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發如緞,愈發襯得膚白如玉,眉黑似墨。
目光沿著挺直的鼻梁下滑,落在微啟的薄唇上,郅玄禁不住伸出手,指腹觸碰唇角,沿著下頜描摹,滑過頸側,掠過喉結,抵至頸窩。
在他想要收回手時,原本沉睡的人忽然睜開雙眼,烏黑的眸子盛滿笑意,長臂一攬,兩人的位置瞬間顛倒。
黑發垂落在臉頰邊,絲絲涼滑。
手腕被扣住時,郅玄眨了下眼,十分認真地問出一句:“你還有力氣?”
趙顥頓住,抬起目光凝視郅玄,很快用行動向郅玄證明他不只有,而且很有!
郅玄也切身體會到什麽叫禍從口出,什麽是不作不死。
一切瘋狂停歇,郅玄疲憊地不想起身,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時間已是午後,身側依舊溫熱,趙顥卻不見蹤影。
躺了片刻,混沌的大腦變得清明,郅玄單手撐著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腰,耙梳過垂落額前的發。
雙腿還有些麻,郅玄起身時動靜不小,候在門外的侍人婢女聽到聲響,立即端著洗漱用具入內。
郅玄打了個哈欠,接過布巾覆在臉上。
溫熱的觸感讓他禁不住深吸氣,頓感舒服許多。
在他漱口之後,婢女展開衣袍,為他更衣梳發。
黑袍是婚禮前新製,袖擺領口繡神鳥紋,腰帶嵌玉,玉邊緣以金包裹,愈顯華貴。
婢女一下下梳著他的發,動作靈巧輕柔,熟練地為他梳成發髻,戴上玉冠。
“君上,是否擺膳?”一名侍人道。
氏族每日兩餐,雷打不動。不過郅玄早習慣三餐,服侍他的人也十分清楚,只是對外守口如瓶,不透露半點口風。
“傳。”郅玄的確餓了。
看一眼擺在牆邊的滴漏,時間的確不早,卻也不算太晚。今夜還有一場宴會,要招待依附和有意投誠的諸侯國使臣,他需要恢復體力養足精神。
想必趙顥也是一樣。
世子瑒來草原,除了代表北安侯祝賀兩人婚禮,也是為了面見這些國家的使臣。
趙顥固然是嫡子,同世子瑒親密無間,但他終將別出,今後位列朝堂,高居諸卿大夫之上,和國君不可用利益一致。
不管兄弟倆關系有多好,固有的規矩不能打破,各自的立場也無法改變。這對雙方來說十分遺憾,卻也是無法忽略的事實。
想到世子瑒和趙顥,郅玄不免想起自己的幾個庶兄弟。目前看不出才能如何,就性情而言,大多謹小慎微,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繼續觀察一段時間,可挑選幾人委以官職。
西原國的朝堂需要穩定,但也要注入新鮮的血液。
新興勢力不可能馬上取代原有勢力,有國君扶持也不能馬上上位,卻能為朝堂帶來新的氣象。
流動的水源才有活力,萬年不變就只能是死水一潭,何言發展。
侍人去而複返,帶回熱騰騰的粟粥麥餅,還有廚精心烹飪的菜肴,以及多種口味的熟醬。
冬季缺少青菜,氏族也只能吃醃菜。
郅地的廚開動腦筋,集思廣益,除了生豆芽,還製作出菜乾,和豆腐一起煮湯,比不上鮮蔬,卻是絕無僅有,足以讓各國國君和氏族眼饞。
郅玄很喜歡這道湯,下令賞賜廚。
他剛剛吃到一半,趙顥忽然歸來,走進室內時,身上帶著涼意,肩頭還有未撣去的碎雪。
“下雪了?”郅玄停下筷子,轉頭看向窗外。
侍人明白他的意思,不需要吩咐,已經快步走過去,將窗扇推開一道縫,果然有冷風卷著雪花飄入。
趙顥除去鬥篷,坐到郅玄對面。
郅玄示意侍人關窗,移來兩盞青銅燈,正準備繼續用飯,就見趙顥盯著自己,準確點說,是自己手邊的湯碗。
“冬日為何會有青菜?”趙顥好奇道。
“菜乾,秋日製成,可保存許久,要嘗嘗嗎?”郅玄沒有隱瞞,也不需要隱瞞。
趙顥點頭,郅玄正要吩咐侍人,卻見他探手過來,端走自己面前的湯碗,拿起自己用過的湯匙,一口接著一口,將大半碗豆腐青菜羹吃光。
“味道甚好。”放下湯碗,趙顥點頭稱讚。
郅玄沉默半晌方才開口:“我吃過的。”
“我知。”趙顥看向郅玄,仿佛在奇怪他為何會介意。
“不合禮儀。”郅玄道。
趙顥認真思索,片刻後道:“未有文載。”
沒有哪冊文獻明文規定不許夫妻共食。相反,夫妻共飲祭酒,共食祭肉是氏族婚禮必須的流程。
郅玄捏了捏額角,這能一樣嗎?
趙顥望著他,哪裡不一樣?
或許郅玄自身都沒發現,在很多時候,他對趙顥顯得極其見外。
兩人未成婚,見面的次數不多,這種情況尚不明顯。如今完成婚禮,日夜相對,趙顥想不發現都難。
郅玄兩輩子都沒獲得多少親情,加上忙著打拚事業,提防身前背後捅過來的刀子,令他十分警惕,對人有天然的防備。
這種防備像一面屏障,無論陌生還是親近都不會消失。
這是他性格所致,尋常不會被發現,此時此刻卻顯露無疑。
郅玄沒有享受過親情,兩輩子都沒有。或許有,也十分短暫,當時的他太過年幼,很難有深刻的記憶。對原桃的照顧更多是一種憐惜,而不是純粹的兄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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