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小心抬起頭,猶豫是否入內清理。
侍人掃過兩眼,輕輕搖了搖頭。意思很明白,不想受罰就留在門外,女公子不喚人,誰都不要進去,以免觸霉頭。
天色已暗,房間內未點燈,僅有月光和星光透入,在地面落下道道銀輝。
原鶯耗盡力氣,整個人委頓在地,臉上掛滿汗水,五官因憤怒和怨恨扭曲。
她不明白,就是想不明白!
她不認為自己有錯,自始至終錯在旁人,不是自己!
然而……
原鶯攥緊手指,想到羊夫人的警告,心驟然一沉。
她了解自己的母親,如果強撐著不肯低頭,恐怕真會困在府內,一生一世不得出。就算是出嫁,沒有娘家庇護和支持,也會困於後宅難得善終。
思及幾位女公子的下場,原鶯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她絕不要落到如此境地!
該如何擺脫困境?
原鶯坐起身,雙腿並攏抵在胸前,雙臂環繞膝蓋,探頭望向屋頂,眼底浮現炙熱的野心。
深藏在內心的奢望,她從未道於旁人,連母親和姐姐都沒有。
她想掌控權利,想登上一國之君的寶座。
別國有女諸侯,女世子,為何她不行?
這個念頭如附骨之疽,時時刻刻縈繞心頭,始終不曾消失。
她並非早有此念,而是親眼目睹郅玄從一個不受寵甚至備受壓迫的公子翻身,一躍成為西原侯,使她野心滋生,如野火燎原,越壓越是旺盛,怎樣都無法熄滅。
然而,她別比任何人都清楚願望無法實現。至少在郅玄活著時,根本不可能。
她嫉妒郅玄,怨恨郅玄,甚至嫉妒自己的親弟弟。全因公子鳴有羊氏支持,能光明正大成為國君繼承人,而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
妄念一度瘋長,原鶯無法控制,每日被瘋狂噬咬,心態不斷扭曲。公子鳴中毒昏迷,她表面擔憂,暗中卻有一絲竊喜。
這樣的心態連她自己都感到害怕。
可惜害怕僅有一瞬間,很快又被妄想和野心覆蓋。
羊夫人沒有發現這一點,她未曾想過原鶯會如此瘋狂。她了解原鶯的能力,就封尚且勉強,何況更高的位置。偏偏原鶯想了,還越想越深越想越多,終至無法自拔。
因郅玄當面,原鶯沒能控制住,不小心暴露出真實情緒,立即被羊夫人教訓並關在府內,等同於軟禁。
原鶯不思悔改,反而連羊夫人一並怨上。
“不甘心,我不甘心!”
原鶯不斷低喃,她一定要設法擺脫困局,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陷入妄念的原鶯,精神無比亢奮,一夜未眠。
羊夫人聽人稟報,察覺到女兒情況不對,心中陡生不安。下令心腹看守原鶯,每日膳食由專人遞送,不許她走出房門,更不許她接觸外人。
“諾!”
侍人領命退下,立即著手安排。
羊夫人坐在案前,手指抵住額角,用力壓了兩下,緩解針刺般的疼痛。
兒子臥病需要長期調養,女兒陽奉陰違時刻讓她提心,自離開國君府,她未曾如此疲憊。頭疼的症狀發作,湯藥難以緩解,好在是間歇性,每次持續時間不長,尚且可以忍受。
公子府內,除了因藥效酣睡的公子鳴,多數人都是徹夜未眠。
同樣輾轉反側的還有原義。
擔憂行事敗露,原義惶恐不安,將自己關在書房,獨坐到天亮。任憑兩個兒子在門外請示,自始至終不曾露面。
臨近天明,房門突然開啟。
守在門外的兩個兒子立即振作精神,就見原義臉色蒼白,眼底掛著青黑,顯然一夜未睡。
“父親……”
“等我上朝歸來再言。”原義打斷長子的話,聲音沙啞,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兩個兒子對視一眼,心中擔憂更甚,卻不能違背父親之言,只能低頭應諾。
旭日東升,一輛輛牛車穿過城內,向國君府聚集。
郅玄歸來的第一場朝會,卿大夫們皆提前抵達,在府門前等候。
不久,府內奏響禮樂,群臣整理袍服發冠,魚貫行入,列隊前往正殿。
今日朝會十分重要,羊皓也拖著病體前來。久病虛弱,步伐較慢,走幾步就要停一停,明明是寒冬,額頭卻冒出一層虛汗。
見他這般模樣,眾人心有猜測,看樣子傳言不假,羊皓久病不愈,恐命不久矣。
之前出城迎接國君,羊皓坐在車內,外人難窺究竟。下車後有羊琦扶持,也能掩飾一二。今日上朝,當著眾人的面現出虛弱,可見情況糟糕透頂,遮掩也是徒勞。
原義走在隊伍中,隨眾人一同落座。心中始終忐忑,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難以安定。
禮樂聲中,郅玄信步入殿。
腳步聲不斷逼近,原義心如擂鼓,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和預期不同,郅玄沒有在朝會向他發難,落座之後宣讀旨意,主要關於中都城之行以及諸侯會盟。
旨意內容很長,侍人提高嗓音,足足讀了一刻鍾,尚有細節需要補充。
群臣聚精會神,唯恐聽漏半句,錯過重要信息。
郅玄居高臨下俯瞰群臣,興奮、激動、喜悅、疑惑,諸多情緒盡收眼底。
卿大夫們的反應大同小異,唯獨一人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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