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秦煜城說不上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滋味。

他覺得自己心裡啥滋味都不是。

牧沐發覺秦煜城情緒上不太對勁， 感到幾分疑『惑』。

為什麼會不開心呢？

擺脫了傷害過、甚至讓自己含恨而死的人，難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嗎？

——雖然秦煜城好像更加傾向於自己慢慢弄死敵人這樣的方法。

阿宅不想死啊！

牧沐小聲道︰“下周一……我們得去民政局。”

秦煜城垂下眼，盯著車鑰匙看了一會兒， 伸手發動了車子。

“好。”他聽見自己樣說道。

牧沐心中一喜， 見秦煜城皺著眉頭的樣子，又默默把臉上的笑意憋了回去。

嗨呀， 算了。

秦煜城不興，我替他興！

牧沐抱著手機，定了個周一早上七點的鬧鐘。

雖然他肯定在七點之前就起來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定一個提醒。

秦煜城這段時間真的非常的不開心。

他克制著不能對牧沐發脾氣，於是滿腔不爽全都發泄在了折騰易安寧件事上。

短短兩個周不到的時間裡，他就趁著易安寧因為家裡的事情自顧不暇， 搶走了易安寧的一筆合作，又順著個合作對象， 搭上了另外一個項目。

個項目也是易安寧正在爭取的。

易安寧一時間焦頭爛額。

並沒有讓秦先生開心起來。

他載著牧沐， 驅車到了他們常去的大排檔，段瑜去接了陳黎， 柳高明的車也緊隨而至。

濱海路的夜市排擋緊挨著海鮮市場，還沒入夜就已經熱鬧非凡。

秦煜城坐在凳子上， 看著夜幕之下漆黑一片的海洋， 隻覺得些熱鬧好像跟他毫無關系。

倒是遠處海平面上孤獨亮著的那一盞漁火， 與他頗像。

今夜裡海風中的腥氣似乎都格外的重。

秦煜城看著遠處出神， 聽到牧沐喊了他一聲。

他偏過頭， 看到牧沐給他遞了杯啤酒︰“男明星跟劃拳。”

秦煜城的目光放到那杯啤酒上。

金『色』的麥酒冒著氣泡，杯壁上沁著水跡，秦煜城想了想， 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將心頭彌漫的陰翳用酒精短暫的揮開。

牧沐看著那三個酒鬼，觀察了一番秦煜城，轉頭扯了扯正挑蛤蜊吃的陳黎。

“秦煜城不興。”牧沐小聲說。

陳老師一聽這話心裡就是一驚。

他伸手推了推眼鏡，打量了牧沐一番，向他確認︰“今天沒喝酒吧？”

“？”牧沐拿過他那杯凍檸樂，“我喝個。”

“哦。”陳黎點點頭，放下了心。

上一次牧沐說秦煜城不興，下一句就是秦煜城不行。

現在可是大庭廣眾呢，牧沐是再扔個炸.彈，可就不像他們私底下小聚那樣能夠輕松自在的過去了。

雖然瓜很好吃，還是得給秦煜城和牧沐兩個人留面子。

我可真是善解人意。

陳老師放下扶眼楮的手︰“秦煜城不興，然後呢？”

“然後……”牧沐卡住。

他也不知道有什麼然後。

交際廢物哪怕擁有了個朋友，也仍舊沒有修煉出如準確表達自己想法的能力。

“就是……他不興。”牧沐茫然地握緊了杯子，眉頭皺起來思考了許久，不清不楚地含混道，“他應該高興才對啊？”

陳黎搞不清牧沐在糾結什麼，他以前在夜店和酒吧裡工作的時候，沒少見種前言不搭後語的客人。

陳老師想起男明星今天來接他的時候，提了一嘴“牧沐和秦煜城好像鬧了矛盾”的事。

陳黎當然不可能像段瑜一樣傻了吧唧直接問。

“送他驚喜了？”陳黎問。

“？”牧沐略一考，“也算是？”

能離婚對他們彼此來講都是解脫，確實算驚喜，沒錯。

陳黎看了一眼秦煜城︰“顯然你送錯了，他並不因為這個驚喜而開心，們之間或許有什麼誤會沒解開。”

別的不說，誤會倒確實是有。

牧沐喝了口凍檸樂。

誤會牧沐根本不敢去解開。

生命一般來說都只有一次，很可貴的，牧沐並不想冒險。

陳黎一看牧沐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八成是說中了。

陳老師心裡頓時就咯　一下。

說誰最不希望牧沐和秦煜城有事，那一定就是陳黎了。

他就指望著倆人和和美美的，最好是一輩鎖死了，鑰匙扔海裡，秦煜城可千萬別放牧沐自由。

現在從良的牧沐可太讓人省心了，省心到陳黎願意不計前嫌把他朋友的程度。

是這人重歸了自由，變回以前的樣子……

陳黎眼前一黑。

他穩了穩心態，扶著桌，冷靜勸道︰“……”

他一個“”字剛出口，牧沐的手機就震了起來。

秦煜城坐在牧沐旁邊，正逢劃拳輸了，倒酒的時候掃了一眼牧沐放桌上的手機屏幕。

打來電話的是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號碼極有特『色』，尾數是四個八。

號碼來源的字有些小，乍一眼看不清。

牧沐放下手裡的飲料杯子，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愣了一下，下一秒心裡“　”的一下炸開，飛速撈起手機沖出了老遠。

秦煜城手上一頓。

牧沐有點慌。

他記憶力不算特別好，架不住原主哥哥的電話號碼太好記。

尾數四個八，誰記誰知道。

牧沐站在路燈下，拿著手機，腦殼發暈。

他媽的，為什麼大哥會知道他現在這個號碼啊？！

他盯著那一串數字，心跳如擂鼓，拚命給自己做心建設。

阿宅的心建設做了足足一分鐘，剛準備接通，電話就到時間自然掛斷了。

牧沐︰！！！

不怪我！

牧沐喜上眉梢。

妙呀！

牧沐心中贊美了一番響鈴一分鐘就自然掛斷的手機設定，把手機往兜裡一揣就回去，結果剛邁出一步，手機就又一次震了起來。

牧沐︰“……”可惡！

牧沐重新拿出手機，深吸口氣，按下了通話鍵。

他小小聲︰“……哥？”

電話那頭冷冰冰的聲音開門見山︰“在z市幹什麼？”

牧沐︰Σ？！

牧沐倒吸一口涼氣。

他懵了一會兒，大著膽反問︰“怎麼知道我個號碼的？”

“同一身份證下的號碼很好查。”電話那頭的聲音淡漠無波，“下次不想被抓記得換身份證。”

牧沐︰“……？？？？”

我草。

原主你怎麼回事啊？！

號碼竟然是用原來的身份證辦的？？

生怕別人抓不到你是吧？！

牧沐乎窒息。

他恍惚想到原主大喇喇擺在公寓書桌上的《集郵錄》和筆記本，似乎也是一副生怕別人發現不了的樣子。

“……”啊。

牧沐突然哽住。

他之前怎麼沒意識到呢，原主是他娘的愉悅犯啊！

人乾壞事的目的不是攫取金錢和利益，單純的就是惡意報復和圖自己開心。

給原配寄照片、刻意留下一堆馬腳、還把自己的真實證件藏在秦煜城眼皮子底下。

他就是在尋求刺激！

草！

牧沐意識到這一點，整個人都要昏過去了。

媽的。

我好怕。

原主到底還給我準備了什麼驚喜！

牧沐扶著路燈桿，頭昏眼花。

他舉著手機，語氣有點虛弱，智岌岌可危。

他問電話對面的人︰“那你還查到了什麼呢？”

牧澤知道的其實不多，因為他的計劃表裡並沒有“調查牧沐”一待辦事項。

牧澤忍著計劃被打『亂』的煩躁找了銀行和通信商，也就光知道了牧沐在z市瘋狂花錢，而消費內容大都是女『性』服裝和女『性』用品。

牧澤就是想破腦殼也想不到他弟弟跑出去妹妹了。

就算姚池跟他說看到了一個跟牧沐很像的女孩，牧澤也想不到一塊兒去。

世上有那麼分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姚池也只是看過一眼牧沐的照片而已。

那還是好年前的事了。

按照正常思路，牧澤指尖點著桌面︰“交女友了？”

牧沐︰？

牧沐愣住︰“嗯？”

牧澤重復道︰“交女友了？”

連話語裡的停頓節奏都完美復刻，非常嚴謹。

“？？”

根本參不透大哥的路。

阿宅沉默片刻，最終硬著頭皮順著應聲︰“……嗯，是？”

接著，在牧澤開始說下一句話之前，牧沐迅速挑起了一個新話題︰“我下個月回來有很重的事說。”

牧澤才不管弟弟說了什麼，繼續自顧自地說他的話︰“至少談七年戀愛才可以結婚。”

牧沐︰？？？

為什麼？！

哦不對，不重！

哥哥認為這很重。

他就是因為這個才在打不通弟弟電話的時候，找人查了另外一個號碼的。

牧澤冷冰冰地強調︰“七年。”

牧沐茫然︰“……啊、嗯？好？”

得到答復，牧澤把計劃表上“警告牧沐”一欄勾掉，就不管電話那頭的人還有沒有話說，直接掛掉了電話。

牧沐的事都不是什麼重的正事。

破弟弟的叛逆期從初中一直延續到現在，動輒離家出走，倦了，愛怎怎地。

反正在外面又餓不死。

不死就不是大事。

牧澤看了一眼時間，九點四十八。

跟牧沐打個電話浪費了他寶貴的三分鐘人生。

牧澤掐著點起身。

現在，去洗個澡吹個頭髮，該睡覺了。

電話那頭的牧沐愣在路燈底下。

？？？

啊？就這？？

牧沐看著掛斷的電話，緩緩收回了扶著電線桿的手，陷入沉。

他搞不明白，位大哥走的到底是什麼路子。

有印象的兩次交流，都讓牧沐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跟大哥通過電話。

連做夢都不帶這麼意識流的。

牧沐拿著手機，沉到手機熄了屏，就乾脆利落地把件事拋到了腦後。

細細一想，根本就不是阿宅需苦惱的事情耶！

牧澤的真弟弟又不是他牧沐，是秦煜城啊！

該互相對電波的是這對親兄弟才是，跟他牧沐有什麼關系呢？

牧沐麼一尋思，頓時就感覺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都帶勁兒了。

他一路小跑回了他們那一桌。

牧沐一回來，陳黎就瘋狂推眼鏡。

他現在危機感極重，生怕牧沐和秦煜城矛盾擴大，真出點什麼蛾子一拍兩散。

他真的不想再面對從前的牧沐了。

陳黎還在斟酌怎麼詢問的時候，男明星沒眼力見的就大聲問牧沐︰“誰的電話啊打麼久！”

柳高明跟著叫︰“就是就是！”

秦煜城順勢看過來。

“久嗎？”牧沐卻直接拎錯了重點，他看看時間，“也就五分鐘不到吧？”

“五分鐘不久嗎！”男明星震聲，“五分鐘都夠我們莉莉噓噓兩次了！”

柳高明︰？？

波我跟不上。

牧沐無語，飛快地拿凍檸樂擋住了自己的臉，避開面八方看過來的視線。

陳黎臉上流『露』出幾分被生活毒打的苦痛。

他真是倒了八輩血霉，攤上段瑜麼個玩意兒。

只有秦煜城，巍然不動，十分穩健地喝了口酒，一派大將風度。

秦大將抬眼掃過周圍，眉頭一跳，敲敲桌面︰“有人來了。”

牧沐從杯子後面探出頭︰“誰啊？”

“易安寧。”秦煜城慢條斯理，“大概是來找麻煩的吧。”

“哦？”男明星頓時放下手裡的酒杯，豎起了八卦的腦袋。

柳高明叼著蝦一愣，含混道︰“易安寧來找麻煩？找誰麻煩啊？那私生嗎？那這小兄弟挺有閑情逸致的哈，親媽在努力搞錢，他自己跑出來搓宵夜。”

男明星表示贊同。

牧沐卻在片刻的疑『惑』之後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看向了秦煜城。

牧沐遲疑道︰“易安寧那事……你乾的？”

秦煜城有些意外牧沐會猜到他。

他並不打算否認。

秦煜城拿了濕紙巾擦乾淨手，不疾不徐︰“他想撬我牆角，所以我送了他一點小禮物，沒什麼問題吧？”

易安寧剛走近就聽到秦煜城這話，頓時氣笑了。

“禮物我收到了，秦老板好手段。”

柳高明嘴裡的蝦“啪”地掉回了碗裡。

段瑜心裡“草”了一聲。

他看了看秦煜城，又看了看已經走到桌邊上的易安寧，伸手拿了兩個空酒瓶，塞了一個給陳黎，隨時準備打架。

陳黎嫌棄地把空酒瓶放了回去，扭頭開始尋找巡邏警車的位置。

夜市附近一般都有巡邏警車，防止人喝了出事。

牧沐就沒見過陣仗，直接愣在原地。

秦煜城半點不慌，甚至謙虛︰“易先生過獎，我還有更好的手段。”

柳高明看看個，又看看那個，興奮地又剝了個蝦。

他知道易安寧根本就不會動手，因為動手沒點屁用還會給人落下把柄。

尤其是現在他們家『亂』象頻出，易安寧絕對會忍著。

秦煜城也明白這一點，並為此感到萬分遺憾。

說實話。

有點可惜。

他隨身帶了個甩棍來著，車裡還有電擊趕豬器，真打起來絕不吃虧，不過現在來看，些小道具大概是沒有什麼用武之地。

柳高明叼著蝦宛如叼著支煙，指指點點嘰嘰歪歪︰“易安寧怎麼樣啊，人都結婚了還挖牆腳，太缺德了。”

“結婚？”易安寧看向牧沐，『露』出個無害的笑容來，“可是牧沐小姐本身是男的呀，他們怎麼結婚？”

柳高明剛叼進嘴裡的蝦又“啪”地一下掉回了碗裡。

柳高明︰？？？啥？

牧沐︰？？？？

wdnmd？？？？

突然被流彈擊中的牧沐瞪圓了眼，心中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尖叫。

我草！我草！我草！

他媽怎麼知道的？！

他媽知道就算了！他媽還說出來？！

有病吧！！！

大傻『逼』！我手裡有把刀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牧沐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當場厥過去。

他渾身僵硬，不敢轉頭看身邊坐著的秦煜城。

不不不不！

牧沐，冷靜一點！

不慌！只要不慌，慌的就會是別人！

牧沐繃著臉上的表情，努力不讓它失控，腦殼裡嗡嗡響成一片。

先穩住，總、總之先找變身器！

易安寧見柳高明滿臉震驚，心中大定。

果然知道牧沐『性』別的只有他一個。

易安寧轉頭看向秦煜城，笑眯眯地挑撥︰“不會不知道吧？”

牧沐︰“……”

牧沐逐漸變得安詳。

完了。

阿宅大概活不到回母星的那一刻了。

再見了媽媽，我今晚就要遠航。

誰知秦煜城眼皮都不動一下︰“為什麼會覺得我不知道？”

牧沐愣住。

他從僵硬之中脫離出來，一點點扭頭看向秦煜城。

秦煜城臉上沒有一點意外。

牧沐︰？？？？

what？？？？？

男明星還在一邊點頭︰“就是就是，為什麼會覺得我們唔唔……”

陳黎拿了塊西瓜塞進了段瑜嘴裡。

吃的瓜，怎麼就堵不住你張嘴了！

易安寧臉上的笑容一斂。

怎麼回事？

難道不應該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牧沐是男的嗎？

跟他想的不一樣。

柳高明看看邊，又看看那邊，看看牧沐，又看向秦煜城。

最後發現所有人臉上都是不出意外的了然。

柳高明愣住。

怎麼？

就我一個人不知道是嗎？！

們他媽的，孤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