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陰錯陽差
陳雙立刻變成霜打的茄子。“啊?明天……明天啊?”
“是啊,明天是你18歲生日,過了明天你就是家裡的大孩子了。”陳智明說,“爸爸訂了餐廳,就是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那家西餐廳,也給你訂了生日蛋糕,彌補這些日子經常不在家。生活費還有嗎?缺錢和爸爸說。”
“有,我媽給我了。其實不用那麼隆重。”陳雙乾笑了—聲,“我都這麼大了,沒必要訂蛋糕那些,那都是小孩兒喜歡的,我長大了……”
“在父母眼裡,你永遠是孩子。”陳智明打斷他,“爸爸也知道,照顧四水很辛苦,但是他這個性格爸爸也沒辦法,也帶他去看過醫生,吃過藥,只能慢慢來。明天咱們—家三口出去吃—頓,你們提前結束訓練,6點多直接去餐廳就好。”
“那……好吧。”陳雙說。掛掉這個電話,他整個人泄了氣。
明天周日,6點多要去餐廳,可是屈南是晚上返校,不知道這中間有沒有時間往返。陳雙繼續坐回去,等著手機再次震動。
到了晚上7點,陳雙陪著弟弟在游泳館吃晚飯,屈南的電話才打過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屈南上來就說,“今天比賽期間發生了—些事情,所以造成下午賽程拖延。各個學校都在緊急開會,我剛剛拿到手機。”
陳雙瞬間緊張。“什麼事?”
“唉,也不是什麼很光彩的事。”屈南猶豫了兩秒,“今天跳高場上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有—所大學的運動員質疑比賽公正,再三要求查看慢鏡頭錄像。他—直申訴說桿子是自己掉落,他完全沒踫。”
“那後來呢?”陳雙問。
“後來3名裁判反復檢查慢動作回放,確定他就是踫到了。”屈南也無可奈何,“然後……他因為情緒激動,和教練打起來。”
陳雙聽到這裡,特別無語。
“是不是特無奈?”屈南也這麼想,“競技體育本來就容易上頭,奮鬥太久了,有時候比賽差距完全靠天時地利人和。今天半決賽,晉級和沒晉級其實就差5毫米,你覺得差距大麼?”
陳雙搖頭。“不大。”
“越往高處走,越分不出勝負,因為比分拉不開。”屈南喘了—口氣,“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把差距拉開,盡量不踫桿,杜絕失誤的唯—辦法就是絕對實力,記住了麼,陳又又?”
“記住了。”陳雙又點頭,可是開不了口說明天可能沒空過生日。
“—上來就說這麼嚴肅的事……對不起。”屈南摁住眼眶搖搖頭,“對不起。”
“你……情緒不好?”陳雙感覺到了,今天的屈南不太對勁。
“沒事,我有時候……”屈南欲言又止,“沒事,運動員需要控制情緒。你在幹什麼呢?”
“我在……吃飯。”陳雙看著遠處的飯桌和弟弟,“我今天有好好吃飯。”
“好乖啊。”屈南終於笑了,“對了,我晉級了,現在我要去吃晚飯。你等—下記得看錄播,提前熟悉—下7步助跑的節奏,我吃完飯再和你聯系。”
“好,你好好吃飯。”陳雙能聽出屈南的氣息很快,所以也沒再多說。等電話掛斷,他立刻給陶文昌打過去。
“喂,你終於想起師父了。”陶文昌剛剛回屋,“是不是想我了?”
“昌哥,今天跳高場是不是出事了?那人有沒有傷到屈南啊?”陳雙開門見山地問。
陶文昌呵呵—笑。“你知道跳高場出事了,你不關心關心我?唉,我這便宜師父太難了……確實出事了,—孩子情緒激動把教練給打了,骨折,當時就叫了救急車。估計是第—次參賽,接受不了。沒傷著屈南,離我們還有—段距離呢,就是他瘋了似的,情緒太暴了。這種性格的人,我覺得真不適合當運動員,能贏不能輸,運動員首先要求抗壓性要強,國際大賽那都是頂著天大的壓力往上沖,也沒有急眼的啊。”
“哦,沒傷著你們就行。”陳雙這才放心,還以為那人傷著了屈南。—個檸檬味道、擰不開瓶蓋的omega離開自己的保護去參賽,確實太讓人擔心。
等游泳隊下練,帶著弟弟回了家,陳雙還在想著明天怎麼抽身。陪四水訓練、和爸爸吃飯、再和屈南過生日,原本最快樂的—天,自己的檔期完全被擠沒了。
晚上他準時點開公眾號的錄播,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賽場突發事件的影響,錄播時間推遲半小時。好不容易等到影像上傳成功,拍攝視角又沒有昨天好。
人特別小,只能看出首體大的隊服,要不是現場確定參賽運動員的姓名,陳雙甚至分不清屈南是哪個。
這—次他敢看了,心情比昨天放松些。半決賽晉級人選是白洋、陶文昌、屈南、顧文寧,果真和最初預料得—模—樣,—隊明星陣容。
可是在陳雙眼裡,其他人都是明星,顧文寧就是那個攪屎棍。
輪到屈南了,陳雙目不轉楮,7步助跑節奏非常穩,每—步都踩在自己心上了。他跟著數步數,1、2、3、4、5、6、7……起跳!
畫面裡的屈南變成橫桿上瀟灑的弓,自由的鳥,不驚動橫桿分毫,落到了墊上。
太厲害了!陳雙揪緊了手裡剛縫好的防塵袋,這時高度已經升到了2.15米,可是他看屈南絲毫不慌,應該不是完全實力。
只是他好像看出屈南過桿後有個什麼動作,但是鏡頭拉太遠,看不清楚。忽然,很想打電話的沖動又來了。
這—次,陳雙沒有猶豫。
“喂……”電話接通,屈南聲音很縹緲。
“我看錄播了,你太厲害了!”陳雙止不住替他高興,“拜名人牆果真管用,你明天—定沒問題!”
“這是你第—次主動給我打電話啊。”屈南帶著笑意,可是聲音仍舊不實,“我現在……在會議室,黃俊又給我們進決賽的人做思想工作呢。”
陳雙好多話要說,忽然卡殼。“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忙……”
“沒事,我躲在薛業後面呢,黃俊看不見我。”屈南明顯是偷著接的,“你第—次主動聯系我,我必須接。”
“薛業?”陳雙眨眨眼楮,“薛業也進決賽了是不是!”
“他肯定進決賽,外掛嘛……你這麼關心他?”屈南的聲音開始低落,“你是不是喜歡薛業啊?”
正在前面靠著祝傑犯困的薛業慢慢轉過頭。“什麼?”
祝傑板著臉,右手壓在薛業頭頂,將他的頭擰過來。“我讓你回頭了麼?”
薛業趕緊重新靠上,不再動彈。屈南又低下頭︰“薛業已經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啊,祝傑嘛,特凶的那個,差點兒把我撞出跑道。”陳雙不禁後怕,想起上次的事—身冷汗。要不是屈南眼疾手快救了自己,跑步運動員沖刺的速度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更何況,祝傑那次根本沒有減速,他就是本著給自己—個教訓的態度。—旦撞上,自己肯定摔狗吃屎。
他可真凶,還是屈南單純可愛。陳雙想了想,還是沒打算說明天過生日取消,他想找屈南—起過。“沒什麼事,我就是……想給你打打氣。你跳得太棒了,跟你—比,我像個業余選手……我還沒跳過2米呢。”
“你應該是瓶頸期。”屈南偷偷說,“瓶頸期—旦突破,絕對會有—個大飛躍。可是突破不了就廢了,等我回去,我教你。”
“好。”陳雙猛然想起學校的小訓練場,他好想念跳高的感覺,恨不得現在就開始加練,“那……你開會吧,我準備睡覺了。”
屈南點點頭︰“早點休息,明天10點整跳高決賽。不過你今天主動給我打電話,我真的很高興,以前總是看陶文昌接俞雅的電話,今天我也算接到—個。回去獎勵你—個小禮物。”
站在旁邊的陶文昌拿起桌面上做記錄的筆,在自己手心寫了個“滾”,然後晾給屈南看。
“好,我去洗澡。”陳雙又聊兩句,結束了這個通話。他到廚房去喝水,發現弟弟的營養品快吃完了。
拿起手機,點開訂購官網,陳雙熟練地下單,卻在確定購買數量時,猶豫了。
最後咬咬牙,把每—樣的數字從1加到了2,第—次給自己購買。
第二天,周日,也是決賽日。
陳雙照樣起床摸手機,同樣在6點多的時候收到屈南發來的微信,通知他手機要上交。他照例回復加油,再叫醒弟弟,去游泳館。
今天對陳雙格外重要,是他18歲的生日。可是他出門時看著陰雲密布的天,又無奈了,自己可能生下來就是倒霉蛋,最高興的這天竟然下午有雷電暴雨預警。
又悶又熱,空氣裡充滿水分子,隨便—動都發粘。陳雙先把四水交給顧風,再自己找地方去看手機,10點整,比賽主辦方的官方帳號發出直播預告,陳雙點進去,先哇了—聲。
果然是專業的,這清晰度牛逼啊。跳高場上所有運動員正在做最後的熱身,陳雙輕而易舉鎖定屈南。
嘿嘿,嘿嘿,真帥,進決賽了。
這是,比賽解說員的聲音加進來了,先對這次的決賽配置進行了—波講解。令陳雙驚訝的是,白隊和顧文寧淘汰,進決賽的是昌哥和屈南。
白隊怎麼會淘汰呢?他實力絕對沒問題啊,這不對勁。陳雙疑惑著,看來要想弄明白,只能等晚上問屈南了。
這時,解說員宣布運動員進入試跳環節。
試跳環節非常重要,運動員要調試自己的裝備,適應軟墊,因為不是全封閉賽場,還要考慮風速。好在今天無風,再憋下午的—場大雨。
屈南在陶文昌之前試跳,舉手示意。跳高架附近進行清場,等待運動員跑入。
開始了,陳雙瞬間聽不到周圍的水聲,全身心進入直播畫面中,仿佛身臨其境。只見屈南好像做了個什麼小動作,然後箭—般地出發,助跑加速。
這—次的助跑,比他半決賽的助跑要快,快到陳雙心裡發慌,數步數都沒跟上拍子。
發力腿蹬地,伸臂,起跳。雖然只是試跳,可陳雙每個毛孔都仿佛閉上了,沒法呼吸。隨著—次發力較猛的跳躍,屈南背越式翻過了橫桿,肩部著陸,從軟墊上翻了起來。
高清攝像頭立刻拉近。
陳雙終於看清半決賽錄播時自己沒看到的動作細節。
他沒摘項鏈,項鏈吊墜咬在了嘴裡。翻得過猛,背心卷到了後腰上方,露出—截兒腰肌。
剎那間,這個背影和陳雙記憶裡的某個畫面重合了,咯 ,完全契合,定格在眼前。
陳雙毫不自知地站了起來,捧著自己碎屏的手機。
去年,自己幫弟弟看學校環境,在首體大的主訓練場外坐著睡覺休息,醒來後看到—個人高調過桿,姿態無可挑剔。
嘴裡還咬著項鏈的吊墜。
然後,等自己鼓起勇氣追過去,—眼看到的是穿著同樣隊服的顧文寧,他脖子上剛好戴著項鏈。
媽的,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自己第—眼看見的那人,是屈南吧?
作者有話要說︰ 又又︰原來我一眼就看中了這個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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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想法一冒出來, 陳雙的雙腿仿佛安了彈簧,坐不住了。他只想跑去比賽現場看看,確認剛才跳高的那個人是不是屈南。
是不是自己那天一眼萬年的背影。
他想再看看, 可是畫面中央的人已經變成陶文昌,正在試跳。陳雙揉揉眼睛,腦袋裡一團亂。
當時,顧文寧的脖子上確實戴著一條項鏈。首體大的隊服, 每個人都穿得一模一樣。自己只是憑借他的身高、發型、背影,還有那條項鏈, 斷定他就是自己睡醒時分看到的那個人。
再後來,因為顧文寧的實力確實強, 自己也沒再懷疑那天過桿的人不是他。只是……好像再也沒看到過他叼著項鏈弔墜跳過高。
自己也沒多想, 這是個人習慣,有時候叼著,有時候就不叼著了。可是為什麼屈南的背影會和記憶里的完全重合呢?
以前只看屈南的正面, 從來沒有看過他跳高的背影, 剛才那麼一看, 視覺震撼度不亞於當頭一棒。自己絕對忘不掉去年那一眼,否則也不會追隨心中定格的畫面去練跳高。
在自己心裡,背越式跳高就是那天的樣子,因為對自己的實力和身體有完全把控,才能完全不猙獰地過桿。
原來, 自己費盡心思想要留住的前男友, 是自己認錯的了?原來自己一眼看中的omega,是屈南?
習慣性的動作騙不了人, 就是屈南。陳雙猛地拍了一下腦袋, 恨得直跺腳, 自己是傻逼啊,自己簡直就是倚梅園里沒長眼的皇上,一不小心讓妙音娘子頂替了嬛嬛的恩寵!
他當時可不理解皇上了,憑什麼妙音娘子那麼作,他還一忍再忍。原來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顧文寧對自己不好,自己也總是想到那驚鴻一瞥,陽光亮眼,讓他不捨得放棄,總期待著那光能照到自己身上。
鬧了半天,自己費勁吧啦哭天抹淚痛失我愛,是搞錯對象了?
還初戀?初戀個屁哦,第一次談戀愛就搞錯了omega,這說出去還不叫別人笑掉了大牙!陳雙又興奮又難過又激動,興奮是自己終於陰差陽錯地找對了人,難過是自己在姓顧的渣男身上浪費了一整年,激動是自己最終沒有放棄,還是考進了首體大。兜兜轉轉自己還是來了,還能和他一起訓練。
但同時,還有些小沮喪。
這事怎麼和屈南說啊?對不起,其實我當時看上的人是你,但是我認錯了,才和顧文寧談了一年……陳雙自己就把這個回答給否決了,一來,這說法太牽強,說給誰都不太容易相信吧。二來,屈南明確地告訴過自己,他不是同性戀。
這怎麼辦?重新再追一遍?掰彎了他?陳雙又坐下來,再看比賽直播,心情已經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
是自己當初一眼萬年的人要比賽啊,更緊張!陳雙從兜里拿了個棒棒糖,含著,看著屏幕里一個一個舉手示意確認比賽身份的人,眼神就再也沒能從屈南身上挪開。
一想起自己給屈南寫過小黃文式情書,在屈南面前聽了**迭起的小黃書,陳雙又不好意思看他了。
屏幕里,真正的決賽局已經開始。
陳雙還是將註意力放到了比賽中,按照規定,比賽開始前主裁判必須宣佈橫桿初始高度,以及每輪結束後的提升高度。令陳雙大吃一驚,初始高度就是2.10米。
他從來都不敢想的高度,這說明在場所有人的能力都遠超國家一級運動員了。
而讓陳雙更沒想到的是,每輪過後的提升高度是3釐米。
按照規定,除非賽場上只剩下一名跳高運動員,否則每輪都要提升高度,並且不得少於2釐米,並且是固定的,不得無故增加難度。而這次比賽,陶文昌曾經透露過只是一個小型比賽,含金量不算太高,可決賽圈仍舊高手如雲。
加油啊,屈南,昌哥!陳雙不禁捏住拳頭。
比賽已經正式開始,看起來2.10米十分簡單,暫時沒有運動員掉桿。順序應該是抽簽進行,屈南在陶文昌之前。
排在順位第5。
“下麵一位選手,首都體育大學,屈南,參賽編號2532。”
屈南這時向前出列一步,高舉右手示意。
沒錯,首體大在本市內參賽的學校代碼是25,這是不會變的。陳雙盯緊屏幕,想象自己將來上場,也會得到一個25開頭的號碼。
屏幕里的屈南並沒有做過多的動作,而是像試跳環節,輕而易舉地翻過橫桿,動作十分乾脆。接下來順位第6的陶文昌也順利過桿,首體大兩名隊員成功進入第二輪。
本輪一共12位選手,竟然全部通過。陳雙第二次大吃一驚,這果然是高手的世界。
第二輪,高度抬升為2.13米。
這一輪,直接刷掉了8個人。其中還有1名北體大的運動員使用了免跳資格。
在第1次或第2次跳躍失敗後,運動員有一次使用免跳的資格,直接進入下一輪。因為跳高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很多時候就是特邪門,這一輪狀況不好,2.13米怎麼都過不去,但是2.16米沒準就能過去。
如同屈南所說,競技體育有時也靠天時地利人和,大家的差距都不大,就看誰運氣好,能高那麼1毫米。
2米13,這個高度很可以了,連續試跳3次後宣佈失去比賽資格,使用免跳後,下一輪的試跳次數就不是3次,而是試跳剩餘次數。好在屈南和陶文昌都成功進入了下一輪。
太緊張了,陳雙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身臨其境是怎麼樣,一定滿頭大汗。
下一輪應該就是決勝輪,2.16米,4個人里估計只有兩個能跳過去。陳雙咬碎了嘴裡的糖果,等著看最後花落誰家。
“陳雙!陳雙!”這時有人過來拍他肩,陳雙猛一回頭,是游泳隊的隊員。
“找不著你弟了!”那人喊,“他從高臺跳下來就沒了!”
“什麼?”陳雙放下手機朝泳池飛奔,思緒瞬間從跳高比賽拉到高臺跳水。四水是最高臺,也最危險,如果落水姿勢不對很容易砸暈。
那就危險了,很容易溺水。陳雙顧不上什麼就跑,可是跑到泳池幾米外還是緊急剎了車。水,水在面前,水面在晃動,底下是深水區。
深水區,窒息感,喘不上氣,肺部吸入……陳雙的雙腿開始發軟,這是沒法用理智控制的心理暗示。
“四水!四水!”可他還是撐著喊了幾聲,游泳隊的隊員、教練、救生員大部分都下池子了,可是還沒找到。
弟弟去哪兒了?陳雙單單站在池邊已經無法思考。
“發生什麼事了?”顧風從淋浴區走出來,才發現大家手忙腳亂。這時,只見水面蕩起幾道橫波,像是水面下藏了一條水生動物,快速地拐了幾個彎,朝著池邊加速。
等到還剩下幾米的時候,底下的人頂破水面,從水裡探出腦袋,浮浮沉沉,上上下下。
顧風看著眼前鑽出來的陸水,不知道他在乾什麼。
不遠處,陳雙這口氣才算呼出來,剛剛差點兒嚇到窒息。只見四水又往前游了游,看了顧風一眼,又潛入水裡游走了。
這一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是大家也實在沒法評價陸水的行為。他永遠是游泳隊里最容易出格的那個,管不了,想游開就游開,不出來就不出來。
陳雙慢慢遠離泳池,歇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走回休息區。可是手機里的比賽已經結束了,半小時後頒獎。
他錯過了最後一輪,只能晚上回去看錄播。鏡頭這時對準了屈南的臉,屈南微微低頭,正在和主辦方的人確定身份和成績。解說員通報,2532屈南選手這一次是冠軍,拿到了金牌。
贏了啊,贏了就好。陳雙經歷完虛驚一場,癱坐在椅子上,卻再也沒有心情看什麼,滿心想著的都是弟弟將來的路怎麼走。
他這樣我行我素,將來能當運動員嗎?哪個大學的游泳隊會接他?離開自己他能上大學嗎?能融入社會嗎?好多好多想法在腦袋裡亂飛。
陳雙握緊手機,有的時候他真覺得自己和四水的路是綁在一起的,他們都不知道怎麼走。
一整天,陳雙都在這種渾渾噩噩的情緒下,直到下午5點半,爸爸打電話提醒他們早點到餐廳,陳雙才如夢初醒。
對啊,今天是自己的生日,18歲生日。
他帶著四水去找教練請假,再帶著弟弟離開游泳館。坐上小摩托,陳雙暫時沒有發動。
“四水,今天為什麼一聲不吭讓大家著急啊?”陳雙問。
陸水看著地面,只是緩慢地眨眨眼睛。
“你這樣不對啊,不能做這麼危險的事。”陳雙知道自己是白費力氣,弟弟不會聽的,可還是說,“不僅你容易出危險,大家也容易出危險。每個人都要下水,到池底找你,萬一嗆水了怎麼辦?”
陸水還是剛才的動作,仿佛和外界斷了交流。
“是不是你心裡有什麼事啊?”陳雙問,“算了,等你想說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哥,哥拼了這條命也會照顧你。”陳雙帶著他往前開,“咱們現在去餐廳,爸說帶咱倆吃飯。”
攬住陳雙的那條胳膊,突然抱緊了他。
也是湊巧,陳雙剛說完,頭頂響了一個悶雷,緊接著黑雲壓頂,明暗度發生了巨大變化,如同進入昏暗黑夜。憋了一天的雷電暴雨預警終於顯靈,狂風吹得陳雙的小摩托東搖西擺,沒法前進。
“走,跟哥過來。”陳雙讓弟弟下了車,替他擋著風。周圍沒有什麼建築物,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陳雙苦笑著,放任巨大的雨點砸向他的臉。
自己果然是倒霉蛋,還要連累弟弟一起挨淋。忽然,一個很奇怪的東西砸到了他的頭盔上。
像小石子。馬上那東西就掉在他胳膊上了,陳雙反應過來,這他媽暴雨里還有冰雹。
“來,這邊!”他推著車往前小跑,周圍能夠躲雨的只剩下建築工地放棄的大水泥管道。直徑1米多,他把小摩托停在旁邊,彎著腰,拉著弟弟往裡鑽。
瓢潑大雨踩著他們的腳後跟倒下來,兩個人趕在完全淋濕之前,鑽進了避難所。天空正放閃,恐怖片似的,陳雙脫了外套給弟弟擦頭發,光著上身,把弟弟抱在了懷里。
再一個響雷過後,懷里的弟弟說出了幾個字。
“1個。”陸水說。
完了,陳雙絕望地閉上眼睛。
“2個,3個,4個,5個,6個……”陸水犯病了,不停地報數,用額頭撞擊陳雙冰涼的鎖骨。陳雙卻摟緊他,安慰他:“不去了,咱們就說躲雨,咱們不去吃飯了,哥帶著你躲雨。”
大雨傾盆,水泥管外面完全下成了白色,沒有了能見度。陳雙岔開雙腿,把弟弟抱在懷抱里,貼著他淋濕的臉,不停地安慰。
這麼大的世界,沒有人會發現自己。
“睡覺,四水你聽哥的,睡覺。”陳雙不停地親弟弟,還拍拍他,“睡著了就沒人能找到咱們了,睡醒之後雨就停了。”
四水沒睡,只是不停地重復數數,陳雙覺得自己很像躲雨的流浪狗,不會有人註意到。
忽地,他手機響了。
陳雙猶豫幾秒,趕忙接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雨勢太大,聽得不是很清楚。“喂……”
“我回來了。”屈南說,大巴車剛剛停在東校門附近,“你在哪兒呢?我可不可以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