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狄人被丟在原地,附近的野獸不會放過填飽肚子的機會。等到春暖花開,這裡不會留下半塊骨頭。
女人目送騎士們離開,收拾好糧食和肉,用騎士留下的匕首割下狄人的頭顱。她要把這些帶回去,祭奠死去的親人和族人。
騎士們聚集之後,沒有走出多遠就同另外三支隊伍匯合。分散的騎兵聚到一處,身上皆帶著血氣,顯而易見,這次南犯的狄人數量之多。
曲長策馬奔馳整束隊伍,騎士們陸續停止交談,按照命令歸攏。
蒼涼的號角聲傳來,遠處地平線,烈烈旗幟招展。
身披赤紅的甲士列隊向前,整齊的腳步碾壓過茫茫雪原。
隊伍之前,一部戰車迎風而過,戎右駕車者俱在,車廂內卻是空空如也,不見其主。
甲士持續向前,同騎兵匯合。
雙方在雪中等待,狂風也無法撼動眾人分毫。
大概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又一支騎兵抵達,為首之人手持長戟,戟上血痕未乾,包裹其上,覆蓋一層醒目的紅。
待到近前,騎士拉住韁繩,反手將長戟投擲在地,掀起面甲,現出一張修眉朗目,俊雅之極的面容。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趙地之主,北安侯嫡次子趙顥。
北安侯同西原侯相約會獵於郊,因同趙地比鄰,趙顥奉命先一步趕往,為會獵前的儀式築起土台。
途中遇到狄人擾邊,趙顥將隊伍分成數支,分批追擊南下的部落,自己更親自率領百名騎兵清掃邊境。
過程中遇到屢次進犯的大部落,趙顥會一邊追擊一邊驅趕,迫使他們遷往郊地。
兩位諸侯會獵,總要有些上得台面的獵物才好。
數場追襲之後,隊伍重新匯合,騎士下馬,步卒以長兵支地,戎右恭敬上前,高聲道:“請公子登車!”
趙顥翻身下馬,登上戰車。
甲士將戰馬牽回到隊伍中,蒼涼的號角聲再次響徹雪原。
隊伍頂著風雪前行。
從上空俯瞰,赤紅匯聚,如一道猖狂的血刃劈開遍地銀白,在朔風中揮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第八章
白駒過隙,半月時間轉瞬即逝。
距離國君出行日期漸近,各氏族召集來的甲士陸續抵達西都城,並有大量運送糧秣的車輛,在城外排起長長的隊伍。
車旁的奴隸立在寒風中,等待士卒查閱身份,蜷縮身體凍得發抖也不敢有一聲抱怨。
此次會獵,西原侯經過慎重考量,下旨密武、羊皓及范緒同往。
在他離開後,西都城內由粟虎坐鎮,密紀欒會輔助處理政事。遇到不能決之事,當快馬加鞭送往郊地,由西原侯親自決斷。
粟虎忠心耿耿,身為正卿和中軍將,是主持政事的不二人選。
密武老謀深算,同密紀聯手牢牢把持上軍,如若留在國內,必然會成為粟虎的掣肘,自然要加入隨行名單。
密武隨扈國君,密紀就要留在國內。
如此一來,出行的密武有羊皓范緒牽製,留在國內的密紀魯莽易衝動,絕不是粟虎的對手,何況還有欒會,注定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西原侯還想借機試一試公子康。
公子玄隨駕離開,公子康留在城內且不被托付政事,必然心生不滿。他會有什麽動作,亦或密氏將借他的手做些什麽,都能借機看得一清二楚。
至於國君府內,密夫人和羊夫人身邊均有眼線,一旦她們生出事端,西原侯很快就能得知。
西原侯的安排謹慎周密,稱得上算無遺漏。
以他多年的處境,在手無軍權的情況下仍能製衡朝堂,讓六卿忌憚,足以證明其心計之深。
旨意傳達下去,密氏兄弟再是不滿,也不能公然違抗國君的命令。
國君行事不妥,國人受到損害,自可以不遵旨意乃至揭竿而起。若國君本身無錯,至少在世人眼中沒有不合時宜的地方,就算是手握實權的大氏族也不能公然違命。
這是一個諸侯氏族交戰仍遵循禮儀,一方戰車損毀,另一方會立即停下攻擊並願意上前幫忙的時代。
當世規則如此,沒人可以隨意打破。
西原侯的命令沒有任何問題,密氏兄弟明知道國君的意圖也不能抗旨,更不能對國君口出怨言,否則必會被以粟虎為首的氏族圍攻。
“臣遵旨。”
密武和密紀咬牙接受安排,當日回到家中,兄弟倆立即關起門來商議。
密武不擔心國君會為難自己,畢竟兩國會獵事關重大,有北安侯和他國卿大夫在場,即使是裝樣子,西原侯及隨行臣工也要表現出上下一心。
他更加擔心密紀。
他太了解自己的兄弟,天生勇武過人,戰功卓著,卻是性情魯莽暴躁易怒。公子玄一個豎子都能算計他,單獨留在國內面對粟虎和欒會,難保不出差池。
“大兄無需擔心,我並非愚蠢,至多不理會他們就是。”密紀道。
密武搖頭苦笑,事情怎會如此簡單?
如此好的機會送到眼前,他不相信粟虎會輕易放過。即使粟虎不動手,同密氏早有齟齬的欒氏又豈會善罷甘休?
可擔心歸擔心,話不能說得太過。
密紀身為六卿之一,地位舉足輕重,因戰功的緣故,在上軍中的威望更甚自己。哪怕是一族之長,在對方信誓旦旦做出保證後,也不能翻來覆去抓著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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