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港是一座位於商都西南的小城。
雖說靠海,但是有個遍布礁石的海灣,水深又不夠,不能停泊大船,所以千百年來都只是個漁村。
八十年前,漁村搭上了走私的歪風,依仗著這裡距離國界線很近的優勢,一船一船地運“水貨”進來。
所謂“水貨”,就是走私者把貨物裝進密封的袋子,丟在淺海區,然後由小船趁夜打撈,偷偷運回岸上找人出售。這些東西不是假貨,只是沒走海關,不需要繳高額的關稅與奢侈品稅,價格相對低廉,利潤很大。
漁民成了這條走私鏈上的重要環節。
只要有一個人富裕起來,其他人就會爭相效仿。
逐漸的,漁民覺得給別人乾活拿錢太少了,膽子大的直接拉起一批人自己乾,小到煙酒化妝品,大到彩電冰箱,就沒有不敢拉的。沒幾年形成了盤踞當地的黑.惡勢力,把這裡鬧得烏煙瘴氣,抓之不盡,打之不絕,甚至外省外市人“慕名”過來發財的,簡直是生生不息。
直到華夏國內產業完善,各種東西都能自主生產了,沒錢的人買便宜的國產貨,有錢的人找代購或者出國買,這條走私鏈才終於走向沒落。
蚌港也終於變成了真正的“蚌港”,這裡是華夏西南最大的海貝養殖基地。
又過了十年,商都開始興起,港口運載需求擴大,在蚌港這邊修建了一個外海的人工島,有了天然的深水港,島上造了一個工業園區,還修了一座直通商都的跨海大橋。
人工島附近的新城區蓬勃發展,老城區不斷沒落,許多廠區都搬空了,淪為倉庫。
奇方集團高科技生物芯片研究所,正是位於老城區。
突擊研究所的時候,行動組直接在這附近拉了一圈施工的封鎖帶,加上遠處工地轟隆隆的聲響,愣是沒有多少人注意。
如果不是那些外籍雇傭兵警覺,估計地下實驗室的人連撤退的時間都沒有。
密道出口的倉庫附近有一條乾涸的河道。
陸笛站在工地一輛履帶吊機的吊車臂頂端,眺望遠處。
這時一輛沾滿泥點的小卡車疾馳到吊機旁邊,晏龍放下了駕駛室的玻璃窗,向陸笛打了個手勢。
下一瞬間,陸笛就站在了車頂,然後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工地上的車?”
“借的,本來想用證件抵押……我們有專門應對這種情況的證件,姓名職位年紀都是編的,但我一出現,工地上的人就跑光了。”
陸笛看了一眼晏龍這全副武裝,頭盔作戰服加沖鋒.槍的配置。
一般人根本來不及看清作戰服右臂上的國旗標志,不嚇跑就怪了。
這時晏龍拔.出信號槍,朝天射了一發。
紅色的煙霧升騰飛起,非常顯眼,保證附近一公裡範圍內的人都能看到。
“會不會驚動那些從研究所逃出去的人?”
“比起這個,還是恢復聯絡比較重要,他們找到這裡會向工地詢問情況的,也能看到你在那間倉庫牆壁上刻的字。”
晏龍一打方向盤,朝工地外飛馳而去。
通訊系統在十個小時之內都不可能修復,這裡距離出海港口太近,而且港口的貨運工作人員未必靠得住。
“蚌港的情況比別的地方復雜。”晏龍給陸笛解釋這裡的歷史。
如果是祖輩就住在這裡的人,每家上一代或者上上代都會有幾個親戚因為“撈水貨”蹲過監獄
。
雖然大部分人接受了時代的變遷,但是蚌港仍有一批六十歲左右的老翁,每天追憶年少的好時光,懷念那時的錢來得容易。喝醉了就破口大罵,特別是那些窮困潦倒的。
平時他們也不鬧事,就是發牢騷,可如果給他們一筆錢,他們甚至樂意對亡命之徒敞開家門,反正家裡一窮二白。
“別的地方,看到可疑人員會立刻報警,蚌港老城區這邊真的不一定。”
就算不願窩藏罪犯,也不會多管閑事。
——誰知道是不是某個走私團夥的人呢?大家擔心被報復,裝作沒看見,是父輩言傳身教的東西。
“這麼復雜?難怪他們會選擇這裡。”陸笛若有所思。
卡車顛簸著前進,老城區路面坑坑窪窪,又不平坦,路面上還有渣土殘留。
“倉庫前面有停車的痕跡,還是大型車輛。我估摸著,這三十幾個人,少說也要一輛卡車或者中巴車才能裝下。”陸笛剛才站在吊車頂上看了方向,一邊指路一邊說,“就是這條路,通往老碼頭。”
“所有港口都有關卡,他們想混過去沒那麼容易,只能利用漁船偷渡到外海,然後再趁夜摸上國際貨輪。”
晏龍把油門踩到了底,一輛小型卡車愣是開得像漂移,穿巷繞街,十分靈活。
現在是下午三點半,老城區已經陷入了混亂。
交通信號燈失靈、網絡癱瘓、手機直接黑屏。
堵在街上的車,急著回家卻不能用手機付款的人……到處都有人在爭吵,就連港口也不例外,漁船出港與回來都需要登記,這些工作早就無紙化了,現在亂作一團。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碼頭這裡的路障關卡是外松內緊的樣子,只是查證件。
晏龍拽了一件卡車上的大號工作服,隨便一裹,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顯眼,然後跳下了車。
陸笛乾脆隱形。
“你是誰?”
設關卡的人還在努力維持秩序,他們也跟指揮部失去了聯絡,正在焦急,忽然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人接近,本能地摸向配槍。
晏龍抬頭報了一長串代碼,同時守在路障旁邊的人看見了晏龍的頭盔與工作服下的那身衣服,倒吸了口冷氣。
“特別執行隊,袁仲夏。”
晏龍毫不猶豫地用了袁隊長的名字跟證件,然後飛快地問,“那邊的中巴車是什麼時候來的?”
港口附近就那輛中巴車停得最突兀,不過現在一團亂,誰也顧不上亂停車的事。
“好像是個打著旗幟的旅遊團,沒往這邊走,進那邊景區了……”
晏龍往那個方向一看,頓時感到糟糕。
景區是個小丘陵,三面懸崖,可以遠眺跨海大橋,但是如果有合適的裝備,完全能找到偏僻的地方吊著繩索爬下去,只要有人開著漁船接應就行。
“找條船,去海上。”
“這……”
守關卡的人不敢擅離職守,港口這麼亂,他們的人手快要不足了,連一個人也派不出去。
“不用你們,我自己去。”
負責這邊關卡的人來了,滿頭大汗地確認證件,又感到猶豫︰
“如果真的是旅行團呢?他們的準備不會這麼充分,再說這懸崖,說不高也有三十來米,下面還都是礁石……普通人能下得去嗎?”
“他們找了一隊外籍雇傭兵,我熟悉他們的作風。”
晏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立刻用你的最快速度,找條船來!”
關卡的人都被震住了,他們不認識袁仲夏,但能感覺到那股凜冽冷厲的氣息,而且執行這種特殊任務的時候,袁仲夏的證件權限高於他們。
五分鐘之後,一艘漁船急速駛往海上。
“你還會開船?”
“這種老式漁船沒什麼技巧。”晏龍看著顯現自己身邊的陸笛說,“找到人了嗎?”
趁著剛才找船的時間,陸笛已經用幽靈的速度繞著丘陵山崖轉一圈了。
“在西面,我看見人了。”
陸笛給晏龍指了個方向,“山崖下面有個凹下去的洞穴,要不是我們來得快,看到他們在往下爬,還真的會錯過。”
如果不要活口,陸笛剛才能直接把所有人解決掉。
“看到主要目標了嗎?”
“有,奇方集團董事長的兒子,在來的路上你用投影放過的照片裡,至少有七個人都在。”
陸笛從背包裡摸出手套,三根手指靈活地將匕首翻了一圈,追問,“現在的計劃是什麼?”
晏龍果斷地說︰“打掉所有接近那個地方的漁船。”
雇傭兵的火力強又怎麼樣?在景區公園可能有人接應協助又怎麼樣?計劃充分又怎麼樣?有本事蹲在懸崖下的凹洞裡別動,有本事不用漁船遊到外海!
“太損了,我喜歡!”
陸笛忍不住大笑。
他從未沒有這麼暢快,海風吹過船頭,天光水色一片蔚藍。
“來了!”晏龍眯起眼楮,望向對面的一艘漁船。
不去港口,筆直地朝礁石區駛去,很反常。
晏龍想也不想,沖著那條船就去了,那架勢仿佛要撞翻對方。
“準備好。”晏龍頭也不回地說。
陸笛帶著手套匕首,隱去身形,手套沿著船舷降下,然後擦著海面飛向對方。
漁船上有兩個抱著槍的雇傭兵,一個開船的漁民。
能識別腦電波的陸笛確認,這兩個雇傭兵剛才不在研究所裡,應該是早就準備好的接應人員,能說他們準備充分嗎?
陸笛心想,大概在放出恐龍之後,他們就時刻準備逃跑了吧!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留在蚌港呢?難道還想做什麼,或者在等什麼實驗成果?
陸笛晃晃腦袋,不去思考那些暫時想不明白的問題。
船上的人也注意到了晏龍這艘發瘋的漁船,雇傭兵大聲呼喝,漁民戰戰兢兢。
隔著這麼遠陸笛可不怕誤傷誰了,一個精神控制,船上立刻響起了槍聲。
在雇傭兵看來,就是自己的同伴忽然滿臉痛苦地倒下,狂喊亂叫,還瞎開槍。
漁民嚇得抱頭蹲地,然後他看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船舷邊竟然冒出一隻皮手套——沒有任何人戴的皮手套,裡面卻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正握著開有血槽的匕首,悄無聲息地飄到了那個開槍打倒發瘋同伴的雇傭兵身後。
“啊!”
漁民失聲慘叫,那個雇傭兵反應很快,卻還是被匕首重創了手臂。
一陣子彈亂飛,等到一切平息之後,漁民悄悄伸出頭,赫然發現那個鬧鬼的手套撿起了武器,對準了船上的發動機。
“不要!”
“啪。”
發動機冒出了黑煙,船失去了動力,只能隨著海風飄。
陸笛回到自己這邊的漁船上,赫然看到晏龍把背後的一桿狙.擊.槍取了下來,又裝上了瞄準鏡。
懸崖的凹洞下,正有一個大胡子舉著望遠鏡,朝這邊張望。
晏龍將身體壓低身形,借著船艙遮擋自己,然後估算了一下風速。
陸笛親眼看著一顆飛旋的子彈出了槍膛,速度快得像是一條凌厲的黑箭,隨即是一個忽然增強無數倍的腦電波,隔了這麼遠都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裡面的驚恐,三秒鐘後徹底消失無蹤。
那個拿著望遠鏡的大胡子雇傭兵喉嚨處爆出一團血花,身體跌落入海。
察覺到有狙.擊手的雇傭兵立刻躲避,蹲著身體躥進了凹洞。
“歡迎來到華夏。”晏龍換了個位置,神情淡淡地說。