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完整的關心,就這麼輕易地讓屈南壓住了眼楮。本站名稱
眼皮壓在小臂的皮膚上,沒有任何預兆就這麼壓了上來。他其實一直都清楚,父親不是不疼愛自己,他只是病了而已。
但是就是這種病,帶給屈南的只有無限的辛苦和委屈,仿佛這輩子都過不去了。他不敢和任何人提起,更不敢和家裡人抱怨,哥哥的離開帶給這個家庭巨大的打擊,他不能再那麼不懂事。
可是,這些年,屈南一直在等自己被看到。
他可以裝作很完美,很懂事,很聽話。可以在爸媽或姥爺開口之前,搞懂他們的心情。他成為了這個家庭完美的調和劑,每個人都要靠他來調和。甚至,他可以預測父親發病時下一秒要幹什麼,提前開始哄他。
所有的生活都變成了可以分析的數據庫,生怕有一點錯誤,惹別人不高興。沒有哥哥那麼完美,那就裝作那麼完美。
可是現在,他好像不用再那麼辛苦了。
他好像被這個家看到了。
“你媽媽說,我又去你學校了。”屈鵬還不知道另外一邊發生了什麼,“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啊……”
“沒有。”屈南的眼皮還壓在胳膊上,聲音悶在自己的懷裡。
“家裡好像變樣了,和我記得的……不一樣。”屈鵬稍微加快語速,因為拿不準自己能維持清醒多久,“好多東西都沒了,挺好的,我以前想把樓下的茶幾換一換,只是……老是腦袋不清楚。”
“天台上多了好些花啊,快開了。”屈鵬腦袋裡昏昏漲漲,“還多了一條狗,挺好的,這些年你太孤單了,養條狗也好。等你回來,估計花就要開了,爸爸先去住院,治好病就回家。”
“嗯。”屈南還低著頭,只不過不再壓著眼楮,可是手臂上壓出了一些濕痕。
“快去休息吧。”屈鵬還是沒聽出來,吃過藥,他的反應能力變得很遲鈍,“爸爸……一直以你為榮。”
“嗯。”屈南狠狠地揉了一把臉,慢慢掛斷了電話。
淚水直到這時候才敢流出眼眶,很快濕潤了下眼瞼,將他的下眼睫毛貼住了。自己終於得到了家裡的支持,父母的認可,媽媽對自己說了加油,爸爸叫出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如同那個換掉的茶幾,這個家終於開始往前走,不再停留在以前。淚水像是擦不乾淨,越湧越多了,於是屈南擦得更快,揉得更使勁,生怕這時候有隊友路過,看到自己哭鼻子。更怕被段春峰看到,他一定又要提自己小時候穿開襠褲。
要是白洋也就算了,那小子見過自己哭過不少次,他小時候也沒少哭。萬一被別人看到……這麼一想,屈南趕緊站起來,用手指尖從眼角擦到了眼尾。
指尖現在完全濕潤,屈南鼻梁骨的酸意算是忍住了,周圍也沒有人路過,很好,自己還是那個無事發生堅不可摧的屈南。
忽然之間,眼皮和臉上,好辣。
酒店的房間裡,陳雙還躺在床上,正在和四水解釋肌肉拉傷有多麼普遍。“運動員都會受傷啊,就算不比賽,普通人也會拉傷,休息休息就好。再說你以前也傷過……”
“我要告訴阿姨。”陸水斬釘截鐵。
“別別別,有事好商量,你別激動。”陳雙就怕他告訴媽媽,萬一讓媽媽知道,估計要打兩個小時的視頻通話,“你看,哥已經上過藥了,現在還在冰敷呢。”
陸水正拿著兩瓶從冰箱裡拿出來的礦泉水,用毛巾包裹起來,壓在哥哥的腳踝骨上。
“聽話啊,乖,哥馬上就好。”陳雙朝著弟弟笑了笑,“明天比賽結束,哥一定好好休息,把腿養好……暑假你想去哪裡玩兒?再去一次迪士尼?”
“不去。”陸水低下頭,親了親陳雙的胎記,“陪哥哥。”
“要不……咱們去屈南家裡種菜?”陳雙想起他那些月季花,“你還可以帶上小狗一起去,讓它們母子團聚。”
“好。”這倒是很合陸水心意,自己要帶著小白狗去解救它媽媽和哥哥了。
“那條狗可千萬別把我的花吃了。”陳雙有些擔心,“但是它挺怕我的,應該不會。哥給你騰出一塊地方來,讓屈南種菜,你負責去偷……”
正在暢想當中,門快速地開了,陳雙一抬頭,就看到自己男朋友梨花帶雨地沖進來,快速跑進洗手間。
隨即,洗手間裡傳來開水龍頭的動靜。
這是怎麼了?陳雙從躺姿慢慢變成坐姿,不安地看向聲音方向。等過了一會兒,洗東西的聲音停了,屈南拿著一條白毛巾,壓著他的臉,走了出來。
“你怎麼了?”陳雙著急地問。
陸水好奇地看著。
熱毛巾敷臉,屈南暫時沒吭聲,等到他將臉徹底抬起,聽到了陳雙倒抽冷氣的聲音。
“我的媽……你幹嘛了?”陳雙顧不上腿疼,下了床。屈南的眼楮像過敏了一樣,無論是上眼皮還是下眼瞼都微微發紅,眼角還是粉的。
“誰欺負你了?”嚇陳雙一跳,他雙手捧著屈南的臉龐仔細端詳,“是不是誰說你什麼了!”
“沒有。”屈南難為情地撥開他有力的手,頭向旁邊偏,僅僅是這樣一動,成串透明的淚珠就滾落出來,剛好落在陳雙的手背上。
陳雙更害怕了,天啊,這短短的幾分鐘裡,屈南怎麼破碎成這樣?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陸水歪著頭看著,更好奇了。
屈南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很擅長憋眼淚的人,從小到大他的淚都是往回收,憋不住了才掉出來。可是現在,無論是調整呼吸、忍住眨眼還是心態平復,都沒用。眼淚完全失去控制,眼球表面被刺激到發紅。
紅血絲開始充斥他的眼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液體從淚腺冒出來,只為了沖刷眼白,要把刺激性的液體殘留物沖出去。
“沒事,只是……”屈南的臉一動,又有好幾滴眼淚接連不斷流下來,在下滑的過程當中匯集成為一大顆,搖搖晃晃很脆弱地懸在他下巴尖上,“我變辣妹了。”
“什麼!”陳雙湊近聞了聞。
哪怕已經洗過,可仍舊可以聞出紅花油的氣味。
屈南點了點頭,整張臉,特別辣。
剛剛還在後面歪頭觀察的陸水這時走了過來,在陳雙背後悄悄地拽他。“哥,他智商……沒問題吧?”
陳雙愣了一下,沒時間去考慮什麼智商不智商的問題,趕緊拉著不停哭泣的公主小妹妹去洗臉。
這一哭,哭得比較久。
屈南的眼球就像被刺激大發了,流淚不斷。到最後自己都覺得好無奈,明明鼻子不酸、情緒穩定,可是就是不自覺地溢出。除了睫毛根部,臉上被自己揉過的地方都很辣。
洗過臉還是辣的,今晚他就是整棟樓裡最辣的妹妹。
晚上,陸水仍舊要睡在他們房間裡,生怕他對陳雙做什麼。只是屈南實在沒想到,陳雙眼楮裡進紅花油就讓陸水哄了一下午,輪到自己,就成了智商不夠。
雙標到極致。
安安穩穩過了一夜,等到決賽這天早上,屈南的眼楮又一次變成了小兔子。
清晨,黃俊負責挨個敲門,把有決賽項目的運動員拎起來做最後鼓勵,輪到陳雙這屋,嚇了一跳。
“你眼楮沒事吧?”他看著屈南。天啊,屈南這是心理壓力太大了?向北啊,你弟到底怎回事?
“沒事。”屈南搖了搖頭,捂住眼楮。只求今天的體育記者千萬別給自己拉特寫,全部都要遠景才好。
等到鼓勵完畢,下樓吃飯,白洋和唐譽遠遠一起走來,到屈南和陳雙面前一停。
“你沒事吧?”白洋一把撈住屈南的後腦杓,仔細看。
屈南撥開他的手。“沒事,昨天不小心過敏了。”
這話白洋姑且相信,但更懷疑是屈南昨晚想哥哥,崩潰大哭過。這一個上午成了屈南的出圈歷程,無論是哪個學校的熟人,都要關切地問上一句。
段春峰還特意來看了一眼,嘖,當初那個穿開襠褲的小孩兒還是沒長大啊,哭鼻子。
屈南生無可戀地等候檢錄,行吧,自己這回估計要靠哭紅雙眼在全國觀眾面前出圈了。
田賽場地挨得比較近,檢錄處挨在一起,陳雙剛要進場,被薛業一把拉住。
“我。”薛業早就換好賽服,“我剛才看見屈南了,他沒事吧?”
“沒事啊。”陳雙說,一不小心看到了薛業肩膀上的咬痕傷疤。嘶,這一定疼死了。
“沒事?沒事怎麼哭成那樣?你們不會是……昨晚……開全自動了吧?”薛業羨慕地問。
陳雙立刻正經起來。“噓,千萬別說出去,要是被教練知道我們就完蛋了。”
“我!還真是!”薛業連誇了兩句了不起,“怪不得屈南哭成那樣……”
“唉,誰讓我是大猛1呢,以後我一定會溫柔的……你加油!”陳雙一副美滋滋的模樣,“對了,我怎麼沒看到祝傑?他人呢?”
“傑哥已經檢錄去了啊,他這回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上次贏他的那個美國學生,叫傑克。大家都說他們是雙傑爭霸。”薛業彈了一下陳雙的翹臀,“我先走了啊,比賽結束之後咱們再聊。加油!”
“加油!”陳雙同樣給予薛業鼓勵,轉過身,一個人走向男子三級跳遠,一個人走向男子背越式跳高。田賽當中的兩個跑跳類綜合項目,一個與地面平行,一個與地面垂直,同樣向往天空。
可是今天的天空卻很不作美,不僅不是大晴天,還有些要下雨的趨勢。陳雙早起時看了天氣預報,說是多雲轉中雨,左腿肌肉還在隱隱作痛,自己的第一場大賽不會就是雨賽吧?
決賽進程速度要比資格賽、預賽要快,幾千個報名跳高項目的大學男生,現在就剩下這10個了。檢錄完畢後大家開始自由活動,陳雙發現其余的人都在看屈南。
“我看看好沒好……”作為男朋友,陳雙當然有義務照顧他,到他旁邊站著,“沒事,再過一會兒就完全好了。”
屈南點了點頭,下眼瞼紅到像上了一抹眼影。這時候應該收手機了,賽前一刻,可他發現陶文昌還沒完成。
“幹什麼呢?快放回去。”他提醒他。
陶文昌心神不定,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冒出來,半分鐘內掛上眉梢。屈南一看就知道完了,肯定有事,而且是大事,否則昌子不會這幅樣子。
“怎麼了?”他腫著眼楮問。
“俞雅在片場出事了。”陶文昌攥著手機的手心也冒出汗來,“說是從威亞掉下來了,有一場跳樓的戲……我早就和她說過用替身用替身,她就是不聽!現在哪個流量演員不是用替身啊?怎麼就她這麼傻……怪不得這幾天找不到人。我就知道……”
“你先別慌,劇組應該不會讓她出事。”白洋一把拿過陶文昌的手機,“俞雅也是,她幹什麼都太拚……不會有事的,昌子你可得穩住。現在她在哪兒呢?”
“已經送進醫院了。”陶文昌的臉色比今天的天色還暗,緩慢地說出一個消息,“她就在本市拍戲,醫院離這裡不遠。”
他一說完,陳雙還沒反應過來,可是白隊和屈南同時看向彼此,升騰起一個不太好的念頭。
白洋用眼神和屈南交流,這時候還沒入場,還可以撤。可是即便入了場,運動員仍舊可以擅自離場,只不過比賽資格取消。俞雅目前可能是昏迷,和他們相距不過幾公裡,如果昌子要跑,他們誰也攔不住。
“昌哥?”陳雙是慢慢感覺出劍拔弩張,“昌哥……你……想什麼呢?你千萬別……”
千萬別沖動。這句話陳雙勸過別人,也勸過自己。可是眼下的狀況又說不出口。一邊是將來很可能成為家人的女朋友,一邊是幾年一屆的全國大賽。
陶文昌看著地面,出神地盯著。如果不是著急的汗水一直從太陽穴往下滴,誰也不會察覺出他內心的波動。他眼楮裡沒有什麼神色,可是瞳孔一直在輕微震動。
“走。”最後他抬起了眼皮,堅毅的眼神開始聚集,誰也不會懂說出這些話要下多大的決心,“比賽去。”
話音剛落,裁判吹響了嘹亮的入場哨聲,決賽預備。
作者有話要說︰ 四水︰在人類觀察手冊上記下一筆,屈南太能哭了,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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