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告假休息的方助理是被電話吵醒的,看清屏幕上賀山亭的名字他瞬間清醒︰“公司出什麼大事了?”
賀山亭對電話不能說厭惡但沒什麼好感,適合活在電報通訊的上世紀,平時難得給他打電話。
誰知他聽見男人平淡的一句︰“宋醉突然走了。”
即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方助理心想這太正常了,少年明擺著想親近賀山亭,衣服舊了都舍不得換卻變著花樣送禮物。
但賀山亭始終不為所動,是個人都心冷,當然這話他不敢對著賀山亭說。
方助理按下免提打開短信,看到宋醉發來的短信眼裡『露』出驚訝。
“我還以為出什麼問題了,許寧今天接他回去了。”他由衷地為少年感到高興,“這下他可以開開心心呆在許寧身邊了。”
男人面無表情準備掛斷電話,下一秒方助理念念不舍的話傳來。
“他說很感謝這段時間我的照顧,還讓我跟您說有什麼打擾到您的地方很抱歉。”
聽到最後一句話,賀山亭看不出情緒地拾起地上那粒孤零零的瑞士糖,往日藏不住喧鬧的客房沒有任何聲音,他的世界終於安靜了。
可又似乎太安靜了。
*
宋醉拖著行李箱走出賀家公館的大門,許寧坐在車上沒有要幫忙的意思,隻一個勁兒催促︰“快點兒。”
他單手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後坐上車,許寧坐在前面轉過頭命令般囑咐︰“待會兒回去不該說的話別『亂』說。”
“我明白。”
宋醉知道是說他為什麼搬出去住的原因,如果許夫人知道是白問秋的原因肯定會不高興。
他抱著宋天天坐在後面,『揉』了『揉』還有點青的額頭,這傷今天是好不了了。
他坐在車窗邊朝外望去,路上的景『色』同他來時沒什麼區別,只不過多種了行景觀太陽花,沒有太陽正在垂頭喪腦地休憩。
車抵達燈火通明的許家別墅,他拖著行李箱跟許寧走進去,進去的那一刻感覺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他以為大家看的是懷裡的宋天天,鄭重其事介紹︰“這是宋天天,是隻兩個月零十七天的德文貓。”
他顯然高估了自己,沒有人對他養的貓感興趣,只是一個勁盯著他青『色』的傷痕竊竊私語。
少年的皮膚本就白皙得像紙片,頭咚在牆上的踫傷顯得觸目驚心,如同被什麼東西重重砸傷。
許夫人眼裡閃爍著隱隱約約的淚花,走過來『摸』著他額頭說︰“孩子你住過去受苦了。”
事關賀先生的名譽,宋醉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澄清一下︰“賀先生沒有打我。”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秒空氣安靜了,投向他的眼神原本只是猜測變為了原來如此的篤定。
“他在那邊肯定吃不飽穿不暖吧,做錯事還要挨打,看額頭青的。”
“賀先生果然比傳言裡還難以接近,這都下得去手,還好我不用去賀家工作。”
“真是個小可憐。”
宋醉︰…………
他認為這個誤解不能怪他,只能怪賀山亭的風評太不好了,慶幸的是以後也沒見面的機會了。
許夫人的語氣更憐愛了︰“別說了我們都明白,你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麼都自己忍著。”
“先讓孩子吃飯。”
看報紙的許父出聲。
她拉著少年走到飯廳走下,餐桌上是預備好的接風宴︰“一路上餓了吧,快趁熱吃。”
宋醉在椅子上坐下,許夫人溫聲勸誡︰“你『性』子別太軟了,許寧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對你不好你可以打我們的電話。”
他聽話嗯了聲。
許夫人看著這樣的宋醉無奈嘆了口氣,別人擠破腦袋想進許家,少年對自己的未來似乎壓根沒考慮過。
在她想來宋醉最好的未來便是同許寧結婚在家『操』持,她望著少年問︰“六月份的高考分數出來了嗎?”
少年參加了今年的高考,應該是為了考上許寧的學校拉近兩人關系,默默在後面追趕許寧的腳步。
許夫人清楚少年初中的成績,能來滬市上高中都是托的朋友,她問這話時沒抱什麼期待。
果不其然少年表情不太好︰“語文隻考了七十分。”
“好了我大概清楚了。”許夫人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連語文都隻考七十分其他科目更不用說,“那你報了什麼學校呢?”
許寧當初考了四百五十七分,宋醉這個成績考不上滬市文法學院,只能看看滬市最差的學校了。
“滬大。”
當宋醉的聲音落下整個飯廳都安靜了,連樓梯上的許寧都側目︰“你知道滬大要六百多分才能上嗎?這可是滬市最好的學校。”
宋醉安靜閉上嘴,沒說自己其他六門科目接近滿分,總分六百六十五分。
滬大有國內最好的物理系,理論上這個成績考滬大物理系沒問題,可以防萬一沒錄取上,考完便開始準備出國的語言考試。
他『摸』了『摸』衣服下的舊玉墜,希望能在九月份拿到份名校通知書。
許寧眼裡透出不屑,許寧走上二樓後許夫人給少年夾菜安慰︰“就當今年試個水。”
白問秋則在房間裡收拾行李,許寧走到門邊,原本不屑的神情變成了關切︰“你真的要搬走嗎?”
“不走還能怎麼辦?”
白問秋望著樓下的許夫人遞給宋醉大包小包的東西,清楚許夫人不會喜歡自己。
他看不上許家這股小家子氣,安於現狀不思進取不說,把垃圾箱裡的東西當作寶。
他連跟宋醉這種底層人在同一個空間都受不了,白問秋把自己的東西裝進箱子。
許寧忙幫白問秋提著箱子下樓,唯恐白問秋累著半點兒,跟之前在車上的不動如鐘判若兩人。
兩人的指尖踫在一起。
當宋醉吃完飯走到客廳坐下,仰頭看到的便是許寧和白問秋手牽在一起,以為不會有人發現般挨著對方廝磨。
白問秋的手輕輕扣在了許寧的衣服上,兩個人在樓梯邊站住不動了,從他的角度看不知道在幹什麼。
宋醉硬生生把脖子扭了回來,他一向喜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拿起沙發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
為了避免兩人發出什麼公眾不宜的聲音,他還特意調大了電視機的音量。
好巧不巧電視上在播國民劇,小三的手搭在男主的胳膊上說︰“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咯。”
宋醉︰…………
在角『色』話音落下剎那間他清楚地聽到 咚地一聲,問秋如同受到莫大侮辱臉『色』變得通紅,從許寧手上奪過行李箱走出門。
許夫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少年默默用吸管喝著杯裡的酸『奶』消食。
*
飯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因為不知道會住多久他連行李箱都沒打開,雖然許夫人對自己很好但他明白住不長了。
他從包裡拿出書復習托福,門外傳來高高低低的議論,他連聲部都分得出來。
“許寧走了他怎麼不追出去,是我的話肯定追出去拉住許寧。”
“他那身體風一吹就倒能拉住誰,只能坐在房間裡默默難過,說不定還在偷偷抹眼淚。”
“許夫人在的時候都這樣,走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你們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還沒學歷出去能幹什麼?”
宋醉用耳塞堵住耳朵依然能聽見議論聲,打掃完樓道的金明呵斥了在門外議論的傭人。
金明打開門走進來,隨意地拿起許夫人送少年的粵城點心,邊吃點心邊翻他的東西︰“你沒從賀家帶什麼好東西回來?”
宋醉把打呼嚕睡覺的宋天天拎到金明面前,金明撇了撇嘴說︰“就帶回來只花錢的貓。”
同在別墅裡工作的老人不一樣,二十出頭的金明向往著上流社會的生活︰“你說賀家是什麼樣的?”
“安靜。”
宋醉十分懷念在賀家時的清淨,或許是距離產生美,連冷漠的賀山亭在他心裡都變得平易近人起來。
“你吹吧。”金明顯然不信,“有哪家的傭人不在一起說話的?那成天得多悶。”
他沒有反駁金明的話,只是低頭做著今天的閱讀,從窗外望去是看不到邊的夜『色』。
*
賀氏的董事會上陳明開始出聲︰“我認為泰國的項目會是今年投資回報率最高的項目,不能因為某人的喜好而擱置。”
這話的矛頭直接指向賀山亭,在座的股東向陳明投去欽佩的目光,畢竟賀山亭一言堂的時間太久了,反對賀山亭無疑需要勇氣。
坐在『主席』位上的賀山亭合上文件,鄭秘書原以為會駁斥,然而男人輕易開口︰“你們同意就好。”
聽到賀山亭的話會議室裡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吱聲,唯恐在釣人上鉤,連陳明都遲疑著不敢下一步行動。
過了好長的一陣陳明拄起拐杖站起來︰“項目的資料大家都看過,如果沒有人反對這個項目便定了吧。”
會議室裡無人反對。
陳明擔心夜長夢多立刻拍板,在他看來這個項目會成為賀山亭權威消弭的開始,下午就叫來合作企業簽約。
簽約的過程中他生怕賀山亭反對,一直留意著對方的舉動,但賀山亭只是坐著用精致的瓷器喝意式咖啡。
陳明心裡的擔憂仍未消散,明明握著主動權的是他,賀山亭反而像佔據主動的那方。
賀氏、白家及tc三家就泰國開發案擬定了合同,當合同落下所有人都喜『色』眉開。
協議落定賀山亭走出會議室坐上車,以往走的路在堵車,黑『色』的名車在路面上紋絲不動。
方助理坐在副駕駛上感嘆︰“也不知道宋醉回去過得怎麼樣,平時這個點他肯定在房間逗貓。”
他以為賀山亭或多或少會出於長輩心態關懷,可坐在後面的男人什麼也沒說,仿佛少年的離開無足輕重。
前方的車越堵越多,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司機回頭恭敬問︰“要不要換條路走?”
方助理正想說離得最近的鳳天路,眯眼休憩的男人忽然睜開異『色』的眼說了句︰“長明路。”
他在心裡犯起了嘀咕,許家別墅就在長明路上,去鳳凰西街明顯繞遠路,不過他有眼『色』地沒有多說。
當車輛在路面上駛動,方助理忍不住把自己的疑問問出口︰“您今天怎麼會這麼輕易同意?”
按賀山亭的『性』子沒人能改變這位做出的決定,今天居然輕易同意,怎麼看怎麼匪夷所思。
“白家是個空殼子。”
賀山亭語氣平靜。
這句話把方助理嚇了一大跳,白家雖然移民海外但素有名望,過去在滬市也是老牌豪門,如果資金鏈有問題的話不知要牽扯多少,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
“您怎麼知道?”
這次同白家的合作確實沒有做盡調,因為白家實在太有名了,他沒想過賀山亭會去查白家。
更沒想到賀山亭會在明知合作方有問題的情況下默許簽訂合同,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事只有賀山亭會做出來。
他都想到陳明的臉該有多難看了,相信以後也不會有人再敢反對,誰也不知道賀山亭會怎麼瘋。
“不然白問秋怎麼會看上許寧。”
賀山亭回答了他的問題。
方助理點頭同意,確實從前許家遠比不上白家,白問秋對許寧揮之即來召之即去,許寧屁顛顛跟在後面。
可白家只是個空殼子的話難怪白問秋會願意親近許寧,許家再不爭氣好歹是賀家的親戚,保個富貴問題不大。
話是這麼沒錯。
可他聽出了含在話語裡的輕蔑感。
夜裡車駛入長明路,車窗外的許家別墅燈火通明,他想起來說︰“宋醉不也喜歡許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男人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目光,淡淡說了句︰“年少無知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