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琢耐心聽他說完,隨後說:“沒什麽了,你做到現在就行了,之前該說的也說了,再說就是……”
他想了想,望著眼前的茶杯,“保護嗓子吧。”
“哦,是,是,謝謝小琢爺提點。”許攸羞澀不安,“您一過來就跟我在這兒講戲,程不遇是主角,你都沒往主角那邊去,這樣小程老師會不會生氣啊?”
“他不會。”
顧如琢倒了一杯護嗓茶,四下看了看,隨口對他說:“再拿個杯子過來。剛你從哪兒找的,我沒看見。”
態度很溫和。
許攸:“!”
輕描淡寫就帶過去了。
難道其他人說的是真的?
程不遇在劇組,除了胡輕流和蘇追以外,基本還是個全員孤立的狀態,沒有人看好他,甚至覺得這出戲,多半要壞在程不遇這個年輕演員手裡。
老戲骨也是有老戲骨的鄙視鏈的。
他又拿了一個杯子過來,望著顧如琢的護嗓茶,有了幾分猜測和期待,正準備開口推辭時,顧如琢倒了第二杯茶,卻忽而站起身,兩杯都端了起來。
許攸:“?”
顧如琢禮貌地說:“謝謝。”
許攸有點意外:“您往哪兒去啊?”
“我去看看程不遇。”顧如琢隨口說,“我給他帶的茶,這會兒涼好了,他要排連唱四場的大戲,傷嗓子。”
許攸沒過腦子,下意識地不想錯過這個跟顧如琢套近乎的機會:“那我可以過去看看嗎?我想您指導小程老師時,我也可以跟著學一些東西。”
顧如琢腳步不停,專心呵護著手裡兩杯茶:“那沒必要。”
許攸:“?”
顧如琢說:“我沒什麽可指點他的。”
許攸:“………………??”
他震驚地看著顧如琢敲開第一間練舞室的門。
程不遇出來開了門。
顧如琢把那杯晾好的護嗓茶遞過去:“來,喝這個。”
程不遇皺了皺眉——他不愛喝摻了中藥的茶,他說:“謝謝師哥,可是我不想喝,我這兩天沒有怎麽唱,嗓子沒有問題。”
顧如琢輕輕哄:“我陪你喝,加了冰糖,不苦的,看到沒?我陪你喝。”
他拿起另一杯喝了一口,對他示意:“來,幹了。”
程不遇不太快樂,這才接過來,小口啜飲。
他一邊喝一邊皺眉,顧如琢就站在門口跟他閑聊,哄他。
“這些日子得喝,知不知道?”
“嗯。”
“連唱四場是毀嗓子的,我當年就是練習過度……”
“你肯定是抽煙抽得。”
“我那時不抽煙,就是練狠了。後邊才抽,你別冤枉我。”
“也別不說話,我跟胡老師聊了,你這場戲打算拍一個月是不是?”
“嗯。”程不遇點點頭,“給我的劇本裡是這麽寫的。”
“沒必要,累演員,你覺得呢?”
“嗯。”
“那我去說說,一個星期後直接拍吧,可以嗎?”
“好。”
……
顧如琢溫柔得聲音幾乎能滴出水來。
許攸被震驚了,他瞪大雙眼。
劇組其他人,也都被震驚了。
第95章 月風天
這哪裡是不熟或者鬧翻前兆, 顧如琢和程不遇,分明就是熟得不能再熟!其他人幾乎插不進去!
一個星期時間,所有人都看見了, 顧如琢幾乎不去程不遇那裡指點, 每天只在吃飯時跑過去和他湊一塊兒, 除此之外,就是在攝影棚那裡支了個小爐子, 天天放中藥進去熬,熬出來第一爐潤桑茶,晾好了都給程不遇送過去。
漸漸的, 劇組的人哪怕跟程不遇不熟, 不由得也多看幾眼——而且因為他的練舞室窗戶透明, 就在走廊第一間, 所有人來來去去,都能看見他。哪怕聽不見他開腔,但至少能看見他在怎麽練。
“師父, 胡導給調成一個星期之後就直接上了,你說他能成嗎?”
蘇追的徒弟李武安說道,他望過去, 有點不屑一顧。
他的角色叫小月風天,和程不遇有一場非常重要的對手戲。這個角色非常重要, 也是他的第一個大熒幕角色,如果這個角色演好了,他以後前途無憂。
透過窗戶, 程不遇正在坐在椅子上, 低頭綁腳——硬蹺,幾乎與地面垂直的一塊木頭, 腳放進去後用布死死地纏住,站起身來腳背完全繃直,全身重量放在腳尖處,要能站穩,能小跑。
這東西非常痛,蹺功最初是為了還原古代女子纏足的三寸之貌,二十世紀之後逐漸被倡議廢除,但蹺功已經突破原本的表意,被行內人視為另一種腿功、童子功。
尤其是旦行,多多少少都是要踩蹺練的,練好了,步法、身段上去了,才成真正的輕盈、穩定,行動時又有水波感。
《貴妃醉酒》老一輩版本裡,多數都要踩蹺,蒲劇《掛畫》(京劇也有)有一出令人叫絕的蹺功戲——花旦跳上太師椅,再跳上太師椅寸長的扶手,如蜻蜓點水,靈動逼人。票友人人叫絕,稱“寧看掛畫,不坐天下”,就是這個場景。
北派納各家之長,程方雪早期腔調偏傳統,留派的痕跡還比較重,注重“形”美而忘神,貼金紙,描扇面,重行頭,凡是“美”的一應收納,唱不露齒,腔行四平調,雖然清麗溫文,是有些單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