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隔着一堵牆不費嗓子麽?”
不知道是不是剛泡過溫泉的緣故, 顏蘇總覺得他的嗓音聽上去格外喑啞。
明明離得遠,竟像是在她耳邊低語呢喃一般。
她的耳根微微發麻,倒也沒多想,乖巧應了聲。
兩間私人湯池挨着, 明顯是與其他區域分割的。
周邊種植了灌木, 難得在這麽寒冷的冬日也生得郁郁蔥蔥。
顏蘇捏緊略微寬松的浴袍, 像只誤闖入仙境的小兔子, 腳下的木屐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和風的湯池, 門是菱格推拉樣式。
顏蘇到跟前, 擡手禮貌地敲了敲門,“裴三哥哥我到了。”
裏頭沒回應。
顏蘇腹诽:該不會剛泡完正在穿衣服吧?
雖然跟人以很親密的方式接了吻, 她還從沒敢碰過他別的地方。
平時他在她面前大都是那副優雅斯文的模樣。
襯衫扣得一絲不茍,每一根都散發着“不可指染”四個大字。
她從沒想過, 有一天這位優雅到骨子裏的哥哥親人時竟然能那麽那麽的欲。
想到自個兒被摁在車後座親得七葷八素,顏蘇臉上不受控制地紅了紅。
甚至發散思維地開始聯想湯池裏的景象。
不知道裴三哥哥穿浴袍是什麽樣子……
一定很……
停!
打住!
她還是個很純潔的小姑娘!
怎麽能想這麽LSP的事兒!!
用力拍了拍自己滾燙的臉頰,顏蘇勒令自己表現得像個絕不貪戀美色的純情小仙女。
深呼吸一口氣後,她擡手又去敲門,“裴——”
“嘩啦”一聲,門開了。
她微微一怔, 還沒瞧見人。
手腕驀地被扣住輕輕一扯,她腳下一個踉跄,向前栽倒,一頭紮進了他懷裏。
鼻尖撞到他硬邦邦的胸膛,疼得她差點飙出眼淚。
崩潰地捂住鼻尖, 她疼得眼角泛紅只想哭, “裴三哥哥你怎麽都不出聲——”
尾音消失在瞧見他的一瞬間, “……”
眼前的男人濕漉漉的黑發半垂, 發梢猶然淌着水珠兒,順着他冷白的額際蜿蜒下滑,沒入頸間。
身上是件寬松的黑色浴袍,腰帶松垮地系着。
打了結,前襟處交錯,一抹雪色陡然映入眼簾,這種美色沖擊讓她差點站立不住。
雖然預想過他穿浴袍的樣子一定很欲,但預想是一回事兒,親眼所見又另當別論。
顏蘇哪裏遭受過這種沖擊,當下就忘了自己鼻尖被撞疼這回事兒,傻乎乎地望着他。
“弄疼了?”
掌着小姑娘微燙的臉頰,裴時瑾低頭端詳着她緋紅的臉,指腹輕蹭她柔嫩的唇瓣,輕笑間,嗓音沙啞又勾人,“是有點紅。”
“……”
她迷糊地想着。
她被撞的好像不是嘴巴好不好?
冷不丁地被他揉弄唇瓣,顏蘇整個人差點原地去世。
他的手指向來漂亮,做這種暧昧的事兒也顯得賞心悅目。
紅潮從臉頰蔓延到耳尖,有一瞬間讓她有種他刻意調戲她的錯覺。
她怔愣一秒。
男人卻紳士地松了手,仿佛做出暧昧動作的不是他一樣。
“不是要講故事?”
他率先朝貴妃椅走去。
顏蘇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心底的石頭慢慢落地。
果然是她多想了!
雖然裴三哥哥親人時有點欲。
可他除了親得重了些,從沒碰過她別的地方。
他是一個很有分寸感的人。
想明白這點,她彎了彎眼睛,開口道:“那我剛才給你講的小王子的背景,哥哥你聽明白了嗎?”
“嗯。”他在貴妃椅上落座。
“那好。”顏蘇組織了下措辭,朗朗開口,“這是一個關于小王子和他心愛的小玫瑰的故事——”
“蘇蘇。”他突然喊她。
“啊?”
好久沒聽過他喊自己名字,一時間還真有點不習慣。
顏蘇張了張嘴巴,一臉懵地看向他。
男人坐在靠近角落的貴妃椅上。
那雙漂亮的手虛搭在膝蓋上,微俯的身形下,黑色浴袍裏是遮不住的性感身材。
視線從他黑色浴袍上方一掃而過,似是不經意地瞧見了性感的鎖骨。
顏蘇臉紅得一塌糊塗,忙不疊偏過頭,小聲咕哝,“幹嘛?”
裴時瑾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
平素像個可愛糯米團的小朋友,沒想到脫下可愛風的衣服,換上這種浴袍,倒有幾分屬于少女的妩媚。
偏偏小朋友危險而不自知,沒換自己的衣服,穿着浴袍就來見他。
是相信他不會對她做很過分的事兒麽?
一個完全不懂得隐藏心事兒,且對着他毫無防備的小姑娘。
讓他頻頻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決定。
漆黑的眸沉了沉,他盯着小姑娘酡紅的臉頰,忽然輕笑了下。
聽到他的聲音,顏蘇下意識瞄了一眼。
四目相對間。
她發現裴三哥哥好像在觀察她。
這讓她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也是目不轉睛盯着她看,似乎要在她身上探究些什麽。
這人眼睛生得過分勾人。
湯池裏燈光昏暗,映照而下,色澤海一樣深邃。
這會兒一言不發盯着她瞧,顏蘇只覺得雙腿發軟,有些受不住。
好在,他終于打破寧靜的氣氛,沖她勾勾手指,像是叫小貓似的,“過來。”
她攏了攏心神,不明所以地走過去,“過去做什麽?”
“坐下講。”
“坐那兒?”
她掃了眼貴妃椅,打算挨着他落座。
手腕卻在此時被他捉住,扯過來。
她驚了驚,腳步一亂,被他扯入懷裏攔腰抱在了腿上。
顏蘇:“……”
她心神亂了,身體僵直着生怕碰到他,一雙烏黑的眼卻直勾勾望着他,充滿驚愕。
察覺到她的緊張。
他笑,嗓音有些啞,“現在知道坐哪兒了麽?”
被迫坐在他腿上,跟小孩兒一樣的抱法,讓她莫名覺得羞恥。
想躲,又被摁住。
“明天我飛米國。”
一句話,成功止住了她的掙紮。
可能今天過得太幸福,以至于讓她樂不思蜀。
忘記他是放下一大票工作回國陪她過情人節。
作為新晉男朋友想在臨走前抱抱她,好像也……無可厚非。
思及此,顏蘇頂着發燙的耳尖,正襟危坐在他腿上。
這個坐姿簡直比站着還磨人。
不敢往後靠,不敢亂動,俨然如上刑。
浴袍不算厚,隔着兩層棉織,貼合的溫度引起絲絲燥熱。
離得近,很容易就嗅到濃郁的酒意。
酒意?
裴三哥哥喝酒了麽?
她下意識往一旁的小石桌望去。
上頭擱放了一瓶紅酒,酒瓶已空,高腳水晶杯裏只餘一些殘酒。
為什麽喝酒呢?
想起他剛剛從冰雪王國回來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顏蘇覺得自己猜測的沒錯。
他應該是心情不好。
來不及問他,就覺着男人手臂在自己腰間微微收緊,下巴抵在她肩頭,漫不經心提醒她:“不是要講故事?為什麽不說話?”
顏蘇:“……”
餘光掃了眼,抵在她肩頭的男人輕阖着眼睛養神。
該不會她講着講着,裴三哥哥就……睡着了吧?
她有點想勸他回去休息。
剛想開口,就聽男人輕笑了聲,掌着她的臉頰,扳過來。
她困惑地望着他,就見他低頭含着她的唇。
很輕,在她唇上反複輾轉。
猝不及防就被親了的顏蘇:“!!!”
親了一會兒,他松開她,指腹蹭了蹭小姑娘唇上的水光,一本正經地問,“講故事還是接吻?”
顏蘇耳尖都紅透了,再也不敢随随便便盯着人瞧。
雖然沒深吻,就這個程度已經讓她手腳發麻,情不能自已。
她低垂着一顆小腦袋,紅着臉急急忙忙道:“講故事講故事。”
男人輕輕地笑。
顏蘇:“……”
她再也不敢造次。
理了理渙散的心神,說講故事,還真就給他認真講了。
很知名的一本書,裏頭的一小段愛情故事。
驕傲的小玫瑰和沒耐心的小王子,太過年輕的兩人,明明互相喜歡這對方,卻因為彼此的固執與驕傲,而未能嚴明彼此的心意。
等錯過後,才幡然醒悟。
然而,光陰匆匆,物是人非。
小王子和小玫瑰再也不複當初。
“後來,小王子給她澆了最後一次水,準備把她放在玻璃罩裏。”她說,“可是小玫瑰已經不需要了。”
“她知道小王子要走了,永遠離開她了。”
“沒有人再能給她澆水,給她擋風,對她溫柔呵護。”
“小玫瑰很傷心,她知道是她的傲嬌讓他失望了,其實她只是想對他撒嬌,想引起他的關注。”
“可是最後,她還是跟小王子說了再見。”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
“因為她是那麽驕傲的人。”
“小王子直到後來才明白,小玫瑰的‘虛榮’其實是‘女為悅己者容’,她希望在她喜歡的人面前,永遠保持着最美好的一面。”
原本只是騙她過來,想欺負她一下下。
倒也沒想到單純的小朋友真就是來給他講故事。
還是這麽個極具代表性的故事。
裴時瑾把玩着小姑娘蔥白的手指,分神地聽着。
這個故事他耳熟能詳,曾經無數次給某個女人講過,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就仿佛那個女人的人生裏只剩下這一段過往。
說是講故事,他只是單純地“複述”而已。
他只覺得那個女人愚不可及。
一夜成名的天才畫家,天之驕女,為了所謂的情愛,落得個什麽下場。
每次講這個故事時,心底隐隐帶着輕哂,并不會深度挖掘內在的含義。
倒沒想到她會特地選擇這個故事。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小王子再也見不到他的小玫瑰,即使他很愛她。”
“但小玫瑰跟小王子都沒有後悔過。”
“因為在他們相愛的時候,彼此都付出了最美好的真心。”
“即使大家都不看好他們。”
懷裏的小姑娘很有講故事的天賦,清甜的嗓音娓娓道來,很容易就讓人陷入到她給的情緒裏。
裴時瑾向來聰明,心思一點就透。
聽了一會兒,就明白了。
沒有無緣無故的故事,懷裏的小朋友一定是知道了他跟蘇辭的關系。
其實不難猜測,最崇拜的女神,想從各方面得到些蛛絲馬跡也不是不可能。
裴時瑾沉靜地注視着懷裏的小姑娘,眼底氤氲着一絲危險。
顏蘇猜不透他的心思,原想着他會問些什麽,可惜他像是并不在意。
她迷惑地回頭看他,臉頰驀地被扣住,不及回神,男人微涼的薄唇貼在她粉白的耳垂,輕問,“講完了?”
明明是很斯文冷清的語氣,聲音卻是說不出的沙啞性感。
顏蘇怔了一秒,剎那間酥了指尖。
她這才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過于危險。
故事講得太過投入,以至于她的脊背緊緊貼在他胸口都猶然不覺。
他應該是泡完湯池後又洗了澡,身上滿滿都是沐浴乳的香味兒。
雪松木的清冽混合着酒香鑽入鼻息間,煞是好聞。
顏蘇這會兒才想起來害羞。
她稍稍挪了挪,聲細如蚊地開口,“第一個故事講完了。”
“嗯。”
“其實還有第二個……”
“嗯,不聽了。”
“啊?可是……”
她想說第二個故事才是她想講的重點。
“剛剛你偷吃了什麽?”
“……”
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硬生生打斷了所有情緒。
顏蘇敏感地察覺,他似乎不太想聽這個故事。
果然是戳中了不太開心的往事麽?
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竟讓他這麽不開心麽?
她是不是不該講這個故事?
心裏亂糟糟,完全沒底。
眼下被他轉移了話題,她靜默一秒,只好順着答了,“玫瑰糕。”
裴時瑾嗯了聲,摟緊她,指腹輕蹭了下她的唇角的細屑。
察覺到懷裏的小朋友小兔子似的僵了僵,他輕笑了下,“你是小朋友麽?”
“……”
“玫瑰糕好吃?”
“……”
怎麽就談論起這個來?這話題轉移得也太生硬了吧?
顏蘇一頭黑線:“……”
半晌,她才慢吞吞回答:“……還可以。”
提到吃的,她還真就來了勁頭,興致勃勃跟他分享,“很奇怪的是,沒想到這裏也有這種玫瑰糕,我還以為是上次那家私廚特供的。”
他莞爾,“有什麽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那家私廚做的玫瑰糕甜而不膩,吃多了也不會覺得不舒服。”
“是麽?”語氣充滿了心不在焉,“喜歡的話安排簡煩給你送。”
“……”
這個尴尬的話題聊不下去了。
顏蘇捏了捏細白的手指,猶豫了好一會兒,她還是問出來,“裴三哥哥你是不是不開心?”
裴時瑾偏頭注視着她。
小姑娘澄淨的眼底盛滿擔憂,“因為你剛剛說有點無聊。”
“嗯。”
剛談戀愛的小姑娘,不免患得患失,聽他說無聊,便往自個兒身上想。
“是因為……跟我在一塊很無聊麽?”
小姑娘聲音很低,帶了些許不确定。
裴時瑾愣了下,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麽想。
小朋友低垂着小腦袋,粉白的臉頰酡紅一片,一雙烏黑澄淨的眼很委屈地垂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他目不轉睛望着她。
剛泡完溫泉的小姑娘身上散發着淡淡的清香,混合着獨特的少女香竄入鼻息,純淨的臉蛋脂粉未施,膚質卻美好得如一塊上好的羊脂玉。
很早就注意到這小朋友眼睛很漂亮,烏黑純粹,不含絲毫雜質。
眼尾下垂時,沾染了晶瑩的羽睫因為緊張而微微顫動着。
越發得楚楚可憐,令人恨不得揉碎在骨子裏。
裴時瑾眸色變得暗沉無比。
不期然的想起自己曾經離不開的,甜膩到被他們戲稱為“自殺式”發洩的紅絲絨蛋糕。
多年的壓抑,讓他不可能像旁人一樣表露真實情緒。
悶了,煩了,就用甜膩的蛋糕發洩。
然而現在,似乎有另一種甜,足以代替蛋糕帶給他的刺激與味蕾充實。
手指扣着少女纖細的腰,收緊。
他吻上她馨香的長發,慢條斯理問她:“那做點不無聊的事兒?”
“……不無聊的事兒?”
“做不做?”
單純無知的小姑娘理不清所謂的“不無聊的事兒”指的是什麽。
她傻乎乎開口,“怎麽做?”
……
很快,她就領教到了他口中的“不無聊的事兒”指的是什麽。
被他調轉方向抱着,以一種旖旎的面對面方式。
“……”
親密無間的貼合令她大腦宕機。
她爆紅着一張俏臉不知所措地僵在那裏。
這個姿勢實在太過暧.昧。
怔愣一瞬,她羞得不行,雙手抵在他肩頭怯生生地喊他,“裴三哥哥我不要這樣坐——”
話音未落,反而被扣得越發緊了。
“乖。”
輕飄飄的一個字竟然欲成這樣。
她瞬間麻了,“……”
“裴……唔……”
尾音被吞沒,消失在彼此的唇齒之間。
這個吻,又狠又兇。
說是吻,倒更像是一種情緒發洩。
她嗚咽一聲,頃刻間軟了下去。
薄唇壓在她唇上,男人喑啞的嗓音模糊不清,徐徐勾引,“張嘴。”
她被迫迎合,身子往後仰倒,又被他扣過來。
唇齒相依間,交換着彼此的氣息。
……
被摁在貴妃椅上時,她含着哭腔低喊了聲“裴三哥哥。”
眼前一黑,被他用手掌遮住眼睛,所有嗚咽再次被吞沒。
光明被遮擋。
黑暗中,感官變得異常敏銳。
她說不清楚是冷還是熱,只能感受到男人薄涼的唇碾壓過每一處。
酥麻的觸感令她哭了出來,又覺得丢臉,只好死死咬住手指。
……
似乎對着一個單純的小朋友做了很過分的事兒。
意識清明時,他垂眸注視着小姑娘哭紅的眼。
沉默一瞬,他不動聲色地幫她攏好浴袍,手指下意識去幫她擦眼淚。
她卻本能地躲了一下,揪着衣領把自己埋在裏頭。
是一種無意識地自我保護。
“抱歉。”他蹲在她面前,低啞開口,“是我的錯。”
“弄疼你了?”
其實只是咬了她幾口,留了點印兒,沒忍心真動她。
但從沒經歷過這種事兒,對情.事一竅不通的小姑娘還是被吓到了。
她沒搭腔,他聽到了小小的抽噎聲。
冷不丁瞧見小姑娘細致的頸間處一抹玫瑰印,她膚色白,那抹印記就變得格外顯眼。
裴時瑾手指一僵,頭痛欲裂。
生平第一次有了手足無措的時候。
他從小就習慣運籌帷幄,不會被任何情緒左右。
今晚确實心情差到極點,又喝了酒,才會這麽失控地折騰她。
然而現在說什麽都像是在狡辯。
良久。
哭夠的小朋友低聲說,“我想回家。”
“……”
沒敢再碰她,他輕聲說,“很晚了,明天我讓人送你回去。”
以為她會說出“我現在就想回家”這種話。
沒想到,小朋友只是默默點了點頭,又不吭聲了。
……
這個小插曲,讓他在酒店裏自責了很久。
書房裏,辦公桌上的手提電腦開着,是一場很重要的跨國會議。
極致的低氣壓,令對面一票高管們瑟瑟發抖。
因為他們明顯察覺到BOSS的心情差到極致。
他們這位BOSS向來都是一副優雅從容相,情緒從不外露,擺出一張冷漠臉絕對是破天荒頭一遭。
彙報工作的高管們人人自危,一個接一個地彙報完,久久沒聽到BOSS出聲,對面的人屏住呼吸,誰都不敢吱聲。
“咚咚——”
有人敲門。
打斷了他短暫的失神。
男人冷清的聲音響起,吓到了一票待彙報的高管,“誰?”
無人回應。
過了一會兒,又是輕輕地敲門聲。
裴時瑾黑眸微斂,從辦公桌起身,他去應門。
門開後,一眼就瞧見剛才被秘書帶回酒店的顏蘇。
小姑娘穿着他買的睡袍,裹得嚴嚴實實,一顆小腦袋低垂着,死死盯着腳尖。
沒想到敲門的是她,他錯愕一秒,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等了半晌。
面前的小朋友捏了捏蔥白的手指,主動開口,“我還有個故事沒講完。”
裴時瑾:“……”
“裴……”
想起剛才被折騰,她臉上一熱,覺得丢臉,再也喊不出“裴三哥哥”。
吸了吸酸澀的鼻尖,她小小聲問,“那你還要聽麽?”
裴時瑾:“……”
盯着小姑娘緋紅的小臉沉思片刻,明白她的意圖後,驚詫于小姑娘的敏銳,也為她內心的溫柔感到無比震撼。
心頭某處忽然軟就軟了下來。
裴時瑾修長的指試探性地碰了碰小朋友微燙的臉頰,她僵了下,卻沒躲,任由他穿過她的長發,掌在她腦後。
爾後,将她重重摁在懷裏。
依舊是依偎在他懷裏,跟方才一樣。
區別是,這次是小姑娘主動坐過來。
電腦還開着,這邊的畫面卻切了黑屏。
高管們一個個戰戰兢兢地等待着宣判。
卻不知他們的BOSS這會兒正抱着一個小姑娘,動作輕柔,生怕稍稍用力,懷裏的小姑娘就會碎掉。
裴時瑾低頭注視着她,小朋友眼尾還泛着紅,被他那樣親了後,唇色豔麗,似乎有些微微紅腫。
沒由來就想到宋燕丞曾不止一次說過。
[兄弟,你連你自個兒都不愛,憑什麽讓我覺得你能給她很多愛?]
[愛這種玩意兒,你還真沒有。]
短暫的思緒飄飛,就見她依偎在他肩頭,低聲說,“這個故事還有後續,你想聽麽?”
他愣了下,問:“什麽後續?”
她仿佛真就是為了給他講故事,雖然剛才哭慘了,這會兒情緒好了些,講起故事來很生動。
“小王子走後不久,小玫瑰發現自己有了寶寶。”
“她很吃驚也很茫然。不過很快,所有的吃驚和茫然都變成了初為人母的喜悅。”
“小玫瑰有了新的小王子,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小王子。”
“她特別喜歡小小王子,她畫畫給他看,唱歌給他聽。”
“她變得不再驕傲,因為她很愛他,不想讓他傷心。”
“可是小玫瑰還是生病了,生病後的小玫瑰脾氣變得古怪。”
“她想接近小小王子,又怕傷害他,所以只好疏遠他,遠離他。”
“她把自己用玻璃罩重新罩了起來,因為這樣,她就能跟她的小王子和小小王子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小小王子也很傷心,他認為小玫瑰一點都不愛他,他覺得他的出生可能是個錯誤。”
“其實他不知道,他是小玫瑰留在玻璃罩裏唯一的念想。”
顏蘇的聲音低了下去,怯怯地打量着身邊的男人。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仿佛真的只是聽了個不相幹的故事。
她有些洩氣。
又不免擔心。
被欺負時她确實很生氣。
可回到酒店後,想到他親她時,眼底有一瞬間的空茫。
那一刻,他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也許她特別後悔結婚,更憎恨那個給她的人生帶來無盡麻煩的孩子。]
裴三哥哥一定很傷心吧。
雖然他不說。
但他一定以為他媽媽一點都不愛他,甚至讨厭他。
顏蘇懷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卻也并不後悔。
她就是想告訴他。
他不是多餘的孩子,他是她女神最最最愛的寶貝,最最珍貴的禮物。
沉默而尴尬的氣氛不斷發酵。
許久後,顏蘇察覺到她的腰間被收緊,她愣了下,從他懷裏擡頭。
他低頭靠過來,薄唇堪堪碰上她唇瓣時,又強行止住。
她微微一怔,不及反應。
眼前驀地一黑。
他的掌心貼過來牢牢遮住她的眼睛。
她脊背一僵,來不及思考。
就聽他輕聲問她,“跟我接吻麽?”
聲線是從不曾聽過的溫柔喑啞。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
男人低頭吻過來的瞬間,充滿了憐惜。
很輕很輕地觸碰,生怕将她弄碎。
原來。
強大如裴三哥哥這樣的人物,也是需要很多很多愛來填滿年少的遺憾。
顏蘇眼眶有點發脹,猶豫了幾秒,她紅着臉主動回吻他。
……
逐漸升溫的熱吻,不斷發酵。
辦公桌面的文件亂得一塌糊塗。
不太想折騰她,及時沒餍足,他也打算退開。
哪知,他還沒離開她的唇,被吻得迷迷糊糊的小朋友竟然像個貪吃的小貓,主動地纏了上來。
裴時瑾微怔,沒忍住,在她唇上輕笑出聲。
嗓音融了些許變了調的沙啞,“沒親夠?”
猛然驚醒的顏蘇:“……”
她爆紅着一張臉,呆呆望着他。
被親完的男人,這會兒哪兒還有半分斯文相。
一絲不茍的襯衫皺得不行,領口的鉑金針鏈更是不知何時被她扯落,紐扣開了兩顆後,鎖骨上竟然有那麽一絲抓痕。
顏蘇:“??”
顏蘇:“……”
顏蘇:!!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羞恥!好羞恥!
她丢臉地把自己埋在掌心。
聽到男人的輕笑聲。
想逃離作案現場,又被他勾着細腰撈過來,重新抱在腿上。
裴時瑾垂眸注視着埋在自己懷裏當鴕鳥的小朋友,手掌扣着她腦後,扯過來。
他低頭親了親小姑娘白皙光潔的前額,“蘇蘇。”
她心跳如雷,沒好意思開口:“……?”
“待在我身邊什麽都不用怕。”
摟緊她,裴時瑾漆黑的眼沉了沉,瞬間又溫和了起來。
“乖乖做我的裴太太。”
▍作者有話說:
裴三這回妥妥的,啧,栽了。
別腦補,沒開車,他還舍不得。
今天雖然晚了,但是我很肥!
發紅包給你們補償!
文中故事來源于名著《小王子》
部分出自百度。
第037章
顏蘇不太懂他說的意思, 今晚被折騰得夠嗆,剛剛又經歷了一場熱吻。
雙腿隐隐發軟,被咬過的地方仿佛又莫名酸痛起來。
小腦袋軟趴趴地搭在他肩頭,小姑娘蔥白的指勾着他散開的鉑金針鏈玩兒。
裴時瑾低頭看她, 被寵愛過的小朋友雙頰緋紅, 烏黑的眼濕漉漉的, 含着水霧。
骨子裏透出來的嬌媚, 卻又因天生的單純很好地中和了這種媚然天成。
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很荒唐的念頭:剛剛只是咬了她幾口, 這小朋友就哭成那樣。
将來真做到最後一步。
她會不會被他折騰得碎掉?
似乎察覺到他專注的目光。
顏蘇勾着人針鏈玩的手指僵了僵, 下意識擡頭看他。
發現男人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灼熱的眼神讓她有種自個兒是好吃的蛋糕, 而他是樂于品嘗蛋糕的顧客。
她沒由來地縮了縮脖子,冷不丁瞧見桌上擱放的電腦, 屏幕亮了亮,瞧樣子似乎在開視頻會議。
怔愣一瞬後。
她懵了。
等等!!
裴三哥哥難道是在開視頻會議嗎??
那剛剛他們那麽澀情地接吻——
豈、豈不是就是一場活色生香的直播!???
“裴……”
“嗯。”仿佛知道她擔心什麽,裴時瑾捏了捏小姑娘柔嫩的臉頰,刻意騙她,“全被聽到了。怎麽辦?嗯?”
顏蘇欲哭無淚地埋首在他懷裏:“……”
若沒記錯,剛、剛剛還親出了聲音。
好羞恥!!!
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爆紅的臉蛋蹭了蹭男人被揉皺的白襯衫, 她在他懷裏張了張嘴,實在沒法子開口。
卻在這時,聽到男人喑啞的輕笑聲。
“傻瓜麽你?”
“诶?”
她呆呆擡眸,見他漂亮的指尖輕叩了下鍵盤。
那頭才又傳來聲音,小心翼翼地詢問:“裴總, 您還在聽嗎?”
裴時瑾淡淡嗯了聲, “繼續。”
對面的高管們長長松了口氣, 才又開始彙報工作。
誰也不知道會議靜止的那一刻, 他們優雅禁欲的大BOSS溫香軟玉抱滿懷,正在寵愛一個小姑娘。
顏蘇聽着念經似的法文,眼皮直打架。
她有點想回去休息了。
掙紮着要從他懷裏下來,腰肢被他扣得緊,動彈不得。
顏蘇困惑地以眼神詢問,裴時瑾捉住她細白的手指,攤開。
在她掌心寫下:去哪兒?
她怔了怔,趴在他肩頭,在他耳邊悄悄說,“我困了,想睡覺。”
裴時瑾掌着小姑娘腦後,摁在肩頭,慢條斯理開口:“在這兒睡。”
顏蘇:“……”
意識到他說的“在這兒睡”指的是坐他懷裏睡。
她的耳尖驟然紅透了。
她也只有小時候才在哥哥懷裏睡過,但那都是一年級以前的事兒了。
現在她都十八歲了,還要被像個小孩兒抱着睡麽?
剛想出聲拒絕,正在開會的男人忽而低頭吻她。
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堵住她所有抗議。
“乖。”
微啞融着性感的聲線令她心尖兒發酥。
顏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狂亂,猶豫了一會兒,她點了點頭,乖乖依偎在他懷裏。
這個會議格外冗長。
懷裏的小姑娘睡得沉,呼吸聲淺淺。
裴時瑾分神地睨了她一眼,少女眼眸輕阖,睫毛纖長濃密,上頭滾動着晶瑩,玫瑰色的唇瓣微腫,有些蹭破了皮。
是他欺負得狠了麽?
一心二用對他來說本就不難。
耳邊聽着高管們的彙報,大腦有條不紊分析着,計算着。
男人修長的指卻不由自主放在少女被過分憐愛的唇瓣,很輕地撫弄了下。
睡夢中的少女蹙了蹙秀氣的眉,只當他的指尖是很甜的玫瑰糕,沒躲,反而主動去咬。
毫無防備地被咬住指尖,溫熱的口腔裹着絲縷酥麻扶搖直上。
裴時瑾眸色一沉,忽然笑了。
不動聲色地将指尖從她唇瓣挪開,緩緩下滑,停駐在她微敞的睡袍領口,止住。
室內光線足。
暖白光傾瀉而下。
少女微敞的領口,雪白細膩的肌膚晶瑩剔透,淺淺的呼吸映照着她衣襟處起伏的曲線,優美的天鵝頸處刻着一枚暗紅的吻痕。
痕跡深,她膚色又白得發光,瞧上去觸目驚心。
指尖在那抹暗紅吻痕稍稍停留,男人黑漆漆的眼睛如暗夜一般深不見底。
“裴總,關于并購MH制藥企劃案已發您郵箱,針對這個方案,現在先跟您簡單彙報一下重點。”
他低頭,薄唇代替指尖碾壓在那抹玫瑰吻痕,不緊不慢地研磨。
聲線帶着情.欲未歇的喑啞,“說。”
從沒聽過BOSS這種聲音的高管們:“……”
又是一段催人眠的彙報。
裴時瑾喜歡在開會時品嘗蛋糕,并不是多愛,單純就是一種發洩情緒的惡趣味。
眼下,似乎有另一種東西比蛋糕更誘人。
玫瑰吻痕經他洗禮,色澤鮮豔,瑩着水光。
他總算肯放過她。
指尖勾着她的睡袍,攏好。
手腕反轉,将她扣緊在懷裏。
睡得很熟的小姑娘一無所知,明媚的容顏寫滿天真。
裴時瑾仗量着小朋友不堪一握的細腰,仿佛就這麽一碰,就會被輕而易舉折斷。
一直沒細想過的問題陡然竄入。
他突然意識到,這小朋友頂着一張純淨無辜的臉,讓他很多時候忽略她其實已然長大,是一個可以放在掌心驕縱恩寵的明豔小女人。
……
顏蘇睡得迷迷糊糊時,察覺到唇上涼涼的,軟軟的。
像是被什麽東西不小心蹭過。
讓她聯想到好吃的糕點。
做夢都離不開美食的小姑娘眼睛都沒睜開,模糊不清咕哝,“好甜。”
“嗯?”他問,語調沙啞,“什麽好甜?”
“……玫瑰糕。”
“想吃?”
小姑娘唔了聲,主動纏上去。
被他含住糾纏時,她突然打了個激靈,醒了。
懵懂地張開雙眼,入目所及是男人清冷漆黑的眸子,這會兒融了抹玩味的欲,與他素來斯文優雅的模樣格格不入。
顏蘇眨眨眼,意識完全回籠。
裴三哥哥在親她……
而她竟然将人家當做玫瑰糕不算,還厚着臉皮纏上去。
這個認知讓她僵直了身子。
想退開,卻被他順勢扣住臉頰,動作斯文,吻得卻越發深了。
耳邊依舊是高管們喋喋不休的彙報,英文夾雜着法文,偶爾爆一句中文,亂糟糟。
“唔……裴三哥哥……”
來不及出口的話語,被他用修長的指抵着,居高臨下地沖她搖搖頭,眼神示意她眼下的環境并不适合開口講話。
意識到他還在開會,她瞬間麻了。
電腦被他扣着,調轉了方向,并不妨礙高管們的彙報。
她不及回神,他又吻下來。
細致的吻,像是在品嘗紅絲絨蛋糕。
顏蘇爆紅着臉頰,揪着他的襯衫撲騰了一會兒,總算被短暫放過。
聽他在她耳邊低啞道:“別出聲。”
她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瑟縮了下,低聲問他,“……會被聽到麽?”
“嗯。”
“所以。”他低頭輕咬了下她的唇,看她吃痛又委屈得不敢出聲,他黑眸微彎,不緊不慢回她,“疼也忍着。”
“……”
在這一刻,顏蘇驀然意識到。
她對裴三哥哥的所有認知都出現了偏差。
什麽優雅斯文貴公子!
明明就是把她當紅絲絨蛋糕品嘗的暗黑大魔王。
而她夢裏的咬人大魔王。
此刻,正在現實裏澎湃上演。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Z城下了雪,天寒地凍,路面濕滑。
又正值年關,大中小學都放了假,作為大學城的圈層內,平時熱鬧的清大附小家屬院,突然變得冷清起來。
這個情人節過分充實。
短短一天之內,她有了個男朋友,學會了接吻。
從一個單純無知什麽都不會的小姑娘,變成了被他親得摸不着北的小女朋友。
回程路上,跟他在車裏親親。
雖然有組隔板的遮擋,司機和副駕駛的簡特助瞧不見後頭的情況。
可是——
不用猜就知道他們在車後幹嘛!!
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做法,讓她覺得更難為情。
車停穩後,顏蘇拉高圍巾遮住羞紅的臉蛋,雙手并攏放在膝蓋上,像個好好聽課的小朋友。
裴時瑾啼笑皆非地看着她,過了會兒,他問,“就送到這兒?”
小朋友重重點頭,“這裏就可以了。”
她還不想這麽招搖。
尤其想到她媽媽對他的偏見,談戀愛的喜悅瞬間蒙了層陰影。
知道她顧慮什麽,他沒勉強。
将小姑娘攬過來抱在膝頭,他輕揉了下她被折騰亂了的長發,“想去看貓跟簡煩聯系,讓他帶你過去。”
放一個小姑娘自己去公寓,還是個入住率低到離譜的公寓,到底不放心。
顏蘇乖巧應聲:“知道了。”
捉住小姑娘蔥白的手指拿在掌心把玩,裴時瑾眼眸低垂,慢條斯理說,“有了自己的貓,就不準再惦記旁人的貓了,懂麽?”
“旁人家的貓?”
男人直視着她,黝黑的眸子平靜無波。
顏蘇福至心靈地領悟到了他口中的“旁人的貓”指的大概是江雲起的那只。
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小姑娘嗷了聲,表示同意。
裴時瑾盯着她嬌俏的小臉瞧了會兒,微微一笑,“乖乖待在家裏別亂跑,想吃什麽讓簡煩帶給你。”
“我可以點外賣。”
“嗯?”他淡聲道,“不準吃。”
小姑娘不服氣,“為什麽?”
他一瞬不瞬望着她,輕笑道:“你确定要我說?”
“……”
想到他醫學背景出身,人又潔癖的一比,顏蘇大概率知道他不許她吃外賣的原因。
不外乎就是不衛生,不幹淨,沒營養。
其實她也不愛吃外賣。
但是比起做飯,她寧願把嘴巴挂起來不吃。
裴時瑾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頰,“聽話。”
顏蘇:“那不會一直麻煩助理小哥哥嗎?”
裴時瑾勾着小姑娘腦後,拉過來,薄唇抵着她的,漫不經心答:“我請他來公司是為了當菩薩一樣供着?”
顏蘇頓時語塞:“……”
……
真到了分別的時候,說不難過是假的。
旁人是異地戀,他們是異國戀。
戀愛的第一天就要分開,雖然早就做足了心理準備,臨到頭依舊心酸得不行。
裴時瑾瞧着小姑娘泛紅的眼,只沉思了一秒,就知道這小朋友在傷心什麽。
外頭雪花紛紛揚揚落肩頭,小朋友一身水紅色羊絨大衣,戴了口罩,全身上下都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烏黑澄淨的眼。
而這雙小鹿般水潤的眼,此刻泛着紅,瞧上去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裴時瑾輕嘆一聲,上前一步将人抱懷裏,溫柔呵哄,“不哭了,哥哥忙完就來看你,嗯?”
顏蘇揪着他的羊絨大衣,想忍,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珍珠骨碌碌地滾下來。
她不理會,只是小聲抽噎。
一瞬間的念頭,只想讓他把她打包帶走,走哪兒帶哪兒。
然則理智終究占據上風。
他們之間隔着安和集團,裴家,還有她父母,甚至宋二。
想給小朋友一個美好的未來,不是只靠一時的激.情去維系。
需要統籌的事情太多。
此刻過于沉溺,只會讓他做出錯誤的決定,很可能莫名其妙就走上了裴安和與蘇辭的悲劇人生。
裴時瑾撫着小姑娘哭紅的眼,忍不住低頭親了親,聲音帶了些許喑啞,“不哭了,好嗎?”
顏蘇心裏什麽都懂,眼淚卻總是止不住。
用力吸了吸酸澀的鼻尖,她點點頭,逞強道:“……我沒哭。”
裴時瑾輕笑一聲,溫柔地順着她,“嗯,你沒哭。”
整理好低落的情緒,顏蘇不好意思地跟他道別。剛邁開腳步,又被他扣着手腕扯回來,她茫然地望着他,就聽他不緊不慢開口,“嗯?是不是忘了什麽?”
她腳步一頓,喃喃道:“?忘了什麽?”
男人在她面前傾身過來,好看的眉眼融了抹淺笑。
對上她烏黑澄淨的眼,他一本正經道,“禮儀吻。”
……
穿着水紅色羊絨大衣的小姑娘踮起腳尖,面帶羞澀地吻上男人側臉,反被男人捏着手腕抱在懷裏。
江雲起停了車,指間的煙熄滅。
門口的保安喊他,“江醫生今天好早,沒值班。”
江雲起笑了下,“嗯,家裏有點事,提前回來了。”
“聽說江教授又在張羅您的婚事了?有中意的嗎?”
江雲起盯着小姑娘漸行漸近的身影,沒搭腔。
保安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啧了聲,笑道:“一晃這麽多年,宋教授家的小姑娘都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江雲起笑了笑,下了車,小姑娘似乎掉了什麽,正低頭去撿。
休閑板鞋入目,顏蘇撿起落在雪地裏的紐扣,擡頭一瞧,聽到江雲起溫和友善的聲音,“顏蘇。”
一路之隔。
黑色賓利車窗半啓,裴時瑾單手撐着車框若有所思地望着江雲起。
前排的司機跟副駕駛的簡煩屏氣凝神,誰都不敢吱聲。
良久。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微微一沉,随即又恢複初始的雲淡風輕,似乎很輕地笑了聲。
“簡煩。”
簡煩忙應聲,“裴總我這就去查一下這人的背景。”
“所以你們在一起的第一天就接吻了????”
“……”
隔日跟曹蕊一塊逛街,累了,找了個奶茶店,點了奶茶和蛋糕。
曹蕊:“想不到我們寶貝這麽虎!!你膽子這麽肥!”
顏蘇恨不得捂住她這張大嘴巴,曹蕊比她表現得還要興奮,“跟大魔王哥哥接吻什麽感覺?”
“……”
“甜不甜?”
顏蘇沒明白,“什麽甜不甜?”
“不是說跟喜歡的人接吻,空氣都是甜的嗎?”曹蕊笑眯眯的,“問你呢,甜不甜?”
顏蘇紅着臉把自己埋在臂彎,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其實,是有點甜。
裴三哥哥是不是也覺得有那麽一丢丢甜,所以才會一直親她?
他好像是挺喜歡特別甜的東西。
難不成這把她當蛋糕了?
“那你跟他在一起了,裴之大帥比怎麽辦?”
顏蘇氣哼哼,“你怎麽又亂扯上裴之?”
“算了算了,你這個榆木腦袋也不指望你懂了。”
說到這個,另一樁煩心事兒兜頭而下。
咬着奶茶吸管,顏蘇低聲說,“其實我還挺害怕的。”
“害怕你媽媽?”
她點點頭。
曹蕊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說你媽媽最喜歡天才精英人物嗎?聽你說過幾次,你那個大魔王哥哥不挺優秀的?入不了你媽媽的眼?”
顏蘇心想:可能就是太優秀了,反而更不可能。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一五一十跟曹蕊交代了,“蕊蕊,你知道裴三哥哥是誰嗎?”
“誰啊?難不成還是個背景神秘的大佬?”
那也差不多,顏蘇想了想,打開手機,點開百度,打了安和集團幾個字,然後遞給她看。
曹蕊盯着屏幕上的“安和集團”四個字,默了默,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靠,我靠我靠我靠!”曹蕊顫抖着手,“不會是我想象的那個安和集團吧?”
顏蘇點點頭,表示她想的沒錯。
“這特麽是什麽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劇情!!靠啊!這也太瑪麗蘇了吧!!蘇寶你就是瑪麗蘇本蘇!”
顏蘇一頭黑線:“……”
她後悔了,不該告訴她。
等曹蕊好不容易平複了激動的心情,這才回到現實裏來。
“那怎麽辦?他那樣的家境……說真的別說你媽媽,就連我也覺得很不現實。”
喜歡是一碼事兒,能走進婚姻又另當別論。
安和集團裏的大家長裴安和都不能避免聯姻的事實,更別說裴家的那幾個已婚公子哥兒,娶的都是名門望族。
家族聯姻,莫得感情。
就她這單純的性子,進到吃人不吐骨頭的豪門,不得給自個兒整死。
顏蘇倒是沒想到這方面,她發愁的是媽媽對裴三哥哥的偏見。
她媽媽曾經那麽喜歡裴之,都因為裴之底下的安和集團,而被嚴令禁止不準跟裴之來往。
更別說犯了媽媽大忌的裴三哥哥。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享受愛情吧,這種事兒不該是男人要承擔的責任嗎?而且他還大了你八歲,一個成熟霸總,又那麽牛比。”
曹蕊捏了捏小姑娘軟糯的臉頰,“你就安安心心做他的小女朋友吧。”
“退一萬步說,就算将來真沒在一起,至少真心喜歡過。”曹蕊:“現在有幾對情侶談一次戀愛就能過一輩子的?”
話雖如此,因為這事兒,顏蘇當晚還是不可免俗地失眠了。
初嘗戀愛的喜悅讓她忽略掉了很多以前從未想過的麻煩。
這會兒想起來,不禁茫然。
她跟裴三哥哥真的能……一輩子在一起嗎?
原以為要好久才能跟他見面,結果第二天就收到了宋燕丞的電話,說他打算接她去米國過年。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說服他們那個固執己見的媽媽,驟然得到這個消息,還是讓她小小開心了一下下。
拿了手機打算給裴時瑾通電話,又停住。
算了。
還是給他一個驚喜好了。
找了關系,簽證辦理得快。
快到除夕時,顏蘇終于如約踏上了飛往米國之路。
簡單整理了幾件換洗衣服,拎了行李箱,跟等了她許久的宋燕丞一塊出了門。
“你帶的什麽玩意兒?這麽重?”
顏蘇:“衣服啦鞋子啦還有一些小物件。”
宋燕丞:“……”
果然是個小姑娘,恨不得把家都搬過去。
下了樓,恰巧撞見正打算出門的江雲起,因為上次幫她解圍,顏蘇對江雲起多少有些感謝之情,跟人友好地打了招呼。
江雲起溫和笑,“出遠門嗎?”
視線卻落在宋燕丞身上。
小姑娘答是,宋燕丞沒在意他,一手捏着小姑娘後頸,一手拎着行李,催促道:“趕緊的,雪天路滑,早點到機場。”
“嗷。”
長達二十多個小時的飛行,身邊的小朋友保持着精神飽滿,不時地趴在機艙往外頭看。
宋燕丞理解不了小朋友的腦回路,瞧着小姑娘在機艙裏還圍着厚厚的圍巾,他扯了扯圍巾一角,“你不熱?”
小姑娘條件反射地護着圍巾,“我不熱。”
宋燕丞一愣,嗤笑,“你心虛什麽?看你這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做了什麽壞事。”
顏蘇:“……”
她确實不敢說,上次留在脖頸的那枚玫瑰吻痕,到現在都沒消。
“你……”宋燕丞低下來。
“你好煩!”
說完。
小姑娘裹着圍巾,臉往裏頭一撇,留了個背影給他。
宋燕丞一頭黑線:“……”
……
第一站去的是近郊的別墅,據說距離實驗室不遠,方便行事。
別墅很漂亮,後現代的建造風格,又不失時尚,外頭是種植的花花草草。
冬天了,基本也就枯萎了,殘留了些許枯枝落葉。
“我們不去找爸爸嗎?”
宋燕丞說,“今天先休息一下,不在一個洲,明天我們開車過去。”
顏蘇應聲,這麽多年沒見過宋和平,其實他的模樣漸漸的在記憶裏淡去。留下的大都是以往他跟顏眉争執的畫面。
“那裴……”
宋燕丞心不在焉的,沒聽清,“什麽?”
顏蘇呼吸一滞,又把想問的問題咽進了肚子裏,“沒事。”
進門,遠遠的就聽到周澤晏的聲音,“嘿,真把小不點兒接過來了!”
周澤晏沖她擺擺手,“小不點兒過年好。”
顏蘇禮貌應聲,“哥哥好。”
宋燕丞環顧四周,沒搭理他,問了句:“裴三呢?”
“我哪兒知道?”
“他不是要過來?”
“跟我們一起去見宋——”被宋燕丞一個眼神警告,周澤晏強行噤聲。
驟然聽到他的名字,顏蘇心跳如鼓,手腳發麻,沒由來就想到第一次見他,好像也是這麽個情景。
那會兒,他還以為自己是哥哥的小女朋友。
心裏百轉千回,一時忐忑,一時又格外甜蜜。
不知道裴三哥哥一會兒見到她了,會不會很吃驚。
“小蘇蘇,好久不見。”江霧裏親昵地抱了抱她,顏蘇很喜歡這個美女學霸姐姐,乖巧地喊了聲,“姐姐好。”
江霧裏揉了揉她可可愛愛的丸子頭,下意識去幫她摘圍巾,小姑娘卻捏的緊,忙搖搖頭,“我不熱。”
宋燕丞沒好氣道:“你別動她圍巾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戴的是條金腰帶。”
顏蘇:“……”
她木着臉瞪他,才想辯駁他的不當言論。
冷不丁聽到一聲輕笑,有些啞,融着莫名的性感。
徐徐自二樓飄來。
顏蘇脊背一僵,本能地擡眸望去。
挑高的二樓走廊。
男人慵懶散漫地半趴在雕花欄杆。
白襯衫黑西褲,皮鞋纖塵不染。
他的襯衫扣得整齊,衣領折了小燕尾邊,橫向穿着一枚精致的鉑金針飾,切割的光芒打過來,映照在他修長白皙的指間。
熠熠奪目,煞是好看。
他在看她。
很可能看了她很久。
漆黑深邃的眼直勾勾地,分毫不落。
被他這麽盯着瞧,顏蘇的一顆小心髒在一瞬間“砰——”炸開,臉頰也在同一時間爆紅。
僵在原地的剎那,耳邊是他們不太清明的交談聲。
“靠,裴三你怎麽每回都神出鬼沒的?”
他沒搭腔,揉了揉額前的黑發,不徐不疾下了樓。
“聽說你昨晚跟人喝酒喝到淩晨三點?”
“身體還能扛得住?”周澤晏嘿嘿笑,“據說對方還帶了個小姑娘過去?挺漂亮挺清純的。是個美術生?才上大一吧?”
宋燕丞吐槽:“他這種潔癖狂,就給他一百個小姑娘,你瞧他會不會動一根手指頭?”
周澤晏嬉笑:“我真懷疑将來遇到自己喜歡的姑娘,他跟人接吻是不是還得要求人家從頭到尾先泡一遍消毒水。”
顏蘇:“……”
江霧裏輕咳了聲,提醒他們這兒還有個小丫頭,別口沒遮攔地什麽都說。
顏蘇這會兒腦海裏全是那句“他跟人接吻”……
跟人接吻……
接吻……
下意識看向裴時瑾,他已然下了樓,随手接了江霧裏遞過來的純水,抿了一口。
男人被純水滋潤的唇色頃刻間變得豔麗起來。
想到跟他親得那幾次,所有的呼吸都被奪走,彼此吞沒着對方的氣息。
親密無間到令人羞恥的程度。
顏蘇手忙腳亂地拉了拉圍巾,遮好吻痕的同時,把自己泰半張臉都埋了進去。
她心慌意亂地不敢擡頭。
男人的腳步聲卻越發近了。
突然,他在她面前停了腳步。
顏蘇一顆心快從嗓子眼跳出來,就見他微微俯身,直視着她的眼睛,輕笑問,“怎麽回事兒?半年沒見就不認得哥哥了?”
顏蘇:“…………”
從圍巾裏一點點探頭,顏蘇對上他漆黑深邃的眼。
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的地方是她頸項處的那抹玫瑰吻痕。
她張了張嘴巴,半天,紅着臉憋出了一句,“裴先生。”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愣了。
裴時瑾玩味咀嚼着這個詞彙,“裴先生?”
周澤晏笑瘋了,“哈哈哈哈哈哈!裴先生???裴三你是不是欺負人小不點兒了?不然人半天憋出一句‘裴先生’,明顯不想跟你說話。”
一句“裴先生”讓顏蘇簡直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明明就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既視感!!
然而,沒等她把自己埋了。
眼前的男人彎腰與她平視,慢條斯理開口,“為什麽他們是哥哥,而我是裴先生?”
稍稍停頓。
他似笑非笑問她,“我怎麽欺負你了?嗯?”
顏蘇:“……”
▍作者有話說:
裴三是真的狗。
米國副本開啓啦。
距離瑞士雪夜裴·心機黑蓮花上位不遠了。
又是二合一的大肥章。
以後更新時間改一下,我看了看,好像一般十點才能寫完。
抱歉讓你們一直等待啦。
愛你們。
第038章
“為什麽他們都是哥哥, 而我是裴先生?”
男人彎腰與她平視,斯文輕慢的語氣下,一雙黑眸卻似笑非笑望着她。
“我怎麽欺負你了?嗯?”
在外人看來再平常不過的問句,聽在她耳中卻不是那麽回事兒。
經歷過幾次欲到不行的接吻, 再單純也明白他口中的“欺負”絕對別有深意。
裹在圍巾裏的耳尖陡然燙了一下。
近距離望着他漆黑深不見底的眼睛, 顏蘇沒由來想起初次見他時的場景。
她跟着哥哥像是一只誤入叢林的鹿, 猝不及防就闖入了一個她從不曾設想過的瑰麗世界。
那會兒, 清貴矜傲的男人下了樓, 一副漫不經心的恹恹相。
并沒注意她這個不速之客, 只是在聽到周澤晏那句“想要跟裴三結婚的小姑娘”時而懶散地看過來,不在意的随口一問, “跟我結婚?誰?”
顏蘇還記得那個感覺。
羞澀,戰栗, 又忍不住的心動。
而眼下,仿佛是初始的模樣。
他卻用最正經的語氣,講最不正經的事兒。
這麽個情況下。
顏蘇不只耳尖發燙,就連被他作弄的那枚玫瑰吻痕也變得滾燙起來。
一屋子的人盯着他們。
她還沒有公開的勇氣。
要是讓父母跟哥哥知道他們在一塊了。
顏蘇不敢想象會是怎樣的天翻地覆。
現下被他直勾勾盯着瞧。
她心跳如鼓,手腳發軟。
生怕別人看出端倪兒,顏蘇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又過了半天,才甕聲甕氣地回他,“我們本來也……也沒那麽熟。”
說完,偷偷瞄他。
就見他直起身子,瞧了她半晌, 忽然輕笑出聲。
這人不笑時芝蘭玉樹, 笑起來斯文敗類的氣質體現得淋漓盡致。
被逼紅了臉的顏蘇:“……”
“裴三你做個人吧, 逗人小不點兒幹什麽?”周澤晏說, “沒瞧見人小姑娘都不好意思了。”
提到這兒,周澤晏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大半年都沒見面,人家當然跟你不熟。”
裴時瑾輕飄飄睨他一眼,語帶玩味,“嗯?是麽?”
顏蘇心裏頭跟揣了只小兔似的,生怕一個不留神“吧唧”給摔地上。
偏偏這位姓周的哥哥從不會看眼色行事,話題越問越偏,“小不點兒上大學有沒有談戀愛?”
顏蘇:“……”
宋燕丞踢他,“你少帶壞小孩兒,她才多大談什麽戀愛?”
“人都十八歲了上了大學了,談個戀愛怎麽了?”周澤晏躲開,不以為意地一笑,“你上高中早戀怎麽不說?”
宋燕丞:“……”
被揭老底,雖然頭疼,該囑咐的照樣不能少。
顏蘇還沒理明白哥哥豐富的情史,宋燕丞已然陰恻恻地開口,“敢随便談戀愛打斷你腿,聽到沒?”
顏蘇:“……”
她不服氣地頂嘴,“那你不也談戀愛?還談好多個。”
“我是男人能一樣?”
“怎麽不一樣?”
宋燕丞敲她小腦袋,“女孩兒容易深陷,又容易感性地被騙,那能一樣?萬一被——”
想說“騙身騙心”,覺着到底一個小姑娘,當這麽多人說這個不合适。
又強行止住。
“總之就是不行。”
顏蘇:“……”
她沒想到她哥哥現在能龜毛成這樣。
周澤晏正經臉:“不過現在确實挺多感情騙子的,給小姑娘欺負的一愣一愣的,只管撩不負責,渣男本渣。”
“比如宋二。”他說,“你永遠也別指望他為一姑娘收心。”
“當然,裴三就更不提了。”周澤晏一本正經地調侃,“他這個人根本沒心。”
“所以說,小不點兒你哥雖然渣,但也真心為你好。”周澤晏忽略宋燕丞殺人的目光,“沒人比一個渣男更懂渣男的心,聽他的準沒錯。”
顏蘇:“……”
一口一個“渣男”,宋燕丞又踹他一腳,被氣笑了,“誰特麽是渣男?你玩嫩模時怎麽不說?”
周澤晏大方承認:“我只是玩,各取所需,又沒談戀愛。”
宋燕丞:“……”
這倆人見面就鬥嘴,沒完沒了。
顏蘇對于他們這種一言不合就鬥嘴的性子無比傷神,兩個加起來都快奔6的老男人,怎麽能比小學雞還要幼稚。
“講真,傷心分為十等痛的話。”周澤晏說,“誅心無疑是最痛的一種。”
“走心了,發現被騙了,一般小姑娘,尤其沒戀愛經驗的小姑娘都會受不住。”
這會兒化身為“戀愛專家”的周澤晏侃侃而談的樣子頗像那麽回事兒。
顏蘇聽到最後幾句觀點,不禁一愣。
走心了,發現被騙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偏偏在意這兩句。
視線從兩個“老學雞”身上挪開,顏蘇下意識看向裴時瑾。
他這會兒正在落地窗邊接電話。
英挺的背影,矜貴的氣質,不管在哪兒都格外矚目。
裴三哥哥為什麽要逗她呢?
真的是在逗她?
還是說,其實他也不想公開他們之間的關系?
戀愛中的少女難免患得患失,心裏很清楚她跟裴三哥哥的差距深到宛若馬裏亞納海溝。
以前沒在意,這會兒冷靜下來,迷惑的感覺再次萦上心頭。
裴三哥哥那麽優秀。
為什麽會喜歡她這樣一無所有的小姑娘?
顏蘇攏着圍巾,盯着男人的背影發呆。
通完話,裴時瑾收了手機,回頭就瞧見自家小女朋友正縮在圍巾裏目不轉睛望着自己。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
小姑娘像是害羞,忙不疊挪開視線,用圍巾把自個兒埋得越發深了。
裴時瑾怔了一秒,啞然失笑。
很想抱抱她,現在顯眼不是好時機。
接了通電話,有些事情迫在眉睫不得不發。
指尖輕叩着窗棂,聽到宋燕丞在他身後問。
“下午還有應酬?跟誰?”
裴時瑾:“MH的宋總。”
“就昨晚拉着你喝酒喝到淩晨三點的宋智?”宋燕丞遞了根煙給他,嗤笑,“他還挺執着,連他親姑娘都舍得。”
從江霧裏口中得知,宋智帶來的內剛上大一的小姑娘,學美術的,是他的獨生女。
一豪門千金大小姐,養在深閨裏,掌心寵一樣的存在。
裴時瑾沒接煙,散漫一笑,“商人無情,本就如此。”
宋燕丞意外地挑眉,“戒煙啊?”
想當初為了徹底融進這個利益圈,這人沒少學些纨绔子弟的那套做派。
說學,其實打小成長于那樣的豪門環境,這玩意兒輕車熟路。
抽煙容易戒煙難。
尤其是遇到棘手的問題,尼古丁的因子能滲透骨縫,令人短暫地快樂。
“不想嗆到小——”視線從沙發上端坐的小姑娘身上一掃而過,裴時瑾眉目深沉,刻意放慢了語速,“——朋友。”
宋燕丞一僵,突然意識到他這個當哥哥的實在不稱職。
他收了煙,又問:“那個宋智到底什麽意思?”
裴時瑾把玩着修長的指,“你說呢?”
沒說明,宋燕丞也懂了。
MH集團作為深耕在國外的大集團公司,在文旅上頭首屈一指,是安和集團打入國際化不可或缺的一環。
實體經濟低迷,不動産又進入到了晚期,随之而來的是精神文明的繁榮。
以此衍生的文旅項目水漲船高。
安和集團需要MH的在國外的資源,而MH需要資金流。
最容易讓兩家心無旁骛地綁定,便是聯姻。
宋燕丞調笑道:“聯姻啊?”
其實,論背景,兩家巨無霸公司聯姻,在業界正常的很。
“聽說那小姑娘長得挺漂亮,年紀也不大。”宋燕丞黑眸微眯,故意試探他,“你反正又不打算談戀愛,跟誰結婚不是結?”
“有了MH的支援,對抗董事會那些老頑固們豈不容易的很?”
裴時瑾偏頭看他,眉目間融着淺笑,笑意卻不直達眼底,“嗯?是麽?”
宋燕丞:“真不考慮?”
裴時瑾莞爾,“也不是不行。”
宋燕丞:“??”
“你認真的?”
裴時瑾笑,語氣帶了些許輕慢,“MH我勢在必得。”
多年的默契,宋燕丞幾乎第一時間就get他的意圖。
他挑挑眉,“MH勢在必得?人呢?”
裴時瑾看着沙發上昏昏欲睡的小姑娘。
長途跋涉之下,小朋友顯然遭不住,小腦袋一點一點。
短暫驚醒後,又輕輕阖上雙眼。
這個乖巧的模樣,別提多可愛。
他輕笑了下,心不在焉道:“嗯?什麽人?”
“裝傻麽你?自然是宋智家的小千金。”
“人?”他微微一笑,“關我什麽事兒?”
宋燕丞嘴角一抽,心道:果然。
不過——
這姑娘的照片剛才瞧了眼,他驚訝的發現宋智的小女兒,某些氣質方面就還挺像他們家小顏蘇。
大約都是學畫,且年紀相仿的緣故麽?
長時間的飛行,在飛機上又沒怎麽睡,無聊之下,竟然睡着了。
醒來,聽到周澤晏的大嗓門,“我們一會兒去費城,你不去啊?”
“嗯,不去了。”
“真不去給老爺子拜年?雖然他還沒松口,最近明顯心情不錯。”周澤晏說,“可能是因為小不點兒……”
他的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
顏蘇睡得迷糊,一句“小不點兒”讓她睡意全無。
從臂彎擡眸,一臉懵懂地望向聲音來源。
他們已然沒再交談。
她茫然望向裴時瑾,他穿了大衣,裏頭的襯衫一絲不茍,鉑金針鏈熠熠奪目。
瞧樣子,大約是要出門。
顏蘇莫名有些心酸,從見面到現在,他們竟然都沒能好好搭句話。
擡眸看向他時,他也恰巧看過來。
視線膠着在一起。
顏蘇怔然望着他,就見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睛彎了彎,一句話沒說,出了門。
不過片刻,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拿過手機,低頭一瞧。
是裴時瑾發來的微信。
一條語音。
顏蘇心跳得飛快,做賊心虛地将手機藏好,她習慣随身攜帶無線耳機。
連了藍牙,這次按了播放鍵。
[大魔王:又想欺負裴太太了怎麽辦?給不給欺負?嗯?]
顏蘇臉頰爆紅,一個沒拿穩,手機差點飛出來。
江霧裏暗中觀察他們許久,若有所思望着面紅耳赤的小姑娘。
這倆人該不會……
真在談戀愛吧?
再見到裴時瑾是在除夕,最近天冷,冷空氣襲來時,伴随着海洋吹來的濕氣。
雪下得大,幾近一尺厚。
一覺醒來,趴在窗外,入目所及的便是一片銀裝素裹。
頭一次在國外過年,這種感覺還挺奇妙。
宋和平這幢別墅面積不大,勝在精致,外頭是簡約風,裏頭的裝潢卻古色古香,有種懷舊的質感。
多年沒跟父兄聯系,顏蘇對宋和平的印象還停留在幼稚園時期。
兩人的見面賊尴尬。
一個古板的老學究,一生奉獻給了生物研究,甜言蜜語完全不在他的領域範圍。
一個愛害羞內心戲很足的中二小蘿莉。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性子,撞一起,尬的顏蘇腳趾能摳出三室一廳來。
宋和平忙,見面的機會也不多。
見了面,也是一些沒營養的對話,“吃飯了嗎?”“睡得好嗎?”“住的習慣嗎?”“需要什麽讓你師兄師姐們買給你。”
顏蘇明白她這位老父親其實一直在想方設法彌補失去的過往。
明白是一回事兒,但不代表不尴尬。
兩個極度安靜的人在一塊簡直是種折磨。
宋和平搞得雖說是高科技的生物研究,人卻極愛風雅。
書房裏暖風足。
宋和平提了毛筆,正給研究所的科研人員寫春聯。
顏蘇趴在一旁意興闌珊地研墨,宋和平睨了眼女兒,向來嚴肅的臉上罕見地融了抹笑意,“困了?”
“啊?”
“晚上沒睡好?”
“還可以。”
“倒時差是比較難受。”宋和平且寫且問,“燕丞說你考了清大美院。”
“是的。”
“有沒有想過去意大利留學?”宋和平擱下筆,認真地看着她。顏蘇愣了愣,回望他,“去意大利留學?”
宋和平颔首:“意大利的佛羅倫薩是藝術的天堂,既然主攻油畫,不妨到更專業的地方。”
“不用擔心其他問題,爸爸會安排你哥哥準備好一切。”宋和平溫和地看着她,“至于你媽媽那邊也不必擔心,溝通的事情由爸爸來做。”
“顏蘇,你想不想去?”
學美術的沒人不想去這座一流學府,顏蘇以前也幻想過,念完本科,可以申請到國外深造讀研。
但也只是想想,以顏眉固執的性子,這輩子都不會放她一個人出國。
猶豫了下,顏蘇眼眸低垂,聲音很輕,“我還沒想過這些。”
知道小姑娘顧忌什麽,宋和平沒多說。
又是持久的沉默。
直到周澤晏跟江霧裏帶了禮物過來拜年,宋燕丞招呼他們進了門,打破了尴尬的僵局。
顏蘇在二樓書房,遠遠聽周澤晏說,“裴三在外頭呢,老師又沒放話,誰敢讓他進來。”
宋燕丞:“他瘋了啊?外頭這麽大的雪?”
“今天氣溫還挺低的。”江霧裏挺擔憂,“流浪漢被凍死已經上了新聞。”
顏蘇聞言,心頭重重一跳,研墨的手不由一頓。
宋和平眼皮都沒擡,大筆一揮,從容勾勒着那個“情”字。
“顏蘇。”他沉聲道。
小姑娘明顯吓一跳,“啊?”
“吧嗒”一聲,墨條砸在燙金的紅紙,濺起朵朵墨花。
宋和平:“好好研墨。”
“……嗷。”
手上在動作,心思早就飛遠,兩只小耳朵豎起,希望能再聽到一些消息,內心卻急得不行。
她從江霧裏那裏大致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江霧裏講得很隐晦,她其實也只是一知半解,生物研究,基因學,疫苗,新藥。
這些東西離她太過遙遠。
唯一知曉的是,他們好像在做一件非常艱苦卓絕的事情。
大量的資金投入,少的卻是頂級的科研資源。
所以裴三哥哥才回安和集團,沒日沒夜的工作,只是為了源源不斷的資金流麽?
明明做的是件絕對正确的事兒,為什麽爸爸對他有如此大的偏見?
大人的事兒她不懂,問了,江霧裏再也不肯說。
又研磨了一會兒。
宋和平聽小姑娘低聲開口,“今天很冷,這種天氣很容易生病吧。”
宋和平手上一頓,“你說什麽?”
“我記得以前撿了只流浪貓。”小姑娘沒回他,喋喋不休道:“媽媽不喜歡貓,也不準我養貓。”
“是爸爸悄悄幫我把小貓養在了地庫的儲藏間。”
她捏了捏蔥白的手指,擡頭看他,“爸爸說,每一條生命都值得尊重和挽救,這是從醫之道,也是研究之本。”
“所以爸爸一直醉心研究,希望有一天能制造出物美價廉的藥劑。”她的聲音越來越沒底氣,“這樣普通人也能買的起藥,不會因為囊中羞澀而放棄本來可能挽救的生命。”
宋和平臉色陰沉,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顏蘇吸了吸鼻尖,“我不知道什麽樣的才是正确的道路。”
“但我明白,靠國外是不成的。我們沒有自個兒的技術,就會被外人拿捏,被扼住咽喉,不得不去妥協。”
“我不懂什麽科研夢,學術氛圍,理想,名譽或者其他。”
她默了默,“我只知道我是一個中國人,我永遠愛我的國家。”
“她可能還不成熟,可能還有很多進步空間。”
“國內的科研氛圍确實不夠成熟,但如果沒有一個人去嘗試,那不是永遠都在裹足不前麽?”
“那至少、至少要給人一個解釋的機會——”
說着說着,眼淚就想要掉下來,“而不是直接給人判了死刑。”
宋和平捏緊毛筆,複又松開,半晌,他淡聲問,“說夠了?”
顏蘇張了張嘴巴,沒再吭聲。
室內空氣悶熱,四處彌漫着無言的沉寂。
話到這份上,顏蘇已經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她也不明白爸爸糾結的點在哪裏,或許另有什麽隐情。
但這種氛圍讓她難受得喘不過氣。
高壓之下,人就容易變得敏感,宋和平盯着小姑娘梨花帶雨的側臉,心頭一軟,放下毛筆,無奈地嘆了口氣,“去吧。”
小姑娘揉了揉通紅的眼睛,哽咽道:“去哪兒?”
宋和平面無表情:“把外頭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貓拎回來。”
顏蘇:“……”
“你們誰去說情?”
“別看我。”周澤晏揉揉眉心,“我不想再被丢出去。”
江霧裏沉吟片刻,幽幽嘆息,“我去吧。”
話音未落,就見小姑娘拎着把黑色大傘,連帽子都來不及戴,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樣“嗖”地沖出了門。
宋燕丞一陣懵逼:“等等!你去哪兒?”
回應他的是震天的拍門聲。
宋燕丞:“……”
江霧裏望着微顫的紅木門,會心一笑,扯着他們倆的手臂,“走吧,我們先去把菜整一下。”
“整菜幹什麽?”
“年夜飯呀。”
……
外頭風雪正勝,淩冽的寒風刮來,刀割似的,刺骨的涼。
顏蘇出來得急,沒戴帽子,一雙小耳朵被凍得通紅。
風大,傘撐不開,索性就合住,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別墅外跑。
紛紛揚揚的雪花簌簌而落,沾滿了小姑娘綁着丸子頭的黑發。
等終于跑到他面前,小姑娘喘着氣,沒顧得上其他,急促開口,“裴三哥哥你冷不冷?”
裴時瑾微怔,漆黑的瞳仁浮光流動,一瞬不瞬注視着她。
顏蘇毫無察覺,本能地去探他的手,“天吶!這麽涼!!”
她丢下黑色雨傘,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也凍得夠嗆,兩只小手條件反射般地去幫他焐熱冰涼的手指。
卻在同時,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
冰涼的觸感讓她沒由來打了個寒噤,顏蘇下意識擡頭,裴時瑾眼眸低垂,彎腰撿起了被她丢在雪地裏的黑色雨傘。
黑色雨傘撐開時。
顏蘇只覺得腰間驀地一緊,被他扣緊壓了過來。
雪花漫天飛舞,不遠處是江霧裏他們的腳步聲。
漸行漸近。
顏蘇驚愕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傘面傾斜,遮擋了視線。
顏蘇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越發近了。
這樣抱着真的沒問題嗎?
她紅着臉想要出聲提醒,“裴——”
男人單手握着雨傘,手掌收緊之際,炙熱的吻同時落在她唇上。
聲線攜着蠱惑般的喑啞。
“我愛你。”
▍作者有話說:
大姨媽來了,痛不欲生。
更新晚了,抱歉。
提前預告一下,萬衆矚目的瑞士雪夜小木屋情節來了。
裴三,嗯,大概這次,真不做人了。
ps:嗚嗚嗚嗚!女鵝太可愛了!
第039章
被吻住的瞬間, 唇上感受到了一絲涼意。
神經末梢帶來的絲絲酥麻,自唇上緩緩流淌,直達心底。
雪花簌簌而落,砸在黑色雨傘上。
質地良好的傘面微微傾斜, 沒有落腳點的雪花被彈開, 像泡泡般碎在空氣裏。
顏蘇怔然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低頭吻過來時, 目光專注而深沉。
傘面擋了光, 炫目的雪白光束投影在他長而密的睫毛, 形狀格外漂亮。
耳邊是呼嘯的風,伴随着幾個哥哥姐姐的交談聲。
察覺到他勾引似地引導她回吻他, 她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
“怎麽回事?裴三在幹嘛?”
“傘面擋着看不見。”
“靠,這天也忒冷了點, 難為他能在外頭凍這麽久。”
“話說老爺子怎麽突然松口了?”
……
腳步聲越來越近,顏蘇心跳得厲害,想後退,又被他勾回來。
倉皇之下,她爆紅着臉張了嘴,就聽男人喑啞如酒的嗓音緩緩響起, “我愛你。”
“轟——”
內心建立的防線如同潰堤之蟻轟然倒塌。
大腦炫光般空白一片,眼前盡是男人好看的眉眼,清泉一般直勾勾注視着她。
她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僵在雪地裏動彈不得。
忽然,他後退一步, 松開她時, 傘面也在此刻擡起。
雪花落在他黑色羊絨大衣, 結了六角冰晶。
裴時瑾回頭看向來人。
“你們倆幹嘛呢?”
對上宋燕丞質疑的眼神, 裴時瑾擡手蹭了下水光潋滟的薄唇,沒回應他,反而低頭問被親懵了的小姑娘。
聲線是情.欲方歇的沙啞,“眼睛好點了麽?”
小姑娘紅着一張俏臉,烏黑澄淨的眼蒙了層水霧,唇色被他滋潤後染成了豔麗的薄紅。
顯然沒明白他的話,杵在風雪中淩亂。
宋燕丞狐疑地繞高兩眉:“什麽眼睛?”
指了指小姑娘泛紅的眼尾,裴時瑾微微一笑,表情一如既往的斯文從容,就仿佛剛才按着人親的人并不是他一樣。
“小朋友不小心被風雪迷了眼睛,幫了個小忙。”
話落,他彎腰與她平視,“問你呢?有沒有好一點?”
終于從沖擊力回神的顏蘇,擡眸直視着他,就見他漆黑的眼玩味淺淺,薄唇是被她染上的水光,奪目的很。
臉頰滾燙得幾乎能燙熟幾只螃蟹,類似偷.情的強烈既視感,令她心髒快要從胸坎兒裏跳出來。
這會兒江霧裏跟周澤晏也到了。
三雙六只眼睛齊刷刷地望着她,顏蘇面紅耳赤地垂下小腦袋,蚊子哼哼似的憋出一句,“好、好一點 。”
擾亂一池春水的男人輕輕嗯了聲,“那就好。”
瞬間又回到清貴矜傲的貴公子模樣。
顏蘇:“……”
“行了行了,別擱這兒瞎扯了,凍死人了,你們都不覺得冷嗎?”
“是挺冷的。”江霧裏笑了笑,“小蘇蘇臉都凍紅了。”
宋燕丞沒動,冷哼一聲:“确定是凍紅的?”
顏蘇陡然一僵,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好在宋燕丞沒追問下去,被周澤晏扯着他往前走,不忘嘲笑他,“瞧你這樣子,不知情的以為你家小白菜被拱了一樣。”
宋燕丞:“滾吧。”
周澤晏勾着他的脖子,回頭喊人,“裴三走不走啊?”
顏蘇大氣不敢出一聲。
黑色雨傘驀地遞了過來,她錯愕擡眸,男人什麽都沒說,只是沖她輕笑了下,理了理落了雪的羊絨大衣,漫不經心應了聲,邁開長腿朝他們走去。
年夜飯很豐盛,外頭點燃了煙火,星火燃燃,不時劃過夜空,點亮雪夜。
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從他說了那句“我愛你”之後。
縮在沙發上抱着一只小熊抱枕,小姑娘雙頰緋紅,把自己埋在抱枕裏頭。
悄悄瞄了眼客廳。
桌面擱着圍棋,家裏很安靜,唯有棋子落下的聲音清晰可辨。
顏蘇從小熊抱枕裏探頭,黑白分明的眼落在男人身上。
這會兒他正被她爸爸拉着下棋。
男人脫了大衣,裏頭照舊是件白襯衫。
大約天冷,襯衫外頭套了羊絨馬甲,像極了她追英劇時迷戀的雅痞紳士,貴氣逼人。
視線落在他執黑棋的手指,瞧他不緊不慢地落了子。
顏蘇捏緊小熊的領結,盯着人修長的手指發呆。
一直都知道裴三哥哥有雙特別漂亮的手指,以前只幻想過他拿手術刀的樣子,倒是沒想到他下棋的模樣簡直太殺人了!!
這樣的男人。
說愛她。
小姑娘重新埋在小熊抱枕,心跳失常間,明媚的眼睛彎了彎。
像是察覺到什麽,宋和平捏着棋子,偏頭看向沙發上的小姑娘。
良久,他淡聲喊,“顏蘇。”
“啊?”
“來倒茶。”
冷不丁被點了名,顏蘇從嘤嘤嘤地甜蜜中回神,丢下小熊抱枕,她去沏茶。
幫宋和平沏完茶,她又沏了杯,放在裴時瑾面前。
忽然就撞上了他深沉的目光,她心頭一跳,茶水差點都拿不住。
就見他垂眸輕笑了聲,禮貌地道了謝。
聲音很輕,偏啞調。
讓她無端想起他們接吻後,他的聲音也是這樣的撩人。
宋和平端了茶杯,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兩人,眼底情緒不明。
……
夜深了,書房還亮着燈。
顏蘇口渴喝了水,路過書房,房門虛掩着,瞧見裏頭透着光線,她好奇地瞄了眼。
書房裏,兩個男人還在下棋,表情卻都不算輕松。
顏蘇迷糊地想着:爸爸竟然拉着裴三哥哥下了一晚上的棋嗎?
走近了,聽到男人清越斯文的聲音響起,“嗯,知道。”
他說,“她還小,我沒想讓她承受壓力。”
宋和平落下一子:“希望你說到做到。”
顏蘇:“?”
他們在說誰?
等再靠近想聽清楚時,他們已經不再交談,專注棋局。
這個年過得挺熱鬧,大年初二研究所來了很多哥哥姐姐,大都是她爸爸帶的學生,一口一個小師妹地喊她。
顏蘇在院子裏堆了個小巧玲珑的雪人,想給裴時瑾看看,卻發現拜年的人裏頭少了他的身影。
等了一天,也沒等到人。
發了信息,他只是說有事情在忙,讓她乖乖等着。
顏蘇蹲在雪人跟前,用手套碰了碰雪人的胡蘿蔔鼻子,不免有些失落。
到底在忙什麽呢?
忙到都沒有跟她短暫相處的時間麽?
下午江霧裏跟周澤晏過來,顏蘇趴在客廳畫畫,聽周澤晏說,“裴三去瑞士了啊?幹嘛去?”
“MH那個項目呗。”
“你說的是MH在瑞士的滑雪場?怎麽?他想要?”周澤晏有點懵,“他要個滑雪場幹什麽?”
宋燕丞不置可否:“打造度假區吧。”
“嘿,說到這個,要不要一塊去瑞士滑雪?小不點兒好不容易來一次,就該去瑞士玩個high。”
宋燕丞冷笑:“你确定是想去滑雪?”
被戳破心思,周澤晏也不惱,無所謂地聳聳肩,“當然是想去看看那個想跟他聯姻的小姑娘長什麽樣。”
“聽說還挺漂亮,跟小不點兒長得有點像?”
宋燕丞冷冰冰地看着他,“哪兒特麽像?你眼睛有毛病?”
“行行行,惹不起你這種妹控!”
畫筆一歪,雛菊少了一瓣,像是拖了條長長的尾巴。
顏蘇握着畫筆,愕然望向已經上了樓的幾人,聯姻?誰?裴三哥哥嗎?
裴三哥哥要跟誰聯姻?
長得跟她有點像的小姑娘……又是誰?
二樓,江霧裏若有所思地望着客廳裏的小姑娘,小姑娘明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整個人陷入了恍惚之中。
江霧裏不禁想到前幾天跟裴時瑾的一次攀談。
他那會兒剛下飛機,突然就問了她一個問題,“你有一個堂弟叫江雲起?”
她愣了愣,笑問,“你不記得他?”
男人慢條斯理解開袖扣,語氣玩味,“我應該記得他?”
江霧裏被噎了下,轉念一想,也對。
他這人從小就優秀的一比,又出生在那樣的家庭,雖然特地斂去了豪門公子哥兒的那股子傲慢,身上卻是與生俱來的矜傲氣質。
大概無形中就會給人一種壓迫感。
而他自個兒并未察覺,或者說根本不在乎。
這是一種天生的上位者帶來的氣息,旁人根本學不來。
也因此,在附中東分校區上學那會兒,一堆的迷弟迷妹。
因他對戀愛沒什麽興趣,專心搞事業,很快就吸引了一票的事業粉。
江雲起就是其中一狂熱分子。
江霧裏想起畢業典禮時,那孩子還特地盛裝出席,跟這人搭了話。
鑒于他是她堂弟,這人難得跟她小堂弟多說了句,“加油。”
随後,這位原本打算學法律的小堂弟,冒着被家裏人打死的風險,二話不說學了醫。
江霧裏心想:在這人回了安和集團後,她特別想知道這位小堂弟的心理陰影面積。
聽他提起,江霧裏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江雲起的事兒,只是說,“一個高中的小學弟,你不記得也正常。”
他散漫一笑,“是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他那會兒的表情有些莫名的冷。
那個小堂弟得罪他了麽?
雖然跟這位小堂弟不算親近,到底是自家人,江霧裏多問了句,“他惹到你了?”
男人偏頭看她,漆黑深邃的眼帶着笑,卻沒什麽溫度,“嗯?”
不可能吧,她想,都沒交集的人,怎麽可能惹到他。
良久,才聽他輕飄飄說,“只是不太喜歡有人惦記我的。”
後面沒說明。
江霧裏:“?”
當初沒聽明白,後來給家裏打了電話,側面了解到她祖母的拉郎配。
江霧裏才恍然大悟,他口中的“惦記”是什麽意思。
跟這人認識這麽久了,其實他的處事風格永遠都是雲淡風輕,就算面對競争對手,也絕對是一種讓對方感到舒服的方式去處理。
很少見到他對什麽東西産生“占有欲”這種情緒。
現下想來,他口中的“他的”,其實應該是“他的小姑娘”。
視線再度落在客廳裏的小姑娘身上,江霧裏這些天猜測的東西全成了真實。
這個認知讓她頓覺棘手。
眼見小姑娘蹲在地上撿畫筆,江霧裏莫名心疼她,跟那人談戀愛,尤其是現在這麽個狀況下,怎麽都不是最好的時機吧?
理智如他裴三少,到底在想些什麽?
飛往瑞士的路上,顏蘇得知那姑娘名叫宋羽織,跟她一樣讀大一,學美術的,現在在佛羅倫薩大學念書。
MH集團的小千金,獨生女,說是含着金湯匙出生也不為過。
“真不告訴裴三嗎?”
周澤晏嘿嘿笑,“這才刺激!來個偷襲,瞧瞧他到底是在搞事業還是在幹別的。”
宋燕丞鄙夷地看着他,“你以為他是你?”
“誰知道呢?說不準就看對眼了呢?”
顏蘇窩在座椅上,圍巾攏得高,悶悶不樂地想着。
心裏雖然不舒服,又打從心眼裏相信他。
裴三哥哥那麽驕傲的人,絕不可能随随便便說“我愛你”這種話。
既然說了,一定是真心喜歡她。
心裏甜絲絲的,卻又不免心酸。
想想還是好氣啊!
胸口悶悶的,酸酸的,有點想哭。
讨厭。
她為什麽要因為這種事兒掉眼淚!
話是這樣說,眼底依舊水霧彌漫,她覺得丢臉,幹脆将整個人埋在了圍巾裏。
江霧裏眼瞅着小姑娘的情緒低落了下去,掐了一下口無遮攔的周澤晏,“別說了。”
“?”
江霧裏非常“溫柔”地笑笑,以眼神警告他:不想被某人整死,最好閉嘴。
周澤晏瞬間沒了底氣,意興闌珊地往旁邊一瞄,他驚了,“小不點兒怎麽了?”
江霧裏怕他不小心又戳到人小姑娘的心事兒,忙替她解圍,“困了吧?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精力充沛。”
周澤晏:“……”
……
下榻的酒店配套了滑雪場,顏蘇瞧着上頭大大的LOGO,挂着[MH]的标志。
富麗堂皇的酒店,頂奢的配置,跟國內的滑雪場不可同日而語。
從沒像現在一樣深刻意識到,她跟裴三哥哥之間隔着的不只是父母,還有不可逾越的階級。
這家酒店以及滑雪場,都屬于那個同樣姓宋的女孩子嗎?
“換衣服沒?”
“換了換了。”
“剛下過雪,這會兒正是滑雪的好時候,走不走?”
江霧裏說,“蘇蘇不會滑雪,你們去吧,我陪她去初學者的地方指導一下。”
宋燕丞熄滅了煙,笑了下,“謝了。”
江霧裏愣了愣,半晌才遲疑道:“突然這麽客氣?”
宋燕丞挑挑眉,“我以前對你很不客氣?”
江霧裏在心裏吐槽他:你客不客氣自己不知道?
但面上還保持着微笑,“再見。”
宋燕丞不置可否,勾着周澤晏的脖子晃晃悠悠出了門。
江霧裏罵了他一句神經,一回頭,瞧見換好滑雪服的小姑娘正目不轉睛望着他們倆。
她莫名一陣心虛,旋即又回了心神,“滑雪服合身嗎?”
小姑娘點點頭,正低頭擺弄着頭盔。
她皮膚極白,剛剛可能偷偷哭過,小巧的鼻尖還泛着紅,一雙眼睛烏黑水潤,透着天真,偏偏低垂着小腦袋時,又有種獨屬于少女的妩媚。
江霧裏發現這小朋友非常适合豔麗的顏色,明明是一副清純無辜的模樣,穿了水紅色滑雪服後,漂亮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盯着她瞧了半晌,江霧裏突然明白了裴時瑾的私心。
對着這麽個可愛又單純天真的小姑娘,真的很難不動心。
她若是他,也只會想把小姑娘私藏起來。
還別說,這倆人站在一塊,單從顏值上來看簡直絕配。
将來要真在一起了,生了寶寶不知道能漂亮成什麽樣。
江霧裏一陣好笑,回過神來,喊她,“蘇蘇,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擺弄了一陣,顏蘇不好意思道:“霧裏姐姐,這個頭盔我好像扣不好。”
“我看看。”
想過會很快見到裴時瑾,沒想到會在滑雪場見到他。
過年人多,諸如MH這種頂級滑雪場,更是上流社會人士極度青睐的存在。
入目所及皆是各色各樣的滑雪服,顏蘇沒怎麽滑過雪,上次滑雪還是跟曹蕊去Z城的滑雪場,雪質不好,硬邦邦的,差點沒給她摔死。
從此之後,她對這種極限運動敬謝不敏。
眼下到了地方,別說上滑道,她甚至只敢在最最最初級的地方練習。
看着旁邊的小朋友都比她滑的好,顏蘇垂頭喪氣地下了滑板。
江霧裏拍拍她的小腦袋,鼓勵道:“別灰心,慢慢來。”
“要不姐姐你自己去玩兒吧。”
江霧裏啊了聲,顏蘇覺得一直耽誤人家的時間,實在過意不去。
“我想休息一會兒。”
滑雪是個體力活,對于初學者來說,确實累得夠嗆。
江霧裏了然,“那你回休息區還是在這兒待會兒?”
“在這裏吧。”她還想觀摩一下別人的動作要領。
就算不滑雪,單純看看雪也好。
早聽說瑞士的粉雪一流的棒,作為資深的愛雪人士,顏蘇覺着自己單純看看雪都能看一天而不嫌煩悶。
更何況,瑞士真的好美,童話照進現實的感覺,讓她恨不得分分鐘攤開畫板,即興做幅油畫。
江霧裏:“那行,你自己乖乖的別亂跑,姐姐去一下洗手間。”
小姑娘應了。
江霧裏臨走不放心,“有事打電話給我。”
“嗯嗯。”
目送江霧裏離開,顏蘇長長松了口氣,果然還是一個人待着比較舒服,她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雖然很喜歡這個姐姐,久了,還是覺得麻煩人不太好。
将滑板丢到一邊,顏蘇蹲在地上,扯下手套,團了個雪球放在掌心玩。
不知誰喊了聲“裴總”,熟悉的中文令她微怔。
等再擡眼,猝不及防就看到了裴時瑾。
天寒地凍,又是在滑雪場這種地方,他依舊是黑色及膝羊絨大衣,筆挺地襯衫,奇怪的是沒系鉑金針鏈,襯衫紐扣松了兩顆,看上去有種散漫的性.感。
顏蘇錯愕地看着他,注意到他戴了黑色綿羊皮手套,手裏似乎團了個雪球,捏碎了,被風一吹,雪球化成粉雪,随風而逝。
裴三哥哥?
她從雪地起身,不及開口,一抹窈窕的身影入鏡。
是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兒,穿了寶藍色滑雪服,摘了墨鏡,正偏頭跟他說些什麽。
突然,女孩兒被旁邊的人碰了下,一個踉跄,她的手搭在了男人的手套上。
顏蘇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砸到了心髒,疼得她難以呼吸。
……
雪球碎了,随風而逝。
裴時瑾垂眸看着擱在自個兒手套上的滑雪手套,輕飄飄看向宋羽織。
漆黑深邃的眼睛冷淡的很,毫無波動。
宋羽織似乎也沒預料到,她驚了驚,忙松手,紅着臉道歉。
男人漫不經心地嗯了聲,她剛松口氣,就見他慢條斯理扯下手套,丢給一旁的外國助理。
那模樣仿佛她身上帶着什麽致命病毒。
宋羽織深覺委屈,這時候卻又不方便說什麽。
生在MH,深知将來聯姻的命運,無法做主的婚姻讓她懼怕。
後來被父親帶着去應酬,眼前這個男人優雅從容的模樣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與她見過的纨绔子弟不同,他好似對她一點興趣沒有,只是窩在沙發上喝酒。
當時她就想着,如果逃脫不了聯姻的命運,跟他其實也不錯。
至少,他看上去是個很有風度教養,貴氣紳士的男人。
宋羽織斂去剛才的窘迫,主動開口搭話,“父親說您有意入股MH,這個度假村是MH最頂級的項目,如果方便的話,我帶您上山頂看看剛落成的木屋別墅?”
說完,卻沒見到眼前的男人搭腔。
宋羽織疑惑地看向他,驚訝地發現他好像根本沒在聽她說什麽,只是專注地望着不遠處。
他不說話,她也不敢接口。
裴時瑾确實沒聽她在講什麽,當初看上這個度假村,除了集團發展外,更深層的是他的小朋友天真無邪的一句,“喜歡玻璃球裏的世界”。
他那會兒一臉好笑地問她,“玻璃球裏的世界?”
這小朋友總是語出驚人,小腦瓜裝着一個奇幻瑰麗的世界。
她揚起明豔的小臉,一本正經問他,“裴三哥哥你沒見過那種玻璃球嗎?聖誕節送的那種。”
比劃不清,她索性帶着他去了精品商店,拿了一個八音盒給他看,“瞧,就是這種,裏頭有小木屋,有風車,有好多雪,璀璨的燈。”
小姑娘趴在展示臺,心之神往,“要是現實裏有這麽美的地方就好了。”
說完,突然想起什麽,她眼睛一亮:“不過,瑞士好像還真有這種地方呀,跟童話一樣。”
回憶到這兒,裴時瑾瞧着不遠處那塊空地,擡手比劃了下,大約還真能給小朋友搭一個漂亮的風車。
身後的女孩子低聲喊了句,“裴總,您有在聽麽?”
驟然被打斷思路,裴時瑾不悅地蹙眉,漫不經心回頭時,冷不丁看到站在距離他幾步之遙的小姑娘。
小姑娘紅着眼眶,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
裴時瑾微微一怔,沒來得及細想,就見小姑娘蹲下來團了個大大的雪球,奶兇奶兇地朝他砸過來。
離得近,雪球砸在他心口的位置,“砰——”地炸開一朵雪花。
砸完,顏蘇重新蹲下來,又去團雪球。
說不難過是假,可是也不願意随随便便給人判死刑。
既然喜歡了,就要全身心地信賴。
至少問問他。
心裏打着這個主意,沒像個慫慫的傻瓜一樣落荒而逃,選擇了問問他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種“我不聽我不聽”的事兒,她覺得挺……不明智的。
然而重新蹲下來時,眼淚依舊止不住,噼裏啪啦地就砸了下來。
溫熱的觸感跟冰涼的雪花交織。
她用力眨眨眼,想要眨去丢人的眼淚。
頭頂突然陰影落下。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掌心是一只團好的雪球。
她稍稍愣神,吸了吸鼻尖擡頭看過去。
男人深邃的眉眼彎了彎,雪球被他把玩着掌心。
他問,語氣溫柔又寵溺,“真不要?”
顏蘇揉了揉通紅的眼睛,一開口,眼淚又掉下來:“幹嘛?”
“給你出氣。”
“……”
他又往前遞了遞,“要不要?”
小姑娘二話不說,拿過來就砸在他心口。
這種程度連撓癢都不算,更談不上疼痛。
裴時瑾卻生平第一次感受了心髒劇烈抽痛是怎樣的難以言說。
是他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他讓他最珍貴的小朋友傷心了。
顏蘇砸完,其實氣已經消了一大半,畢竟剛才也見到他丢掉了被那個女孩兒不小心碰到的手套。
抿了抿紅唇,她才想再砸一個雪球,就見他慢條斯理脫掉了羊絨大衣。
顏蘇:“?”
她總算願意跟他說話,“你幹嘛?”
裴時瑾脫掉大衣,折好,丢在一邊的雪地。
這會兒,他就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衫,風一吹,領口的小燕尾邊微微晃動。
顏蘇心頭狂跳,怔然望着他。
就見他低頭靠過來,映入她眼簾的是男人無限風華之下的寵溺。
“不小心被碰到了衣袖。”
修長的指蹭了蹭小姑娘哭紅的眼,擡手扣着她腦後,将她摁在心口處。
他親了親她紅透的耳垂,低啞道:“我遵守一下男德。”
“衣服不要了,行不行?”
▍作者有話說:
抱歉,我出來挨打。
這章又是有點長。
為了彌補我的過錯,加快進度,我努力再寫一章。
小木屋大概在下章了。
咳,可能,大概,手慢無。(狗頭)
第040章
今天來看這個度假村, 是一早就有的規劃。
裴時瑾沒預料到的是,宋智會安排他女兒帶隊,心思不言而喻。
如果放在以前,他可以不在乎手段, 只要達成目的, 尋找最優計劃。
但現在。
他的小朋友在他懷裏哭, 只因為他跟一個連長相都沒記住的女孩兒站在一起。
裴時瑾第一次感受到了強烈的震動。
一切好像脫離了他的掌控範圍。
不太想讓她哭。
特別是因為這種事情。
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小朋友, 恰恰因為他沒給足安全感, 而讓她惶惑不安。
電梯上行間。
男人在通電話, 依然是那副從容斯文相,顏蘇卻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幾分不悅。
對方應該就是MH的董事長, 姓宋的那位。
顏蘇突然意識到,他似乎在生氣。
認識他以來, 從沒見過這人生氣的模樣,眼下這麽一瞧,着實有些吓人。
她攢了一籮筐的話,又強行咽了回去。
心思放在上行的電梯上,她趴在觀光電梯玻璃間目不轉睛望着外頭。
外頭群山環抱,下面就是漂亮的小鎮。
冬日天黑得早, 小鎮亮了燈,屹立于皚皚白雪間,一瞬間讓她有種置身于通話的不真實感。
裴三哥哥說,山頂有特別漂亮的小木屋別墅,就像是她在玻璃球裏看到的那樣。
心底隐隐好奇, 又帶了些探究的意味兒。
等快到山頂, 顏蘇赫然想起, 這麽久了都沒接到江霧裏的電話, 她忙不疊拿了手機,發現手機凍得關了機,任憑怎麽都打不開。
顏蘇:“……”
完了!
霧裏姐姐不會以為她丢了吧??
想到這兒,她急忙喊他,“裴三哥哥,我忘了跟霧裏姐姐說——”
“不用。”
“?”
裴時瑾搖了搖自己的手機,語調平靜,“我已經通知她了。”
現在才想到這些麽?
若不是他一早就給江霧裏發了微信,這會兒宋二他們要瘋着找人。
雖然現在,也不一定好受就是了。
裴時瑾想起發信息給江霧裏時,對方好半晌都沒回複。
過了會兒,她才問:[你是不是瘋了?]
瞧見這行字時,心裏一個很詭異的念頭油然升起。
這些年似乎一直遵循着所謂的絕對正确的路活着,以至于太久了,讓他漸漸忘記了本來的面目。
斯文的表象下,是極致的占有欲。
想要什麽,勢必要拿到手。
金錢,資源,集團,DR。
還有一個讓他瀕臨失控的小姑娘。
指尖在手機屏幕短暫敲擊,他簡短地回複她:[可能吧]
江霧裏:……
不多時,是宋燕丞一個電話打過來。
緊接着,是集團一個接着一個的電話,源源不斷。
裴時瑾面無表情掐了手機,末了,輕笑了下,按了關機。
……
“通知她了???”驟然得知這個消息,顏蘇話都快說不利落,“那她、她是不是知道我們——”
“叮咚——”
電梯到了,男人沒應聲,率先出了電梯。
顏蘇亦步亦趨地跟着他,走得急,完全沒留意所謂的山頂小木屋別墅,其實只有七棟。
且分布在不動的地方。
簡而言之,荒郊野外的山頭建了別墅,安靜的很,根本不會有人打擾。
是情侶們度假的好去處。
刷卡進了門,小姑娘低垂着小腦袋,喪着一張小臉憂心忡忡地喋喋不休,“那我哥哥是不是也知道我們——”
“嗯,知道了。”
顏蘇:“……”
“那怎麽辦?那他們有沒有說——”
“砰”門關上,一無所知的小姑娘還沒回神,就被他抵在了門板。
她怔愣地望着他,他修長的指穿過她的系帶,“吧嗒”一聲,頭盔的紐扣開了。
幫她摘了頭盔,他看也沒看,随手丢在一邊。
顏蘇眨眨眼,沒多想,心思還在會不會被大家發現他們在偷偷談戀愛這件事兒上。
男人已經低頭吻上來。
她嬌呼一聲,下意識後退,背抵着門板,才發現她根本退無可退。
在外頭凍得久了,他的唇有些涼,大約是為了祛除煙味兒,含了薄荷糖後,唇齒交融間滿滿都是薄荷的清香。
一上來就是熱吻,她有些吃不消。
想掙紮來着,手腕被他扣着,高舉過頭頂,死死摁在門上。
她被吻得唇色豔麗,眼睛蒙了層水霧,雙腿發軟站不住,順着門板滑落。
又被他撈起來,扣着她的腦後壓過來,輾轉輕咬她的唇。
有些疼,她被迫張嘴迎合他。
陷入到另一場旖旎之中。
這個時候,什麽哥哥,姐姐,有沒有電話聯系,全都煙消雲散。
眼前是他深不見底的黑瞳,這會兒看上去一點都不斯文,甚至有些危險的欲。
她受不住他這麽看着自己,面紅耳赤地閉眼,陷入一片黑暗後,感官變得無比靈敏。
試着去回吻他,卻因為生澀而不小心咬到了他薄涼的唇。
她吓得忙松了口,就聽他在她唇上低啞出聲,“教了你這麽久,還學不會麽?”
顏蘇:“……”
小姑娘緊閉雙眼,臉頰被熏染得酡紅,可能緊張,濃密的羽睫微顫,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裴時瑾稍稍放開她,漆黑是眼深沉無比,喉結卻很輕地滾動了下。
欺負一個單純的小朋友,讓他有種強烈的負罪感。
但他此時卻不太想做個人。
擡手遮住她的眼睛。
修長的指勾着小姑娘虛紮的丸子頭,輕扯之下,一頭長發瀑布似地流瀉而下。
顏蘇沒想到他會解自己紮好的丸子頭。
雖然對他每次親她親得很激烈時,總是遮住她眼睛這事兒覺得好奇。
基于她也不太敢在這個時候盯着他瞧,索性也就順水推舟。
然而下一秒。
他薄涼的唇順着她的唇角下滑,落在她潔白的頸項,輕輕吮咬着。
持續性地下滑,咬到一處。
酥麻猝不及防湧現,她毫無預警地啊了聲。
聲音又嬌又媚。
被他重新封緘住,吞掉所有的呼吸。
……
浴缸裏放滿了水,顏蘇把自己泡在溫暖的水中。
因為剛才失控地親熱,臉上的熱度仍未散去,低頭瞧了眼心口處那枚淺淺的咬痕,她飛速把自己埋在水裏,裝死地不願出聲。
裴三哥哥為什麽要……
咬她那裏。
啊啊啊啊啊啊!
太丢人了吧!
她剛剛竟然還因為這個哭得稀裏嘩啦,顯然把他鎮住了。
随後,他抱緊她,可能被她哭得沒脾氣,啞聲呵哄她,“不碰了,行不行?”
不提還好,提了更覺丢人。
磨磨蹭蹭地洗完澡,換上溫軟的睡袍。
整個人好像活了過來。
悄悄出了浴室,客廳沒人。
她怔了一秒,四下環顧。
終于在陽臺瞧見了裴時瑾。
山頂資源有限,木屋別墅不算大,勝在精致。
玻璃屋頂透澈,可以躺在大床上仰望星空。
陽臺處镂空設計,夜晚下了大雪,朦胧的光線穿透而過,籠罩在男人身上,像是披了層輕紗,有種不真實感。
他換了黑色睡袍,背對着她,指間一抹猩紅,似乎在抽煙。
顏蘇頭一次見他抽煙,心下訝然。
他應該是心情不好吧。
顏蘇想到剛才的失控時刻,他問:“跟我在一起會讓你有很重的負擔,對麽?”
刻意回避的問題,被輕而易舉抛出。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在一起的時間太短暫,快樂地昏了頭,以至于讓她忽略到了許多細節。
“是我考慮不周,沒問過你的感受。”他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放開她,溫柔地幫她整理了毛衫,“對不起。”
頓了頓,他說,“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讓你傷心,是我的錯。”
低頭親了親她微顫的睫毛,等了好久,才聽他輕笑了下,帶了一些從未有過的不确定,“第一次談戀愛,不擅長——”
那會兒聽到一個驕傲如斯的男人說這個,她的心跳幾乎要炸裂。
原來,裴三哥哥也會有不擅長的東西。
“我該拿你怎麽辦?嗯?”他似乎輕嘆了聲。
末了,他摟緊她,一下又一下輕啄她的唇,“你教教我?”
“……”
回想到這兒,顏蘇後知後覺地領悟到。
在這場感情裏,沒有安全感的何止是她一個。
裴三哥哥所處的家庭背景之下,父母失敗的婚姻,讓他對感情一直處于一種嗤之以鼻的态度。
身邊的人不止一次說過,他對婚姻毫無渴望,感情也從不在他考慮的範疇中。
在她的印象裏,他永遠都是那副從容不迫,運籌帷幄,一切盡數掌控的模樣。
原來,他也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因為她。
他說沒給足安全感給她,她何嘗不是呢?
不願意宣之于口的愛意,因為她的膽小怯弱,讓他無所适從。
反過來還要安慰她,配合她玩不熟的戲碼。
這麽看來。
她才是最自私的那個。
站在他身後瞧了好久,飄飛的思緒漸漸回籠。
顏蘇沒吭聲,裴時瑾卻格外警覺,發現有人,他散漫看過來。
兩人視線交彙在一處時。
裴時瑾瞧着小姑娘心虛地垂下眼,像只被欺負慘了的小兔子,杵在那兒一動不動。
他愣了下,默默掐滅了煙。
陽臺與室內隔了落地玻璃門,開了門,他問,“困不困?”
顏蘇低垂着小腦袋,盯着自己的腳尖,半晌,才小小聲回:“還行。”
“嗯,去睡覺。”他指了指卧室的大床。
顏蘇咬住唇,糾結了好一會兒,才道:“裴三哥哥你不困嗎?”
“你睡。”他合上門,朝她走過來,擡手揉了揉她馨香發頂,溫柔地親了親她的額頭,“乖。”
顏蘇知道,他不會回卧室了。
她雖然單純,又不是個傻瓜。
剛才那種情況下,頭一次在他眼睛裏看到深沉的欲.望,如果她沒因為害怕而哭出來,會不會她已經變成他的了。
顯而易見。
捏了捏細白的手指,她低低地嗷了聲,一點一點挪動着腳步。
快挪到卧室時,顏蘇偷偷往陽臺一瞄,就見他又抽了根煙,怕嗆到她,索性合上了陽臺的門,站在那兒眺望遠方。
一根煙沒點燃,身後傳來輕巧的腳步聲。
裴時瑾微怔,夾在指間的煙落了,砸在木質地面。
他目不轉睛望着去而複返的小姑娘。
小朋友蔥白的手指扣着門,沒說話,烏黑澄淨的眼直勾勾望着他,臉頰豔麗得仿佛晚間的霞光,生動美麗。
雪下個不停,被風吹動着,飄落在露臺。
良久,他聽見小朋友聲細如蚊地開口,“裴三哥哥,你想不想聽故事?”
他愣了下,旋即輕笑,“你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顏蘇不理會他的揶揄,索性拉開了玻璃門,一腳踏出來,冷風吹得她瑟瑟發抖。
裴時瑾漆黑的眼沉了沉,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
眼前的小朋友明明冷得不行,卻佯裝堅強,并肩站在他身畔,似乎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有點遠,她悄悄地往他身邊挪了挪。
他問,聲音很輕,“你想講什麽?”
“兩只貓的故事。”
一個奇奇怪怪的小朋友,腦子裏裝得全是奇奇怪怪的東西。
裴時瑾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兩只貓的故事?”
“嗯。”
她點點頭,又往他身邊靠了靠,低垂着小腦袋不敢看他,聲音低到幾不可聞,“我、我有點冷。”
露臺亮着燈,光線落在她臉頰,裴時瑾這才發現小姑娘耳尖都紅透了。
他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圖。
持久的沉默之後,他忽然笑了,上前一步從身後抱緊她,下巴抵在她頸間處,啞聲問,“這樣行不行?”
不算猝不及防的擁抱,卻依然讓她僵了下,繼而,又放松在他懷裏。
手臂收緊,他輕吻她滾燙的耳垂,聲線喑啞如酒,“不是要講故事?”
“從前有一只貓。”她心跳加速,卻又佯裝鎮定,“冬天到了,它特別怕冷。”
“然後?”
“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雪,這只貓凍得不行,它找了好久好久,可惜沒人願意收留它。”
“嗯,所以?”
“所以它只好繼續找啊找,終于有一天,它在垛草堆裏瞧見了另一只貓。”
“它很開心地邀請那只貓躲在一起取暖。可惜,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因為那只貓習慣了獨來獨往,不習慣別人介入它的世界。”腰間的手臂持續收緊,顏蘇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重了些。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繼續,“被拒絕的那只貓只好難過的走開。”
“第二天,雪下得更大了。垛草堆裏的那只貓心想:我傲嬌地拒絕了它,它應該不會再過來了吧?”
“下午時,那只被拒絕的貓準時出現在了垛草堆。”
“垛草堆裏的貓很驚訝,他心裏高興,卻又裝作不在意的模樣。”
“被拒絕的貓再次邀請他一起取暖。顯而易見,她又一次被拒絕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終于,第六天的時候,那只貓沒有出現了。”她的聲音越發低了,“垛草堆裏的貓心想:終于擺脫了那個小傻瓜。”
“然而——唔——”
未完的故事,被他低頭的瞬間,吞沒在唇齒間。
顏蘇仰頭跟他親吻,這個姿勢一點都不舒服,卻又格外地令人心動。
雪花簌簌而落,風很涼,她嘗到了他唇齒間的薄荷香,混合着淡淡的煙草味兒。
好像還有一絲曠日持久的寂寞。
原來,裴三哥哥一直都很寂寞。
只是他從來不說。
用他自身的強大,掩蓋了他其實也需要被溫暖的事實。
……
一切來得那麽突然,又那麽自然。
室外寒風淩冽,室內卻春意融融。
睡袍被丢棄在地板。
女孩子趴在松軟地羽絨被,死死地咬住手腕,避免發出羞恥的聲音。
酡紅的臉,濕漉漉的眼,十指相扣間,一縷長發纏繞上來。
繞過他的手指,與夢境重疊,變得清晰又荒唐。
關鍵時刻來臨之時,顏蘇哭得眼尾泛着淺淺的緋色。
下一刻,眼睛被他溫熱的掌心遮住。
熱吻落下之際。
封緘了她所有的疼痛與歡愉。
神思昏昧間,男人低頭輕吻她小巧的鼻尖,“裴太太。”
逐一吻過她蔥白的手指,最終停留在她無名指處。
他開口問她。
嗓音是被欲.念浸染的沙啞。
“跟我結婚麽?”
▍作者有話說:
裴三:我們結婚吧?
蘇蘇:你确定我們現在能結婚?
茜茜子:心虛ing。
劃重點:
這個小木屋很重要,嗯,将來裴三心機裝受傷的地方。
抱歉,一直寫到現在,讓你們久等了。
一般說更新,只要沒在評論區請假,再晚都會更新的。
這章發紅包給你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