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湯……”有國君飲下一口,細細品味,現出疑惑之色。
湯有甜味卻不齁嗓,不是常飲的蜜,也非飴和甘草。湯色也有些古怪,若非信得過西原侯,知曉他不會在湯裡下毒,國君們未必會飲。
“是糖。”郅玄飲盡甜湯,放下湯碗,當場為眾人解惑。
糖?
國君們面面相覷,滿心疑惑不解。
“請問君侯,糖是何物?”
有人提出疑問,郅玄命侍人取來糖罐,當著眾人的面打開,不只說明糖的用途,連出處也和盤托出。
趙顥面色如常,全不似眾人驚訝。郅玄用甜菜製糖,早就寫信告訴他,還邀他加入。第一批出產的糖中有他兩成。
北安侯亦有耳聞,礙於身份沒有詳細詢問,一直未能親眼得見,今天也是第一次品嘗。
至於東梁侯,郅玄種甜菜的地界原屬東梁,在國戰後割讓。雖然勢力已經撤走,但破船還有三根釘,西原國的種種舉措他多少能聽到些風聲。
對郅玄不種糧反而大面積種菜的舉動,東梁侯很是想不通。後來忙著討伐東夷,不得不將事情擱下,沒有再設法探聽。
土地已經不屬於東梁,不管郅玄要在地裡種什麽,即便是拋荒都與他無關。
如今答案揭曉,再看帳內眾人反應,東梁侯不免歎息。
走一步觀十步,西原侯之智他不及也。
“無需尋蜂也不耗糧,種菜熬製既可得糖。”
最開始,郅玄的確想獨攬生意,頂多加上趙顥,再給北安侯喝點湯。
不想計劃沒有變化快,諸侯會盟提上日程,在對外開拓時各國捆在一起,必須團結一心,至少早期必須如此。這就需要利益維系。
經過慎重考慮,郅玄決定分出糖利。
聞弦歌而知雅意,郅玄透出口風,帳內眾人立即猜出他的打算。
出乎郅玄意料,國君們對糖十分動心,卻沒一人想要種植甜菜,更無意獲取製糖方法,只希望從郅玄手裡購糖,或自己享用或對外交易。
目睹眾人反應,郅玄有短暫費解,其後一拍腦門,想到氏族獨特的作風和家訓。
家為本的價值觀主導下,氏族輕易不會覬覦他人之物。同階層之間不好撕破臉,除非想結死仇。向下則為欺人,會被天下氏族不恥。
奉行禮儀的時代,氏族的一舉一動都要守禮。
如郅玄這般放飛自我,敢於在時代底線上蹦迪的實在少之又少。這也是郅玄名聲兩極分化的重要原因。
姻親之間會寬松一些。
結兩姓之好本質是家族聯合,互相幫助扶持。在部分利益上互通有無,做出一些讓步不足為奇。
沒有這樣的條件,諸侯再眼饞也不會想去從郅玄手裡分一杯羹。
趙顥和郅玄有婚盟,接下來兩成利益毫無負擔,但也會從其他利益上置換補償。
北安侯是趙顥的父親,同郅玄算是親戚。然而趙顥分出北安國,今為南趙國君,實質意義上分家別支。
在製糖一事上,北安侯擺明立場,無需郅玄特殊照顧。有他為典范,其他人更不能取利,必將氏族禮儀嚴守到底。
明白眾人打算,郅玄沒有強求。
計劃改變也無妨,不過是從讓利者變成批發商,從分出部分利益變成大把賺錢。怎麽看都是他賺了。
至於利益維系,可以另想他法。
國君們不種甜菜卻都想買糖,圍繞份額展開激烈討論。
郅玄穩坐釣魚台。在眾人吹胡子瞪眼時,側過頭和趙顥說話,提到南方的稻米和甘蔗。
甘蔗同樣能製糖,可惜傳入不久數量不多,鮮少為人所知。現下僅在南方諸侯國上層流通,被稱為“柘”。
國君們討論得熱火朝天,完全忘記了時間。
最終討論出的結果未必讓所有人滿意,好在大部分人可以接受。郅玄趁機拋出甘蔗,言明南方能種,多是野生,國君們大為動心,部分南方諸侯主動讓利,最終定下章程。
拿著臨時刻印的竹簡,國君們很是興奮,多數人徹夜未眠。
隔日上午,前方的路清理出來,隊伍繼續啟程。
寒風呼嘯中,眾人距祥地越來越近。
郅玄推開車門,一陣冷風卷入,刹那的寒意使他裹緊鬥篷,頭腦愈發清醒。
白茫茫的雪幕中,隱約望見矗立的高大祭台。
祭台位於祥地正東方,由巫佔卜之後擇定位置,是為會盟專門搭建。
整座祭台高過五米,堪比一面城牆。地基是長方形,四面為梯形,越向上越窄。頂端十分平坦,有獻祭的土台,台上尚未立鼎。
隊伍眾人望見祭台,知曉目的地近在咫尺,歡呼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聲音引來駐扎祥地的先頭部隊,望見飄揚在風雪中的旗幟,當即出聲應和,擊盾牌高呼。
聲浪席卷荒原,山呼海嘯一般。
第二百五十章
一夜之間,祥地大變模樣。
役夫和奴隸頂風冒雪清理出大片空地,揮舞著重錘打下木樁,扎起帳篷,建起一座又一座營盤。
卒伍帶著役夫出營伐木。
夜色籠罩下,密林中持續傳來獸吼,是伐木隊遇到覓食的猛獸,展開一場激烈的戰鬥。
狼嚎聲穿透風雪,在暗夜中傳出極遠。
白色巨狼越過營門,率領狼群直撲密林。在它們身後是全副武裝的甲士,腰佩長刀背負強弓,專為狩獵林中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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