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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陷阱〔無限〕》第10章 斯德哥爾摩(10)“我覺得先生是狗……
c花了一些時間才從怦然心動中把自己拯救出來。

遲鈍的大腦重新拚裝,再安上語言的編碼,等到弄明白藺懷生說了什麼,這過程的一切都顯得他無可救『藥』。

可c知道,他本來就是無可救『藥』的。

綁匪、罪犯、凶徒。

在這個世界裡,他應該被審判被懲罰,被聯邦的法律拷上枷鎖,被教堂的主降下神罰。

他也最終迎來一次懲罰,卻是他從未期許過的甜蜜形式。這個男人隨即狂妄地斷定,主為他送來一隻小羊,是對他所作所為的認可。

小羊有著慈悲聖母的特質,就更像是主精挑細選的孩子,作為人間的代言人。那他就應該聽小羊的話,無論小羊讓他做什麼。

所以c毫不猶豫地回應,說︰“好。”

這種義無反顧,讓綁匪和斯德哥爾摩之間有了新的瑰麗。

只不過,c要先說︰

“我先帶你去浴室。”

盡管小羊讓他變得柔軟,還是他心中神聖又綺麗的“聖母”,但做綁匪的男人依然膽大包天,希望自己能夠引領小羊的方向。而愛,讓這個凶徒更一下子變得詭譎,有無盡的伎倆和招數。

“你在裡面洗的時候,我能等你,也剛好能處理傷口。”

可男人真實的想法,只是想把小羊洗得香噴噴的,不留下狼狽,也洗去自己留在純潔羔羊上的汙點和罪證。

藺懷生那麼聽話,加上c說得又十分真誠可取,所以他很快就附和男人,腦袋連連點著,說︰“好哦。”並且很乖地把兩隻手舉著,等c握著他、牽引他。

兩人來到浴室,裡面空間並不大,設施與物品也都簡潔,但這是一只看不見的小羊,c要帶著藺懷生一樣樣地認過去,告訴他這是洗手台,這是馬桶,這是淋浴間。但這些通通還不夠。

因為他還要告訴藺懷生︰“洗頭髮的放在你左手邊,右邊的是沐浴『乳』。”

“花灑在這裡,我拿下來了,你手只要往前就能拿到。”

“熱水的位置也調好了。”

c感覺自己有說不完的話,甚至越說越不安心,越焦躁。他希望浴室裡的這些瓶瓶罐罐能夠替他照顧好小羊,但實際上他是把這孩子至於一個危險境地,這些東西都有可能傷害他。然後呢?c有了雀躍,他希望藺懷生能夠主動開口,讓他留下來。

但青年的心思不在這裡,c覺得自己為他在這幾平方米的空間內『操』碎了心,而小羊本人似乎有一種無知無畏的天真。c現在變得不能容忍他和藺懷生有哪怕一點的心意不相通,倘若有,他就要刨根究底,弄明白是什麼分走了對方的心。

男人手搭在藺懷生肩頭,有一點把他往後攬的意思。動作的佔有欲但在嘴上還有一些偽裝和保留,只是問道︰“想什麼呢?剛才我說了什麼。”

問小羊,叩問小羊的心扉。

但現在的斯德哥爾摩小羊可一點都不怕他了。被偏愛,就得到特權,甚至可以反過來踩他的底線試探。對於c的問話,藺懷生隻自顧自地伸出手,『摸』向右邊的沐浴『乳』瓶。

c習慣『性』地蹙眉。

他不知道這樣的改變好還是不好。他渴望與小羊之間更親昵,但他同時討厭猜測。他害怕『摸』不清小羊的心思,總是希望能夠讀懂藺懷生的每一個表情、動作。他希望這個孩子永遠由他保護,永遠由他擁有。

藺懷生摁到了沐浴『乳』的壓嘴,沐浴『乳』擠到他的手指以及掌心,他搓了搓,透明的『乳』『液』隨即變成泡沫,藺懷生低頭嗅了嗅,隨即笑開,轉過身來,獻寶似的把兩手的泡沫呈到c面前。

小羊歡欣雀躍,轉身的幅度大,浴室地磚凹凸,c怕他摔倒,雙手護著他身側,因而藺懷生這一高舉,也有泡沫去點綴男人的鼻梁與鼻尖。

香氛的味道猛地竄入鼻腔,男人高挺的鼻子動了動,忍住一個噴嚏。就在他分心之間,c聽到藺懷生對他說︰“這是先生你身上的味道,剛才我進來浴室裡就聞到了。”

小羊不知道他這句話有多要命。

c喉結滾動。他被毒啞,說不出話。最普通不過的檸檬與馬鞭草混合味道,被小羊言語笑靨間製成毒『藥』,從他的五官灌入。他致藺懷生失明,藺懷生讓他失語,感情就是要這樣你來我往才公平,甚至c有一點希望他真的會變成一個啞巴。

而現實呢,他只是一個愛難言的愚者,左顧右盼說著口不對心的庸言。

“嗯……之前洗過澡。”

他在說什麼?

好像存在一種神奇的魔力驅使他說這些傻話,c覺得自己很可笑。但即便這樣,小羊也看不到。

小羊只是笑『吟』『吟』地“望”著他,但看不到他其實也會局促、也會手足無措,他看不到其實自己能夠為他改變得面目全非。c此前不明白寶石要璀璨才有意義的真諦,還竊喜自己也擁有了寶石,可這一刻,他望著藺懷生什麼也看不到的雙眼,真切地感到後悔。

但究竟是哪一刻他失手打碎了寶石,讓寶石落地蒙塵,這個凶徒都不記得了。

c緩慢地撫『摸』著藺懷生的眼眶,用他所能用的最輕柔的力道,極度的克制與控制,反而到了輕微的顫抖。但希望主讓這個孩子在此刻愚昧一些,不要讓小羊猜出他選定的這個綁匪其實狼狽不強大。

藺懷生仰起臉,讓男人在他臉上反復動作。他喜歡c先生『摸』他的眼周,也認為c先生偏愛他的眼楮。

他就笨拙地附和這份愛︰“先生,你再踫踫吧。”

他眼楮疏長的尾羽垂下來,剛好掃過c的指尖,這是他嬉戲的方式。c流連在這裡,卻覺得手不夠,認為他的手髒,不配,所以他寬大的手掌覆蓋住藺懷生的眼楮。

“嗯?”小羊發出疑『惑』的聲音。

哪怕藺懷生已經看不見,但c還是自欺欺人,怕他看見,怕他明白,然後用唇代替手,在原來位置落一個乾淨的吻。

藺懷生不說話了。

這能騙誰呢。

於是c也不說話,目光炯炯地緊盯著藺懷生,不放過小羊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幾個小時前他在浴室裡心不在焉洗澡時留下來的水霧與『潮』氣現在反過來,通通毒啞他們兩個人。

那兩個啞巴接吻會是什麼樣?

c情不自禁地想要低頭……

藺懷生終於懂了,他的臉是蒸紅的還是羞紅的?不重要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豐潤的唇,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需要人為他悉心撥開最外層的幾瓣,就可以盛放。

就在c以為他會替小羊撥花瓣的時候,藺懷生先一步行動。

他握著男人的手,讓原本搭在他眼下的手指移到了他的唇上。最後,唇齒間的距離是c橫亙的一根手指。c感受到了小羊唇間的一點點『潮』氣,若有若無地從手指的紋路濡濕到心臟。

c完全可以挪開,這樣他就會真正擷取這朵花,但他吻這個孩子的眼楮,這個孩子吻在他手,他原本認定不配的、骯髒的手。好像一個交換的儀式,一個彼此認定的儀式。c忽然就舍不得松手了。

更何況小羊隨即說了︰

“……但不是踫這裡啊。”

他怯懦中帶著一絲羞憤,雖然聲音很小,但c感覺他再得寸進尺,小羊就要昏過去了。

理所當然的,c留不了,藺懷生趕他出去。c一點都不生氣,反而依依不舍,不斷地回頭,彰顯他可以為小羊做任何事的忠心。

“我怕你會摔倒。”

藺懷生就推他,像小羊角拱人一樣撞他。

“不要先生,你出去!”

c就暈暈然出了浴室。門在他面前關上,連一點剪影都沒留下,c盯著門看,才明白為什麼有的酒店喜歡用磨砂玻璃。

等藺懷生洗澡的間隙,c想踐行他之前的提議,但坐在沙發上,他滿心滿眼都不在傷口和『藥』箱,他親口說的話,他親自讓它變成謊言。男人坐在沙發上發呆,想超出平庸的綺麗,但無論怎樣的美麗,都不足以概括出小羊的具體。於是,他急於寫詩、急於作畫,急於變成世上最富文采的文豪和最神筆的畫家,他要用他自己的方式,為他的小羊和他的感情塑像。

男人以為他有一個世紀的時間打磨,但好像只有一瞬間,藺懷生就洗完澡出來了。門的輕響,心臟的鼓響,c幻想過藺懷生摔倒、幻想過他穿不好衣服,總歸他需要沖進去。但事實上小羊可以照顧好自己,所以c才發現,他在這裡等藺懷生,受檢閱的其實是他自己。

c為藺懷生整了整他稍顯不那麼整齊的領口,而後就含糊說道︰“我也進去洗。”

換成這個男人,甩門的聲音震響無比。

藺懷生從容地坐在沙發上。他撥了撥『藥』箱裡一眾的紗布『藥』品,在不變動與未減量中,明白自己勝券在握。

青年笑了。

……

c闖進浴室後,才感更不妙。

比起剛才遠要濃鬱的沐浴香氛充斥著整個密閉空間,c想起藺懷生說過的話,說這是他身上的味道。那麼用了同一款沐浴『液』的小羊,是不是也有了他的氣息?

男人這一次擠沐浴『液』的動作很粗魯著急。

大灘透明的浴『液』從他的掌心中流下,花灑裡的冷水也濺在他肩膀傷口上,因為幻想因為疼痛,這個男人渾身的每一塊肌肉反而在隱隱作燙。

氤氳熱氣漸漸消散,水珠反而凝結在瓷磚牆壁上。

c伸出那隻被藺懷生輕吻過的手指,在瓷磚牆上劃了第一道痕跡。

然後他想起,這是對方的身高。

花灑固定在牆面上,淋濕男人的正臉,鋒銳凶戾的五官漸動,像一匹活吃人的狼。

無盡的水珠,逐次往下劃的痕跡。

小羊的身高。

他的眉,

他的眼,

他的唇,

他的胸膛,

他的胯骨……

在想象中,c造出一個栩栩如生的藺懷生,然後把他嵌進自己的血骨。

……

c這一趟澡洗得有點久。

阿諾德那一刀扎在c的肩膀,因為傷口還沒處理,c洗完澡後,是赤著上身出來的。

藺懷生團著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讓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累得睡著了。c放輕腳步過去,看見他還濕的發頂,而擦頭髮的『毛』巾就這樣搭在他肩膀。

c聲音都柔了,伸手接住小羊發梢蓄下的一滴水。

“睡著了嗎?”

小羊還是沒動。

但過了一會,他用搖頭來回答,濕漉漉的發梢來回掃過c的掌心。小羊用這樣調皮的方式說他其實還醒著。

c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他坐下,在藺懷生的身邊,沒問藺懷生為什麼要這樣做,純然地享受著失而復得的親昵。反而是藺懷生還要主動問。

“先生怎麼洗了這麼久。”

他用手肘去踫身邊男人的手臂,好像一刻也不能離開他,然後發現c是赤著上身的。藺懷生猜不出c剛才其實在沖冷水澡,因為此刻這個男人挨著他的肌膚是那麼炙熱。倘若藺懷生知道,他一定會更奇怪,冷水澡怎麼能洗這麼久。他不知道,所以小羊只是抿著唇,半晌再憋出一句。

“……還不穿衣服。”

c想到,小羊是一名亞裔青年。如今整個世界早已執行聯邦制度,而“國家”的概念早已被歷史長河淘汰,但文化依然扎根於各自的土壤,孕育不同的孩子。在小羊看來,這就是一件他不可能習以為常的事。

c說道︰“我和你道歉。”

藺懷生沒反應過來︰“……什麼?”

c直言不諱︰“我騙了你。”他牽引著藺懷生的手,讓他『摸』肩膀上那個沒有得到妥善處理而慘不忍睹的傷口,但這個男人強大到可以面不改『色』隱忍痛苦,以得到來自對方手指的眷顧。

“我還沒有處理傷。”

藺懷生原本是不知道的,當他聽完,他嚇了一跳,手想往回縮,生怕自己短暫的觸踫就會加重c的傷勢。但c不肯他松手。藺懷生掙不過他,被他握著手腕上側沒有傷的地方。

c端詳著藺懷生手腕上包扎了的傷口,邊沿有被水浸濕的痕跡。小羊洗澡時不方便,是難免的。但好在傷口沒有滲血。

藺懷生並不知道c看著看著視線又落到了他身上去,他對外界的感知都憑借別人的口述,當c不說話時,藺懷生就覺得格外沒有安全感。小羊只能先開口,盼望一個話題的開啟。

“為什麼不處理呢?”

這也是他真實的困『惑』。

難道是傷口太深?還是在不方便處理的地方?藺懷生顯而易見地著急起來。可他幫不上一點忙。就在小羊陷入愧疚的境地時,c打斷了他所有的自責。

“就像你在等我。”c低頭,如同之前被他吻過那般,親吻了下藺懷生的手指。“我也在等你。”

等得忘記了其他所有的事情。

這句未盡之語,不知道小羊能不能明白。

兩個男人擠在不大的沙發上,相同的濕頭髮和相同的體溫,還有相同被吃掉的理智。

c目光灼灼地看著乾乾淨淨的藺懷生。小羊穿著他的衣服,袖口領口都顯得那樣寬大,『露』出傷疤,『露』出瑩白的皮膚,『露』出一個歷經磨難但仍然赤誠純真的孩子。c想要用手、用吻,去膜拜,去禮贊,更去懺悔,覆蓋掉藺懷生手臂上的每一個傷口,那個凶惡的自己曾留下的瑕疵。而更『迷』人的,是小羊也給予他回應。這個孩子的臉上會『露』出『迷』惘又『迷』戀的表情,像一個『迷』途的羔羊,亟待被他救贖。c大膽地用自己去揣測對方,也許藺懷生也有著寂寞的靈魂,渴望有人彌補成為他的另一半。

“小羊……”

情不自禁地,c著『迷』地對藺懷生泄『露』他潛藏在心底的愛稱。

藺懷生眨了眨眼楮︰“先生是在說我嗎?”

c告訴他是。

藺懷生倒沒有問c原因,而是想了想後,問︰“那先生是什麼?才會和小羊比較相配。”

c隻想到偷獵的獵人或者野獸,毫無新意,但符合他們開始這段關系時的角『色』定義。但藺懷生隨即給出的答案,打破了男人的認知。

小羊笑語晏晏的。

“我覺得先生是狗。”

他依偎在c的身邊,訴說他獨特的認知,甚至手指戳一戳男人的手臂,有意或無意地捅進c的傷口裡。

他憧憬地告訴c︰“牧羊犬會保護羊,引領羊的方向,所以我喜歡狗。”

藺懷生十分輕易就接受了c對他的設定,甚至反過來,替這段關系修飾美化。他說多麼荒唐甚至挑釁的話,但在他的世界裡,c理所當然是他的同伴。所以他戳的這個傷口,都成為了保護者的勛章。

c就覺得,那他應該是狗。

一條從狼退化的、但忠心耿耿的狗。

退化的過程痛苦,但小羊不斷予他快樂的鎮定劑。

“而我更喜歡先生。”

藺懷生的手指在c的皮膚上攀爬、『摸』索,確定那塊受傷的瘡地,而後小心翼翼地呵護,幼稚地低頭吹氣,好像疼痛就可以這樣不見。他的不好意思與理直氣壯,交織在一起,變成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迷』人。c的靈魂無數次地為這隻小羊顫抖,又無數次為他安寧。

藺懷生抬頭“看”向男人,伊甸園的眼楮藏蛇信,尋求他的肯定。

“因為先生只有一隻小羊。對不對?”

c給予肯定,去吻這雙不完美的眼楮,同時也咽下禁果。

“我只有你。”

c太快樂,他險些再一次忘記處理傷口。傷口熬到現在,即便是強悍如斯的男人,也難免『露』出疲憊之態。最後當然也處理了,由c自己,藺懷生在一旁“看”著。

已經到了下半夜。藺懷生打了一個呵欠,眼角泛出些許水光,這是他眼楮最漂亮的時刻,像人為為這雙無神的眼楮點上高光。c忍不住又去啄吻,一點一點吻去那些點點滴滴的水痕。

“去睡吧。”

藺懷生看著他,不說話。

c就又補充道︰“我也去。”

“但床只有一張。”

壞男人偏要額外這樣說一句。他想要看到藺懷生的反應,所以言語裡都是故意。

果然,藺懷生『露』出尷尬又無措的表情。對於這隻小羊來說,好像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惶惶不安,以至於讓c都想要去探究到底是怎樣的過去,才會塑造出一個這樣矛盾又『迷』人的藺懷生。

藺懷生是想睡床的,他這幾天都沒怎麼好好睡一覺,而生病時在c先生床上短暫的棲息,使得他對於那張床更有著一種依戀,因為那是c先生的床。但c才是名正言順的主人,更何況現在他才是那個受了傷應該好好休息的人。小羊左右為難,既忠實於自己的欲望,又羞恥於自己的欲望。

而c的本意絕非是為難小羊,所以很快就將他從糾結中拯救出來。

“我不出去。”

他陳述完他的立場,而後又讓藺懷生做選擇。

“和你睡一張床,你願不願意,小羊。”

最後的結果顯而易見。

不大的單人床容納兩個成年男人,相依相偎因此順理成章。強悍的男人睡在外頭,充滿保護欲地把小羊護在裡頭,而這就是最強效的安定劑,疲憊之下的c睡得很沉很踏實。

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囚牢裡,一切的聲音都沒有,黑暗中有一種窒息般的恐怖。

不知道幾點,藺懷生睜開清亮的雙眼,他坐起來,看了眼身邊的c,眼楮裡偽裝的失明與偽裝的愛情通通不見。接著,他走下床,打開門,消失在黑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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