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我可能確實不夠優秀， 你不喜歡以前的我，喜歡上現在的我，也無可厚非， 都是人之常情。可是宋玉， 你真的覺得你值得被愛麼？還是你認為只要你喜歡的，你都能得到， 所以才會這麼爛？”

謝風行將手機掏出來，點了幾下， 往桌子上一放。

“是宋玉怕輸了比賽， 他們的人找上我， 給了我二十萬……”

小王的聲音傳出來，宋玉直接僵住了。

謝風行站起來， 雙手插在褲兜裡，居高臨下看著宋玉。

“……他在汙蔑我！我根本不認識他！風行， 你要相信我，我……”

“我知道這些不是直接證據，定不了你的罪， 但如果流傳出去，對你影響會很大吧？以你現在口碑岌岌可危的情況， 能經得住麼？”

謝風行的聲音依舊平靜，冷淡， 語速也不快。

宋玉有些顫抖， 就在他剛才， 他幾乎以為謝風行要被他感動了。可是此刻的謝風行， 眼神卻那樣冷， 冷的甚至有點狠。

“其實我正要跟你說這事，這人之前就聯系過我， 要勒索我！但我真的不知道這些事……”謝風行的突然發難，讓宋玉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我是剛知道的，我要早知道他們會在比賽的時候動手腳，我絕對不會容許他們做這種事的，我是個賽車手啊，我……這都是薛城乾的，你知道他這個人……”

“宋玉，”謝風行打斷他的語無倫次，神色更冷，“你這樣咬薛城，不怕我錄音麼？”

宋玉一驚，臉色直接就白了。

“不要一味用強，”小愛提醒，“小心狗急跳牆。”

謝風行故意沉默了一會，看著宋玉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明明那麼俊美的一個人，可他看著，卻覺得他那樣醜陋，可笑。

“現在，乖乖聽我的話，也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謝風行往桌子上一坐，腳踝露出的更多，皮鞋在燈光下隱隱泛光，他說，“你不是很愛我麼？”

宋玉眼眶這一次真的紅了︰“我真的愛你。”

他以前撒過無數次謊言，謝風行都信了，如今他說實話，謝風行卻不信了。

他抬起頭來，仰視著謝風行。

“現在，先跟我講講你和謝維的關系。”

提到謝維，宋玉愣了一下，卻一下子積極了很多，好像只要不是危害他自身的事，他什麼都可以獻祭出來討好謝風行。

心中堡壘一旦崩塌了一角，就再也繃不住了，宋玉陷入一種獻祭般的狂熱裡，一開始還有些防備，小心，後面他開始說薛城是怎樣的壞，謝維是怎樣的虛偽，只有他，只有他是真心愛著他，他願意為了他，和他們所有人都劃清界限。

“我有對話記錄，我有證據，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一點都沒騙你！你看，你看！”他掏出手機來，翻到聊天記錄給謝風行看，謝風行微微耷著眼，卻似乎絲毫不感興趣，神色沉鬱，一言未發。

“風行，小風，你相信我麼，你看看啊。”

謝風行站了起來，他那樣美，精心修飾過的容顏美的令人心甘情願地臣服。他是真的愛上他了，這一瞬間，他連尊嚴都不要了，隻盼他能看他一眼，再給他一個機會。

“再做最後一件事，然後從這裡滾出去。”謝風行說。

謝維在樓下大廳裡站住，問廚房裡忙活的阿姨︰“看見小風了麼？”

“他和一個客人上樓去了。”張媽說。

謝維仰頭往樓上看。

“你很關心他啊。”

他回頭一看，是一頭紅毛的苟小川。

苟小川也一直關注著謝風行。

他今夜比誰都高興，看見謝風行和宋玉一起從人群裡出來，他還擔心謝風行又被宋玉的花言巧語哄騙到，所以趕緊跟了過來，可是他卻看到謝維也跟上來了。

他一向看不慣謝維，謝維倒是很會裝模作樣，不管他怎麼挑釁，他都一副大氣不計較的樣子。苟小川這種直性子，踫到妖艷賤貨他能撕爛對方，唯獨踫到謝維這樣的假好人沒辦法。

但謝維這一次並沒有再裝模作樣，沒有笑，也沒有理睬他。

“你的好日子到頭了。”苟小川說，“現在的謝風行，已經不是過去的謝風行了。我就看著你怎樣把從他手裡搶走的東西，再一點一點全都還回去。”

謝維似乎一下子被刺痛到了，他扭過頭來，眼神陰戾的有些嚇人。

苟小川卻很興奮，他甚至朝樓上看了一眼，期望他的發小能看到謝維此刻的真面目。

這個狐狸把他的畫皮揭下來，露出他醜惡的真面目啦！！

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他對謝維的厭惡，遠超過對宋玉的厭惡。

在他看來，宋玉只是感情渣，謝維卻是鳩佔鵲巢真虛偽。別說人了，他就是平時看紀錄片，看到杜鵑鳥孵出來以後把人家親生的蛋擠出去他都要氣死好嘛。

他就故意刺激謝維︰“怎麼，說到你痛處了，心虛了？”

謝維並沒有與他爭辯，直接上樓去了。

但是在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又停了下來。

苟小川並沒有跟上去，掏出手機來，給謝風行發了個信息。

“可別被宋玉花言巧語又給騙了，不然我要跟你絕交。”

謝風行很快就回復了他，他點開一看，謝風行發了兩個字︰“知道。”

言簡意賅，態度堅定，苟小川很喜歡謝風行如今雷厲風行的味道。

苟小川就從別墅裡出來了，卻也沒走遠，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坐下。

庭院裡擺滿了謝老爺子最喜歡的鬱金香，有金紅色的，有白的，也有粉色的，他們的餐桌上也都擺了粉色的鬱金香。

顏色粉嫩艷麗，花形卻又很高貴，這讓他想起現在的謝風行。

他這個發小，怎麼變化那麼大啊，該不會是被魂穿了吧。

如果不是生在唯物主義科學世界觀裡，他真的要相信他是被魂穿了。

“表哥！”他站起來揮了一下手。

陸馳看見他，便走了過來。

“你找風行？”

陸馳說︰“進去了？”

“他跟宋玉聊天呢。”苟小川說。

陸馳就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他甚少見他大表哥穿西裝，陸馳這人當兵回來以後喜歡穿沖鋒衣之類的外套，身上保持了他當兵的一些影子。但今天的陸馳穿了一身黑色正裝，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貴氣又散漫。他個頭高，坐下來的時候兩條腿伸開，雙腿修長的有些過分，腳踝處露出一截黑襪。

只不過他和陸馳實在沒什麼話聊，氣氛略有些尷尬。

但陸馳突然主動開口，問︰“他和宋玉，都結束了吧？”

苟小川愣了一下，說︰“早就結束了啊。他給他起名傻逼一號，你忘啦？”

陸馳就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這邊光線有點暗，陸馳的笑聲很輕，夜色裡看到他雪白整齊的牙齒，那張臉真是年輕又好看。

苟小川忽然又覺得，如果陸馳也喜歡男人，和現在的謝風行還是很般配的。

謝風行在喜歡宋玉以前，也曾喜歡過陸馳的。

那時候的謝風行還不是現在這樣光彩照人，自信清冷，長的雖然也好看，可是很懦弱，內向，那時候他偶爾和陸馳聚會，謝風行總是讓他帶上他。

可真帶上他以後，謝風行見了陸馳，又屁都不敢放一個。

不過也能理解，陸馳比他們大好幾歲，又早熟，酷酷的痞痞的，拿他們當小孩子，他們也確實怕他。

又怕，又敬慕。

陸馳的青春才是真正的青春，從初中就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天之驕子，萬人矚目的焦點，帥氣，有錢，玩的還是最酷炫的賽車，永遠有一群男孩子甘願當他的跟班，永遠有一群漂亮的女孩子圍在他身邊尖叫。

他像太陽一樣耀眼，這樣的男孩子，生來就是為了要讓人暗戀的。

後來他們長大了以後，也跟著玩賽車，就只是湊熱鬧而已，他們那個小圈子裡的富二代都玩賽車，但他沒想到的是，看起來最膽小內向的謝風行反而玩的最認真。

謝風行的青春沒有別的，只有賽車，後來還找了一個玩賽車的男朋友。

現在想想，這裡頭多少有陸馳對他的影響吧？

現在他大表哥早就不玩賽車了，參了軍以後回來，他變得穩重，成熟，曾經玩賽車怎麼都玩不出名頭的謝風行，反倒成了一個很優秀的賽車手，還簽到他大表哥手裡。

這緣分，真了不得。

“昨天我回家我吃飯，我媽叫我問問你，說她有個朋友的女兒，柯蒂斯學院畢業的，學大提琴的，問你要不要見一見，她還想給你介紹對象呢。”苟小川扭頭看他表哥，笑著說，“你一直單身，該不會是有秘密女友吧？”

陸馳還沒回答他，他們就看見宋玉從別墅裡頭出來了。

他的神態看起來有些狼狽，臉色通紅，他扶了一下眼鏡，捋了一下有些亂的頭髮，在廊下站了好一會，便走到庭院的人群裡去了。

“好可惜，就差兩分了。”小愛說，“你剛才應該再接再厲啊。”

“不急，”謝風行說，“他還有最後一分價值。”“其實都沒有證據，不管是宋玉，還是謝維。”

“我知道。”謝風行說，“但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證據的，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由心證。”

他去了一下洗手間，用洗手液搓了搓踫過宋玉的手。

出來見謝維在樓梯口站著，問說︰“你還好麼？”

剛才宋玉出來的時候神色有些不對，和他對視了一眼，卻什麼都沒說就下樓去了。

他的直覺告訴他，宋玉徹底敗了。

心頭說不出是煩躁還是高興。

謝風行語氣輕松︰“都很好。但是你不好了。”

謝維一怔。

謝風行也沒有和他多說話，要下樓去，謝維卻拉住了他的胳膊。

謝風行回過頭來，謝維有些不適應他如此艷麗的面孔，撒了手，往褲兜裡一揣，說︰“宋玉跟你說什麼了？”

謝風行反問︰“大哥，你知道宋玉是什麼樣的人麼？”

謝維說︰“你因為這個怪我？他現在不甘心，為了能跟你復合，他什麼都說得出來。我對你怎麼樣，這麼多年了，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不該聽別人怎麼說。”

“為了財產？公司的位置？還是你身為養子的自卑心？”謝風行說，“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謝維的神色幾乎可以用震驚來形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這樣震怒，謝風行卻那樣平靜，無波無瀾的像個機器人，謝維心頭生起一股莫名的恐懼來︰“這些都是宋玉跟你說的？他這種人的話，你也信？”

“你也知道宋玉是什麼樣的人，”謝風行說，“那你就應該謹記一條，不該在喝酒的時候和這樣的人交心傾訴，他遲早會出賣你。”

謝維臉色有些白，眉心蹙出一道深痕來。

恍然記起微醺的他趴在桌子上，傾訴著自己身為養子的尷尬和敏感，又是怎樣的辛苦籌謀，才擁有今天這樣父慈子愛，兄友弟恭的局面。他雙手撐著額頭，微微斜眼看向宋玉︰“我弟弟應該會喜歡你這樣的人。他喜歡男人，也喜歡賽車，要不要我介紹你們認識？”

謝風行下樓去︰“去找他吧，或許你還能和他對質一番。”

這場壽宴看起來依舊賓客盡歡，謝維從裡頭出來，站在庭院裡，去尋宋玉的身影，他沒有看到宋玉，也沒有看到謝老爺子。

“看到老爺子了麼？”他問陳叔。

陳叔看了一眼他有些驚慌的神色，問說︰“發生什麼事了？”

謝維卻沒理他，走入人群裡去了，問了幾個客人以後，他快速朝涼亭那裡走，最後遠遠地看到了宋玉和老爺子兩個人正站在涼亭底下說話。

他心中一驚，心中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幾乎要跑起來。

鋼琴被挪到了廊下一角，謝風行走過去，在鋼琴旁坐下來，他伸出一隻手，蔥白勻長的手指拂過一溜琴鍵，do，re，mi，fa，sol，la，si，試了一下音，然後便坐端正了身體，開始彈琴。

琴聲在夜色裡響起來，如溪流淙淙，在燈光與夜色交織裡流淌，吸引了許多賓客的目光。

謝維在鋼琴聲中回頭，隔得遠，光裡的謝風行像個彈琴的鬼魅。

他走到謝老爺子身邊的時候，宋玉已經走開了，只有謝老爺子掐著腰，嘴裡噙著一根煙，面色陰沉。

“爸。”他叫。

謝老爺子扭頭看他，卻沒說話。

“宋玉跟您說什麼了？”謝維問。

謝老爺子吸了一口煙，卻沒說話。

“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剛一直在挑撥我和小風的關系。”謝維說，“他說的話，您不要信。”

“是麼？”謝老爺子問。

謝維緊抿著嘴唇，再沒有說一句話，隻身體略有些顫抖。

“他的話，我當然不信。”謝老爺子說，“你也不用這麼緊張。”

他伸出手來，拍了拍謝維的肩膀︰“走吧，還有那麼多客人在。”

謝維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來。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謝老爺子，這個老頭，看著慈愛，心卻比誰都狠，表面上什麼都不管了，其實公司的決策權還在他手裡，他在公司奮鬥了那麼多年，還是鬥不過他安排的人手，只能小心翼翼地做他的傀儡。

謝老爺子總是誇他，斥責自己親生的兒子不爭氣。

可他是是真的愛他麼？

恐怕還比不上半個謝風行。

如果現在的謝風行鐵了心要和他爭，他這十幾年以來最恐懼的噩夢，只怕要成真了。

“爸……”他叫道。

謝老爺子卻沒再理他，徑直朝人群裡走去，有人恭賀他生日快樂，他便笑著道謝。

謝維一個人站在黑暗處，隻感覺這滿院子的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卻仿佛成了他的崩塌的末日。琴聲越來越急，不斷刺激著他，這幾日休息嚴重不足的謝維，隻感覺天旋地轉。

越來越多的人被謝風行的鋼琴聲吸引過去，謝風行彈的是沒有人聽過的曲子，悲壯激昂。

“我都說了。”

他彈著琴回頭，見宋玉出現在他身後︰“都告訴了老爺子，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信。”

“是實話麼？”

宋玉信誓旦旦，說︰“都是實話。”

“滾吧。”謝風行說。宋玉緊抿著嘴唇，道︰“不知道你信不信，我真的愛……”

“滾。”謝風行又說了一遍。

宋玉滿臉通紅，轉頭就走。

走遠了回頭看一眼，見謝風行端坐在鋼琴旁，走廊頂上的光打在他身上，他姿態悠閑，如玉一般的美貌，琴聲在他白皙的手指下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謝風行似乎在故意炫技，但他的神色卻那麼清冷，面無表情地宣泄著他無法阻擋的魅力。

這個人，是真的無情了。

宋玉一時愛恨交加，仿佛再也承受不來。

他和謝風行再無可能了，謝風行一丁點都不再愛他，他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甘，悔恨和屈辱一起襲來，竟瞬間吞沒了他。

謝風行聽見“叮咚”響了一聲，隨即便響起小愛不可置信又萬分驚喜的吶喊︰“一百了一百了！！！！”

謝風行沒說話，只是彈的曲子更悠揚了，苟小川拎著酒瓶跑過來聽他彈琴，謝風行扭頭問他︰“想聽什麼？”

苟小川激動的不行，說︰“你都會彈什麼？謝風行，你到底藏了多少本事啊。真不夠意思，連我都不知道。”

謝風行沒說話，隻抬手彈了個曲子。

苟小川一聽，眼楮就亮了。

是他給他男朋友設定的特殊鈴聲，久石讓的鋼琴曲，《菊次郎的夏天》主題曲《summer》。

謝風行變化太大了，他很為他如今的變化高興，可是偶爾也會很失落，因為他覺得謝風行變得好陌生，他都快要不認識了，謝風行也變得好冷漠，對他笑也不笑。

他偶爾也很懷念從前那個很依賴他的好朋友，可又覺得他不能那麼自私，還是現在自強自立，風姿耀眼的謝風行更好。

但是他聽到這首曲子，覺得謝風行還是有些東西沒有變的，還是他最好的朋友，還是那麼細心。

他趴在鋼琴上，聽謝風行彈鋼琴，有些微醺，《summer》這首曲子後半段很急，特別歡快，他看著謝風行白皙勻長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躍，感覺自己的心都要飛起來了。

然後他的目光就瞥到了遠處的陸馳，沉靜熱切的看著謝風行。

今夜的謝風行，似乎俘獲了很多人的心呢。

“再次恭喜親完成了《上車》任務，”小愛的聲音透著欣喜︰“第一項獎勵也發放給你，感官恢復度，百分之三十。”

雙手扣在鋼琴上，一曲終了。謝風行直起身，微微仰頭，比鋼琴上的鬱金香還要冷艷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