答應了,就是好事,他這時也隻點點頭道︰“好。”
‧
見到殷玉離和沈庭雪果然如約歸來,公儀女帝十分高興,特意設宴,招待了兩人。
宴席上,公儀女帝屏退了所有下人,親自給殷玉離和沈庭雪斟酒。
只不過等她給殷玉離斟酒完,要再給沈庭雪倒酒的時候,殷玉離卻忽然伸手擋住了沈庭雪面前的酒杯,笑笑︰“仙尊一會還要幫忙,他酒量不好,我替仙尊多喝幾杯吧。”
公儀女帝目光一動,也不勉強,就把酒壺放了回去。
而殷玉離這時又看了沈庭雪一眼,沈庭雪知道殷玉離的意思,沉默片刻,他就看向公儀女帝,靜靜道︰“逆天改命尚有風險,在此之前,我想先試試別的方法,還望女帝準許。”
公儀女帝眉頭微皺,可很快她又恢復了平靜的神色︰“沈仙尊想到了什麼別的方法?”
沈庭雪神色平靜︰“玉離已經把血咒的來源告訴我了,如果血咒能解,太子殿下自然不藥而愈。”
公儀女帝神情古怪了起來︰“沈仙尊可知道下血咒的人已經——”
“我知道,但並不是沒有別的方法。”
公儀女帝︰“什麼方法?”
“招魂。”
沈庭雪這兩個字一出口,公儀女帝和殷玉離臉色都微微變了。
“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去看看小太子的軀體。”
殷玉離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公儀女帝就已經似笑非笑,神情卻有些發冷的道︰“沈仙尊,玉離是不是沒有同你講,這個方法我們已經試過,但沒有用,他應該已經去轉世,或者魂飛魄散了。而且尋兒的軀體存放的地方十分隱蔽,不是尋常人就能輕易進去的。”
話裡話外,都是不信任沈庭雪的意思。
殷玉離這時也暗暗扶額——早知道他就先問問沈庭雪想的是什麼主意了,現在這樣,可真是有點尷尬……
可沈庭雪看了公儀女帝一眼,一針見血︰“到底是魂飛魄散,還是不願意見你們?”
公儀女帝臉色驟變︰“沈仙尊此話何意?”
沈庭雪面色平靜︰“我只是按照常理推測。”
公儀女帝面色陰晴不定︰“沈仙尊請細說。”
“首先,帝夫當初死之前下了血咒,必定怨氣極重,這種怨念極重的魂魄是沒辦法進入輪回的,所以投胎轉世一說不成立;其次,這麼怨念深重的魂魄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消散?最後,女帝想必也是參與過招魂儀式,見到那些招魂法術不起效果所以認為招魂失敗,對不對?”
“可女帝恐怕並不知道,真正怨念深重的魂魄如果魂飛魄散,用他們生前的物品去進行招魂的時候,那些附著著怨氣的物品會因為魂魄消散而點燃的。若是出現過這種情況,女帝身上的玉佩應該也早該一起毀掉了,可事實上是並沒有。”
公儀女帝聽到沈庭雪這句話,原本帶著幾分質疑的神色終於變得認真而沉凝起來。
“而且,玉離當時用的那個瞞天過海小法子其實可以鑽漏洞的地方太多了,如果那位帝夫真的是存心要害小太子,早在玉離進行那個儀式的時候就可以一舉讓小太子魂飛魄散,何必等到現在還避而不見?”
“這裡面或許有別的隱情,女帝您覺得呢?”
公儀女帝聽著沈庭雪的話,臉色一點點蒼白了起來,她就這麼靜靜坐在那,神情詭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勉強笑了笑道︰“你說得對,這些事是我疏忽了。”
公儀女帝在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沈庭雪和殷玉離同時都覺察到了一絲異樣。
但這個時候,他們也不能多說什麼。
沈庭雪更是垂了眼,徑直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來。
最終,是公儀女帝面色微微發白地站了起來,低聲道︰“我先帶你們去看尋兒吧。”
沈庭雪起身︰“有勞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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