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沒有做任何掩飾和偽裝。
明明白白讓人知道他吃飽了回來。
以至於其他兩個人都想過,這是不是亞裔青年幼稚的報復。
但很奏效。
綁匪絕對不會好心讓人質享受什麼體貼待遇,c甚至連殺了兩個人質。綁匪用人質來要挾聯邦,但這些人質並非不可替代。事實上,阿諾德和伊瑟爾已經整整兩天滴水未進。
食欲和生欲,都是人類最庸俗也最基本的欲望,在極端下,這種原始的欲望會驅使人變成他完全陌生的樣子。伊瑟爾的『性』格比阿諾德更為直接,他直勾勾地盯著小亞裔,特別是藺懷生的肚子,他甚至幻覺自己可以透視,看到這個小亞裔隨著呼吸緩緩起伏的肚皮。年輕男人的眼神赤果、『露』骨,還伴隨著喉嚨的吞咽聲。
藺懷生敏感地扭過頭。
小瞎子越來越適應了,他知道如何更好地運用自己的耳朵。伊瑟爾準確無誤地和藺懷生對視上,小瞎子仿佛感覺出了什麼,雙唇抿線,背部微拱,警惕地往後挪,一直貼到牆。牆壁給了他倚靠,更給了他勇氣,原本總是好不可憐的怯懦亞裔竟也學會『逼』視,目光學做凶狠,想要把對面的人嚇退。
太有意思了。
伊瑟爾終於正眼瞧了這隻小羔羊。
他不喜歡羔羊,但發現了羔羊能夠成為的另一面。羔羊可以長出堅硬螺旋的沖鋒角,每一道繁復的螺紋上都燙過敵人的血,伊瑟爾喜歡這樣的鬥羊,最好他們現在就在角鬥場上來一次決鬥。
伊瑟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剛邁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扯住。伊瑟爾不耐煩地嘖了聲,扭回頭。
阿諾德的語氣流『露』出嚴肅,提醒道︰“伊瑟爾。”
阿諾德以為伊瑟爾現在要去找人乾架。哪怕現在伊瑟爾被揍得多麼一副慘烈的模樣,但只需稍加對比,就知道藺懷生依然會在伊瑟爾手中吃虧。
阿諾德並不希望局面一路不斷地往糟糕的方向走,伊瑟爾就是頭野馬,他這會也得把韁繩給伊瑟爾套上,免得他發瘋。
伊瑟爾又回頭看牆角的藺懷生。阿諾德注意到他的視線,手上鉗人的力道加重。這是一個無疑很強大的男人,藺懷生在被c松了手腳的束縛後才覺得好受些,但其他人並沒有,繩子是牢牢咬在阿諾德的皮肉裡的,阿諾德的任何一點動作,都是在四肢的受刑下得以完成。他要製住伊瑟爾,繩子就深深嵌在他手腕血肉淋灕的傷口裡反復撕咬。
“多麼有正義感的阿諾德!”伊瑟爾顯然看到了,以一種詠嘆調的口吻來譏諷阿諾德,他審視著阿諾德,評估阿諾德的正義。但阿諾德並不看他。
實際上,他們之間的氣氛並不劍拔弩張,兩個男人似乎心照不宣地掌握著一個臨界點的度,約莫一會,伊瑟爾還以一種戲謔的言語化解了緊張的苗頭。
“噢,我被逮捕了。”
伊瑟爾掛著吊兒郎當的笑,還對藺懷生做出一副雙手舉高的投降模樣。
藺懷生不知道兩人在搞什麼鬼,他的神情依然緊繃,但之後確實不再聽到伊瑟爾不友好的聲音,躲在角落的羔羊悄悄舒一口氣的樣子,全然落在另外兩人的眼中。
中午的時候,c再次到來。
藺懷生現在對開關門的聲音格外敏感,第一時間扭過頭,臉上的欣喜毫無掩飾。他正要『摸』索著站起來,c就已經在他的面前,但話卻不是對藺懷生說的。
“利昂,他歸我。”
c的手環過藺懷生的肩,搭在他另一邊的肩頭上,還有一點力氣,使得藺懷生的身體不得不倚向他。
羔羊被握得都有些踉蹌。這是一個充滿佔有欲、同時也有保護欲的動作。藺懷生的身體在c能夠完全掌握的範圍內,c可以確保一切意外都不發生。
c掃視剩下的兩個人,目光在阿諾德身上久久停留,然後對他的同夥提議道︰“你可以選他。”
叫利昂的肌肉虯結大漢發牢『騷』︰“我不管你怎麼做,c,你也別管我。”
但這麼說,大漢顯然還是聽從了c的建議,選擇阿諾德,打算好好折磨他一頓。
利昂拎起阿諾德,打量牲畜一般端詳著阿諾德的狀態,評估這個人質等會耐不耐打,好不好玩。
“我弄死了也沒問題吧?”
c聞言看去。
地上那個叫伊瑟爾的人質克制不住對他們的暴怒與仇恨,但利昂手中真正要面對死亡的那個人,情緒反而極端的內斂。c只能看到阿諾德緊抿的唇,眼神卻是他看不到的。c剖析出這個日耳曼男人的隱忍、克制,以及非凡的身體素質,c『露』出一個冷酷的笑。
“隨便你。”
c丟下幾個字,就打算帶藺懷生走。
但c發現自己帶不走對方。
明明那是羔羊,孱弱、無力、任人宰割,但他輕輕地駐足,停下來,不願意走,牧羊的鞭子也永遠落不到他身上。他讓人覺得,他是有選擇權的。
c沒發現,他的唇也抿了起來。
“怎麼了?”
這是c能夠觀察到的眼楮,男人借著身高的優勢,垂著頭仔仔細細地看,恨不得看穿,但他只能看到羔羊霧蒙蒙的眼。他什麼都看不到,什麼感情都得不到。
c忽然想,藺懷生他沒有失明前的眼楮是什麼樣的?可他想不起來了,他能夠擁有的只是這一雙滿滿倒影他但無神的孺慕。他只能有這個。那c怎麼能夠忍受羔羊的眼楮甚至都不再有自己?c希望藺懷生哪怕看不見了,眼楮也總是追逐他的。羔羊在看什麼?他甚至想要把藺懷生的臉掰過來,對著他,隻對著他。
但很快,藺懷生就把頭埋進c的後肩了。這是他懼怕的表現,他好像知道有殘忍的事即將發生。就在等會他再次回到這間屋子時,有一個同伴會永遠地消失。
小羊此刻就已經陷入哀悼,並痛責自己無能為力的怯懦。藺懷生揪著c的袖子,c能感受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氣,但他的聲音卻是那麼含糊。
“……沒什麼。”
c可憐他。
此刻竟與他的羔羊共情。
甚至希望藺懷生不是一隻羔羊,那樣或許會更好。
“走了。”
c叫他。
藺懷生也回應了。他被松了繩子,沒有拐杖,男人是他唯一探路的屏障,所以藺懷生總是把他所有的依賴都系在c的身上。c會被藺懷生拉著袖口,他能感受得到,當然也能感受到藺懷生依依不舍回了一次頭。這是羔羊的特質,也是聖母的特質,c忽然覺得忍無可忍。
他終於做了,把藺懷生的頭扭回來,不允許他回頭看。
“走了。”
男人又重復了一次。藺懷生聽出他隱忍的不悅,他總是很擅長捕捉綁匪先生的情緒的。這一次,他就沒再回頭。
但足夠了。
藺懷生挨著c的手臂,埋藏在對方衣袖裡的雙眼眨出一滴眼淚。
無時無刻地在綁匪面前扮演一個失明的人質,就像高空走鋼索一樣,恐怖又刺激。藺懷生的心臟受得住,但受累最多的還是眼楮。就像現在,難免會流一些酸脹的淚。在這個遊戲副本裡,他得是一個“瞎子”,但必須找到一個能夠相互配合的同伴,完成“瞎子”不方便完成的事。
所以,現在希望這位同伴足夠聰明。
以及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