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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魚他想開了》99 想做鹹魚第99天
下了馬車,江倦與薛放離被請入行宮。

宮殿一片肅靜,弘興帝躺在床上,他比上一回江倦見他,瘦上了許多,整個人也顯得死氣沉沉的。

汪總管揩去眼淚,湊在弘興帝耳旁說了一句什麼,弘興帝動了動手指,嘴唇蠕動,好半天才吐出兩個字:“放離……”

薛放緩地開口:“父皇。”

他神色冷淡,更是毫無親近之感。

弘興帝凝視他許久,渾濁的眼中淚光閃動,最終也只是閉了閉眼睛,“走近一點,讓朕好好看看你。”

“沒什麼好看的。”

薛放離微笑道:“父皇,你已經看過許多年了。”

弘興帝不以為忤,只是望著薛放離,許久,才艱難地說:“朕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晴眉。”

把他與蔣晴眉放在一起,薛放離只覺得厭煩,他輕嘲似的一笑,卻是不置一詞。

江倦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不對,扭頭來看了看薛放離,然後輕輕抓住他的手指。

下一秒,薛放離反客為主,反握住江倦的手,揉i弄起他的指尖。

病床上,弘興帝又開始咳嗽,他虛弱道:“快,給朕把丹藥取來。”

汪總管極力勸說:“陛下,別食用丹藥了,您就好好服藥吧。”

弘興帝卻不聽,甚至勃然大怒,“朕的丹藥!給朕丹藥!”

汪總管見狀,無聲地嘆下一口氣,只得去為他取藥。

丹藥…

江倦猶豫了一下,雖然不喜歡弘興帝,但他還是小聲地暗示薛放離:“王爺,這些丹藥會不會越喝身體越差啊?”

薛放離瞥他一眼,漫不經心道:“你的夫君在這裡,關心旁人做什麼?”

“我只是…”

江倦想解釋,又沒什麼好理由,只好眼巴巴地看著薛放離。

“知道了,晚點會勸。”

江倦話還沒說完,薛放離就懶洋洋地應了下來,江倦信以為真,眼睛慢慢地彎起來,笑得很開心,“好。”

薛放離鮮紅的唇也輕輕揚起,好似在笑,目光卻是一片冷然。

勸他?

怎麼可能?

眼睜睜地看著弘興帝日漸衰老,身體被毒素侵蝕,可是他的趣事之一啊。

這是他那父皇應得的。

這不是往日他對他做過的事嗎?

江倦又陪了一會兒,終於待不住了。 殿內門窗緊閉,空氣也不流通,江倦有點不舒服了,他對薛放離說:“王爺,我想出去走走,裡面好悶。”

薛放離看他一眼,倒也沒有強迫江倦留下來,畢竟江倦體質差,他頷首道:“嗯。”

和他道了別,江倦走了出去。

比起皇宮,行宮還是不值得一提,但也足夠開闊,江倦左看看右看看,侍立在一旁侍女見狀,輕聲問道:“太子妃,您熱嗎?”

「行宮有一處水亭,三面流水如瀑,夏季裡很是清涼。」

江倦怎麼不熱,他一聽,立刻來了興趣,“可以帶我過去看看嗎?”

侍女答道:“太子妃這邊來。”

江倦跟著她走了一路,流水聲漸近,一座水亭出現在眼前,臨水而建,風車旋轉,將水送至水亭頂端,再徐徐淌落。

「這水是山泉活水,相當甘甜。」

侍女說著,伸手掀開紗幔,江倦跟著她還沒走幾步,險些踩著一人,他連忙道歉:“對不起。”

對方本是頹廢地閉著眼睛,呈大字狀癱在地上,差點被踩到也一動不動,反而江倦聽見的聲音以後,一下子坐起來,“倦哥?倦哥,你來了?”

原來是薛從筠。

馬車上才問起他呢。

江倦點點頭,“我陪王爺來的。”

薛從筠盤腿挪到一邊,拍拍旁邊的位置,“倦哥,坐。”

薛從筠反正都擦乾淨了,江倦就坐了下來,薛從筠看他,又開始唉嘆氣。

江倦問他:“你怎麼了?”

薛從筠咕噥道:“……還不是我父皇。”

薛放離與弘興帝關係不好,薛從筠卻很是敬愛弘興帝,否則也不會弘興帝病情加重,薛從筠立刻不再鬼混,非得跟著來行宮陪他了。

江倦想了一下,只能乾巴巴地安慰他:“剛我見到陛下了,還算有精神。”

薛從筠搖頭,「可他…」

弘興帝的狀態,真的很不好了,現在就看他還能捱上幾天,薛從筠一想到這裡,更加低落了。

薛從筠往日真的話很多,也很跳,今天太失落了,比上回趴在欄桿上的模樣還落寞,江倦看看他,說:“別想了。”

“今天沒有糖葫蘆給你吃,那就手頭安慰你一下吧。”

江倦伸出手,摸摸他的頭髮,“呼嚕呼嚕毛兒…”

下半句是“嚇不著”,江倦想了一下,自己改了一下,“不要哭。”

薛從筠悶悶地說:“我才沒哭。”

“還有,是呼嚕呼嚕毛兒嚇不著才對。”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髮絲被掀動,輕柔的觸感一再傳來,薛從筠看了看江倦,少年的眼睛向下輕彎,手也一下一下摸著薛從筠的頭髮。

沒有太多的語言安慰,只有溫柔的陪伴。

江倦的笑容總是莫名有一種感染力,看著看著,薛從筠心頭的愁緒消散幾分,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見薛從筠總算好一點,江倦就收回了手,轉而開始玩水。

這座水亭,真的很消暑,夏風拂來,水珠也在四濺,愜意得很,比冷氣房還快樂。

要是可以,江倦真想在這兒支張床,睡一整個夏天。

快樂總是短暫的。

變故更是來得猝不及防。

正吹著風呢,忽然有人一路小跑,驚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安平侯率軍攻入行宮了!」

江倦一怔,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具體意義,薛從筠已經一骨碌爬起來,拔腿就跑。

江倦下意識跟著他。

薛從筠去的不是別處,而是弘興帝休息的宮殿。

門一推開,弘興帝安然無恙,薛從筠鬆了一口氣。

他跑得太快,過了一小會兒,江倦才趕過來,薛從筠看的是弘興帝,江倦卻要找薛放離,可他發現薛放離根本不在這兒。

「汪公公,王——太子呢?」

「殿下去見安平侯了。」

汪總管急出了一腦門兒汗,“怎麼是這個時候呢,怎麼就在這個時候。”

「蔣將軍率軍前去剿匪,尚未歸來,侯爺他……陛下平日待他不薄啊。”

汪總管一甩手,“唉!”

對於汪總管而言,這件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了,江倦倒是知道劇情,但他也沒想到安平侯會這麼早就動手。

原文中,安平侯攻入京城,是要在江南水患發生以後,畢竟安平侯還要憑藉水患獲取民間聲望,並成為起義軍的首領。

現在江南還沒事發生,更沒有起義軍,安平侯又哪裡來的兵馬攻入行宮?

江倦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江倦開始惦記薛放離。

王爺可不要出事。

行宮外。

安平侯騎在馬上,他一掃之前的陰鬱,頗是躊躇滿志。

而在安平侯的身後,跟著一眾兵馬,他們神容戒備,弓箭手更是開弓張弦,瞄準薛放開。

薛放離這邊也是如此,處於對峙時刻。

薛放離散漫一笑,“安平侯,若本王沒有記錯,現下你可不該在京城。”

先前蘇斐月押安平侯上門道歉,安平侯在離王府上發了一場風,蘇斐月承諾會給薛放離一個交代,待安平侯養好身體,就把人攆出了京城。

當然,薛放離對此嗤之以鼻。

這算什麼交代?

但是他懶得再搭理。

至於眼下這些兵馬…

薛放離若有所思。

“陛下病重,你卻將他困於行宮,本侯不回京城,又要如何——”“清、君、側!”

他說得大義凜然,卻是一番顛倒黑白,薛放離聽罷,只是輕嗤一聲,面有訥諷,“好一個清君側,侯爺當真大義。”

安平侯道:“謬贊。”

他確實是去了一趟江南的,又連夜跋涉趕回京城。

此時跟著安平侯的,只是一小部分人手,但饒是如此,也烏泱泱的一片,比禁衛軍多上不少,安平侯並不認為不可以與之一戰。

只是──有人讓他求穩,暫且與薛放離周旋一番。

思及此,安平侯便又道:「殿下,你生性殘暴,殺人如麻,不堪為君。既然如此,何不早早投降,免得敗仗再降,不止你要吃苦頭,你那太子妃,他也 討不了好。”

“你怎就偏要提他。”

薛放離微微笑道:“安平侯,因為他,本王收拾過你那麼多次,你怎麼就不長記性呢?旁人你掛念便掛念,本王的人,也是你可以掛念的?”

頓了一頓,薛放離憐憫道:“安平侯,你再掛念,他滿心滿眼只有本王,更是離不得本王一刻,本王也苦惱之至。”

「你……」

手猛地攥緊韁繩,安平侯的面色不太看,他口吻生硬道:「你那太子妃,空有美貌,你當他是寶貝,便當別人與你一樣,多看上一眼,就是掛念? 」

薛放離笑悠悠地問道:“侯爺,你只是多看了一眼嗎?”

安平侯讓他問得惱火,他咬牙道:“自然!”

薛放離又是謳諷一笑,“那便只是多看了一眼吧。”

他倒是沒有反駁,卻只讓安平侯更是惱怒。

許多事情,安平侯都歷歷在目。

薛放離揚言卸下他的雙手、逼他當眾跪下賠罪,再三羞辱他!

怒火在心頭燒起,幾乎燒沒了安平侯的理智。

「說起來,有一事本王頗是困惑——侯爺對本王的敵意,究竟來自何處?”

薛放離又漫不經心地開了腔,「原先本王只當侯爺生性如此,世惡如仇,後來才發現,侯爺連一介弱女子都欺負,也不過如此,那麼這份敵意,就不單只因本 王平素行事張狂了。”

“弱女子?”

薛放離若不提此事還好,一提起這件事,安平侯更是氣得咬牙切齒。

當日在大皇子的地盤,安平侯摔碎了自己的玉佩,卻讓這妓子拿著離王令牌,告到了官府。

也因為這件事,他往日的名望盡失,更是遭到了無數恥笑!

安平侯恨道:“殿下,你可真是好手段!”

薛放離微微一笑,“侯爺可曾想過,並非本王好手段,而是侯爺——”“太蠢。”

這兩個字一說出口,安平侯徹底被激怒,他當即振臂一揮,“給我上!”

“活捉太子——!”

此時此刻,安平侯心中只有無盡的怒火,他不想求穩,更不想再周旋,安平侯一聲令下,兵馬紛紛向前衝去。

蔣將軍不在,行宮卻有禁衛軍。 弘興帝來此休養,倒是帶了不少禁衛軍,但再多,也不及安平侯的兵馬。

可薛放離還是在故意激怒安平侯。

原因無他,禁衛軍訓練有素,安平侯帶的人馬,想來只是一些招募的私兵,比及禁衛軍,鬆散不已。

果不其然,兩派人馬一番交戰,沒多久,安平侯率領的軍隊就被打得一片潰散,待安平侯一劍刺入一人的身軀之中,再抬起頭時,他帶來的人,竟被伏誅 不少!

廢物!

一群廢物!

安平侯面色一變,不再交戰,他往後一退,立刻有騎兵上前來掩護。

薛放離撩起眼皮,笑得嘲諷,“來人,活捉安平侯。”

局勢瞬間顛倒,禁衛軍紛紛追趕安平侯,安平侯一路後退,直到騎兵被誅殺殆盡,他只得倉皇逃竄。

薛放離問他:“侯爺,不是要清君側嗎?”

安平侯眉宇掠過一絲後悔,隨即狠狠地瞪著薛放離,再不是過往的那一幅隱忍的模樣,甚至好似與薛放離有著什麼血海深仇。

“我總是會取你性命!”

“侯爺,你可真是不識時務。”

薛放離抬起手,弓箭手紛紛瞄準安平侯,只待他發號施令。

「太子殿下,且慢。」

千鈞一髮之際,有人出聲阻攔,他的語速不急不慢,甚至還含著幾分笑意。

薛放離動作一頓,回過頭去,蘇斐月笑吟吟地對他點頭致意,而在他的身後,更有許多兵馬。

蘇斐月一個眼神,跟在他身邊的護衛立刻放開一個人。

「殿下,殿下,不好了——!」

汪總管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滿臉驚慌道:“駙馬他、駙馬他……挾持了陛下與太子妃!他的人就藏在留守行宮的禁衛軍裡!”

薛放離眼皮一抬。

他尚且在想,安平侯的兵馬,究竟從何而來,蘇斐月又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他果然出了一份力。

薛放離一字一字地說:“原來這些年來,你遊山玩水是假,招兵買馬才是真,藏得倒是深。”

蘇斐月無奈道:“殿下,臣也是迫不得已,畢竟臣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況且……殿下不是早有察覺嗎?”

「臣這外甥,南下之時,早讓殿下的人跟了一路,他卻無知無覺,險些功虧一簣。”

蘇斐月嘆了一口氣,「他若有殿下一半聰慧,臣也就省心多了,但再怎麼說,殿下,他也臣的外甥,既然饒過第一次,就再饒他第二 次吧。”

薛放離不搭腔,蘇斐月只好提醒他:“殿下,太子妃現在可在臣的手裡,陛下你尚可不在乎,太子妃……你總該顧忌的吧?”

「倒是可惜了。蔣將軍尚在剿匪,還未趕回京城,禁衛軍又實在有限,太子殿下就是想救太子妃……也有心無力啊。”

薛放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神色冷得幾乎要結出冰碴子,滿身的寒意更是讓人心驚不已。

許久過後,薛放離嗓音冰寒,“收箭。”

弓箭手紛紛垂下手,安平侯拍了拍衣上的灰塵,騎行至蘇斐月身邊,蘇斐月倒未與他說什麼,只是一臉和煦地對薛放離說:「多謝殿下高抬貴手。 」

薛放離只是漠然道:“你的要求。”

蘇斐月輕聲漫語道:“待會兒自會有人告知太子殿下。”

話音落下,蘇斐月拱了拱手,抬腳走入行宮。

殿內。

江倦人都懵了。

他坐在一旁,手指把扶手攥得很緊,鼻息之間,全是血腥味,江倦很討厭這個味道,他低頭不敢亂看。

敞開的殿門之外,屍體堆疊,血流如注。

方才,就在方才,江倦還在等消息,忽然之間,尖叫聲、兵刃相交聲響起,沒多久,殿門被踹開,許多個身穿禁衛軍服飾的人提著劍走進來,血珠一滴從刀尖滾落。

江倦沒經歷過這種場面,但他大致也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他們好像被俘虜了。

知道江倦膽子小,薛從筠問他:“倦哥,你還好嗎?”

江倦勉強點頭,“還好吧。”

其實江倦很不適應這種環境,但他也是要面子的,江倦只好努力鎮定。

薛從筠:“那就好,我還怕你又被嚇哭了。”

江倦:“…並沒有。”

說了幾句話,殿外有腳步聲傳來,江倦睫毛一動,立刻安靜下來,心裡還挺緊張的。

「早與你說了,只與他周旋,你偏要與他作戰。”

“舅舅…”

蘇斐月率先踏入,安平侯緊跟在後。

江倦:“???”

駙馬? 怎麼還有駙馬的份?

安平侯就算了,江倦也不奇怪,畢竟這是劇情,可是蘇斐月也摻了一腳,江倦就很是茫然了。

“太子妃。”

也許是察覺到了江倦的目光,蘇斐月低下頭,對他頷首,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好似還是一個溫和的長輩,現在不是宮變現場,而是一個宴席。

江倦:“你怎麼、你怎麼…”

他都驚得詞窮了,反倒是薛從筠,一瞬間的錯愕之後,就罵了起來,“好你個蘇斐月,還有你——安平侯,你們兩個竟然包藏禍心!”

薛從筠嚷起來,蘇斐月好似才注意到他的存在,這才說:“六皇子,你在也啊。”

薛從筠質問他:“我父皇究竟哪裡對不起你了?你為什麼要趁他病重兵變?他那樣器重你,你……”

“六皇子,”蘇斐月打斷道,“陛下自己都曾說過他對不起臣。”

薛從筠一愣,蘇斐月抬了抬手,又說:“來人,這不是六皇子該待的地方,帶他下去吧。”

他下了令,「禁衛軍」上前幾步,按住薛從筠就往外推,薛從筠掙扎道:「我不走,倦哥在這兒,我也要留下,我陪倦哥一起做人質! 」

他倒不是一個人怕,純粹是不放心江倦,想與江倦待在一塊,陪他說說話也好。

蘇斐月委婉道:“六皇子,你還是走吧。”

薛從筠也沒多想,“我是自願做人質的,我與倦哥一起做你的人質。”

見他沒聽懂,蘇斐月只好嘆息道:“殿下,你不是太子妃,你留下來做人質,沒什麼用處,也威脅不到人。”

薛從筠:“?”

草。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沒想到是他不配做人質,薛從筠目瞪口呆,他不放心江倦,江倦也是不放心從筠的,江倦焦急地問:“你要帶他去哪兒?”

饒是處於這種情況,蘇斐月對上江倦,態度總是溫和的,他解釋道:“太子妃放心吧,臣不會對六皇子下手,只是讓他換一個地方歇歇腳。”

“那我跟他一起。”

蘇斐月搖了搖頭,“太子妃,你格外重要,這裡有重兵把守,更為安全一些,你就待在這裡吧。”

「你放心,臣不會對六皇子下手,更不會對你如何,待臣事成之後,自會放你們安然無恙地離去。”

江倦總算找到機會問他了,“你為什麼要…籌劃逼宮?”

看見蘇斐月出現在這裡,江倦是驚詬的,但驚詬過後,又覺得好像還挺說得通的。

安平侯的兵馬從哪裡來的? 他一直待在京城,這可是天子腳下,若是敢招兵買馬,一定會被發現。

而且一直以來,安平侯真的挺沒腦子的,江倦不覺得他做得到這種地步。

——蟄伏多年,悄無聲息地換掉禁衛軍,再趁弘興帝病重,蔣將軍不在京城之際,一舉發兵。

安平侯不行,但是蘇斐月完全可以。

只是……為什麼呢?

他不是外祖父的得意門生嗎?

他不是要蕩滌世間一切不平嗎?

等一下。

電光閃石之間,江倦想起了什麼,蘇斐月也開了口:“太子妃,你可還記得,臣與你聊過《桃花源記》?”

江倦遲疑:“嗯。”

蘇斐月神色嚮往,“若是能活在桃花源中,該有多好呢?”

「你……」

江倦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情。

他來自現代,那是一個公平公正的世界,也有一套秩序去約束所有人,江倦讀《桃花源記》,讀的是古人的嚮往,畢竟在古代,森嚴的等級才是常態。

駙馬對《桃花源記》讚不絕口,對他救馬夫也表示肯定,可是顧浦望聽過此事之後,卻是一臉的一言難盡。

他當時怎麼沒有反應過來呢?

連顧浦望都這樣,駙馬會贊同,真的很奇怪。

“你想…創造一個桃花源?”

江倦震驚地問蘇斐月。

蘇斐月輕輕點頭,“強權之下,必有壓迫,我要這世間再無強權,也再無壓迫。”

那你還挺厲害的。

這是江倦的第一個反應。 但下一刻,他目光一轉,看見門外有一截斷肢,江倦睫毛一顫,發現了最大的問題。

“嚇著了嗎?”

蘇斐月見狀,倒也沒放在心上,「確實頗為驚世駭俗。就連我與老師通信,詢問他的意見,老師不僅不再搭理我,甚至連上次登門拜訪,都不再見我。 」

江倦記得有這一回事,可是這不是關鍵,他搖了搖頭,說:“我沒有被嚇著,只不過……”

「你說要世間再無強權,也再無壓迫,可你讓人一路殺進來,讓這麼多人喪了命,對他們來說,你不也是在壓迫他們嗎?”

蘇斐月嘆息道:“太子妃,犧牲不可避免,只要最終的結果是好的,便已足矣。”

江倦無法理解,「他們要是跟你一樣,都希望建成一個桃花源,並且願意為之獻出生命,這才算犧牲,可他們不是,是你的人突然闖進來殺死她們,這不是犧牲 ,這是殺害。”

蘇斐月聽完,只是搖了搖頭,失望道:“太子妃,我原以為你與我一樣,心中都有一個桃花源,卻不想……”

“你與他們無異。”

蘇斐月道:“今日只是犧牲千百人,來日便可造福數千萬人!”

“可是你要的桃花源,不是公正自由嗎?”

江倦說:“你說你要創造一個桃花源,然後不由分說地殺了他們,你與你所厭惡的強權,又有什麼區別?”

蘇斐月一怔,過了許久,才微微笑道:“太子妃竟也如此能言善辯。”

這不是能言善辯,江倦確實就是這麼認為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蘇斐月不再與江倦往下說,只是輕聲道:“太子妃就在此好好休息吧,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他從江倦身邊走過,走向躺在床上,又陷入了昏睡的弘興帝,江倦又問他:“你這樣……長公主知道嗎?”

蘇斐月目光微動,卻是沒有說話,只盯著弘興帝,神色複雜。

他多年的執念,終於要在此終結。

行宮外。

絲帛緩緩展開,字跡遒勁有力。

——自刎於酉時前。

薛放離瞥了一眼,殷紅的唇輕掀,笑得危險不已。

來使心驚膽戰地低下頭,但還是顫巍巍地把蘇斐月的交待和盤托出,“蘇大人說……望太子殿下多為太子妃考量一些。”

「白先生是他的老師不錯,他也不願傷及太子妃,但若是太子殿下不肯,那蘇大人只好……」

“滾。”

薛放離闍眼了閔眼,雙眼血色湧動,形同惡鬼。

話已經帶到,來使見狀不敢再久留,軟著腳就往外跑。

手指輕敲桌面,薛放離滿心都是戾氣,卻又得靜心思考。

蔣森濤尚在回程,再快也要明日才能趕到。

京中的禁衛軍已經調來,但蘇斐月的人馬也在陸續趕來,不同於與安平侯的那一次對戰,強行交戰,勝算不高。

況且──他縱有千軍萬馬,卻只有江倦一個軟肋,為他生憂,為他生懼,更為他躊躇不前。

“殿下,長公主帶到了。”

侍衛押著長公主薛扶鶯走入,與之一同走入的,還有顧相顧雲之與顧浦望。

薛扶鶯一身華服、鬢發散亂,神色疲憊不已,她好似是一路哭過來的,卻又努力維持著天家之女的威嚴,“放離……”

顧雲之道:“殿下,臣與望浦帶人趕去之時,長公主險些也讓人擄走。”

話落,他嘆了一口氣,“他怎麼就走了岔路。”

顧雲之不說還好,他一說,薛扶鶯又開始流淚了,“斐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還有照時。他們、他們……”

「這麼多年來,本宮原以為他在陪本宮遊山玩水,卻不知他在私下招兵買馬,本宮與他朝夕相處,卻也從未發現他包藏禍心,他……”

薛扶鶯哽咽不已,她拿起帕子,輕拭眼淚,人也越發的憔悴。

薛扶鶯恍惚道:“本宮的狀元郎,怎就成了今日的亂臣賊子呢?”

時至今日,薛扶鶯都還記得那一年,京城的牡丹花開得當真是漂亮。

她偷偷溜出宮,本是在賞花,忽然之間,聽見一個少年郎的聲音。

「老師,學生的志向從未有過更改。此生只願——去濁揚清,蕩滌世間一切不公!”

薛扶鶯想,什麼人,真是好大的口氣。

她撩開簾子,朝外望去,紅衣少年策馬前行,衣袍翻飛間,眉宇盡是屬於少年人的朝氣與瀟灑。

也許是看了太久,薛扶鶯被發現了,少年瞥來一眼,隨即一伸手,摘下一枝牡丹花,途徑薛扶鶯之時,他手一揚,這一枝牡丹花,就這麼別在了薛扶鶯的耳 後。

薛扶鶯一愣,本該大罵登徒子,但卻是臉紅了個遍,最後只是呆呆地看著他遠去,心口也砰砰跳個不停。

她的狀元郎,有著世間最寬廣的胸懷,也有宏偉的志向,他消沉過、也有過不得志,可最終也只是付之一笑,瀟灑放過。

原來這是她以為,也只是她以為。

原來他沒有付之一笑,也沒有瀟灑放過。

他——懷恨於心,籌謀多年。

連自己這個枕邊人,都一無所知。

她的狀元郎,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是那一年,他受人所託,前去為人洗刷冤屈,結果當地官商勾結,迫於強權,託付之人也反咬他一口,他被囚於牢獄,私刑用盡,苦不堪言?

但最終,反咬他那人,她的狀元郎,也一併救走了啊!

還是那一年,他奮力逃出,將此事告知白雪朝,總算得了皇兄的口令徹查案件,結果費盡千辛萬苦,甚至在返京途中,身中數箭,險些不治而亡 ,命懸一線,總歸將人證物證帶到,只待皇兄下旨懲處設施官員。

可結果呢?

皇兄根基不穩,此事又牽連甚廣,最終選擇放火燒盡賬簿,並與他說——「水至清則無魚。斐月,這一次,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吧,此事莫再插手。”

彼時,她的狀元郎日日飲酒,消沉不下,往日風流得意的少年郎,伏在她懷中痛哭失聲:“扶鶯,我誰也救不了,我什麼也做不了。”

“扶鶯,是我錯了嗎?”

她的狀元郎,不該是這樣。

他該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眉宇盡是風流色。

思及往事,薛扶鶯更為傷懷,她淚流滿面,一時之間,竟有些站不穩,搖搖欲墜,薛放離端詳她許久,只對人吩咐道:“扶姑母下去休息吧。”

侍衛聽令,帶著薛扶鶯下去,薛放緩聲道:“顧相,你怎麼看。”

顧雲之思忖片刻,“長公主與駙馬,多年來伉儷情深,此番哭訴,又頗是情真意切,好似當真深受蒙蔽,但……”

“保險起見,還是讓人看好長公主吧。”

停頓片刻,顧雲之又問道:“殿下,驛馬可有派人前來,他的要求是什麼?”

薛放離敲了敲鋪在案上的絲帛,顧雲之看過來,當即神色大變,“酉時?現下已經不早了,只剩下兩個時辰!”

「方才蔣將軍飛鴿來信,大軍已行至路安縣,若是走直路,蔣將軍尚有機會趕到,可行宮傍山,必須要繞至盤水縣,酉時之前,他是萬萬趕不回來 的!”

薛放離漠然道:“駙馬之意,正是速戰速決。”

為今之計,只有拖延。

但——江倦仍在他們手中。

薛放離看向遠方,巍峨高山下,宮殿輝煌,流水穿過宮殿,最終匯聚成河,流向遠方。

他神色一動。

“殿下,水。”

與顧雲之一同走入,從始至終都未開口的顧浦望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在大理寺不過一月,卻已破獲多樁案件,靠的就是細緻入微的洞察力。

薛放離正欲開口,又有一位侍衛匆匆走入。

他手持畫卷,向薛放離呈上,“殿下!殿下!這是前段時間,楊柳生受殿下所託,根據口述特徵作的一幅畫像,他讓人立刻給殿下您送過來。”

薛放離接過捲軸,面無表情的打開,畫中之人,赫然就是--安平侯。

盯著畫卷看了很久,薛放離心中突然有了一個猜測,他衣袖一揚,揮筆寫下一封信,“立刻傳給蔣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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