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震怒地看著宋皎,宋皎卻只是笑著說了一句:“三爺爺,感謝知識的饋贈,再見。”
然後謝沉的朋友們牽了一匹馬過來,宋皎小跑過去,拽著韁繩,翻身上馬。
走的時候,宋皎還朝他們揮揮手:“三爺爺拜拜,師兄拜拜,智多星拜拜。”
柳先生隨手抄起一個小玩意兒,準準地砸中他:“拜拜。”
一群少年們騎著馬跑了,隻留下一路的馬蹄聲。
宋皎策馬跑出長街,回頭再看,夕陽余暉鋪滿整條長街,街道上,不論男女,發上都系著青綠的柳枝。
宋皎有些疑惑,轉頭去看謝沉。
謝沉道:“昨天給你系了一個,他們都覺得好看,就傳開來了。”
宋皎從袖中拿出昨日那枝早已乾枯的柳枝,遞給謝沉,讓他給自己再綁一次。
夕陽被揉碎了,散在宋皎身上,在他的發上肩上,鍍上一層淡淡的碎金。謝沉這樣看著他,以為是宋皎的緣故,卻不知道,自己的眼裡也都是燦燦的光芒。
*
少年們歡快的時候總是過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二月,征兵入伍的時候。
謝老當家沒有賦予謝沉多少特權,只是把他丟給偏遠的軍營,就算完了。
謝沉使用的唯一一個特權,就是把他那群“狐朋狗友”全都召集過來,讓他們和自己在一個軍營裡。
臨行這天,宋皎用柳枝挽著頭髮,去給謝沉送行。
他實在是生得高大,又氣宇軒昂,披著甲胄,就算站在人群裡,也十分顯眼。
謝家人自然都在,謝沉無所顧忌,和他們簡單說了兩句,就去找宋皎了。
宋皎悄悄給他塞了一個小包裹:“這個給你,路上解悶。”
謝沉捏了捏包裹,隻摸出是書的形狀:“知道了,會好好讀書的。”
“不是。”
宋皎紅著臉反駁了一句,謝沉覺著不對,打開包裹看了一眼。
好家夥,《皇帝與竹馬伴讀的二三事》全三冊。
他先前看了上冊,還沒看完就被宋皎沒收了。後來為了考試,他也一直沒看,乾脆就忘記了。
宋皎幫他把包裹包起來:“不要被別人看見了。”
“好。”
兩個人還在說悄悄話,那頭兒,謝老當家就在喊了:“卯卯,你給沉哥拿什麽呢?”
宋皎和謝沉同時轉身,把話本藏在身後。
謝老當家又道:“沉哥,你還不快走,再不走趕不上隊伍了。”
謝沉應了一聲:“知道了。”
他又轉頭看向宋皎,想了想,囑咐道:“你要保重。”
這句話還算正常。
“專心讀書。”
也還行。
“不許移情別戀。”
謝沉說得認真,眼睛緊緊地盯著他。
“知道了。”宋皎伸手推他,沒能推動,“幹嘛靠那麽近?你爺爺我爺爺,還有你爹你娘都在。”
謝沉試圖用眼神勾住他:“我上次跟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你就移情別戀了。”
“我沒有。”宋皎再推了他一把,“你快點走。”
謝沉抬頭看了看家人們,然後抬起手,不容抗拒地把宋皎抱進懷裡。
宋皎就這樣被他按在甲胄上,有一點咯人,但好像還不錯。
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在家人面前抱一下又怎樣?
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也開始起哄,吹著口哨:“喲!”
謝老當家看了一眼宋爺爺,抬手要製止他:“沉哥!”
謝沉滿不在乎地揚了揚下巴,然後松開宋皎,要把拿在手裡的頭盔遞給他。
但是宋皎一被放開,就紅著臉,跑到爺爺那邊去了。
沒辦法,謝沉只能自己戴上頭盔。
他扶了一下腰間的佩刀,朝家裡人行了個禮,轉身便走。
下回,等下回,他一定要宋皎給他戴頭盔。
*
少年人第一次接觸成年的世界,兩個人都忽然發現,成熟的世界,不僅有醜惡陰暗的陰謀算計,還有灰色的、像陰天雨天的離別。
惆悵得算不上陰暗,卻比陰暗更加令人難過。
謝沉走了,宋皎的生活好像也變得平靜許多。
沒有一點吵吵鬧鬧的感覺,每天都格外安靜,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不能和謝沉吵架,不能和謝沉打架,宋皎沒事可做,只能靜下心來,專心讀書。
不得不說,謝沉不在,他念書的效率提高許多。
可是也只有在謝沉寄信回來的時候,宋皎才會感覺到一種和其他時候都不大一樣的感情。
謝沉才走了半個月,信就跟著到了。
這天夜裡,宋皎寫完功課,把收在書裡的信拿出來,再看了一遍,然後拿出空白的信紙,開始寫回信。
他不是不重視謝沉,他只是——
地上的廢紙堆積成山,他不知道該怎麽寫回信,從下午糾結到現在,剛剛不得不放下書信,先去寫功課。
一直這樣糾結,他連功課別想寫完。
謝沉當然不像小時候那樣,寫一封信還要塗塗畫畫。他筆鋒銳利,如刀如戈,劃在紙上,卻又變成無比溫柔的字句。
他說了一些行軍途中的趣事,寫信時,他已經到了駐扎地。
這次他去的地方是齊國最北邊的、一個叫做琵琶洲的小地方,琵琶洲雖小,卻與西北邊的遊牧民族交界,算得上是較為凶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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