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莊是最後一個返回哨兵臨時休息區的。
為了可以遠離那片綠洲的未知磁力區域, 單是路程就隔了甚遠,時亦司扶著厲莊的時候,可以看一整片平坦的荒漠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
除了前面那部分有幸享受導素的幸運兒, 剩下的那部分人處在戚閻震暈的昏『迷』當中, 披著單薄的星光一動不動。
雖然知道今晚並沒有出現質『性』的人員傷亡,這樣滿目瘡痍的畫面落入眼中, 依舊讓時亦司忍不住地了個激靈︰“『操』,看起來怎麼人……”
厲莊︰“上了戰場,以後你會見更人的。”
時亦司在這樣的情景當中心裡發虛,走神片刻才反應來︰“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厲莊整個人脫力得厲害,正想找地方休息, 剛一抬眼就看了迎面走來的秦玉成,臉上的表情頓時冷了下去。
時亦司也看了秦玉成這位哨兵領隊, 畢恭畢敬地招呼︰“秦教官好!”
秦玉成很客氣︰“辛苦了, 這裡交給就好。”
時亦司笑︰“好 ,那回去了!”
厲莊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直時亦司離開後,才不動聲『色』地避開了秦玉成伸來扶他的手︰“讓讓, 自己走。”
秦玉成懸空的手在那停留了片刻, 最後悻悻收回, 長籲了一口氣︰“你總算回來了, 剛才處都沒有找你,怕……”
厲莊抬眼看了去︰“怕什麼, 怕也因為精神力失控而徹底發瘋?”
他一路來跟時亦司好聲好氣的嬉笑神態早已斂起,取而代之的,是層層籠上的陰霾。
見秦玉成一時間沒有接話,冷笑了一聲︰“放心吧, 不會重復父親走的老路,至少,絕對不會在你的面前瘋掉。”
說完,厲莊將長腿一抬,散落在腳邊的沙土塊在空中劃一個悠長的弧度後,在遠處重重落下。
他沒有再搭理陷入沉默的男人,雙手往褲袋裡一塞,隻留下了一個充滿著壓抑戾氣的身影。
新建的休息區根來不及搭建營帳,所有的設備都留在前面安寨的綠洲當中,全員完成逃離之後,不得不在這片空曠的荒漠當中『露』天上一夜。
但即便如此,很多人精疲力竭下也已經昏睡了去,由遠而近,處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厲莊原算去找鳳辰,這個時候忽然間就沒有了心情。
隨便找了個少人的地方坐下,靠在軍備車的輪胎上,抬頭看去,萬千星辰仿佛都徹底卷入了深邃的眸底。
夜已經很深,周圍也陷入了混『亂』後的寧靜,他卻久久不敢入睡。
只要一閉上眼楮,就會有一個近乎癲狂的身影就如夢魘般,腦海深處咆哮著想要沖出。
曾經,厲莊跟秦玉成的關系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的爭鋒相對。
當時秦玉成是他父親厲金的副官,隔三差五地也會往他們家裡跑,在厲莊小的時候,傾囊相授地教了他很多東西。
仔細算來,比起忙碌無比的厲金,秦玉成或許更像是厲莊的啟蒙老師,一度是位很讓他敬佩的長輩。甚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裡,厲莊沒敢去擾厲金辦公,就成天往秦玉成的辦公室裡鑽,要闖出點什麼禍出來,也都是由這位副官大人幫忙兜著。
記得在那其間鬧最大的一件事,甚至惹得秦玉成厲金責罰,抽了整整三十下鞭子。
厲莊一直記得那天大概是自己記事以來第一次掉眼淚,明明這頓鞭子如果落在自己身上能不吭一聲,可是看著這位護短的長輩替自己挨罰,愣是不爭氣地破了心理防線。
當時厲金一臉嚴肅地教訓他說︰“看沒,如果以後再這麼『亂』來,你秦叔得再替你領罰!”
也不管這句話厲莊底聽進去了多少,在那之後,確比以前要收斂了很多。
以前的往事陸續浮上了腦海,讓厲莊不可避免地有些恍了下神,眼角凜冽的夜風吹得有些生澀。
當時他真的很尊敬秦玉成這位亦師亦友的長輩,直……那一場守衛戰役,眼睜睜地看著陷入暴走的父親獨自一人攔在敵方大軍跟前,以身殉戰。
精神圖景崩塌瓦解的慘劇,對於厲莊來說其並不陌生,他的曾祖父是這樣,祖父是這樣,一直……他的父親,也落了個同樣發瘋崩潰的結局。
宛若一個詛咒,世世代代地追隨著他們厲家的哨兵。
但就算所有人都認為是遺傳基因作祟,厲莊卻依舊堅定地認為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至少戰役結束之後,厲金帶回來的遺體當中,確一度檢測了科波霉素的成分。
厲莊很清楚,這種極度破壞哨兵精神力穩定『性』的試劑,對於深知自身家族基因缺陷的父親而言,是絕對不可能選擇使的。而當時厲金一同留下來抵禦敵軍的,就只有秦玉成這個隨身副官了。
同樣的,秦玉成也是在這場近乎全軍覆沒的守衛戰役中,唯一全身而退的職餃軍官。戰役結束之後,加官晉爵。
厲莊緩緩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依舊有些微顫的指尖。
以前他一直無法想象父親在陷入徹底瘋狂的時候,底會是一種怎樣的絕望崩潰,而今晚,就在臨近徹底暴走的邊緣,似乎終於有了那麼一絲切身的認知。
但也只是那麼的一瞬間。
就在所有理智險些吞沒的霎那,那個突然想起的聲音,將他步入深淵的邊緣豁然地給拽了回來。
厲莊想著,嘴角不由重新勾起了一抹極淺的笑意。
誰說西塔活閻王冷血無情了,這不是,明明挺溫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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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東塔那片要死不活的狀態,西塔休息區相對而言要好上很多,雖然導新兵們一個個也紊『亂』混雜的精神力攪得頭疼,眼下喘氣後,已經又都三兩個聚集在一起,興致勃勃地開始討論起了晚上的驚心動魄。
或許是因為周圍太吵,戚閻眉心緊抿地躺了很久,心煩意『亂』地硬是沒能睡著。
某方面來說,今晚算是他第一次正式跟哨兵進行這樣的精神鏈接,總感覺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感受了厲莊那副沒心沒肺背後深藏的一抹陰霾。
也不知道厲莊人是否知道,他的精神圖景像極了一副隨時可能碎裂的拚圖,仿佛輕輕一踫,無法挽回地墮入破碎的深淵。
都說精神圖景是人最真的映襯,這無疑跟戚閻認識的那個傻『逼』完全不同。
時亦司回來的時候恰好看戚閻翻了個身,頓時湊了去,傳遞他東塔休息區帶回來的最新情報︰“可以啊戚閻,一戰成名!你知道東塔那邊怎麼傳的嗎,現在都差原地建個廟你給供起來了。據說他們回去後算給你做面錦旗,上面就寫‘再生父母,閻王轉世’,牛『逼』大了啊!”
“你喜歡就自己去領。”戚閻將眼楮緩緩地睜開了一條縫,面無表情地看了去,“沒興趣認那麼多兒子。”
“咳咳咳!”時亦司一句話嗆得連翻咳嗽了一陣,一時間也是啞然,片刻後才突然想起什麼,忽然神秘兮兮地湊了戚閻的跟前,只有他們兩人可以聽的聲音問道,“哎先不說這個,那啥……你跟厲莊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聽那個名字,讓戚閻的眉心擰得更緊了︰“什麼怎麼回事?”
“就是那個啊!”時亦司急得不行,直奔主題地問道,“你沒發現嗎,你能他安撫穩定,說明匹配度起碼95%以上啊!”
“發現了。”戚閻沉默了一瞬,“那又怎麼樣?”
要是經今晚這麼一撥都沒意識,那他就真的不止是遲鈍那麼簡單了。
一提這個,之前精神鏈接期間那種隱約異樣的感覺似乎又若有若無地浮了上來,這讓戚閻終於按捺不住地坐了起來,有些煩躁地包裡『摸』了一瓶礦質水出來,仰頭連灌了幾口。
“『操』,怕你沒注意,特意跑來提醒一下呢。”時亦司對這個分平淡的回答顯然很不滿意,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了更深入的八卦,“既然你都發現了,那也沒什麼好說的,所以接下去準備怎麼做?”
戚閻正在喝水,含糊不清地問道︰“什麼怎麼做?”
“就是那個。”時亦司就差“期待”兩個字寫在臉上了,“所以你們……有算要結合嗎?”
戚閻在喝水的動作豁然頓住,隨著喉嚨口劇烈地滾動了兩下。
“噗——!”
他底沒能忍住,嗆得直接一口噴出,正好給時亦司徹頭徹尾地洗了臉。
時亦司涼得跳了起來︰“臥槽!”
周圍一時間只剩下了一陣連翻咳嗽的聲音。
許久之後,戚閻聲音直接一沉底︰“匹配度高而已,也不是唯一的匹配對象,沒必要考慮這種問題。”
時亦司抹了一臉,原想說些什麼,戚閻一記眼刀掃,頓時識趣地話鋒一轉︰“好 ,您說得很有道理。”
話音未落,內心已經毫不猶豫地補了下去︰有道理……個鬼啊!
要是匹配度有那麼容易湊上,達維特軍塞內部就不需要有那麼多的單身兵了!
更何況,經今天晚上的事情一出,戚閻的名號也算是徹徹底底地出去了,別說出現80%匹配度以上的結合哨兵有多難,就算真的存在另外一位,在讓人懷疑除了厲莊之外,誰有那賊膽敢來要這位活閻王啊朋友!
時亦司內心吐槽無數,但是礙於戚閻的『淫』威半句話都不敢多說,在旁邊找了個位置也乖乖地了個地鋪休息,獨自一人默默消化起了今天收獲的那些分爆炸的信息內容。
絕大部分的新兵都不習慣這種『露』天場合,一片漆黑當中,久久難眠。
同樣沒有入睡的,有隨隊的一眾教官們。
總戰備車裡的燈光一直亮著,西塔的三名責任教官在車廂裡剛結束了一番討論,久久沒有說話。
最後,許音終於簡修賢總結的那些內容中提取了重點︰“所以你的意思是,戚閻精神力的情況和們都不一樣?”
“除了這個之外,想不其他的可能『性』。”簡修賢結合自己目前了解的情況,分析道,“晚上你們也已經看了,戚閻展開精神領域的時候並沒有使任何的精神技能。如果單單只是正常地施放精神力就造成了這樣的結果,只能意味著——他的精神力對於哨兵們而言,並不像們這樣起常規的安撫效果。”
許音是覺得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安撫效果……”
簡修賢非常肯定地道︰“所以才說是鎮壓,一種非常強勢的,強行穩定住所有哨兵精神力的鎮壓。”
許音愣了︰“這可能嗎?”
簡修賢頓了一下,顯然也知道自己或許有些異想天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因為興奮而隱約間有些顫抖︰“如果是黑暗導的話,或許,就沒有什麼不可能了。”
許音睜大了眼楮,定定地看著簡修賢,一時間不知道是這個男人發瘋了,是自己瘋了而產生的幻聽。
黑暗導?
所有人都知道,放眼全星際,都已經有將近五百年沒有黑暗導產生了!
簡修賢失笑地搖了搖頭︰“你也別這樣看著,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太激進,但是,這又確是能想的唯一可能。其戚閻第一次在安撫課上的表現就應該聯想的,當時的情況看來,他的精神力對哨兵確不具備任何的安撫效果,反倒攻擊『性』強得驚人。”
“有意思!”不許音開口,一直沒說話的彭壽忽然拍了下桌子站了起來,眉目間滿是興奮的笑意,“幾天應該就能夠抵達無人洲谷了,時候進行分組訓練,那戚閻放的名下,倒是要好好看看。”
許音原震驚不行,聽彭壽這麼一說,頓時警覺了起來︰“你想做什麼?”
“能做什麼,當然是『操』練新兵了!”彭壽看了她一眼,“那些軟腳蝦們也就算了,要是真刀真槍地練起來,難道指望靠你們那些不痛不癢的手法,去鍛煉出什麼有能耐的精兵嗎?”
一番話氣得許音臉『色』一紅,但一時間也沒辦法反駁,咬牙道︰“你要練也可以,但是話先說在前面,可別趁著機會公報私仇,耍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彭壽知道許音暗示的是入塞第一天當面頂撞的事,不置可否地冷笑一聲︰“沒必要緊張。只有沒的廢,才會不入眼的手段垮,就看那戚閻是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