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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魚他想開了》第30章 想做鹹魚第30天
他語氣很輕, 卻又涼得令人脊背生寒。

離王為人之暴虐,行事之殘忍,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說割舌頭, 那麼勢必做得出來這種事!

李銘麵色一白,恐懼地求饒:「王爺息怒!」

其餘人也跪下, 膽戰心驚道:「王爺您大人有大量, 饒命啊!」

「哦?怕什麼呢?」薛放離平靜道, 「方才不還有說有笑嗎?」

「王爺, 私下妄議王妃,是我們膽大包天,」李銘哆嗦著說,「知錯了,我們知錯了!」

說完, 他跪在地上, 頭重重地往上磕,「王爺息怒,您就饒了我們這一次吧,日後我們再也不敢了!」

「嘴長在你們身上,你們日後還敢不敢, 本王又豈會知道?」薛放離微微一笑,「還是割了吧, 一勞永逸。」

他這樣說, 也就是沒有回旋的餘地了。今日來此聚會者, 皆是一些名門學子, 日後是要恩蔭入仕的, 倘若割了舌頭, 他們這輩子就完了!

「王爺饒命,饒命啊——!」

「是他!從頭到尾,都是這個李銘在起哄,也是他在羞辱王妃,王爺,您割李銘一人的舌頭就夠了!」

「對啊,王爺,錯全在李銘,全是他的錯!」

李銘目眥盡裂,「你們在說什麼?難道隻我一個起哄,你們就沒有附和嗎?」

薛放離卻是饒有興趣地問李銘:「王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你說的?」

李銘嘴唇動了動,「王爺……」

薛放離頷首,「本王知道了。」

「來人,割了他的舌頭,嘴也給本王縫起來。」

侍衛抽出刀,向李銘走近。

這一刻,李銘本就處於極度恐懼的狀態,又因為被昔日好友背刺而恨極,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他一把奪過侍衛的刀,怒道:「我不好過,你們也休想好過!」

他一刀揮下,追砍起好友來,鮮血當即噴湧,眾人驚叫不已。

薛放離厭惡地看著這狗咬狗的場景,冷淡地起了身。

他本要讓侍衛候在此處取舌頭,目光一垂卻又望見樓下的少年,薛放離改了主意,他平靜地開口。

「報官吧。」

書肆一樓,江倦往外走去,倏地聽見一道聲音。

「王妃。」

安平侯攔住他的去路,神色復雜地盯著他。

江倦:「……」

唉,他就是不想跟安平侯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

再怎麼不想靠近安平侯,江倦也隻能嘆口氣,然後禮貌地問他:「你有事嗎?」

安平侯隱忍道:「即使你對我心存怨懟,又何至於羞辱至此?」

江倦:「?」

他茫然地看著安平侯,發出了靈魂質問:「你在說什麼?」

想了一下,江倦又補充道:「我對你沒有怨懟,也沒有想羞辱你。」

他隻是一條鹹魚,畢生夢想是躺平攤成鹹魚餅,羞辱人也太為難魚了,他隻能翻個麵罷了。

安平侯問他:「那你為何不與本侯相見?」

江倦誠懇地回答:「……沒什麼好見的啊。我是離王妃,你是安平侯,和哥哥還有陛下的賜婚,可能避個嫌比較好?」

安平侯一怔。陛下並未賜婚,他那日頻繁晃神而錯過了時機,安平侯猶豫片刻,向他解釋道:「我與小念……」

江倦卻不想聽主角攻與主角受的愛情故事,畢竟他看過小說了,「王爺在茶樓等我,我去找他了。」

江倦說走就走,帷幔垂下的鮫綃被輕輕帶起,拂過安平侯的臉,安平侯看見一截若隱若現的脖頸,纖長、雪白,他心思一動。

「本侯想補償你。」安平侯脫口而出。

江倦側頭望來,「為什麼要補償?」

他用一種很疑惑的眼神看向安平侯,清透的目光之中,全無往日的癡態,平淡而又不解。

江倦越是無動於衷,安平侯的行為就越是顯得可笑,不甘在心中凝聚,安平侯深吸一口氣,道:「本侯見你看了許久的黑釉瓷,你可是喜歡?」

江倦警惕道:「不喜歡,就是看看。」

安平侯卻自顧自道:「你若是喜歡,本侯為你取來。」

江倦:「我不——」

話音未落,安平侯已經開了口:「掌櫃,以詩換盞,本侯可否一試?」

掌櫃爽朗一笑,「自然可以。」

江倦:「……」

還挺尷尬的。

他很認真地說:「侯爺,我要是想要,可以向王爺討要,你不用這樣。」

安平侯仍是道:「本侯隻是想補償你。」

可是沒什麼好補償的,江倦搖搖頭,「我覺得不用補償。」

江倦一再拒絕,安平侯性格再怎麼內斂,怒氣也浮出了幾分,他問江倦:「你可是覺得本侯不及王爺,無法為你討來這隻茶盞?」

江倦:「啊?」

正說著話,掌櫃已經為安平侯捧來了筆墨紙硯,「侯爺,請。」

安平侯看江倦一眼,開始提筆書寫,不再言語,倒是他的小廝,輕聲對江倦說:「王妃才來京城不久,興許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京中有二人,廣受推崇。一人是顧浦望顧小公子,幼而敏慧,另一人就是我們侯爺了,他們被稱為上京玉玨。」

小廝言談驕傲,「侯爺的舅舅——也就是駙馬,是白先生的親傳弟子。侯爺自小受駙馬言談身教的影響,再加上又受到過白先生的指點,也算是師承白先生了。」

頓了一頓,小廝問江倦:「王妃,您可知曉白先生?」

「……知道。」

江倦記得,在小說裡,這位白先生全名白雪朝,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他入朝為官三十年,從政清廉,一心為民,不止文人推崇他,百姓也極為敬仰他。

小廝道:「侯爺師承白先生,又豈會取不來茶盞?」

江倦眨眨眼睛,總覺得怪怪的。

白先生是白先生,安平侯是安平侯。他能不能取到茶盞,看的是個人能力,與師承哪裡又有什麼關係?

但明顯隻江倦一人這麼想。聽說安平侯要寫詩,書肆不少人湊了過來,小廝話音一落,大家也都附和不已。

「是啊,侯爺可是師承白先生呢,這茶盞啊,侯爺簡直手到擒來。」

「先不說白先生是何等的才華,當年的駙馬不也是才藻艷逸嗎?侯爺得了此二人的教導,定也斐然成章。」

「好了。」

安平侯寫下最後一字,將詩交予掌櫃,掌櫃倒也沒看,隻微笑道:「侯爺稍等片刻。」

頓了一下,掌櫃問安平侯:「侯爺當真受過白先生的指點?」

安平侯不語,掌櫃權當他默認了,笑著說:「我們家先生,平生最為敬仰之人也是白先生,這茶盞啊,看來就要易主了。」

說完,掌櫃小心翼翼地捧著詩,快步離去,可沒多久,他便神色古怪地回來了。

「掌櫃的,你怎麼一臉菜色?」

「該不會茶盞才拿出去,就要送走了,肉疼的吧?」

掌櫃擺擺手,隻問安平侯:「侯爺,您當真師承白先生?」

安平侯一愣,並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詢問道:「掌櫃何出此言?」

掌櫃的吞吞吐吐道:「我們家先生說了——」

「您若受過白先生的指點,詩卻還寫成這樣,便是您冥頑不靈,您若未受過白先生的指點,寫得這樣糟,倒是情有可原,隻可惜了顧公子,與您並稱上京玉玨,您徒有其名,他倒也聲名受損。」

安平侯在京中,素來頗負盛名,除了他出身尊貴以外,很重要的一點便是受過白先生的指點,隻要聽說此事,無人不對他贊揚不已。

這麼多年來,這是安平侯頭一次被人指著說徒有其名,他錯愕不已。

小廝更是憤然,「寫得這樣糟?我們侯爺的詩,怎會寫得糟?你們家先生因為修繕這間書肆被稱為大儒,便真當自己是哪位大儒了嗎?」

「你家先生可知,白先生隻誇贊過一人——江南樓氏樓月如。白先生稱其文章璧坐璣馳、辭無所假,而正是樓先生,幾年前願以千金換得侯爺文章一篇,若侯爺當真徒有虛名,樓先生又何必如此?」

掌櫃一聽,愣住了,安平侯也道:「本侯的詩,興許入不了先生的眼,但先生又豈能直言本侯徒有虛名?」

「本侯不在意聲名,但平白讓人這麼說,總得問個清楚。」

安平侯道:「你家先生,姓甚名甚?他若是如樓先生一般的大家,說詩不好,本侯無話可說,但他若本身無才無德,純粹在指手畫腳,本侯定不會輕饒。」

掌櫃看看他,頗是欲言又止,安平侯皺眉道:「快說。」

掌櫃隻好無奈地說:「我家先生,如無意外,就是侯爺口中的樓先生。」

停頓片刻,掌櫃又慢吞吞道:「若小的沒記錯,我們先生當年求侯爺的文章,也是聽聞侯爺受到過白先生的指點,而我們先生又頗為敬仰白先生,是以……」

也就是說,樓先生當年千金求文章,壓根兒不是為了安平侯,而是沖著白先生。

安平侯又求仁得仁,他說若是如樓先生一般的大家指摘,他無話可說,結果正是樓先生本人。

書肆安靜得落針可聞。

江倦:「……」

不行,這也太尷尬了吧?

安平侯會不會記他仇啊?

安平侯要取茶盞,江倦不是自願的,可再怎麼說,也算是他害安平侯丟了個大臉。

江倦思索幾秒,努力地安慰安平侯:「其實寫得也沒那麼差啦,我覺得還挺好的。它好就好在——」

好在哪裡,江倦也編不出來了,他隻會背詩,不會做詩詞賞析,江倦隻好硬著頭皮說:「好就好在它真的很好。」

江倦說得誠懇,可在這個關頭上,比起安慰人更像是在氣人。

短短一炷香內,安平侯接連兩次顏麵無存,饒是他性格再擅長隱忍、再喜怒不形於色,也無法保持冷靜了。

他抿緊了唇,過了很久,才咬著牙對江倦說:「你——好得很。」

話落,安平侯拂袖而去。

江倦:「?」

可惡,他真的被記仇了。

可是關他什麼事?

江倦很鬱悶,他覺得自己也挺無辜的,他隻是一條鹹魚,卻總是被迫成為反派,不是跳在主角受臉上,就是讓主角攻丟臉。

江倦嘆了口氣,後脖頸被人按住,他被迫收回了目光,耳旁也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嘆什麼氣?」

薛放離不知道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江倦眨眨眼睛,驚喜地問他:「王爺,你怎麼來了?」

安平侯踏出書肆的腳步一頓,薛放離語氣輕緩地回答:「你在書肆待了太久,過來看看怎麼了。」

江倦「哦」了一聲,薛放離輕抬下頜,又問他:「喜歡那隻茶盞?」

喜歡不喜歡的,看看就夠了,再說江倦也有點怕了,所以他對薛放離也是說:「不喜歡。」

「不喜歡還看了這麼久?」薛放離微微一笑,「你若是喜歡,本王替你取來。」

江倦:「?」

這不是安平侯的台詞嗎?

江倦欲言又止,太害怕梅開二度了,他拚命地搖頭,「不要不要,我們走吧。」

安平侯丟臉就丟臉吧,王爺可不行,他身體不好,得保持身心健康。

薛放離似乎看出江倦的擔憂,隻是輕輕一笑,「本王心裡有數。」

話音落下,他對高管事使了個眼色,高管事與掌櫃低語幾句,掌櫃眼前一亮,問薛放離:「王爺,此話當真?」

薛放離頷首。

掌櫃喜氣洋洋道:「王爺請稍等,小的這就去稟告先生。」

薛放離「嗯」了一聲,掌櫃一路小跑,江倦好奇地問:「王爺,你答應了什麼啊?」

薛放離不鹹不淡道:「用一些東西與他交換。」

安平侯在心裡冷嗤一聲。

這茶盞一早便說了千金不換,再珍貴的東西,在這位樓先生眼中怕是也不值得一提,他看離王也要吃癟。

果不其然,沒多久,掌櫃的回來了,他氣喘籲籲地擺擺手,「王爺,不行,我們先生說不能用這茶盞與您交換。」

安平侯輕哼一聲,笑意還未壓下,又聽掌櫃道:「您那一套《山海項軒集》失傳已久,實在是珍貴,我們先生不敢收、更不能收。」

「先生還說,這隻茶盞贈您,他還有不少藏品,王爺若是感興趣,可以多挑選幾樣,您那套《山海項軒集》,他隻借閱幾日便可。」

「嗯,本王知道了。」

安平侯笑容一僵,他怎麼就忘了,這間書肆本是藏書樓,先生既是個詩癡,卻也愛書。

倘若他沒忘、倘若是他以古籍來換……

安平侯回過頭去,正對上薛放離似笑非笑的眼神。

與他一身狼狽不同,男人姿態矜貴地取下茶盞,交給了江倦,「拿好。」

江倦摸摸茶盞,仰起頭再一次感慨:「王爺,你真的太好了。」

安平侯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著江倦,少年笑得眉眼輕彎,眼神專注而認真。

也就在這一刻,安平侯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江倦是真的覺得離王對他很好。上回在宮裡,也不是在與他賭氣。

安平侯覺得可笑,更覺得氣悶不已,他惱怒地踏出書肆,迎麵卻又撞上不少官兵。

為首的官兵向他拱拱手,望向書肆裡麵,詢問道:「何人報的官,說書肆有人行凶?」

薛放離懶洋洋地開了口:「本王。」

官兵:「?」

氣氛凝滯一秒。

不怪他們如此驚異,離王會報官,真是見了鬼了,這位主兒自己就是個活閻王,他們官府隻能管陽間事,可不敢管陰間事。

薛放離對此視而不見,又慢條斯理道:「在樓上,似是與侯爺同行的人。」

官兵們再怎麼一言難盡,也還是盡職地上了樓,安平侯很快就意識到什麼,驚駭地問薛放離:「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薛放離撩了撩眼皮,正要開口,江倦卻擋在他麵前,擰起眉心道:「你這麼大聲做什麼?」

「說話就說話,王爺身體不好,你不要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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