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除夕之前俞星和葉揚沒有再見面。

葉揚上飛機那?天?俞星倒是想去送他，卻被他拒絕了。說是就回家這麼?幾天?，沒必要弄得生離死別似的。

俞星當時在手?機另一邊點低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然後空著手?回了家。

他特意早出發了一個多小時，想要提前帶俞陽去買點兒煙花，這樣晚上不用在家裡乾瞪眼看春晚。

結果一進門?只有俞陽來迎接他︰“哥哥你來啦！”

“嗯，咱倆出去玩？”俞星蹲下來摟摟他，“媽媽呢？”

俞振擎不在很正?常，他問也不想問。

大概是隻想吃個飯意思意思，再去見他的情人們吧。

“媽媽出去訂飯店了，我們晚上出去吃！”俞陽看起?來很興奮，“我們去哪兒玩呀哥哥，去找葉醫生嗎？”

“你怎麼?滿腦子?就是葉醫生。”俞星再次考慮被俞陽截胡的可能性，“去買煙花，晚上出去放。”

“真的呀！我好久沒有放過煙花啦！”俞陽在他懷裡蹦起?來，“只有咱們倆去玩嗎？”

“你想讓采靜哥哥一起?，是不是？”俞星問他。

“嗯……”小孩兒居然也懂得臉紅了，扭扭捏捏地不承認。

俞星笑了笑︰“采靜在小竹他們家過年，好著呢。”

他故意曲解，假裝自己不知道?俞陽那?點小心?思。

小孩兒還不死心?︰“那?，那?采靜哥哥在他們家住得開?心?嗎？”

“這個啊。”俞星佯裝思考，“我明天?應該就會去她家了，幫你問問。”

“啊！”俞陽激動起?來，“我，我也想去！”

“明天?大年初一，不想收紅包了？”俞星越說越忍不住笑，又覺得自己被截胡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兒，“媽媽肯定要帶你去走?親戚的呀。”

兩句話給小孩兒整鬱悶了，一邊是錢，一邊是喜歡的哥哥，小朋友根本做不了選擇。

俞星想起?很流行的一句話︰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都要。

也忍不住再逗他了，說你想去我隨時都能帶你去。

“只要媽媽同意。”俞星是這麼?說的。

話音未落，兩人就聽見大門?被鑰匙打開?的聲音。

俞星剛站起?來，便聽陳慧熱情得過分︰“呀，小星來了？我還以為你能晚點過來，家裡也沒收拾。”

俞星沉默著，不知道?怎麼?回應這份虛偽。

陳慧好像根本不覺得尷尬，還笑盈盈的︰“我訂好飯店了，你爸晚上才能回來，我收拾收拾屋子?，你帶陽陽玩吧。”

俞星一挑眉，沒想到她能這麼?乾脆，開?口前發現她居然化了妝︰“那?你把?地址發給我，我一會兒直接帶陽陽過去。”

“不用了，爸爸回來開?車送我們去。”陳慧好像心?情很好，甚至哼起?了歌。

真是匪夷所思，俞星想，好像之前淒淒切切說要離婚的那?個不是她一樣。

另外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明明跟兒子?說了不讓在他面前提起?俞振擎，自己卻這麼?親昵地說“爸爸送我們去”，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雖然奇怪，但並不難理解。

不想讓他覺得是因為俞振擎回來才叫他回家過年，又忍不住炫耀自己留男人的本事。

她是真不知道?嗎？還是只是在繼子?面前逞強，假裝自己還有個完整而和諧的家庭？

俞星懶得窺探。

這幾年他很少在家裡吃年夜飯，不是店裡忙著，就是特意安排了出差，總之能避開?這種團圓場面他是盡量避開?。

畢竟就像他想說卻沒對俞陽說出口的那?句話一樣，這裡或許並不歡迎他。

他總是在櫥窗內或電視前看外人的熱鬧。他不覺得寂寞，反而欣賞世間一切幸福。

逛到第二個煙花店的時候俞星掏出手?機來付錢，看到葉揚給自己發了兩條消息。

他走?出店門?，點開?大圖，是擺得滿滿的餐桌，一眼望過去都是葉揚喜歡吃的菜。

葉揚說︰我媽做了一大桌子?菜，我說沒我做的好吃，她罵我。

不知道?這句話戳著他哪兒了，俞星“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趕緊捂住了嘴。

除夕夜街上人少，倒沒什麼?外人瞧見他失態，只是俞陽好奇地從煙花袋子?裡抬起?頭︰“哥哥你笑什麼?？”

俞星把?手?機給他看，小孩兒果然興奮了︰“是葉醫生！”

“想不想見見葉醫生？”俞星一邊問，一邊打字問葉揚現在方?不方?便。

“可以嗎！”俞陽眼楮都亮了，“我要我要跟葉醫生說話！”

俞星在得到肯定答復後撥了個視頻過去。

接通之後他故意躲在俞陽後面，沒露出臉，但又能看得見屏幕。

他看見葉揚很大的笑臉，但馬上就僵硬了一下，大概是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俞星躲著偷笑，又看見葉揚很快調整成了一如往常的溫和笑顏，他說︰“陽陽你好呀，你哥哥哪兒去啦？”

沒想到這人真這麼?開?門?見山，俞星連忙想要捂住俞陽的嘴，手?都伸出去了還是沒趕上小孩兒嘴快︰“葉醫生！哥哥在我後面躲著呢，不知道?幹嘛。”

俞星只能尬笑著探出頭來︰“嗨。”

葉揚無奈地笑他，剛想說什麼?卻被俞星搶過話頭︰“哎，陽陽老想你了，讓他跟你說說話。”

於是一大一小兩個alpha隔著屏幕很是安生地嘮了一會兒家常，最後還是被葉揚花言巧語騙得俞陽把?手?機交到了俞星手?裡。

一邊催他跟葉醫生說話還一邊小聲說︰“哥哥你好好跟葉醫生講話，葉醫生也很想你的。”

什麼?叫“也”呀？自己那?點心?思現在連小屁孩都能看出來了嗎？

俞星站直了跺了跺腳，這個高度俞陽就看不見了。

“你挺能啊，耍我呢？”葉揚帶著笑的聲音傳出來，“藏在陽陽後頭，真虧你想得出來。”

俞星悄悄吐吐舌頭︰“他想你嘛。”

“你不想我？”葉揚歪著頭，輕易問出臉皮薄的人問不出的問題。

“……你才走?幾天?呀，沒來得及呢。”俞星縮縮脖子?掩飾臉紅，“我很忙的。”

葉揚“嗯嗯”兩聲，眉眼間都是柔和︰“可我都想你了。”

“……”俞星差點被他這直球擊得接不上來話，“那?是你沒忙起?來，去幫阿姨做飯就沒心?思想了。”

“我要做啊，她不讓我做。”葉揚嘆了口氣?，“非說我做菜鹹，這不是離譜嗎？根本就沒機會給她做飯。”

俞星笑著聽他抱怨，在心?裡感嘆這樣可愛的母子?關系。

其實就算是不可愛的母子?關系他也會好奇，畢竟他幾乎沒有擁有過母親。

“……你呢？”葉揚不知說到了哪兒，忽然問他。

“什麼?我？”俞星沒反應過來。

“你怎麼?樣呀？”葉揚那?邊背景變了，看起?來好像是斜躺在了床上，“跟叔叔聊天?了？”

“他還沒回。”俞星聲音放低了，不大想談自己，“你幹嘛呢。”

葉揚在床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說︰“躺著等吃。”

不知道?為什麼?，俞星忽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葉揚這幅全身?心?放松的樣子?不太常見，往那?兒慵懶地一倚，好像世界上沒什麼?事兒值得他起?床一樣。

俞星看著他，剛想再說點兒什麼?的時候，忽然瞥到屏幕上方?新彈出來的消息，笑容凝固了。

葉揚看出來他表情變了，微微偏了偏頭問︰“怎麼?了？”

“我爸回家了。”俞星垂下眼看了眼俞陽，“先掛了。”

小孩兒懂事得很，看他表情就知道?發生了什麼?，說︰“我們要回家了嗎？”

俞星輕輕嘆了口氣?，摸摸他的腦袋︰“嗯，爸爸開?車來接我們。”

俞陽頭髮又長長了一些，摸著不扎手?了。

小孩兒長得就是快。

陳慧訂的是一間大包廂，能坐下八個人的那?種。俞星有點不習慣，隻緊緊挨著俞陽坐在了邊上。

年夜飯套餐不用點菜，都是準備好的，上菜很快。

俞星覺得這樣不錯，省去了等上菜的尬聊時間。

俞振擎居然難得地關心?起?兒子?們，一會兒誇兩句俞陽聽話，一會兒問問俞星近況，還時不時給妻子?夾一口菜。

俞星盡量簡潔地應答，吃了兩口就沒胃口了，菜鹹得嗓子?，肥肉比瘦肉還多。

他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冷眼看著陳慧笑得像朵花一樣，跟俞振擎推杯換盞。

“小星你也喝呀。”她居然還能分神?招呼俞星，“喝杯啤酒不要緊的，阿姨先幹了。”

俞星沒動，沒想明白俞振擎為什麼?要喝酒。

要是剛開?始就想喝，為什麼?不乾脆打車來？叫代駕的話車裡會很擠，恐怕是根本就沒打算帶著他。

想到車裡還有俞陽自己挑的煙花，他硬是壓下心?氣?兒，又喝了口水。

算了吧，大過年的，就當是為了陽陽。

陳慧大概是看他沒理人面上過不去，又重新提起?話題，偏偏又是他最討厭的那?種︰“小星啊，你也不小了，什麼?時候帶個alpha回來給我們看看哪？”

俞星皺皺眉，這話說得好像他們倆真是他的雙親。

“不著急。”他不想多說。

“別不急啊，你要是忙，阿姨幫你找一個？”陳慧還來興趣了，“上次那?個程醫生你……”

“阿姨。”俞星聲音很低地打斷，“我喜歡的人，你不是已經見過了麼?？”

餐桌上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還是陳慧最先反應過來︰“小星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啊，我什麼?時候見過你……”

好像“喜歡”這個詞對她來說太過純情，連發音也難。

俞星說︰“你忘了也沒關系，知道?有這麼?個人就行了。”

“在處了麼?？”俞振擎忽然開?口問，“你那?對象，已經處上了？”

俞星張了張嘴，剛想說還沒有，卻忽然起?了對抗的心?思。

他不喜歡俞振擎的用詞︰“我們在談戀愛。”

“我認識麼?？”俞振擎又問。

他和葉揚戀愛那?時候俞振擎確實知道?，他也失去了再編瞎話的耐心?︰“認識。”

沒想到俞振擎卻忽然怒了，把?筷子?重重一放︰“你怎麼?還和他搞在一起?？你身?上那?些不幸都是他帶來的！我和你說了離他遠點！”

俞星滿頭黑色問號，也有點生氣?。雖然還沒確認關系，但這不代表外人能在他面前隨意詆毀葉揚︰“您對他了解多少？”

“我不用了解他！”俞振擎一揚手?，剛才喝過酒的杯子?被他打碎在地上，“我就知道?他是個災星！”

陳慧嚇壞了，手?忙腳亂地勸他︰“別生氣?，老公，大過年的，算了算了……”

俞星盯著自己杯子?裡剩了個底的白開?水，忽然心?煩得不行，覺得心?底裡有什麼?東西?叫囂著要跳出來，替他說話。

他忍著不適站起?來想走?，忽然被俞陽拉住了衣角。

他剛有些心?軟，就聽見俞振擎大喊︰“你走?吧！走?了也得給老子?分手?，別想跟那?種災星混一起?！”

俞星徹底不想待了，把?自己的衣服從小孩兒手?中拽出來，嘴抿得緊緊的，一言不發就要走?。

俞陽忽然高聲叫他︰“哥哥！你要回家嗎？”

俞星沒回頭，他深知自己回了頭就要心?軟。

現在他更想做的事是說那?句幾番湧上喉嚨口卻又幾番被自己壓下去的話︰

“俞陽，那?是你們的家，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