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如何?”
一聲斷喝打斷這番無恥之言,也讓上首的密武和密紀驟然色變。
“粟虎?!”
“密紀,我不過離開兩月,你兄弟竟已不知冠上履下?”粟虎大步走入室內,虎目掃過兩人,冷笑一聲,話說得極不客氣。
密武和密紀牙關緊咬,礙於對方是正卿兼中軍將,地位高過自身,不好當面爭吵,悻然整理衣冠,同粟虎見禮。
方才還在大放厥詞的幾人,此時均低眉斂目,噤若寒蟬。遇到粟虎目光掃過,恨不能縮成一團找條地縫鑽進去。
不過短短數息,方才還說得頭頭是道、誇誇其談的眾人,已然是三緘其口沉默不言。
密氏兄弟心中暗恨,卻是毫無辦法。
粟虎掃視眾人,再度冷笑,也不打算開口。
殿內的沉默一直在持續,直至有侍人入內,言國君召見,粟虎才收回目光,起身去往正殿。方才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眾人,終於敢抬手擦掉冷汗。
此時的正殿大門敞開,煙火繚繞。
殿前的空地上,幾名巫穿著五顏六色的袍褲,披發赤足,圍繞祭台飛旋跳躍,口中念念有詞,正在驅癘祈福。
一身黑袍的國君坐在殿內,原本魁梧的身軀,因常年抱病已不見半分雄壯,反而顯得孱弱。旒珠遮擋住瘦削的臉頰,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更無法猜測其心中所想。
西原侯十歲繼位,十五歲娶東梁侯女,十六歲親政,十八歲領兵征戎、狄,連獲大勝,使胡不敢犯,拓疆域千裡。
至三十歲,於狩獵途中遇襲中箭,箭上有毒,雖活得性命,卻無法再領兵出戰。迄今八載,傷情反覆,精力不濟,政權軍權被六卿把持,君威衰弱,各氏族彼此傾軋,國內早已有了不穩的苗頭。
粟虎身為正卿,性情驕橫,卻始終念君恩。不願見有密室和羊氏血脈的公子上位,始終支持正室所出的二公子,同密氏羊氏分庭抗禮。
在國君的刻意引導下,幾方勢力呈現一種微妙的平衡,國內得以平穩。
然而,隨著二公子不知緣由地昏迷不醒,這種平衡變得岌岌可危,隨時將被打破。
“拜見君上。”
以粟虎為首,眾卿列隊進殿,同國君見禮。
西原侯穩坐案後,仿佛化為一尊雕像,許久不發一聲。
國君不叫起,眾人就只能繼續彎腰。
殿前的巫忽然停住,其中一人反握匕首,劃開手腕,含一口鮮血,混合調成青色的藥汁,猛噴向熊熊燃燒的火堆。
一瞬間,火焰躥起兩米,旁邊的侍人驚慌閃避,幾名巫卻無視烈焰和飛濺的火星,進一步靠近,圍著火堆飛轉,大聲呼喝,吟唱出流傳千年的乩語。
火焰升至最高,幾名巫同時探手,抓取燒成炭的木塊,猛然印上額頭和胸膛。
“神靈眷顧!”
此時此刻,他們仿佛感受不到疼痛,雙臂高舉,仰頭向天,任由傷口暴露在冷風中,齊聲發出高呼。
高呼聲中,刮過殿前的風驟然增強,卷入殿內,掛在窗前的幔布層疊飛揚。
眾人遇風卷過,近乎睜不開雙眼。
殿前侍人駭然,紛紛匍匐在地,向神靈祈求。
正殿東側的臥房內,一名臉色蒼白的少年仰躺在床上。
少年面容俊秀,眉黑如墨,唇不帶半分血色。若非胸膛還在微微起伏,近乎不似活人。
幾名侍人守在內外室相隔的門廊前,阻攔另一隊侍人,不許他們入內。
被阻攔的侍人十分蠻橫,仗著人多同對方推搡。推倒兩人後,借混亂踩住對方的手指,狠狠碾壓。
侍人身後是兩列女婢,女婢簇擁一名衣著華貴的婦人。
婦人面若芙蓉,紅唇微翹,好整以暇看著這場混亂,顯然心情極佳。正殿的巫祝聲傳來,都不會影響她此刻的好心情。
她比誰都清楚少年昏迷的緣由,知曉請來中都的巫也是無用,自是有恃無恐。
聲音傳入室內,守在床前的婢女滿心焦急,想要去正殿求救,奈何密夫人堵在門外,根本就衝不出去。
“怎麽辦,若是讓那人進來,二公子恐難活命!”
門廊上的侍人終於沒能抵擋住,被盡數推開。
密夫人被簇擁著走入室內,聞到滿室焚香的味道,嫌棄地皺了皺眉。
兩名婢女見狀,立即轉身開窗,重新點燃熏香,絲毫不顧忌床上的病人。
密夫人走到床前,俯視臉色蒼白的少年。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探出,覆上少年的脖頸。只要輕輕劃一下,這一切就能結束。
服侍少年的婢女被壓倒在地,拚命抬起頭,驚恐地看著這一幕。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人聲,是驅癘祈福結束,國君派桑醫來查看二公子情況。
來人進到室內,密夫人早已換了一副神情,坐在塌邊,俯身看著昏迷的少年,滿是心憂之色。
少年的侍人和婢女早被拖到側室,一起堵住嘴,不許他們出聲。
桑醫同密夫人見禮,仿佛沒看到室內的異狀,彎腰走上前,本想應付了事,不想剛一低頭,就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
少年臉色依舊蒼白,那雙眸子卻是極亮,瞳孔幽深,清晰映出桑醫驚訝的神情。
“二、二公子?”桑醫不可置信,確定不是看錯,顧不得密夫人難看的臉色,親自守在床前,沒用侍人,命跟隨自己的醫仆去前殿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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