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傑隻用了二十一個字， 讓謝瀾做了一宿噩夢。

奇奇怪怪的段子看了，他夢見胡秀傑拿著一四十米長的砍刀追殺他，允許他搶跑三十九米， 每每斃命就被拽回起跑線再來， 循環往復， 砍了一宿。

第二天辦公室默立， 看著面前的冷臉女閻羅， 謝瀾都忍不住懷疑她身後別著一刀。

“你看什麼呢？”胡秀傑橫眉豎目，“總往我背後瞅什麼？”

謝瀾蔫蔫地收回視線， “師， 我很愧疚。”

胡秀傑瞪著他，“我還沒訓到你呢！”

謝瀾張張嘴︰“……哦。”

五月中的午後已經很熱了， 辦公室沒開空調， 悶得人出汗。

窗外無風，倒是有股熱勁往屋子裡鑽。倚在窗邊的竇晟安靜聽訓， 目光卻淡淡地落在窗外梧桐花瓣上， 像在出神。

“你給我認真點！”

胡秀傑聲音陡然提高八度，“不管你是百萬還是千萬粉，言行要有度！我要不是心血來『潮』看你， 都不知道你們這麼不像樣！”

竇晟聞言轉回視線，一秒切換形態，熟練低， “師批評得對，不會有下次了。”

他頓了下又低聲道︰“您別蹲我直播了， 真的，容易激發師生矛盾。”

胡秀傑恨恨地剜了他一眼，視線又轉向謝瀾。

謝瀾一僵， 動開啟復讀模式︰“師批評得對，我也不會有下次了。”

“你們兩個……”胡秀傑視線在他們臉上來回掃，欲言又止。

莫名地，謝瀾有點心虛。

他努力維持著眼觀鼻鼻觀心，聽竇晟在一旁淡定，“我們怎麼了？”

胡秀傑有些猶豫，微微眯著眼打量他們，打量半天，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她煩躁擺，“總是讓我原諒，結果呢？謝瀾我就不批評了，一直在進步，馬上第三次月考，最近復習狀態也很好，那你呢？你到底能不能給我拿出個態度？”

最後一句謝瀾有點不懂，在他認知裡，態度是個抽象名次，要怎麼“拿”出來呢？

他下意識瞟向竇晟。

竇晟聞言卻，隨拎起放在腳邊的書包道︰“我就知道您得這麼說，所以我我的態度帶來了。”

胡秀傑神『色』驚訝︰“帶來了？什麼東？”

謝瀾也看了眼那個包。

估計是本子和筆類，剛才竇晟拎著包來，他就猜到竇晟已經做好準備在這寫五萬字檢討了。

很快，事實證明他對竇晟的認識還不夠深刻。

在胡秀傑虎視眈眈下，竇晟悠閑地拉開書包拉鏈，從裡掏出了一套質感上乘的jk製服。

陽光透過窗照在製服上，白與『奶』咖的配『色』十足溫柔，帶著少女氣閃閃發光。連夜熨燙過，沒有一絲褶皺，輕輕一抹，縱享絲滑。

竇晟珍而重地雙捧上製服，“師，我決定這套製服送給您。”

胡秀傑瞳孔地震︰“什麼？？”

“送給您！”竇晟鞠躬，“這是我粉絲成就的見證，也是您苦心培養我的結晶，請您一定不吝收下！”

胡秀傑︰“？？？”

離開辦公室時，謝瀾忍不住回好幾次，確認胡秀傑沒被氣傻。

竇晟站在門外，熟練地左往兜一揣，抬起右沖胡秀傑揮揮。

他神情漫不經心的，語氣卻很親切，“師，期待看到您穿上啊，我就死而無憾了。”

屋裡毫無回音。

胡秀傑那雙犀利沉穩的眸子裡浮現一瞬的癡呆。

往外走了一路，竇晟才伸搭在謝瀾肩上，臂顫抖。

謝瀾面無表情斜眼瞟他，見他得直彎腰。

“哈哈哈哈，胡這輩子沒這麼栽過。”竇晟抹了抹眼角出的一點晶瑩，“你能象嗎？如果胡穿成jk，校長都會來合影留念的。”

胡秀傑實身材保養很好，穿一身jk製服不在話下。

那畫面……確實恐怖。

謝瀾在熱天打了個寒戰，皺眉拍開竇晟的，“你煩不煩啊。”

竇晟理直氣壯反，“我要是不給師送禮，咱們能這麼快逃脫虎口嗎？”

謝瀾︰“……”

重新定義給師送禮。

趁著還有午休，他們打算出買個午飯。太陽下，竇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這叫救世主。只要和豆子在一起，就能轉危為安。誒，有個漢字，左邊是豆子的豆，右邊是安，這個字簡直就是為我設計的。”

謝瀾聞言腦補了一下，誠實搖，“不認識。”

“你然不認識了。”竇晟指在他鎖骨上輕輕地叩著，“就念豆。”

謝瀾默念了一遍，“什麼意思？”

“就是個集合名詞吧。”竇晟拖長調嗯了聲，“人美好喜事的集合，包括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謝瀾哦了聲，點點，“中文果然還是凝練，挺好的。”

竇晟趴在他肩上低低地，不知在什麼。

謝瀾剛，就聽他的聲音悶在己頸下低低道︰“男朋友，你好可愛。”

太陽太晃了，晃得謝瀾耳朵尖有點燒。

他們繞過實驗樓樓側，站在無窗的牆根下。周六正午校園空空『蕩』『蕩』，風過吹起梧桐樹上柔軟的花瓣，竇晟先捏了下謝瀾的下巴，而後身子壓過來和他接吻。

陽光晃得謝瀾閉上了眼，再睜開時，重新口呼吸著空氣，他才覺得腳都有些發軟。

風接連而過，該是涼快了點。

他的脖頸和臉頰卻更紅了。

*

五月底，英中高二第三次月考結束。

考試這周謝瀾全力以赴，竇晟還是照常悠閑，甚至還在考前晚上四班籃球賽視頻剪出來發了。

謝瀾沒心思管b站，等到周五考完，放學路上才起還有這麼個新視頻。

《貓鷹的奧義是永遠精神英華高二四班夏季籃球賽實錄》

片是黑屏白字，沒有bgm，如果耳機音量調，可以聽見細細的風吹樹葉聲，那是英中的梧桐。

「飛機剛落地時，我沒有過會遇見ta們。

這群人如此鮮活，像午後甦打水裡上升的氣泡，也像回那天，我在倫敦從未見過的晴朗——by謝瀾」

「以上是豆子替我寫的，我語文還沒那麼好——by真實的謝瀾」

字幕消散，小提琴音由弱漸強，逐漸轉為激燃的快板。

鏡流暢穿『插』，是無數個四班球員閃轉挪騰、飛躍揮灑的瞬。籃球模擬著心跳　　　地擊打地面，鏡裡的地面拉近又推遠，節奏錯落，雪白的球鞋摩擦著水泥地，聲聲不斷的呼喝中，一片淺藍『色』的裙擺一閃而過。

分鏡平均分配給了每一個球員——於扉厭世臉飛身單暴扣，縴瘦的胳膊上肌肉暴起，那一灌帶著籃球架在風中如樹葉般劇烈搖擺。竇晟在烈日下奔跑，汗水掛在發尖上，在陽光下發光，他在三分線外輕盈起跳，腕送球入網，在空中留下橙『色』的弧線。王苟跌倒後咬牙撐起，陳舸行雲流水背轉身連過四人直抵內線得分……

十幾個小時的素材，最終只有八分鐘成片，每一幀都是精華。

謝瀾看著b站後台瘋狂上漲的數據。

年在youtube上百萬粉時好像有過瓶頸，或許是在b站內容類型拓寬不少，粉絲反而有越漲越凶的架勢。

英華四班在b站推薦搜索裡停留了兩天，胡秀傑嘴上不說，周末理競賽課上跟隔壁師顯擺了好久，還視頻放在投影上讓家課放松看。

班群瘋狂地彈消息，所有人都在忙著搬運這個視頻，朋友圈往下一刷十幾屏都是同一個鏈接。

-車厘子︰帶到我的幾個鏡我好帥

-董水晶︰費心了，還有陳舸的特寫

-馮妙︰女生們真養眼啊

-vincent︰那然，咱班女生個頂個

-董水晶︰喲

-王苟︰我發給我『奶』『奶』了，我上電視了！

-劉一璿︰你們就是最棒的！/貓鷹歪

-車厘子︰精神！！

各種貓鷹表情包轟炸過n輪，謝瀾也發了一個可可愛愛的貓鷹揮翅膀。

-董水晶︰貓鷹名號打到b站，感恩兩位佬

-董水晶[email protected]病入膏[email protected]豆子醫生

-董水晶︰誒？

-劉一璿︰你倆這個昵稱是不是有點不對……

-車厘子︰怎不對了？

-鯡魚︰要做親兄弟？

-車厘子︰□□說怎麼好像有點般配，拜子吧

-戴佑︰或者做滴血驗親

-『毛』冷雪︰上面幾位男生實在……

-董水晶︰……我就不說話

-劉一璿︰……那我也

謝瀾對著機有點心虛，索『性』機收了起來。

許久他才道︰“要不你名字改一下？”

“嗯？”竇晟抬，眸中有些促狹，“為什麼？”

謝瀾瞅他兩眼，無語扭過。

竇晟低，“那我改什麼？治病良方怎麼樣？”

謝瀾︰“……”

竇晟托腮了，“『藥』到病除？”

“……”

“那，良『藥』苦口？”竇晟，貼過來在謝瀾耳邊低聲道︰“不苦吧？我昨晚還提前吃了巧克力呢。”

“……”

謝瀾一推在他胸口，“滾。”

媽的，煩死竇晟了。

第三次月考，謝瀾覺得考得不錯。

這次語文有點難，古詩文閱讀非常晦澀，基本廢了；還有一篇現代文過於朦朧，通篇不知所雲。謝瀾覺得這次作文寫得不錯，破天荒寫滿八百字，拆分四個小段落，估計光作文就至少能拿個三十七八分了，語文總分七十在望。

周日晚習沒有出成績，禮拜一早上，學年榜直接在走廊貼出來了。

謝瀾跑過看分，竇晟重回榜首，總分731。

上次謝瀾排名215，這次他直接往兩百以內看，致掃了掃，果然掃到了。

名次在右邊，他從右往左捋——學年進步40名，排名175，理綜三科267，對比上次高了十分，英語139，持平，數學150，持平，語文59……

嗯？還是59？

謝瀾呆了一下，竇晟低聲道︰“你不是說語文這次能上七十嗎？”

“是啊……”謝瀾皺起眉，“作文又跑題了？三十分以下？”

不應該啊。

車子明在旁邊道︰“陳舸飛得好快。”

謝瀾聞言繼續往後看過，上一次陳舸是學年三百五開外，這次在兩百四，已經跟他很近了。

“這才不到一個月，他還打了一周球呢。”戴佑嘖一聲，活動了下腕，道︰“四班雙傑果然還是恐怖如斯啊。”

早習鈴響，幾個人一邊討論分數一邊往回走，到座位上竇晟才低聲道︰“別不高興，等卷子發下來找找題。”

“沒不高興。”謝瀾嘆氣，“就是有點奇怪，不應該是這個分，難道古詩文填空全寫錯字了？”

也不能啊，這次剛好考到他默寫很熟練的幾篇。他對己要求明確，課外閱讀隨緣，能靠死記硬背拿到的分就一定要拿滿。

各科課代表下來收作業，車子明還要收一份競賽訓練卷，收到董水晶那，誒了一聲，“你怎了？”

謝瀾下意識往那邊瞟了一眼，董水晶從桌上起身，低聲說了句什麼，卷子抽出來給他。

她的眼眶有點紅，車子明愣了一會才往後走，沒。

竇晟低聲道︰“陳舸估計快走了。”

“啊？”謝瀾茫然扭。

他頓了一會才起出玩時陳舸說要離開h市。

謝瀾，“他哪？”

竇晟搖，“沒，他可能也不說。家裡條件那樣了，不可能往上走吧，就找個小地方貓起來，清清靜靜地高考考了。”

謝瀾蹙眉，“貓起來是什麼意思？”

竇晟聞言，“就是躲起來，像梧桐一樣，一動不動地往角落裡一趴，不引起別人注意。”

謝瀾眼楮一亮，“這個表達很好啊，很凝練，和上次你教我那個字一樣。”

“嗯？”竇晟邊翻作業邊隨口道︰“我上次教你什麼字？”

“就是那個代表四喜事的dou字。”謝瀾隨抓過筆在兩人的演算紙上寫下一個“豆安”。

竇晟哦了一聲，道︰“我上次逗你玩呢。”

他說完轉身交了個作業，一回，卻見謝瀾一臉凝滯。

竇晟道︰“怎麼了？”

謝瀾︰“……？”

語言難以形容謝瀾此刻的震撼。

震撼摻著『迷』茫。

『迷』茫裡有一絲噴薄欲出的毀滅欲。

還有點害怕。

逃回倫敦。

上課鈴剛好響起，秦抱著厚厚一遝語文卷走進教室，“課代表幫我關下門。”

他　地卷子往講台桌上一放，直接拿起最上邊一份，“謝瀾。”

貓鷹們靈敏地意識到什麼，一隻接一隻地轉過，給謝瀾遞出同情和期待的小眼神。

謝瀾表情空洞，許久低聲道︰“謝瀾好像不在。”

秦，“是嗎？”

他唰唰唰地翻到作文紙，“這次作文話題四個字︰人喜樂。謝瀾同學的作文結構進步很，久旱逢甘、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他鄉遇故，四個角度雖然套，也安全，按理說這篇作文能拿到三十八，甚至上四十，最後隻拿了二十五分。”

謝瀾空洞地看著空氣裡的灰塵，努力讓己聽不見。

竇晟在旁邊震撼道︰“你……不會寫了那個字吧？”

謝瀾對著虛空輕輕一，低語，“我不會是弄死你吧。”

秦繼續納悶道︰“你這篇作文從到尾都貫穿了一個高三語文組不認識的字，左邊一個豆，右邊一個安，這字念什麼？”

班級一下子炸了，家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左邊一個豆，右邊一個安？”車子明皺眉納悶，“這是個字嗎？”

秦求知若渴的注視下，謝瀾喉結動了動，僵硬道︰“念豆。”

“豆？”秦頓了頓，“什麼意思呢？”

竇晟一扶額不讓人看見表情，開始掐腿。

他飛快寫了一行字推過來︰弄死我吧，我認罪伏。

謝瀾垂眸瞟到那行字，冷出聲，帶著創字者無所畏懼的輕蔑。

“據說是人喜事的集合。”

“哦——”秦恍然悟，“難怪你的作文題目就叫︰人豆安”

在全班帶著『迷』『惑』的哄堂中，謝瀾在桌子底下死死地碾竇晟的腳。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麼？”他低聲。

竇晟嗯了聲，語氣平和，“我的死期。”

謝瀾，“嗯。宿舍桌子挺涼快的，天熱了，今晚你就睡在桌子上吧。”

“好的沒題，還能直直腰。”竇晟立刻應下，“還有什麼安排？”

謝瀾繼續微，“新華字典看不懂。”

“明白。”竇晟點，“我抄一本給你。”

終於熬到語文下課，教室裡一如既往歡聲語，有人拿沒吃完的早飯出來吃，更人站在教室前面新貼的成績單上繼續看榜。

後門也鬧哄哄的，謝瀾正冷眼旁觀竇晟抄字典，聽著王苟和車子明站在後門練對口相聲，聽了一會，那兩人忽然安靜下來。隨後那股安靜從後門向教室裡輻『射』，沒用上一會，全班都沒聲了。

又跟胡秀傑突然出現不太一樣，沒有死亡氣息。

前面的人紛紛回往後門看。

陳舸站在數理a後門，書包鼓起，胳膊上搭著兩件校服外套。

籃球賽結束後就沒見過，他剃了個寸，滿都是短短的『毛』茬，落拓感沒了，眉目分明。

滿室寂靜，只有他輕松地了。

“好久不見啊各位。”

呆滯了兩秒，家才陸陸續續打起招呼。

陳舸道︰“我今天就走了，辦了個轉學，來拍個東。”

戴佑下意識︰“拍什麼？”

“你直接進來吧，別在外傻杵著。”

“就是，都是家人。”

“轉哪啊船哥？”

“就是，告訴我們，好找你玩啊。”

“高考還回來嗎？”

陳舸，“高考不回來了，可能要高考後才能再見了。”

他帶著東從走廊步走到前門，穿過講台，用一台屏幕滿是裂痕的機仔仔細細拍下黑板旁邊的成績單。

從高一第一次『摸』底考開始，一張一張拍，一直拍到這學期分班考。

還有成績單上方的四個貼字︰百舸爭流。

“啊，那我們你怎麼辦？”

“對啊，你就不會我們？”

陳舸機揣回褲兜裡，“我你們就看看豆子和謝瀾的視頻，你們我……就吧。”

教室裡頓時一通狂，陳舸也淡淡地著，他拍好照就要走了，路過董水晶的桌子，隨一隻摟著pride圓牌的貓鷹玩偶放在她桌上，低聲道︰“幫我保管一下，謝謝。”

董水晶沒吭聲，東揣進了書包。

“走了啊。明年高考，四班加油。”

陳舸站在班級門口，定了定，回沖家揮了下。

“各位，我們頂峰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