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遇點了點頭。
拍戲現場人太多,有點影響他的狀態,程不遇短暫地出了一下戲。
游泳是顧如琢教他的。
小別墅裡有個游泳池,顧如琢有時候會把它開成溫泉模式,一池溫熱地在裡邊游泳,飄在泳池中想著歌曲靈感。
他知道那是顧如琢的秘密禁地之一:和音樂室一樣,他不喜歡別人闖進去,所以如非必要,程不遇也不會去。
只是有一天,顧如琢在泳池裡泡得太久,一直沒出來。
他點的外賣都到了,程不遇被敲門聲驚動,下去幫他拿了,顧如琢也依然沒出來。
程不遇於是往泳池那邊走去。
室內泳池無聲無息,只有加熱泳池的運行聲,咕嚕咕嚕的。
泳池建在別墅後方的玻璃室中,外面通著就無人打理的花房。
他推開門,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下——顧如琢少說在泳池裡倒了三整瓶香波,滿屋子熱騰騰的玫瑰花香,泳池裡已經只剩下高高的泡泡,不剩其他的了。
把泳池當浴缸,也的確是他做得出來的事。
豐厚的泡沫堆積如山,他根本連顧如琢的影子都沒看見。
室內安安靜靜的,連水聲都沒有。
程不遇開始有些疑心顧如琢泡得暈了過去——或者被淹死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叫了他一聲:“顧如琢。”
他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泳池館裡,沒有任何回應。
“顧如琢你的……外賣到了。”
程不遇又開始隱隱有些焦慮,他感覺顧如琢可能是被淹死了,面對這個突發情況,他有些手足無措,只知道往泳池邊走過去,想要靠近了看一看。
他已經抬起了眼眸,想要四處找找有沒有晾衣杆之類的東西,這樣他好把顧如琢的屍體撈出來,然後再報警。
走到池邊,他蹲下來,伸手想要撇開面前的大堆泡沫。
熱氣騰騰中,忽而一隻浸潤著水光的手伸了出來,扣住他的手腕,將他整個人往水裡一拖。
溫熱的水湧過來,直至滅頂,他嚇了一跳,正要掙扎時,卻又被人帶著托出了水面。
顧如琢從身後攬著他的腰,保持著這個抱著他的姿勢,帶著他在水裡遊動著。
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水汽滾燙,顧如琢的臉貼在他耳邊,呼吸也滾燙,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明顯的笑意:“是不是以為我淹死了?”
……
“開始。”
導演和燈光已經就位。
房間中,蕭客隱約聽見了腳步聲,低聲叫了一句:“小師妹?”
那人沒有回答他。
空中拂過清麗的笛聲,隱有暗香。
韓樂睜開眼,望向床帳外。
隔著一層簾幕,帳外人影綽綽,隱約可見是一個身形清秀的白衣少年,他頭戴著船家的鬥笠,鬥笠周圍垂下一層銀白薄紗。
鏡頭給到程不遇身上,特寫拉近。
他靜靜立在那裡,眼睫微顫,從微垂緩緩睜開,視線往上掃來。
從地上放著的昆侖白玉靴,再到帳中男人垂落的衣角,上面是金絲繡線。
衣裳半舊,蕭客放在枕邊的劍也半舊,深青的劍身歷經磨礪,風霜斑駁。
那劍穗卻保護得很好——劍穗跟著垂下來,深紅的,是深海的紅玉珊瑚染出的顏色,比朱砂還要耀眼。
他曾親手送他的劍穗。
韓樂感覺自己被這視線扒光了,從頭到腳的那種。
他在會場入口時感受到的那種熟悉的壓迫感來了——他現在知道這不是錯覺。
這就是程不遇給他的壓迫感!
程不遇望見那劍穗之後,滿眼冰冷,忽而微微一動。
“你是誰?”蕭客翻身提劍,厲聲問道。
“你不認得我了。”程不遇低聲說。
兩人身後傳來腳步聲,荷可掐準時間,在他們身後入場。少女一身輕衣,迷茫地敲了敲門:“蕭師兄?是你房間裡的聲音嗎?”
“小師妹,原來是她。”
他的聲音裡仍然帶著某種純然和天真。
程不遇回過頭,就在這一刹那,蕭客察覺危險,飛身而起,上前要攔——卻沒能攔得住。
程不遇已經轉身,將門外的少女扣入了懷裡,退後至船舷處。
蕭客追出來,荷可驚惶失措地掙扎著:“你是什麽人?你幹什麽?”
蕭客也厲聲問道:“你是誰?你放開他!”
韓樂快步上前。
程不遇歪了歪頭,忽而掀開鬥笠,扔下水中,抬眼一笑。
雪白睫毛,眼尾銀箔,這朵枯骨中開出的花,眼角眉梢都是明朗。
他忽而像是回到了少年時,銳利的在假山後看了他一眼,惹了他生氣,從此夢中都是他。
為此,這一身戾氣都能散去,哪怕如今物是人非。
他抱著荷可,退後一躍,仰面墜入水中,這一刹那,他的眼神收斂了,望著穿上遠去的人影,他的笑意也慢慢散去,變得有些凜冽。
水下鏡頭迅速跟上,少年的笑容勾人魂魄,衣襟、發絲往上漂浮,像是海裡的妖精,浮光掠影,頃刻散去。
這幕結束,導演喊了停。
工作人員迅速下水,把程不遇和荷可撈了出來,兩人都濕淋淋的。
韓樂立刻出戲,大步踏出來:“劇本,給我看看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