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蓋兒被劈開,謝沉手握長刀,從棺材裡站起來,手起刀落,就砍了一個離他最近的叛軍將領。
他抹了把臉,抹去濺在面上的鮮血,一隻腳跨出棺材。僅憑駭人的目光,他一個人,就將一群人逼得連連後退。
“詐屍了。”謝沉朝他們揚了揚下巴,“來,都來。”
在猛虎身邊長大的,不論是小兔子,還是小狼,骨子裡都流淌著小虎的血液,容不得任何人輕視。
猛虎只是帶著他的孩子們,學習狩獵,學習絕境反撲。
那頭兒,王二當家靠著門,像一個破口袋一樣,滑坐在地上。
謝老當家捏著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拖出門。
他走下台階,一步一步,站到那個祭天的高台上。
“老子今天,就拿他來祭天,老子感覺身體好極了,還能再打一百年的仗!”
謝老當家一抬手,想要把王二當家的屍體丟下去,想了想,還是直接把手裡的長劍丟下去了。
“來啊!還有誰想殺老子?刀就在這裡,來,都來啊!”
謝老當家把屍體丟開,張開雙臂:“來啊!”
沒人敢上,謝老當家嗤笑一聲,從一旁拿起長戟,自顧自地開始揮舞。
就像是當年,向慶國宣戰一樣,當年他無所畏懼,意氣風發,如今他老當益壯。
沒多久,外面也傳來喊殺聲,范開與慧靜夫人也到了,城中王家軍,全部投降。
該招降的招降,該關押的關押,該砍頭的直接砍頭,宋皎和謝沉安排這些事情。
宋皎扯了扯謝沉的衣袖,輕聲道:“王曠。”
謝沉頷首:“我知道,先收押,過一陣子再放。”
謝老當家不為外物所擾,雖然有些體力不支,偶爾要豎起長戟,支撐著身體,歇一會兒,但他還是堅持把一套招式舞完了。
等結束了,他支著長戟,歇了一會兒,對宋皎道:“卯卯,派個人去把鑼鼓隊喊過來。”
“好。”
宋皎知道他想聽什麽,等鑼鼓隊來了之後,不用謝老當家親自吩咐,宋皎就讓他們吹《上花轎》。
謝老當家丟開長戟:“沉哥,你去料理事情,卯卯,扶我回去。”
“好。”
謝沉繼續做事,宋皎扶著謝老當家,爺孫兩個,背對著《上花轎》,往台階上走。
謝老當家低聲對宋皎道:“卯卯,當年,你爺爺也是這樣。”
宋皎一時間想不起來:“什麽?”
“噢,那時候你才五歲,記不太清楚。”謝老當家扯了扯嘴角,“你五歲的時候,你爺爺和我吵架,他就帶著你出去玩兒,結果在驛館裡,你們遇到了刺客,你爺爺也是這樣,隔著帳子,在床上抽出長劍,把刺客給刺死了。”
“我當時正好帶著人過去,一開門,就看見你爺爺殺人。”謝老當家頓了頓,“雄姿英發,和我一樣。”
宋皎垂了垂眼睛:“我記得的。”
走了沒幾級,謝老當家抬頭看去,就看見房裡掛著的、丞相的官服。
他看著看著,忽然就被淚水模糊了眼睛,恍惚之間,仿佛是宋丞相穿著官服,從台階上走下來。
宋皎扶著謝老當家往台階上走。
烏發年輕的宋丞相往台階下走。
渾濁血衣,齊整官服。
慢慢靠近,永不交匯。
台階再長,也就只有幾十級,很快就走完了。
謝老當家跨過門檻,進了房間,他不想去床上躺著,就在桌案前坐下。
門前就是老土匪寨的樂團,一曲《上花轎》從不停歇,從他的壯年,吹到他的暮年。
謝老當家讓宋皎在自己身邊坐下,他像個小孩一樣,腦袋靠在枕頭上。
他解釋道:“爺爺有點累了。”
宋皎便給他揉揉太陽穴:“爺爺,這樣會好些嗎?”
“嗯。”謝老當家閉上眼睛,“卯卯,爺爺品味不了好東西,最喜歡《上花轎》這一首曲子。”
宋皎道:“爺爺,我覺得很好聽,我很喜歡聽。”
“是嗎?爺爺也愛聽。”
好半晌,謝老當家才道:“爺爺從小就在馬場裡做奴隸,馬場主人對奴隸,非打即罵,只有一天不打,那就是外面辦喜事的時候。外面辦喜事,吹《上花轎》,馬場主人就會把我們趕得遠遠的,就可以少挨一天打。”
“所以爺爺小時候,聽到這個曲子,心裡最高興。”
“後來爺爺娶老婆,生孩子,生你乾爹,還有那個天殺的老二,後來這兩個人娶老婆,後來沉哥出生,建立齊國。每件喜事,爺爺都要讓他們吹這個曲子。”
“只要這個曲子吹起來,爺爺就感覺,爺爺是天底下最高興的人,爺爺是天底下最圓滿的人。”
宋皎一邊給謝爺爺揉著腦袋,一邊輕輕地哼唱起來。
是謝爺爺最喜歡的《上花轎》。
風吹進門裡,吹動謝老當家的大胡子,他閉著眼睛,已然睡熟,帶著一身血跡與殺氣,卻如同一個無憂無慮、不知世事的嬰孩。
第100章 情侶日常
謝老當家睡著了, 宋皎輕手輕腳地站起來,拿來毯子給他蓋上,然後退出去, 把門關上。
台階下面的鑼鼓隊吹完這一首曲子,就一同退下去了。
外面在善後, 有點亂,宋皎不想出去, 就乾脆在走廊上坐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