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抽到多少?”屈南手裡拿著14,問陳雙。
陳雙一把攥緊紙團,目視前方。
“多少啊?”陶文昌也問,“我是27,一會兒我去問問白隊和方嶺。”
兩邊的人都著急問自己,陳雙沉住了氣,慢慢地攤開掌心︰“我今天是大猛1……”
紙團已經被攥皺,像緩緩開花,從緊皺一團到舒展平開,白色的紙張上面用黑色馬克筆寫了一個數字,1。
“大猛1個屁啊,你遲早要把我氣死。”陶文昌往陳雙後腦杓拍了一下,不知該說他運氣差勁還是運氣太好。第一次參賽被人霸凌,決賽局直接首位,起點文學也不敢這麼來啊。
屈南瞬間紅了臉,替陳雙收好紙條。“咱們馬上要比賽了,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走,我帶你去登記。”
“好。”陳雙看向頭頂的陰天,失去的總會用另一種方式還回來,老天爺我謝謝你啊。
不怪陶文昌擔心,屈南心裡也七上八下。決賽局第一位算不上好位置,除非經驗足夠、實力超群,那第一位不僅不會成為負擔,反而是磨膽的跳板。但現在順序已經確定,誰也無力改變。
隨著登記員將他們的參賽編號和順序上報,兩次確認無誤後,賽前最後一錘算是正式落定。跳高區域的熱身開展,空曠的大體育場也逐漸變得熱鬧,6個入口全開,志願者像辛苦的螞蟻四處跑動,分發飲用水,或者去看台服務。而進入會場的決賽選手也在規定場地等待命令。
忙亂中又透露出井然有序。
充分感受比賽氛圍的同時,陳雙慢慢朝東南角看台靠近。那三個人從座位下來,跑到最下層圍欄處。
“老大染頭髮了啊!真酷!”孫洋洋緊緊抓著欄桿,“和你高中時候一模一樣,完了,我現在也想染黑發了,和你同步!”
“別瞎折騰。”陳雙帶點驕傲的語氣,想不到自己也有參賽的一天,還能請最重要的兄弟觀賽,“我剛才抽簽,我是第一個跳。”
“悠著點兒。”莫生嘴上勸著,卻給陳雙扔了個東西。陳雙撿起來一看,是一個新的護腕。
“我的花安檢不讓拿進來,一大捧,放在車裡了。”莫生說。第一次看兄弟比賽,不能空著手。
“不用,你們替我照顧好四水,給我喊加油就行。千萬別讓他亂跑,他不記路。”陳雙拆開包裝,將深藍色的護腕戴在右腕上,“四水你是不是偷著請假了?”
陸水隻盯著哥哥看,點頭的時候才笑出來。
“沒事,哥很好,你不用擔心。”陳雙當然不敢把被灌水的事告訴他,否則四水又要動殺心,“這裡人多,你別亂跑,跟著莫生和洋洋,聽話啊!”
“哥!”看哥哥轉身要走,陸水趕緊叫住了他,“加油!”
陳雙笑著倒退,朝自己該去的地方移動,對著陸水用力地點了點頭。
“陳雙!”莫生忽然吼了一嗓門,“給咱們校霸三人組爭口氣!”
“是啊,老大我愛你!”孫洋洋在看台上蹦來蹦去,眼楮裡有了淚花。當年陳雙突然決定要跳高,好多人等著看笑話,現在他真想把那些人拎過來,看看,陳雙他就是可以當跳高運動員。
陳雙抬起雙臂朝他們搖了搖︰“明白!”喊完後,他正式奔向了自己的戰場。
跑道的起跑線上,短跑運動員正在用足尖衡量距離,以便放置起跑器。跳高選手開始集合,白洋抽到的順序是9,站在柯燃的後面。
“你臉色不是很好。”柯燃是8號。
“還好吧。北體這次能拿多少塊牌?”白洋揉了揉黑眼圈。
“不好說,優勢項目都有留學生參與,你們呢?”柯燃問。
白洋搖了搖頭,他看向跑道外側,中長跑那邊在排隊,祝傑旁邊的兩個人都是留學生。無論哪個項目今天都是一場苦戰。
他再看向身後,唐譽正在和教練說話。白洋和裁判打過招呼,走向他們︰“禁賽通知下來了?”
“書面道歉、警告處分、通報批評,禁賽4個月。”唐譽走了過來,“我盡力了。”
白洋似乎早已料到。“4個月……滿打滿算,學校還是想保他們參加資格賽,不過我相信你盡力了,留學生這一塊從來不好整頓。”
“不談他們了。”唐譽單刀直入,“談談那個人。”
白洋搖了搖頭,顯然並不接話。
唐譽呼出長長、長長的一口氣。站在學生會的角度,他的提議最為中肯、保險。屈南的事應當和教練上報,再由穆隊醫評估,或者專家評測,才能決定他是否具有比賽的穩定性。
“我沒想到每次談這件事你都是一個反應。”唐譽對著白洋,“我更沒想到第一次和你談屈南的時候你反應會那麼大。白洋,你不是一個那麼感性的人,為什麼?如果今天站在場上的是屈向北,他不會跳高,你覺得這件事的影響會有多大?”
“我和你的交友深度還沒到推心置腹的程度。”白洋摘下了金絲眼鏡,“你說得對,權力確實好用,我吃一塹長一智。”
唐譽看著他的眼鏡,如同看到了白洋那顆向往名利的心臟。一個運動員,削尖了腦袋往名利場裡鑽。“當官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
“我這輩子,唯一的夢想就是名利雙收,你清高,明明是關系戶,非要逃離爸媽當記者,你看不起的勾心鬥角,可能別人一輩子夠不著。陳雙的事我謝謝你了,屈南是我兄弟,他的事你別插手。”白洋說完裁判就開始吹哨集合,他轉過身,將眼鏡裝進眼鏡盒裡,卻始終不放下。
集合了,陳雙在自由活動的最後兩分鐘找到了屈南。“你剛才幹什麼去了?”
“找教練問了問那些人的處理決定,你呢,準備好了麼?”屈南往陳雙的腕口瞄了一眼,“腕帶是誰給你的?”
“莫生,他還給我買了花,只是安檢不讓帶進來所以放在車裡了。”陳雙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像個高高興興參賽的小朋友。
“哦,他啊。”屈南看向看台,“他可真幸運,和你做了那麼多年同學,還有跑車,還能買花。我就比不上了,抽簽都挨不到你,才14位,白隊還抽到9呢,離你那麼近……”
白洋剛好擦肩而過,嘖了一聲,你自己抽簽抽不好,為什麼要拿我泡茶?
“我要是莫生就好了,上高中天天見面。”屈南又加重了語氣,“咱們才認識幾個月,比不上啊比不上。他還知道特意送你腕帶,我都沒準備,他好細心……”
“你別這麼想啊,我們是一起比賽的,我們……共同進退!”陳雙飛快地組織語言,“再說我高三就喜歡你了啊,看了你一個背影就很喜歡。”
和他們擦肩而過的陶文昌打了個冷顫,起一身雞皮疙瘩。咳咳,比賽馬上開始,怎麼小基佬還在臭N瑟?
“嗯……雖然莫生什麼都好,白洋每次都離你更近,但我心裡好像有些舒服了。”屈南抿著嘴笑了笑,“那你一會兒記得給我喊加油。”
“沒問題!”陳雙點著頭,朝他的1號位跑過去。
等到裁判第三次吹哨時,隊伍中再沒有隨意走動的現象,正式比賽拉開序幕。還是和預賽一樣的流程,裁判宣讀比賽規則,同時宣布了起跳高度。
2.10,就是預賽的終結高度。
看台也安靜下來,孫洋洋喊了幾句加油後閉上嘴。程丹和已經淘汰的首體大跳高隊員位置靠前,大家不約而同地深呼吸,替場上的哥們兒祈禱。再往前一些,坐著的就是各校教練。
黃俊也來了。2.10,他主要擔心陳雙。另外5名隊員無論水平高低都可以超越這個高度,早早跨入2.10俱樂部,唯一一個沒把握的就是陳雙。
盡管他跳過去過,預賽也戰勝過,可比賽狀態不可同日而語,每一天都是新的。目前他記憶中陳雙的2.10成功次數只有幾次,可能剛好懸在邊緣上,不上不下。更別說陳雙昨天還被折騰了一回。
心理、精神狀態、情緒調動,完全能影響一個人的正常發揮。
王國宏也來了,坐在他的旁邊。教練團隊不算矚目,排場最大的是攝影團隊,每一個鏡頭都在找今年的新人陳雙,偏偏他還是順序第一。
每一個鏡頭都是無形中放置的壓力秤砣,黃俊真替陳雙操心。
賽場這時進入了詭異的安靜,但馬上掀起一陣聲潮,象征徑賽開跑了。田賽區域,陳雙雙手示意,確認身份,踩著自己心跳的拍子走到起跑區,看向那根象征2.10高度的橫竿。
熱身已經完畢,現在是獵殺時刻。
陳雙的余光裡有閃光燈,但那些明亮炙熱的燈泡很快滅掉,被警告不許在賽中使用。天公不作美,沒有放晴,陳雙發了一些汗,也能察覺出絲絲涼意。
裁判員示意可以開始了,陳雙動了動肩膀,原地小跳兩下緩解正常程度的緊張,就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他開始沖刺。
超近距離的短跑無異於瞬間進入沖刺狀態,所有人的眼楮都在記錄這一秒,1號陳雙將競賽正式拉入開場。而僅僅這一個起跑,王國宏已經嗅出了熱血澎湃的氣息。昨天發生的事有所耳聞,他沒想到陳雙作為一個新人,會以強勢奪目的瞬入狀態進行開場。
1號位的壓力很大,陳雙正在轉化這種壓力。他起跑前的不假思索,決絕和孤勇,簡直是屈向北的翻版!
陳雙逆風前進,對自己的起跑爆發很滿意。越猶豫越不行,他乾脆什麼都不想了。步頻保持住,如果將他現在的狀態錄下來和半年前進行復盤對比,就會發現所有累到極限的訓練都在他的肌肉上得到了正面反饋。
他已經不是高三時期的跳著玩兒了,他很專業。
加速、擺臂、提重心,陳雙牢記冬訓技巧和屈南的話,在最後時刻用腳掌將地面的力量反饋成彈跳力。他不能輸,2.10必須過去,自己是第1出場,他不能讓首體大的榮譽在開場受損。
轉胯時,無數照相機鋪捉到了今天第一個試跳成功的瞬間。
陳雙落墊之前就知道自己過了,翻越次數太多,他已經能完美預估水準。曾經他認為不可逾越的橫桿在他面前老老實實安靜下來,像被馴服的野獸,他的整面後背陷入巨大的軟墊中心,笑著看了看自己的腕帶。
看台上爆發出東南區域的第一場暴風,掌聲大作。莫生鼓掌動作很慢,像見怪不怪,孫洋洋 裡啪啦地拍著手,恨不得沖下去把老大舉起來。陸水兩隻手的五指張開,鼓掌時像一隻乖巧的小水瀨拍擊,一下是一下。
“過了。不錯,過了。”黃俊不敢表現出太激動,隻拍了一下大腿,“可以,開了個好頭。”
王國宏笑著隻輕點頭一下,確實開了個好頭。
張妮在按快門時非常驚訝,她不是專業人士,所以不懂陳雙為什麼進步神速。等陳雙站回等候區,她還在跟拍,鏡頭裡的人十分放松,已經完全不是那個戰戰兢兢的小菜鳥了。當他享受比賽時有自己獨特的風采。
陳雙是第一個站到輪跳等候區的人,因為沒有賽服,他站在那裡,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人代表哪個學校。原本決賽局有38人,4名留學生退賽,現在還剩下34個,比賽繼續進行,陳雙目不轉楮地看著正前方,第3名就是弗朗切斯科,意大利人。
當他過竿時,陳雙還是看出了他與自己的實力差距,人家起跳太輕松了,2.10在他面前簡直不算個事。
白隊是第9,然後是屈南第14,他的起跳和陳雙記憶裡一模一樣,嘴裡叼著項鏈吊墜,緊繃的臉部線條非常性感,讓人著迷。當顧文寧第18個上場時,陳雙又希望他過又覺得看一眼自己就要瞎了。
好煩這人,但是現在他們都代表首體大。而且他跳高好難看,比屈南差多了。
昌哥是27,過竿也是毫無懸念。只是往這邊走時他落寞地看了一眼看台,陳雙體味到了他的失落。估計雅姐沒有來,說好了來看比賽,又被工作絆住腳。
方嶺是30,已經很靠後了。等他跳完,陳雙才驚訝地發現,2.10竟然淘汰了選手。
可這些人,都是預賽時過了的。有三個人及時選擇直接進入下一輪,預估了第一輪狀態不好,失去一次寶貴試跳的機會。有幾個試跳三次均不通過。
看來,一次過,不等於次次過。哪怕訓練時次次過,也不等於比賽完全安全。跳高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狀態是綜合算分。
等第一輪結束,原本34人,陳雙數了數,還剩下27個。在裁判宣布新高度為2.12時,看台完全安靜。
陳雙向右看了看,自己和白隊隻隔3個人了,再看屈南,也比剛才近了一些。而那幾個留學生,全部都在。
“加油啊!”程丹小聲地說。旁邊坐著的人手裡拿著速寫本,正在將剛才的記憶點繪製成圖。
黃俊和馬子平同時板著嚴肅的表情,心裡各有算盤。陳雙能進入二輪嗎?顯然很艱巨。因為2.12對陳雙是新高度,他從沒跳過。平時訓練挑戰一下也就算了,偏偏是比賽,偏偏是決賽。哪怕他有驚人的彈跳力,也不一定發揮正常。說到底,還是比賽經驗太少。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第二輪試跳,開始了。
陳雙仍舊是1號,不遠處的短跑項目在同時進行,短跑運動員正蹲著調節起跑器的彎曲角度。他又一次站到了剛才的位置上,重新再來一遍,重新感受壓力。
相比跑步的起跑壓力,跳高輪回製是無限碾壓運動員精神狀態的機制。很多人扛不住,每次起跳就是一次高度緊張。陳雙用力地踩了踩右腳的鞋,試圖穩住心態。
他沒有金手指,沒有異時空訓練場,他所有的成績都是真刀真槍累計的。累了就會跳不動,跳不動就會失落……反復交織在他的生活裡,從高三到現在。
看台上的人已經緊張到不敢呼吸,大家的心都揪到嗓子眼。這時,不知是誰不小心咳了一聲,所有人怒目而視,警告他不許出聲。
比賽開始了,陳雙小跳兩次,再一次加速起步。他的起步和跑道上的百米沖刺同時,隻不過兩個項目的彎道切角不一樣。不同的是都在高爆發加速。
屈南看著陳雙的背,想到了一個成語,一騎絕塵。盡管陳雙的速度遠不如其他成員,但是他就是一個孤勇的野孩子,會去觸踫不可能。
陳雙一再加速,盡管只有幾步。隨即他進入了算步法的變向區,一步、兩步、三步……當步數到達極限,他感受到了頭皮發麻的興奮。
後蹬力成為了他的起跳板,身軀輕盈往上一躍。超長的滯空時間像是在給所有機位提供福利,不用搶快門,哪怕慢1秒都能拍到。
他像在頂點處停頓,身體彎折到了最大角度。這個狀態下的跳高運動員是最好看的,也是最淒美的,因為腹肌完全凹下去,高高頂起來的只有他們的肋骨最下兩根。
他的身體,像被他的熱愛折彎。
看台上的相機不約而同全部放出了閃光燈,捕捉這一剎那的競技美學。
掌聲和歡呼聲在陳雙落墊前就有了,隨著雙腿猛地一彈,身體自由下落。陳雙忘記了怎樣呼吸,他連現在正在比賽都忘了,他隻想回味剛才的那一刻。
2.12的竿子,沒有掉。
他人生中的第一次2.12,竟然是在決賽局被逼出來的。他的第一次參賽不僅追平了最高成績,還刷新了它!
作者有話要說︰ 屈茶︰在比賽中也不忘尋找茶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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