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低聲道:“打仗就是這樣的,我們的百姓也是這樣死在他們手裡的。”
他想了想,還是對宋皎說了一句:“你別怕。”
*
一場小仗,很快就結束了。
敗軍之將,摔死的摔死了,逃跑的逃走了,劉將軍派人出去清掃戰場,轉頭對謝沉道:“沉哥,這法子真不錯,不費什麽力氣,中午的午飯還有了,給你記一百個軍功。”
謝沉慢慢松開捂著宋皎的眼睛和耳朵的手:“那就多謝將軍了。”
“客氣什麽。”劉將軍的神色又凝重下來,“只是這場仗勝了,接下來,這個法子恐怕是用不了了,我們也還不知道,馬車裡的那個人會有什麽計策。”
“應當是個中原人,或許是慶國為了攪混水,特意派過來添亂的。”
謝沉垂眼,冷冷地望著底下的殘兵敗將:“你上道折子給宋丞相,他會派人去查的。從今天起,巡邏人數從一伍增加到一什,巡邏次數從一天兩次增加到一天三次,守夜人數增加,夜不卸甲,卸甲者杖三十,吃酒賭錢杖五十。城中防禦工事全部重新加固,火器也拿出來,架在城樓上,操練一天都不能停。”
“是。”劉將軍應了,忽然又反應過來,“沉哥,我們誰是將軍?”
謝沉轉頭看了他一眼:“你是。”
“那你呢?”
“我是小殿下的跟班。”謝沉從身後抱住宋皎,“小殿下好像有點被嚇著了,我先帶他下去了。”
“行。”劉將軍朝他擺了擺手,看見宋皎慘白的臉色,問了一句,“殿下,沒事兒,沉哥頭一回看見腦袋開花也是你這樣,半天緩不過來,在這裡待久了就習慣了。要不要讓軍醫過來看看?”
宋皎緩過神,搖了搖頭:“不用,我下去緩一會兒就好了,多謝。”
謝沉扶著他回房間去,一路上,宋皎也沒有什麽反應,回到房間,一關上門,他就軟著腳步,跑過去抱起痰盂。
這是宋皎第一次直面這樣血淋淋的戰場,他才過完十五歲生日。
宋皎腿軟,乾脆直接坐在地上乾嘔。可是他連早飯都還沒吃,什麽都吐不出來。
謝沉在他身邊蹲下,拍了拍他的後背:“你看見了?”
“嗯……”宋皎點了點頭,抹了把臉。
謝沉也不再說話,就蹲在他身邊,輕輕地幫他拍背。
這樣的事情,每時每刻,隨時隨地都發生在前線戰場,在他們生出來之前,就是這樣。
謝沉想了想,把宋皎抱進懷裡,搓了搓手臂。
*
宋皎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系統給他放了一整天的喜劇片,他自己又出去走了幾圈,看看賑災的進度,用正事把死人的事情擠出腦海,才有些緩過來。
這一整天,劉將軍讓手下的士兵加強了防禦工事,一直忙活到傍晚,一群人才有空。
劉將軍過來請他:“小殿下,昨天說的治雪五法,還有兩個法子沒講完,他們都催著要聽,小殿下今晚有沒有空?”
宋皎點頭,拿起《救災疏》:“好,我現在就去。”
還是原來的那個大帳篷,宋皎進去時,幾十個老兵早已經到了,規規矩矩地坐著,手裡捧著小本子,和昨天懶懶散散的樣子完全不同,他們今天都認真得很,甚至還帶了筆來,準備做筆記。
宋皎朝他們笑著點點頭,然後在最前面的桌案前坐下。
“昨天說的三個法子,有什麽講不清楚的地方嗎?現在可以問我,我再說得清楚一點。”
一個老兵翻開自己手裡的冊子:“小殿下,昨天我回去跟他們說,有一個……”
其他人也都翻開自己的本子。
“小殿下,昨天那個種樹,咱們等開春了就開始種嗎?”
“小殿下……”
宋皎溫笑著,謝沉拍拍桌案:“一個一個來。”
宋皎先給他們解答了遺留的問題,然後開始講後兩個法子。
不知不覺間,過來聽講的人越來越多,把帳篷都擠滿了。後來帳篷裡實在是站不下了,都要把宋皎給擠出去了,還是劉將軍喝止了他們,讓後來的人都站在帳篷外面聽。
宋皎講得簡單,又有些有趣,說到好笑之處,帳篷裡與帳篷外同時哄堂大笑,幾乎要把帳篷頂都給掀掉。
接下來這幾天,再沒有異族前來騷擾,巡邏的軍士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連綿的小雪終於停了,琵琶洲的生產生活開始恢復,《救災疏》裡的法子,逐一開始實踐。
宋皎讓人把自己繪製的幾張牛皮宣傳畫掛在主帥營帳外面,十分顯眼,只要是路過的人,就都能看見。
宋皎覺得效果不錯,又多畫了幾幅,讓他們掛到飯堂去。
這天上午,天氣晴朗,宋皎戴著頂小草帽,扎著衣擺,蹲在地裡,跟他帶來的農夫學侍弄莊稼。
一群老兵跟在他後面,拿著小本子跟著記。
琵琶洲要自給自足,不能總是等著其他州郡來救濟,有乾糧時吃乾糧,多的時候就多吃點,少的時候就少吃點。
能自己種,當然要自己種。
宋皎摸了一下初生的綠葉,然後站起身:“今天是第十天,麻煩你們記錄一下。”
於是跟在他身邊的老兵們立即上前,拿出一節繩子,開始測量莊稼的長度。
農夫會侍弄莊稼是一回事,琵琶洲氣候特殊又是一回事。從前琵琶洲的作物總是被凍死,春日播一次種,秋日收獲,連種子都收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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