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遇看了一眼空如一人的櫃台,說:“好的。”
前台沒有人,只剩下一個調酒師。
程不遇問調酒師:“VIP室有人預訂了幾瓶酒,哥你知道是什麽嗎?”
這酒吧的酒都是實時銷售,最貴的香檳賣得最好,一支九千,但也不支持預訂。
“哦哦你說那幾瓶酒!”調酒師倒吸一口涼氣,“我想起來了,是有特別大的客戶提前訂下的,國內找不到貨,海哥提前半個月找的國外酒商。那幾瓶酒你認識嗎?什麽黑桃A都是小兒科,這酒一支少說這個數,還要看年份……”
調酒師嘰裡呱啦一大堆之後,忽而沉默了一下:“現在沒人啊,怎麽辦?大客戶,按平常來說肯定是老板上去的。”
程不遇想了想,說:“我去吧。”
調酒師想了想:“確實也沒辦法,辛苦你跑一趟了。”
那幾瓶酒很沉,程不遇小心地捧著,順著電梯上樓。三樓VIP包間一直都是空著的,比下邊安靜不少。
包間門沒關牢,裡邊傳來幾個男人的哄笑聲,還有一個聲音特別清晰:“你們看,我就說了他不喜歡這種地方,北派班子裡出來的人,規矩嚴得很,你仔細看,他每次都出來玩,次次不近女色,人姑娘都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我不信,不近女色,那男色總該近一近吧?下次我懂了,帶男人過來,你們知道星傳吧?就隔壁這學校,我跟你們說,美人是真的多,也亂得很……”
程不遇輕輕敲了敲門。
“對不起,打擾一下各位,各位的酒上來了。”
他聲音很柔,不加矯飾的那種柔,本身音色亮,但吐字就是這樣婉轉玲瓏,陡然撞入這麽一個吵嚷的環境中,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抬起眼,隨著房門打開,視線都停在程不遇身上。
只有角落裡的一個男人沒動,他坐在正對他的沙發上,西裝外套懶散地披著,手裡正夾著一支煙,煙頭的微光星星點點,照得他俊美英氣的眉眼格外動人。
他沒看他的方向,像是也沒注意這突然曖昧起來的氛圍。
顧如琢。
他隨手把煙掐滅了,懶懶開口了,說的卻是他們之前的話題:“怎麽著,我不玩,你們還有負罪感了?就這點出息啊。”
“那不是我們尋思著你好不容易回國一趟,洋妞看膩了,給你搜羅點漂亮的,讓你高興嘛……”
“你想笑死我,再漂亮能有咱們小琢爺本人漂亮?而且他紅成這樣,什麽漂亮的沒見過。”
那兩人在旁邊瘋狂大笑,忽而有個人咳了一聲,曖昧地盯著面前的人,又把話題轉了回來,聲音放慢:“看看這個,這個挺漂亮。”
程不遇正低頭把酒一瓶一瓶放好。
席間飄來種種曖昧的視線——放在他的靜美標志的臉上,他白皙的脖子上,他乖順溫和得一絲不苟的動作上,身上也透著幾分青澀的氣質。
平常不覺得,此時這樣一個乾淨漂亮的男孩子出現,顯得這一片的燈紅酒綠格格不入。
然而越是格格不入……就越讓人心下悸動,想讓他也染上點顏色來。
顧如琢身邊的季卿保持了一點清醒,他笑著問:“以前沒見過你,新人?”
程不遇抬起眼,往他們這邊看過來,輕聲答道:“是今天來店裡幫忙的,老板現在不在,實在不好意思。”
“哦——是這樣啊。”季卿放松了,“我是看你還是個學生的樣子。”
不是店裡的人,這幫公子哥多少收斂了一點,但與此同時,又多出了幾份調戲的欲望。
季卿繼續問:“我知道你們這些夜店,消費到一定數額就有專人上酒儀式,我們這幾瓶酒價錢也不低了吧,有什麽儀式沒有?”
程不遇怔了怔。
他抬起眼睛,認認真真問道:“我不常來這邊,所以不太知道,一般是什麽規矩呢?”
季卿笑了:“你還是學生,別的不要求你,點煙會吧——嘴對嘴那種?”
他看了看另一邊沉默得不正常的顧如琢,忽而心血來潮,指了指他:“你給這位爺點個煙,把他哄開心了,我們就算你過關,好嗎?你認識他嗎?”
“對對,就那邊那位,長得最好的那個。”另一個人也跟著起哄,“不虧的小朋友,快上!”
顧如琢抬起眼皮看了看程不遇,臉上還是那副笑容,燦爛得欠打,璀璨又多情:“那不是我吃虧麽?”
一群人哄堂大笑。
程不遇一直沒有出聲,這時候他抬起眼望過來,眉目生光,脊背挺立:“可以嗎?”
眾人愣了一下,當即又是一陣大笑:“救命!我笑得想死,海青哪裡撿來的寶貝啊!”
見他沒說話,程不遇於是安靜點燃一支煙,叼在嘴裡,手裡握著另一隻煙,摸索著跪上沙發,湊了過來。
沒有人想到他點煙的姿勢這麽熟練,這麽……上道。
但很奇異的,別人做這樣的動作就是有意魅惑,多少會有些豔俗,他做起來卻仍然透著一種青澀,像一個孩子,認真而笨拙地學習著。
顧如琢靠在沙發上,那雙眼就這樣朝他壓下來,清透而認真,眉睫細密,透著光的縫隙,總像是藏著淚痕,再仔細一看,又不是。
還有淡淡的藥香,藥酒的香氣,總顯得病弱,再混著某種平價沐浴露的味道……混雜一起,令人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