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人顧不得擦去冷汗,直接趴伏在地,顫抖著聲音道:“大軍攻城!”
無需他說,眾人也清楚發生了什麽。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北安國大軍無視禮儀,未在陣前宣告也未邀南幽侯出戰,直接出兵攻城。
鼓角聲過於突然,使人猝不及防。
卿大夫們顧不得爭吵,集體看向上首的南幽侯,希望他能登上城頭鼓舞士氣,迎戰圍城的大軍。
“君上,請登城!”
據悉統領大軍的是世子瑒,但以戰況發展來看,實際指揮作戰的必是公子顥。
南幽氏族互相爭權奪利,面對危機總算能放下成見。歸根結底,無人想被滅國,更不想被對方攻破城門,遭遇和郢氏同樣的下場。
面對群臣的催促,南幽侯顯得不緊不慢,沒有半分焦急。仿佛南都城不是岌岌可危,南幽國不是瀕臨絕境。
“君上!”
見南幽侯遲遲不動,卿大夫焦急萬分。情急之下,態度過分強硬,言辭變得很不客氣。
在他們眼中,南幽侯無異於一尊傀儡。
平時還會裝模作樣,擺出一副恭敬姿態。如今事態緊急,無人再想著作戲。如果南幽侯繼續裝聾作啞,不願意起身,他們將會不顧尊卑親自動手,將他直接架出國君府。
“著什麽急。”將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南幽侯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卿大夫集體皺眉,兩人正打算上前,卻見南幽侯主動站起身,行動間旒珠搖曳,玉佩環飾叮當,王賜劍懸在腰側,姿態懶散,半點不見國君威嚴。
氏族們十分不滿。
換做以往,他們對南幽侯的種種作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於他毫無君威的樣子毫不在意,甚至是刻意縱容樂見其成。
但在此時此刻,他們品嘗到自己釀成的苦果。
這樣的國君現於人前當真能鼓舞士氣?恐怕會造成反效果,進一步打擊士氣,使得全軍喪失鬥志,城破只在旦夕。
“不是催寡人登城?”南幽侯越過桌岸,掃視群臣,語氣中滿是嘲諷,“愣著就能退敵?”
聽到這番話,眾人頓時一凜。左右衡量之後,齊聲道:“君上請!”
南幽的卿素來驕橫跋扈,在國君面前頤指氣使,少有如此恭敬。因犀吉歸降趙顥,六卿僅剩五人,現下分立在南幽侯左右,其余大夫緊隨其後。
眾人將隨國君一同登城,為的是鼓舞士氣,盡可能擊退來敵。
可惜想法雖好,剛剛走出國君府就遭遇挫折。
幾塊巨石從天而降,其中一塊正好砸中國君戰車。車前戰馬受驚,紛紛人立而起。華麗的車廂被巨石砸塌,裝飾在車壁和華蓋下的玉石均被碾碎。
事發突然,眾人措手不及。
幸虧南幽侯沒有登車,否則已經粉身碎骨。
跪在車前的奴隸還算幸運,在巨石落下時迅速翻滾,膝蓋和手掌擦傷,變得鮮血淋漓,好歹保住性命,沒有被當場砸死。
面對突來的變故,氏族們大吃一驚。不等重新準備戰車,又有黑影呼嘯襲來,這一次不是巨石,而是半人高的木樁以及落地後四分五裂的火球。
火球碎裂,火星四濺,遇木料即燃。
凡火星籠罩處,房屋、車輛全遭了殃,眨眼間就被烈焰吞噬。
火線似靈蛇遊動,沿著坊牆飛躥而出。
南都城內多是木竹建築,不同於夯土房屋,這些建築遇火就會燃燒。偏偏雨水停歇,不能及時消除火患,城民們只能提水滅火,城內很快亂成一團。
南都城外,強壯的卒伍不斷敲下石錘。伴隨著手臂一次又一次掄起,身上的肌肉隆隆鼓起,汗水順著脊椎流淌,寬闊的背脊很快覆上大片油光。
拋石器呼嘯不斷,堅硬的木杆來回翻轉,巨石、木樁和火球輪番飛出,或落在城頭或砸入城內。
不多時,城頭和城內陸續起火,火焰熊熊,天空都被照亮。
軍中的拋石器不算多,大軍三面攻城,僅趙顥手中器械充足。
國君府和氏族坊恰好在拋石器投射的范圍內,國人坊和庶人坊尚能保存,前者已陷入大片火海。
伴隨著攻擊不斷,城頭同樣大亂。
巨石滾動間,甲士卒伍四散奔逃,跑得不夠快均被碾壓,遍地血水,腥紅駭人。
火球在女牆後炸裂,火星點燃戰旗。
黑煙躥升,熱浪翻滾,守軍倉皇奔逃,根本不聽上峰號令,一味隻想著逃命。
在世子瑒和先豹進攻的方向,南幽氏族尚能設法穩定軍心,不至於攻城梯還沒出現,守軍就拱手而降。
遇到趙顥的守軍卻非如此。
拋石器停頓間隙,攻城弩又開始發威。巨箭力量驚人,一擊能穿透城牆。運氣不好躲得不夠快,被邊緣處擦一下都可能筋骨折斷,傷口翻卷,血流如注。
攻城弩數量有限,發射速度也不夠快,造成的死傷遠不及拋石器,給守軍造成的心理壓力卻非同小可。
眼看同袍在眼前碎裂,殘肢斷臂散落遍地,心理承受不夠強,當場就會嚇破膽,甚至會陷入瘋癲。
“繼續。”
趙顥驅車向前,戎右豎起大盾,警惕城頭飛來的流失。
他實是多此一舉。
在拋石器和攻城弩的輪番打擊下,城頭守軍非死即傷,全都喪失戰意,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若不是雙腿失去力氣,軟得像面條一樣,他們早就不顧一切衝下城牆,再不想面對城外那尊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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