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完全沒注意到“兒子”的異常，反倒愈發熱情。

漂亮話兒說了一大通，沒有什麼真實內容，俞星沒聽進去，隻覺得陳慧的聲音吵得他頭疼。

那位程醫生卻鮮少回應，能感覺得到一股不可忽視的視線在注視自己。

俞星沒辦法表示想要逃離，只能焦躁地踱步。

終於等到了下一趟電梯，依然擁擠，更不幸的是他們跟程醫生上了同一台電梯。

饒是陳慧再怎麼不在乎形象，也不能在電梯裡大談闊談了，只能眉來眼去，用眼神傳達自己翻來覆去說不完的感謝。

俞星夾在兩個人中間，隻恨自己沒有遁地術。

終於到了六樓，俞星第一個沖下電梯，憑著記憶找到葉揚的診室，又在門口等了半天才等到不知去忙什麼了的陳慧。

“哎呀……你，你跑太快了，我還在跟程醫生說話呢……”

俞星沒理她，敲響了診室的門。

葉揚正在電腦前忙著什麼，看到他們進來打了聲招呼︰“來了？還以為取消預約了呢。”

俞星憋著笑，這話是暗著怪她遲到太久。

沒想到陳慧絲毫聽不出畫外音，甚至還能接著聊下去︰“什麼取消呀，我們剛才在樓下踫見精神科的程醫生了，您認識吧，程建寧醫生？”

葉揚注意到俞星瞬間慘白的臉色，沒有回話。

陳慧接著說︰“上次呀，我弟本來幫我預約了一個主治醫師，但我嫌那醫生太年輕了，怕沒經驗，就給取消了，這不這次……”

葉揚一皺眉，問︰“您是俞女士？”

“我留的是這個名字呀，”陳慧一愣，隨後說，“我丈夫姓俞。”

葉揚心下了然。如果陳慧知道他就是她口中那個“太年輕”“沒經驗”的醫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表情。

陳慧還想再閑聊幾句，被葉揚打斷︰“你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了，除了牙齦腫痛、牙齒松動外還有什麼別的癥狀嗎？”

醫患交流，俞星沒什麼話可插，等在一旁玩手機卻總覺得有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一抬頭卻只能看見葉揚專注地詢問著什麼。

終於把陳慧打發去拍片，俞星聽到關門聲才抬起頭來︰“結束了？要叫下一位患者吧。”

“不用，剛才沒來的時候已經把後面預約的人調到前面去了。”葉揚笑了笑，“現在只有你。”

俞星抬眼瞅他︰“我又不是患者。”

“誰知道呢。”葉揚故意說，“剛才看你有點不舒服……你認識程醫生？”

俞星果然如他所料地再次僵硬起來，只不過這次還強撐著回話︰“……不認識啊。”

葉揚剛要再問，卻被一段連續的敲門聲打斷。還沒應門，小陳推開門就闖進來︰“揚哥，你申請的體檢表，給你多拿了幾張……呀，有人在呢？”

俞星隻覺尷尬，他跟陳慧這個弟弟根本沒見過幾面，這人就比他打了兩三歲，要他開口叫舅舅，難。

還好陳宇也不在乎這些，跟他打了聲招呼就出去忙自己的了。

俞星跟葉揚說這是陳慧弟弟。

“我已經知道了。”葉揚輕蔑地笑了一聲，把陳慧做的一系復雜事兒講給俞星聽。

聽完俞星長舒了一口氣，感嘆道︰“她可真能造啊……閑大發了吧？”

葉揚笑他罵人都用詞幼稚，接著晃了晃手裡剛拿到的體檢單︰“五院給職工安排的體檢，可以帶家屬。你也做一個吧，免費的。”

俞星剛想隨口答應，忽然臉一紅︰“誰是你家屬啊？不做。”

葉揚根本沒搭理，嘴角帶著笑︰“留一下血型和家族患病史。”

沒等他回答，又自己接著說︰“o型，無患病史，對吧？沒有服過什麼藥物吧？”

最後這句也是故意加的，為的就是看到俞星再一次僵硬。

他裝作驚訝︰“服過嗎？”

俞星皺眉，問︰“這個有影響嗎，我以前做體檢怎麼沒問過？”

葉揚知道糊弄不過去，沒有再問。反正也只是試探一下，具體檢查雷煜自然會幫他做。

門突然被推開，這次連敲門也沒有。陳慧風風火火走進來，說拍完的片子明天早上才能拿。

葉揚點點頭，道︰“大概率是牙周炎，更年期常見病，不用太擔心。明天拿了片子直接來我這兒。”

陳慧連連應答，又對著葉揚一頓虛誇，誇完毫不避諱地對俞星說︰“小星，晚上直接跟阿姨去吃飯吧，程醫生幫過阿姨很多忙，好嗎？”

俞星眼皮一跳，沒想到就那麼兩句話還真約上了。

沒等想好怎麼回絕，便感覺到葉揚的手輕輕搭在自己肩膀上︰“抱歉，我們今晚有約了。”

陳慧看向他倆的眼神變得精彩起來。

葉揚見她不說話，又接著說︰“你也別吃堅硬生冷的東西，牙齦腫痛可能會惡化。”

“噢，噢。”陳慧沒走心地應著，眼楮看看葉揚又看看俞星，臉上就差寫上“原來你們是這種關系”幾個大字。

俞星尷尬地輕咳一聲，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和葉揚約好了，但總比去見程建寧強︰“嗯，我今天跟葉醫生……約好一起吃晚飯。”

陳慧表情有些奇怪，不過可能因為終歸不是自己的兒子，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走了。

仿佛之前那一通虛誇不存在一樣。

“真不禮貌。”葉揚“嘖”了一聲，“我不喜歡她。”

俞星驚訝於他的直接，又覺得疑惑︰“幹嘛告訴我呀？”

“她是你後媽啊。”葉揚理所當然地說，“我不喜歡她，當然要讓你知道。”

“醫者仁心。”俞星看著他。

葉揚驚訝道︰“你不會喜歡這樣的人吧？我是默認你討厭她才告訴你的。”

“我沒有。”俞星低頭，“我只是說，醫者仁心。”

葉揚抓住他正在擰門把的手︰“你別誤會，我不會因為這個就不給她好好看病的！”

俞星回頭看他，覺得他的表情好像有一點兒委屈︰“我只是……只是說不喜歡你的後媽而已。”

俞星莫名覺得心裡軟下來︰“我知道，我也不喜歡。”

“但是，”他接著說，“不要因為個人情感就影響工作。”

尤其是，不要過於關心患者。

時鐘短針剛剛指過4，遠遠不到吃飯的時間。葉揚把剩下不重要的工作交代給小陳，提前下了班。

俞星今天狀態很奇怪，從陳慧提到程建寧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

之後種種，也都跟這個他不太熟悉但聽過一些傳聞的精神科醫生有關。

所謂傳聞……應該也跟俞星沒關系。無非是一些私生活不檢點、流連花酒之地的八卦罷了。

俞星仿佛察覺到他心不在焉，敲了敲方向盤︰“想什麼呢？看路，前面紅燈。”

葉揚減了速，猶豫片刻還是問道︰“你真不認識程建寧？感覺你們……有點故事。”

俞星很不爽地抽了一口氣︰“怎麼又提他啊！你很希望我跟他有故事？”

“那倒沒有。”葉揚觀察著他的表情，又覺得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只是同事之間有些傳聞而已。”

俞星果然期待地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綠燈亮了，葉揚重新發動了車子︰“不過你們又不認識，還是算了。”

“你怎麼那麼煩人啊！”俞星氣得拍了他一下，“自己提起來八卦，又不講完。”

葉揚任他抱怨，覺得這兩句話是任何一個有好奇心的人都說得出來的話。

如果不是俞星太會演，那就是他真的猜錯了。

“帶你去個素菜館吧，他們家的甜品很好吃。”葉揚沒再提程建寧，“不是很近，開過去你就該餓了。”

俞星張了張嘴，這人把他要說的話全說完了。

忽然想起什麼，他好像來了興致︰“要是騎過去呢？”

“嗯？摩托嗎？不堵車的話應該會更快。”葉揚笑了笑，“上癮了啊？”

俞星支支吾吾︰“還好。就是很新奇。”

“也不知道是誰一個勁兒讓我開慢點兒。”葉揚笑話他，還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下周你來體檢，做完我再帶你玩兒。”

俞星小聲嘀咕︰“話都讓你說了。”

“不想玩嗎？”葉揚笑著問。

俞星憋了半分鐘。

“真不想嗎？”葉揚鍥而不舍。

“……想。”

俞星想不明白，葉揚在向他這個甜品店店主推薦一家甜品做得好吃的素菜館時，是什麼樣的心理。

直到葉揚點了一份提拉米甦，俞星才品出味兒來︰“為什麼隻點一份？”

“給你嘗嘗，不是不會做嗎？”葉揚說。

“……我不愛吃。”俞星摸摸鼻子。

“那就給我嘗嘗，我愛吃。”葉揚笑了笑，“真的不吃嗎？很好吃。”

“很苦。”俞星說。

“根本不苦。”葉揚端起茶來喝了一口，“跟你一樣，看起來苦，細細品才知道甜。”

俞星覺得他不講道理。

明明是他要來這家飯店，自己配合他，他還淨說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

他覺得自己的臉慢慢燒起來，趕緊喝了一口茶降降溫。

茶水嘗到嘴裡才發覺違和感︰“這是綠茶？”

這種飯店大多是大麥茶或菊花茶，很少提供綠茶。可是葉揚知道這麼一家奇怪的店，他又覺得好像很合理。

葉揚一直笑著，聽到這句更是放大了笑意，卻不說話。

俞星想，這個人好奇怪呀。

費盡心思讓他心動，卻又裝大尾巴狼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