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不一樣?”其他人繼續起哄,“親過沒?”
何淺在他們窮追猛射之下,很不好意思地承認了:“親……親過了。”
“什麽感覺?”
“就是……心跳得很快……還有她的嘴唇好軟啊,我當時就想她要什麽我都能給她,真的。”
一群人哄然大笑,顧如琢走在一邊,輕佻地笑了笑:“沒出息。”
他笑容還是那樣璀璨溫暖,周圍幾個人立刻逮住他了:“顧哥,你可別說別人,你自己又沒試過。”
“我試過啊。”他還是笑,眉目明淨,“就那樣吧。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臥槽?你什麽時候跟人試過了?快說快說,是誰?”他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他人都震驚了,“什麽時候的事啊,你瞞得可真好,我們什麽時候見嫂子?”
“過段時間吧。”顧如琢眉眼淡漠,“現在還只是試著談一下。”
生日宴散去後,顧如琢回到家,程不遇已經睡了。
他從沒去過他的房間,但那一天,鬼使神差的,他推門走了進去。屋裡黑著,程不遇洗過了澡,窩在柔軟寬松的羽絨被裡,月光透進來,照得他面頰潔白軟嫩,靜謐漂亮。
他輕手輕腳地爬上床,程不遇沒有被他弄醒,睡得很熟。
他靠近他,將他圈在懷裡。
程不遇身上很軟,帶著沐浴露的香氣,烏黑的發絲細長微潤,輕飄飄地貼在他胸口。
顧如琢將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靜靜數著自己的心跳。
一下,兩下,不快也不慢,很正常的速度。
就在此時,程不遇醒來了——他迷迷瞪瞪地哼哼了一聲,隨後發現面前是他,愣了一下,又埋頭準備接著睡。
顧如琢知道他不會問——程不遇一懶就什麽事都不想管,只要事情不太離譜,他就不會想起來問他什麽,所以他低聲哄:“醒了就先別睡。”
程不遇於是又睜開眼睛。
他把他往懷裡帶了帶,手順著他的睡衣貼上去,額頭也輕輕貼在他胸前。兩人姿勢親密無間。
他扣著他的腰,把他放在懷裡,仔細聽他的心跳。
程不遇才睡醒,還是懵的,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心跳,和他一樣,一下一下,十分平穩。
“你沒睡醒。”顧如琢說。他捉著他的手,一寸一寸地撫上自己的心口,“感覺到我的心跳了沒有?”
程不遇還是迷迷瞪瞪地看著他。
兩個人的心跳都沒有什麽異常,程不遇的手細軟溫暖,貼著他的心口,像是一枚羽毛在輕輕搔著。
他趕緊把他的手放開,塞回被子裡。
顧如琢得出結論:“你是沒睡醒,而我是真的不喜歡你。”
“睡吧,晚安。”他在他眉心輕輕印下一吻。
那個夏天結束,他依然沒有想出給這首歌取什麽名字。
直到他遠渡重洋,專輯成型,經紀人發來消息:“這首歌我們都傾向於定名為《君》,你覺得呢?”
他搖頭說:“不。”
他給它定名為《卿》,沒有理由,只是想用這個字。
*
程不遇靜靜地立在台上,靜如微風中一縷薄紗。
舞台光影變幻,蕭與箏撞破原本的曲譜,也就在這一刹那,程不遇開始動作。
化剛為柔,水袖翻飛,纏綿嫵媚。
沒有人能想到《卿》這樣金貴肅殺的曲子能改得這樣柔婉多情,又這樣決絕蕭索。
如果說他上次的翻跳,輕盈有力,是雲中鶴,這次就是以柔殺人,是柔軟的綢緞。
所有顧如琢化戲曲動作而來,變得強勁的動作,他重新將它還原成本來的樣子,加以過渡與修改,讓它變得柔媚勾人;他幾乎與身上的紗,與水袖拋起的線條融為一體,這一刹那所有人心中都想起了一個詞。
“柔弱無骨”。
這樣的身段,配以他臉上的妝容,張揚豔麗,純粹熱烈。他身後,昏黃光影與暗紅色調交錯,光只打在他一人身上,兵戈煙塵中,這樣一個美人在跳舞,所有人都會停下來看他。
而他是不管其他的,他隻管跳舞。
垓下戰歌,陣前大火,帳中死別。隨著副歌漸進,他的舞蹈動作越來越快,眼底笑意也越來越盛,他仿佛仍在王朝繁盛時,在金碧輝煌的殿堂上,為高位上的那個人跳舞,那時椒蘭焚盡,歌台暖響,他眼裡只有那一個人。
所有觀眾看到這裡,都已經明白了——這是英雄與美人的故事,這是霸王別姬的故事。
一曲接近尾聲,金戈聲漸漸平定,萬軍圍湧聲起,在他身邊靜止。
萬軍注視著他,握緊手中刀劍,這是死亡前的寧靜。
所有人都看著他,看著這華麗腐朽的王朝留下來的最後一枚瑰寶,最後一面裝飾著過去繁華的鏡子,而程不遇也停下了動作——歌曲進入尾音,余韻漸消,他忽而抬眼一笑,朗聲唱道:“——願以君王腰間寶劍,自刎於君前!”
那是最標準的青衣唱法——這一聲戲腔起得極高,如同驚雷一樣滑入已成頹勢的曲調中,瞬間炸翻了全場!
鼓點轟然而起,程不遇旋即落地,沒人看清他的動作,他外邊的暗紅衣袍如同一隻飄飛的紅蝶,悄然落地。
他也如同一隻飄落的蝴蝶,跪倒在舞台上——這一刹那,鼓點聲收,洞簫聲盡,外袍除下,露出裡邊的服裝:一身縞素,一身落雪,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