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加入爭論,手裡的攝像機是最小的,鏡頭也是最短的。他的車裡放著一台電腦,上面正實時連接著雜志社電話。
“喂,總編嗎?是是,我在現場,拍到了顧如琢,但是今天沒有什麽報道可以寫的,顧如琢沒有回答任何問題。”
“沒有?李記者,你不知道對家五分鍾前已經發了新聞稿?”
另一邊,總編甩過來一個新聞鏈接。上面的瀏覽量正在飛速上漲。
標題字體拉大加粗,明晃晃寫的是:【顧如琢深夜現身醫院門口,提及與某小花緋聞時臉色陰沉】,配圖是顧如琢剛剛被拍到的凝重神情,甚至把那個暈倒的少年從圖片中裁了出去。
李記者皺起眉:“這不是欺騙嗎?剛剛現場根本沒有發生這一幕,這圖是拚接的文字內容,顧如琢隻澄清了一下,他並不知道早上的事情,現場他隻救了一個男孩子。”
“我知道他們家一向喜歡斷章取義,胡亂拚湊,但是我著急呀!這就是現在媒體的大趨勢,咱們家再弄不出大新聞,再過半年不不到半年我們就能倒閉了!”
“那我們也得尊重傳媒業的基本職業道德。”
李記者很堅持,“總編,你再給我一些時間,我總感覺今天這件事還有更多事情可以挖,顧如琢和那個男孩的關系,絕對不簡單。”
*
今夜顧如琢在醫院的現身,又將早上的緋聞事件推到了最高潮。其中一家媒體發布的新聞獲得了上億的點擊量。
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張雨中的配圖,顧如琢面色蒼白,神情冷肅,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垂著,眼眸中仿佛蘊藏著秋夜的星辰。配合雨夜的背景,自帶一種令人心顫的氛圍感。
路人和粉絲全部又炸了一波。
“不是吧?這個意思是來真的?”
“以前他被媒體問過不少刁鑽的問題,他從來沒有露出過這種表情!”
“救命啊顧如琢你到底怎麽回事!”
不少人已經憑著一張圖片,腦補了顧如琢與這位小花的無數愛恨情仇,只有少部分人還保持著清醒。
如琢如遇超話。
“不可能,必定是假的,連采訪視頻都沒有。僅憑一張圖要做實緋聞,根本不可能。”
“就是就是,按這個說法,當年程不遇去參加顧如琢在家舉辦的同學聚會,怎麽就不能坐實同居了?嘻嘻,我沒瘋他們一定同居過。”
“磕到了!我們沒瘋,如琢如玉是真的!嗚嗚嗚我們沒瘋……”
*
醫院vIp層,單人病房中安安靜靜。床頭插著一束淡綠的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芬芳。
程不遇被人抱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暖意漸生。
他的手上重新插入了輸液針,藥液很涼,帶著他手背上那一片肌膚都變得冰涼發冷,於是又有人在他手邊輕輕放了一個熱水袋。
迷茫間有薄荷與雨夜的清香。
他身體是不太好,經常生病。
高中時,程方雪總是對他說:“沒關系,練練,多練練就好了。唱戲養身。”
但他還是容易著涼生病,這是先天體弱帶來的毛病。
小時候,他一個月裡要病上四五回,在那個江南小城裡,他們去不起像樣的醫院,也沒有時間去醫院。
鶴遇晚上下班,只能背著他去出租房附近的小診所。
他有一次發燒發得厲害,必須在診所住院,而那天鶴遇又在加班,他於是小小的一個人,在診所破舊的住院區呆了一整晚。
鶴遇第二天來接他,問他:“怕不怕?怪不怪媽媽?”
程不遇搖搖頭,撲進她懷裡。
他以為自己能忍住,但一到她懷裡,他就憋不住地放聲大哭了起來,向她傾訴:“我昨天夢見我一個人待在屋子裡,你一直沒有回家,屋裡還有怪物。我很害怕,也很想你。”
“不哭,不哭我的寶貝,媽媽現在接你回家。”鶴遇把他抱起來,一本正經的說,“我來接我的小王子回家,回我們的豪華大宮殿了,那裡沒有怪物,只有好吃的蛋糕和美酒。”
他哭得抽抽搭搭:“我不要蛋糕,我也不喝酒。”
“那就只剩鹵雞爪和芝麻餅了。”鶴遇衝他眨眼睛,“小王子要吃鹵雞爪和芝麻餅。”
診所醫生站在旁邊,笑著看著他們。
他對鶴遇說:“這個小男孩很堅強的,昨天一晚上都沒有哭,就是見了你才哭了。”
那是他第一次嚴重發燒。
第二次燒的那麽厲害,是高二之後有次期中考試。
當時是他們班的空調壞了,它的位置又正好靠著一扇壞掉的窗戶。冷風吹了一晚上,他第二天直接燒到了三十九度五。
他發現了自己發燒,找老師請了假,隨後去醫務室打針,帶上一本練習冊。他知道自己燒得很嚴重,所以會掛很長時間的水。
輸液室裡還有其他人,所有人自顧自地坐在一邊,保持著某種約定俗成的寂靜。
不過一到下課時間,這裡就會變得很熱鬧。
有的同學成群結隊來看望,抬高聲音說笑;有的人偷偷談戀愛,男女朋友會逃課過來陪著,女生靠在男生的肩膀上,兩隻手偷偷在校服底下互相交疊握住。
還有一些同學,想裝病逃課,又沒什麽大病,於是隻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磨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