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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孫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 沈爺爺之前已偷偷瞧過邵行，也偷聽到了他們在客廳裡聊天的內容，現在又聽沈祺然再三保證絕對沒有私生子之類的狗血事，他才終於放了心， “勉為其難”地隨沈祺然去了客廳， 正式與邵行見了面。

　邵行早已聽沈祺然說過他爺爺的脾氣性格， 軍部裡不乏這種古板倔強的老將軍， 邵行和他們打交道非常有心得，應對起來自然遊刃有余， 而且還有一堆小邵行在助攻，三言兩語， 沈爺爺就軟化下來， 終於不再端著架子板著臉了。

　一切都進展得非常順利，中午的時候，二姑夫在附近的飯店裡訂好了包間， 三家人熱熱鬧鬧圍坐下來一起用餐，席間歡聲笑語，和樂融融。

　“這種稻香肉很好吃的，是我們這邊的特色。”一盤香氣四溢的稻香肉端上來時， 沈祺然立刻給邵行夾了一塊， “你嘗嘗？”

　兩人目光對視， 邵行當即心領神會：沈祺然這是要積極展現一下他倆的恩愛關系， 讓兩位老人看了更放心。這一幕讓邵行不由得想起他和沈祺然剛結婚時，在自家父母前面的“恩愛營業”，不過彼時是“虛假做戲”，現在可是光明正大的秀恩愛。

　“謝謝。”邵行對沈祺然溫柔地笑笑，坐在對面的金巧小表妹忍不住捂臉：救命， 這種被糖甜翻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嗷嗷嗷他倆好登對！

　沈祺然對邵行的默契非常滿意，他高興地收回筷子，一扭頭，冷不丁對上三雙充滿期盼的黑眼睛。

　沈祺然：“……”

　想想這三個崽子一直助攻得十分賣力，給點獎勵也是應該的，於是沈祺然又用公筷挨個給他們盤子裡夾了一塊稻香肉。

　“來，你們也嘗嘗。”

　少年邵行牢記高冷人設，矜持地對沈祺然淡淡一笑，其他兩個小崽子卻有點得意忘形，開心地一起高聲喊道。

　“謝謝老婆！”

　沈祺然&邵行：“……”

　其他眾人：“……”

　少年邵行立刻在桌子下踢了兩人一腳，僵硬地對眾人笑笑：“弟弟們還不太懂事，讓各位見笑了。”

　“哈哈哈哈！”小表弟金遠最先笑起來，還是那麽沒心沒肺的樣子，“表哥果然很受小孩子喜歡呢，記得我們以前過家家時，也總喜歡把你當新娘子打扮起來，然後輪流叫你老婆。”

　沈祺然：“……”您能不能閉嘴！

　沈奶奶也笑了：“小孩子嘛，玩玩鬧鬧也正常。”她慈愛地看向幼崽邵行和小邵行，“但不能再這樣叫了哦，以後能這樣叫然然哥哥的，只有你們邵行哥哥呢。”

　沈祺然精神一振，這話等於是給他和邵行的關系定了調，看來兩位老人基本已經認可了他們的婚事。他和邵行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頓飯順順利利吃完，關於婚事的具體商議需要沈祺然的父親趕回來再說，今天就沒有專門提及。兩撥人道別時，沈奶奶還一個勁兒讓沈祺然和邵行有空多來家裡坐坐，可見本次見面的確大獲成功，用小邵行的話來說就是——“穩啦穩啦！”

　回去時他們依舊是打車，沈祺然坐在前面，一堆“邵行”擠在後面。路上幾個小孩都很興奮，一直嘰嘰喳喳的。

　“老婆老婆，我們今天表現得不錯吧？”小邵行得意洋洋，積極邀功。

　“恩恩，大家都辛苦了。”

　“那你晚上可不可以給我們洗澡？”

　邵行一口回絕：“不行。”

　“我們在問老婆的意見，你插什麽嘴！”

　“我是他老公，我說不行就不行。”

　“這裡誰不是他老公了！”少年邵行勃然大怒，“大家都是然然的老公，憑什麽就你一個人說了算！”

　幼崽邵行複讀機：“憑什麽就你一個人說了算算！”

　小邵行變本加厲：“少數服從多數，今晚我們和老婆一起睡，不準你上床！哼！”

　旁邊的司機大叔一臉驚駭，一邊緊張地開著車，一邊不住用眼角余光瞄著後視鏡。

　沈祺然：“……”

　大叔你好好開車，別撞到樹上了！

　***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回到家，兩個小孩都有午睡的習慣，沈祺然在臥室幫他們換衣服和整理床鋪，邵行仍留在客廳。他走到那扇緊閉的客房門前，輕輕一扭把手，原本關閉的門鎖就自動彈開了。邵行打開門，神情自若地走進去。

　室內的窗簾沒有拉開，光線昏暗，空氣沉悶，“邵行”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地靠在房間的角落，他雙目緊閉，聽到來人的腳步聲也沒有睜開眼睛，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薄唇裡冷冷吐出一個字。

　“滾。”

　邵行聽若惘聞，揚手拉開窗簾，刷地一聲，午後溫暖的日光傾瀉而入，照亮了整個房間，邵行把手裡拎著的白色飯盒放到桌上，他的手在上面輕輕一拂，再打開飯盒蓋時，裡面的飯菜已是熱氣騰騰，飯菜的香氣飄滿了整個房間，坐在牆角的人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目光陰沉地盯著邵行。

　“你想幹什麽？”“他”語氣不善地問。他們這種來自時間線的“投影”並不會覺得餓，也不需要進食，就算吃東西，也不過是嘗個滋味而已。

　邵行沒有接話，只是把飯盒往“邵行”那邊推了推：“他特意要打包回來給你的，雖然我說了沒必要，但祺然覺得既然我們都有份，沒道理就缺你一個。”

　“邵行”冷哼一聲：“假惺惺。”

　“難道你不假？”邵行掀起眼皮，目光冰冷地盯住對面的人，“明明也想和我們一起去，為什麽不親自去和他說？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不會主動去爭取嗎？”

　“邵行”呼吸一窒，胸口驟然翻湧起暴戾的情緒，表情也因極致的憤怒微微扭曲：“騙他說我不願意去的人，不正是你嗎？是你憎恨我，厭惡我，不願意讓我出現在他和他的家人面前，我不過是遵從了‘自己’的意願，你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

　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安靜得只能聽到呼吸聲，兩人的呼吸節奏如此一致，聽上去就像只有一個人存在一樣。

　良久，邵行點點頭。

　“對，是我不願意讓你去。”他淡淡道，“如果可以選擇，我甚至不會讓你出現在祺然面前。”

　“邵行”冷笑一聲，他們念頭相通，他當然知道邵行是多麽不喜歡這個時期的自己——敵視一切，憎恨一切，渾身長滿了惡念的尖刺，也不相信任何人的溫柔與善意。他掙扎於絕望的泥沼，排斥和傷害著任何想要靠近他的人，就算是“他”，也很厭惡這樣的自己。

　哪怕“他”與未來的自己情感共通，心中同樣充溢著對戀人的愛意，可“他”早已忘記該如何心平氣和地處事，也忘了該如何溫柔真誠地待人，“他”根本不知要怎樣呈現和表達自己真實的情感，既然如此，還不如一個人重新縮回到黑暗裡，自生自滅，對所有人都好。

　“你是我不願回顧的過去，”“他”聽到未來的自己如此說著，“也是我想抹殺掉的歷史，但……”

　那個人突然頓了頓。

　“祺然他卻不這樣想。”

　“他對我說，每一段過去都有它的意義，沒有必要去回避或者排斥，如果沒有當時的‘你’，也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他還說，他很遺憾沒有先遇到‘你’，盡管你對他那樣無禮和惡語相向，他還是想為你做些什麽。”

　“邵行”面無表情，漆黑如淵的眼眸卻微微顫動起來，良久，“他”才嗓音沙啞道。

　“因為他愛你，所以才會憐憫‘我’。”

　“對，他愛我，但‘你’，也是我。”邵行平靜道，“你還不懂嗎？他知道‘我’不需要憐憫，他想給予的也不是憐憫，而是‘愛’。”

　“邵行”握緊了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許久說不出話。

　愛，這個詞對他來說何其陌生，又何其奢侈，他真的可以擁有嗎？真的有人願意給予嗎？“他”這樣無可救藥的人，也配得到嗎？

　“因為我也愛他，所以，我不會讓他失望。”

　邵行突然走到“邵行”面前，食指點上“男人”的眉心。“邵行”隻覺得耳邊一陣轟鳴，全身湧起錘心刺骨的劇痛，像是所有血肉都被犁過了一遍。這痛楚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等反應，身體已驟然一輕，“他”一愣，目光落到自己的腿上。

　一貫麻木沒有知覺的雙腿，突然間又恢復了知覺。

　“邵行”怔忡片刻，微微用力，順利地站了起來。不僅是殘疾痊愈，他能感覺到，一直困擾自己的精神力混亂，似乎也煙消雲散，現在的他，又重新恢復了健康的體魄，已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

　“我給你機會了。”邵行收回手，淡淡道，“當然，這也是他的心願，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都會為他實現。”

　“邵行”不可思議地看向另一個自己，突然明白了“我不會讓他失望”那句話的意思。

　現在的“他”不過是時間線上的一個投影，“投影”不會影響到同時間線上的本體，所以這種“治愈”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但邵行依舊這麽做了，只是因為他想讓沈祺然開心，他不希望那個人為自己的“過去”擔心憂慮，哪怕是曇花一現的投影，他還是出手扭轉了“他”的困境。

　“你已經沒有理由再自怨自艾，如果你還執迷不悟，自甘沉淪，就算沒法送走你，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你立刻消失。”邵行用手重重地戳了戳“他”的胸口，目露警告。

　“我不會讓任何人惹他不痛快，哪怕是‘我’，也不行。”

　撂下這番話，邵行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房間重歸安靜，“邵行”慢慢走到桌前，看著那份散發著熱氣的飯菜，沉默了許久。

　隔壁臥室傳來那幾個人模糊的說話聲，期間還夾雜著笑音，“邵行”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突然用手銜起最上面的一塊稻香肉，放入嘴中。

　……原來“他們”嘗到的味道，是這樣的啊。

　***

　這天直到晚上大家就寢睡覺，“邵行”依舊待在客房裡，沒有露面。

　“他心情還是很不好嗎？”沈祺然有些擔心地問邵行，“你中午去送飯的時候，他也沒有理你嗎？”

　他知道邵行進去過客房一次，但沒停留太長時間，顯然兩人沒怎麽交談。但送進去的飯菜沒被直接丟出門來，沈祺然已經很欣慰了，畢竟以那個邵行的脾氣，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似乎都有可能。

　“不用理會他。”邵行冷淡道，“你就當沒這個人。”

　沈祺然本想再說點什麽，可一看到邵行的臉色，一肚子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其實不願多管閑事，只是自己也經歷過人生的低谷期，在最痛苦最難熬的日子，他也曾封閉過自己，拒絕與任何人交流。可就算像個刺蝟一樣把所有人都擋在外面，在他心底深處，仍期盼著會出現一個人，一個能真正走進他心裡的人，那個人會給予他最想要的溫暖與安慰，會攙扶起蹲在原地痛哭的他，帶著他一起走出那段最艱難的歲月。

　可他是他，邵行是邵行，也許那個時期的邵行並不需要這樣一個人，既然如此，自己就別把曾經的渴望和願望，一廂情願地加諸在那個人身上了吧。

　一夜過去，無波無瀾。

　按照原定的計劃，第二天沈祺然打算帶“邵行們”去市區逛逛，尤其是自己以前常去的一些地方，這幾個人都強烈要求前往。大家收拾完畢準備出發時，緊閉了兩天的客房門，突然打開了。

　沈祺然詫異地望過去，當看到原本坐在輪椅上的人，居然和正常人一樣走了出來，他不由得愣住。

　“你……”

　“邵行”沒說話，只是看了邵行一眼，沈祺然順著“他”的視線也望向邵行，後者雲淡風輕道。

　“我修複了他的身體。”

　沈祺然很快明白過來，立刻“哇”了一聲。

　“這麽牛逼的能力為什麽不第一天就用啊！”

　沈祺然興奮地繞著“邵行”轉了幾圈，當初邵行恢復行走能力時，他沒有在場，再次相見已是三年後，對方當時用的是“尤斯塔”的身體，所以帶給他的衝擊也並不大；但今天看到“邵行”身體痊愈，沈祺然真正領略到了目睹奇跡的興奮和喜悅，簡直比自己中了大獎還高興。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沈祺然目光閃閃地望著“邵行”，“適應嗎？是不是很興奮很開心？”

　“邵行”抿了抿嘴唇，半晌才有些僵硬的回道。

　“還好。”

　“一會兒我們要出去玩，你也一起來吧，好不好？”

　“邵行”靜靜地與那人期盼而忐忑的眼睛對視，良久，“他”輕輕點了點頭。

　“嗯。”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讓這個別扭邵歸隊了，之後可以寫點開心的事情啦嘿嘿嘿~

　感謝小天、愛看哥哥們的小酥、肖星星呀、mikyooao 幾位小天使的投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