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堂!”隋駟被他嚇了一跳,喉嚨發緊,“你幹什麽?!”
“隋老師,我在。”
喻堂微垂著肩膀,他的額發被晃得有些松散,鬢角一點點滲出冷汗,語氣卻仍然很穩定:“您有什麽需要?請稍等,我這就過去……”
隋駟看著他,神色錯愕,沒能說得出話。
喻堂靜靜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吩咐,扶著桌沿慢慢站穩,輕聲問:“隋老師?”
隋駟攥著那支煙,手指發僵,沒動彈。
和剛才那個人影比起來,現在的喻堂簡直顯得太正常了。正常得和過去每一個深夜,喻堂接到他打來的電話,緊急處理突發事務的時候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連語氣都沒有任何變化。
隋駟從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喻堂給他做助理,聽話,懂事,利落好用,處理任何事都不會讓他多操半點心。
他不知道,在他從沒留意過的時候,喻堂原來把自己訓練成了一架機器。
一架隨時能做出程式化反應,不需要修整,沒有情緒波動,不會出錯的機器。
“你坐下,我沒有事要你做。”
隋駟嗓子有些啞:“……喻堂。”
喻堂像是有些疑惑,但依然沒有提問,只是溫順地坐回去。
隋駟用力捏著煙,他不想再嚇到喻堂,控制住情緒,緩聲問:“你不回住處,來工作室幹什麽?”
“我想起些工作,還沒有做完。”
喻堂流暢地回答:“這些天耽誤了不少事,還有些安排調動要做,我想來處理一下……”
隋駟打斷他:“不要做了。”
喻堂微微停了下,抬起眼睛看他。
喻堂的五官其實很溫秀,他讀的書太少,身上沒有那種學生才有的天真氣,這樣木訥坐著,沒有鋒芒也不亮眼,氣質普通得很不惹人注意,浪費了這樣的好長相。
“不要做了。”隋駟不想再聽他說話,語速飛快,“沒什麽事那麽要緊,你現在回醫院,再做個身體檢查,今晚在醫院休息。我叫聶馳陪你,你——”
喻堂安靜聽了一會兒,搖搖頭:“我沒事,隋老師。”
隋駟眉峰蹙得更緊。
“聶先生的工作,都會向本家匯報,醫院也有隋家控股。”
喻堂說:“您和柯先生的事還沒有全部處理妥當,我們現在的婚姻狀況被隋家知道,對您不好……”
“您不喜歡我在工作室,我就回去。”喻堂想了想,溫聲說,“明早再來。”
隋駟低聲問:“你回哪兒去?”
喻堂回答:“我的住處……”
“地址。”隋駟說,“我想去看看你的住處,給我地址。”
另一邊,喻堂忽然沒了聲音。
隋駟臉色很難看,一點點把那支煙撕碎,隔著屏幕,看著不說話的喻堂。
隋駟問:“地址在什麽地方?”
喻堂答不出來。
他的臉上又隱隱沒了血色,一動不動地坐著,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隋駟像是又看見了那個蒼白的影子。
這樣的認知幾乎在隋駟腦子裡扎了一下,他猛地清醒過來,幾乎有些懊惱地皺緊眉,盡力調整語氣:“喻堂……喻堂。”
喻堂不說話,安靜地看著他。
“我沒有要凶你,我是——你不要誤會。”
隋駟說得艱澀,他是第一次對喻堂解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我是想說,你可以回家裡來住。”
隋駟想起在臥室的柯銘,又補了一句:“等明天,明天我接你回來。”
喻堂輕聲說:“好。”
他答得溫和平靜,隋駟反而更難受,徒勞離屏幕近了些。
“不要亂跑了,今晚去我的辦公室,那兒有休息間,裡面有床。”隋駟說,“你不要這樣,喻堂,我不騙你,我好好對你。”
喻堂很乖地點頭:“好。”
隋駟閉了下眼。
不知為什麽,他說出的話,每一句喻堂都好好地答應,每一句都挑不出錯。
每一句都全然無處著力,徹底失控。
隋駟靠在沙發上,隔了半晌,低聲說:“去吧,掛斷通話,不用回了。”
他說的每一句喻堂都聽,另一頭果然沒有再開口。
隔了兩秒,掛斷的忙音響起來。
隋駟睜開眼睛,挪了下手臂。
通話界面被關掉了,屏幕依然亮著,工作室的遠程監控自動彈出來。
喻堂沒有去他的辦公室,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前。
辦公室沒有開頂燈,台燈光芒邊緣,喻堂的身形掩在白襯衫下面。他腰身窄瘦,單薄得脊椎都透過布料,一點點嶙峋地凸出來。
喻堂就那樣安靜地坐著,他或許不需要休息,又或許早忘了該怎麽休息。
就像他對著隋駟,也像他承諾過的那樣,合約將滿不再糾纏,漸漸忘了什麽是高興和難過。
喻堂的辦公桌上,放著當初工作室的一張合影。
五年前,十九歲的、剛來隋駟身邊的,靦腆青澀的微笑著的喻堂。
……
隋駟恍惚著坐了近半個小時。
柯銘走出臥室,看見沙發上的人影,有些疑惑,輕聲叫他:“哥?”
他叫了幾聲,隋駟才終於回過神,抬起頭。
“究竟怎麽了?”柯銘走過來,“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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