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燃害怕了,他不想變成這樣,他想回去找爸媽,想回家纏駱父帶他去科學館。
可溫邇對他說,他現在的樣子,只會讓駱父駱母擔心。
溫邇帶他去做了體檢,給他看了一切正常的報告,又對駱燃說,他只是太累了,正應該在家裡休息一段時間。
溫邇攔截了一部分駱父駱母的郵件,那些郵件裡,駱母給兒子挑了一套最炫酷的防護裝備,問駱燃喜不喜歡。駱父問兒子最近為什麽不去拍照,是不是相機又摔壞了,告訴爸爸,爸爸給報銷。
溫邇沒給駱燃看這些。
溫邇沒有因為駱燃的歇斯底裡生氣,他只是把最後一封給駱燃看,告訴駱燃,你看,你的父母都在為你驕傲。
駱燃的力氣用完了。
他最近的力氣很容易用完,也不再那麽閑不住,總想往雨裡跑了。
可他不能被關起來。
駱燃知道,自己絕不能被關起來。他安靜下來,按照溫邇的要求坐回床上,喝了溫邇給他衝的營養劑,又在台燈下做那些枯燥的研究。
溫邇靠在沙發裡看他,像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駱燃早不為這個生氣了,他努力讓自己更像蒲影。像到溫邇無機質的淺灰色瞳孔裡浮起滿意的微笑,摸摸他的頭髮,獎勵他下次進入電子風暴探測後,可以休息三天的時間,再進行新一次的探測。
駱燃沒有休息。
下一次探測,他趁溫邇沒有注意,跳上自己的越野車,用力踩下油門。
他知道自己不能真的跑,跑太久了,爸爸媽媽一定會擔心。
溫邇已經潛移默化地敲掉了他向父母求助的本能,可駱燃依然在心裡很喜歡駱父和駱母,喜歡到想做他們真正的孩子,喜歡到想讓他們一輩子為自己驕傲。
駱燃想,自己只是出去歇一歇,透透氣,幾個月就回來了。
他在科研所攢了三個月的年假,離開三個月,溫邇拿他沒辦法。
溫邇的車技不如他,駱燃踩著油門,火紅的越野車頭也不回地飆遠,消失在了溫邇那輛阿斯頓馬丁所能及的最後一點視野裡。
-
……駱燃回來了。
另一邊,溫邇加快車速,視線穿過雨和夜幕,落在那道不能更熟悉的身影上。
他一直都在遠處監視著駱燃進入電子風暴,對駱燃身形的熟悉程度,甚至已經超過了任何人。
他很清楚,駱燃不會無視總科研所“長期脫崗視為自動離職”的警告。
在工作方面,溫邇一向對駱燃很滿意。
大概是他那段時間對駱燃的控制太嚴厲,讓駱燃覺得不舒服了,才會這樣跑出去。
溫邇很清楚,駱燃就算再不舒服,也絕不會跑去報警或是舉報,甚至不會回去找父母求助。
他研究過駱燃的履歷,駱燃雖然冒失好動,但分寸感也非常強,從不會犯真正嚴重的、可能會惹怒駱父駱母的錯。
這太容易了。
溫邇看向駱燃站著的懸崖,指腹慢慢摩挲著方向盤。
他掐著秒表,一邊控制著車速向電子風暴靠近,一邊像平時一樣,監視駱燃進入風暴的頻率、時長和狀態。
駱家父母和兒子脾氣迥異,可秉性一脈相承。哪怕心底裡藏的感情已經塞不下,一張嘴就笨拙得要命,什麽話也說不出。
要編出幾項“如果做不到,駱父駱母就會不高興”的事,簡直太容易了。
溫邇收回念頭,按停秒表。
第五次探測的時間已經到了,只要駱燃下來,他會寬容地原諒駱燃私自跑出去。
總歸駱燃已經回來了,一切都會回歸掌控。
之前的事的確是他有些操之過急,他也會適當給駱燃一些自由,讓駱燃能走出莊園,去追那些亂七八糟的——
溫邇的念頭瞬息停滯。
……駱燃沒有退出電子風暴。
時間已經到了,但駱燃沒有退出來。
那一片光幕已經開始流動,這是電子風暴脈衝加劇的標志,如果再不能及時退出,駱燃就可能也被這片風暴吞噬。
就像當初的蒲影一樣。
“駱燃。”溫邇拉過對講機,沉聲呵斥,“出來!”
對講機裡寂靜無聲。
溫邇的眼裡暗色漸沉,他用力踩下油門,越野車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駱燃向前走,走進絢爛到耀眼的斑斕光幕裡。
海浪在漆黑的礁石上撞得粉碎,細碎的白色浮沫被托舉上來,追著他的衣角。
溫邇把車速提到極限,厲聲叫他:“駱燃!回來——”
他的話音還未落,忽然聽見“砰”的一聲,還來不及反應,越野車已經失控地向右猛烈偏出去。
右前胎爆了。
溫邇目光驟然凝住,用力攥住方向盤,向左打轉向。
高速行駛的越野車一旦爆胎,就是頭能要人命的鋼鐵猛獸。
溫邇盡全力修正車身的方向,卻依然控制不住已經瘋狂的龐然大物,他已經無暇再管其他任何事,冷汗順著額角淌下來。
溫邇盡力控制著失控的車,理順思路。
爆胎不奇怪——他幾乎不開這輛車,已經很久沒做過維護,是他沒有考慮周全,沒有想到輪胎可能有老化的問題。
可他的車技,也根本不足以讓這輛車平安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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